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一轮孤月高悬在天际，微弱的银辉与点点星子互相映衬。
昨夜此时皇宫上下还是一片混乱火光冲天，今夜便安静如常，只有空气中还未散尽的血腥味提醒着她昨夜发生过什么。
往年除夕过后母后都会在宫中设宴款待朝臣家眷，夜里还有烟花可以看，场面之盛大几乎能照亮半个京都。
只可惜，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也不知母后和熠儿怎么样了……还有紫玉和紫芙……
云嫆随着羽书一路穿过御花园往养心殿去，进门前才出声询问：“紫玉和紫芙如何了？”
羽书步履未停，只是神色怔了片刻，随即颔首道：“公主不如直接进入问陛下。”
云嫆抿了抿唇置若罔闻：“她们可还活着？”
羽书身影稍顿，犹豫片刻恭敬回道：“公主不要为难属下。”
见问不出来什么，云嫆敛了敛眸，抬腿走进养心殿。
听见自殿外由远及近传来的脚步声，萧珩执笔的手略微停顿，他没抬头唇边噙着一抹冷笑：“公主殿下好大的牌面，叫孤好等。”
云嫆没什么反应，微垂着眼睫抿唇立在原地，一幅任人宰割的模样。
等了几秒未听见她回话，萧珩拧眉抬头看过去，锐利的视线落在她未施粉黛的脸上。
盯了她几秒，萧珩略有些烦躁地挪开视线，不知为何她这幅低眉顺眼的模样看得他有些窝火。
“研墨。”他冷声吩咐。
云嫆没有反抗的意思，不情不愿移步过去拿起磨条放在砚台上轻轻研磨。
她尽量克制着不适，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乖顺，尽量不去惹怒他。
只不过她从前没做过这种事，磨了几圈以后便开始觉得手腕酸软。
许是察觉到她动作渐渐变得迟缓，萧珩余光睨过去，毫不留情的讥诮：“从前不是挺喜欢替孤研墨，如今成全你怎的反倒不情愿了？”
闻言，云嫆手上动作一顿，往日的记忆就像是一记巴掌扇在她脸上，火辣辣地疼。
当初她为了接近萧珩没少往兰苑跑，也没少做掉价的事，主动替他研磨便是其中之一。
“孤让你停了？”
察觉她不再有动作，萧珩抬起头斜眼睨着她，命令：“继续。”
云嫆压下情绪，掌心轻轻拖着已经发酸的手腕低头继续磨。
可萧珩却未收回视线，他的目光依旧停在云嫆身上，即便是穿着最下等宫女的衣裳依然掩盖不住她的婀娜之姿，清丽的小脸未施粉黛依旧柔美动人，宛如明珠蒙尘。
有的人仿佛天生就该穿锦衣华服，众星捧月。
萧珩唇角噙着一抹冷笑，收回视线时无意瞥见她脖子上被衣裳扎出的红印，忍不住讥诮：“稍微粗糙点的衣裳便能将身子磨红，公主殿下倒是娇贵。”
云嫆恍若未闻，依旧慢条斯理地将墨条按在砚台上轻轻打圈。
不过是几句不痛不痒言语上的折辱罢了，她早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相比性命垂危的云氏一族她受几句微不足道的折辱又能如何呢？
“孤在跟你说话。”
萧珩没来由地被她这幅不温不火的模样激怒，下一秒毫无征兆地按住她正在磨墨的手。
掌心里细软滑腻的触感令他脊背一僵，下颌线不自觉地紧绷。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攥在手里的那只手就像是突然应激了般将他甩开。
萧珩愣怔一瞬随后骤然暴怒，漆黑的双眸像是瞬间结了一层冰：“你不想活了？”
云嫆退开半步，脸上已无血色就连衣袖下的指尖也微微颤抖，她死死咬着唇忍住泪意一幅仿佛认人揉捏挫扁的模样，可却半个字都不愿同他说。
而这无疑更加激怒萧珩，他猛地抄起桌上的砚台就要砸过去，却在将要脱手的瞬间生生转了弯，狠狠砸在她身后。
“哐当”一声巨响，云嫆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那人带着怒意的讥诮就劈头盖脸砸了过来：“还当自个儿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你不过一阶下囚连宫中婢女都不如，又有何身份自持？”
闻言，云嫆总算是有了些反应，她眼睫轻轻抖了抖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龙椅上怒火中烧的男人：“我可以为奴为婢，但绝不供人狎戏取乐。”
漂亮的颈子高高仰着，脊背不曾弯过半分，有一瞬间仿佛还是从前那个地位尊崇高不可攀的昭华公主。
萧珩危险地眯了眯眼，胸中像是窝了一团散不掉的怒火。
咬牙切齿地盯了她半晌，他倏地冷笑了声，生生压住那团怒火，当重新拿起笔想要吩咐她继续磨墨的时候才想起来刚才砚台已经被他摔了。
他用力克制住想要连同笔也一起摔了起身拂袖而去的冲动，朝着殿外怒喝：“来人！给孤拿新的砚台！”
不多时，便有小太监捧着新的砚台匆匆走进来，双腿发抖地将砚台呈上。
萧珩大手一挥并退了左右，冷声道：“给孤继续磨，孤不让你停就不准停！”
云嫆立在原地没动，眼眶微微泛红也不知是委屈还是太过愤怒。
云氏一族尚且不知前路如何，冒死救她的紫玉和紫芙也不知是死是活，一夕之间国破家亡，叫她如何能对始作俑者伏低做小言听计从。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忍辱负重，可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
云嫆眼底情绪复杂，唯独恨意不减：“萧珩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萧珩执笔的手僵了僵，目光渐渐阴鸷，他用力压制怒火慢条斯理写完最后一个字，缓慢地抬起头看过去：“伺候孤你可是觉得委屈？”
云嫆抿唇不语，往日灵动似水的双眸微微泛红，眸中只余恨意。
萧珩见状冷笑一声收回视线：“你想死，那孤成全你。”
“既如此，你那两个婢女也没什么用了。”他轻轻抬了抬下巴，朝着立在门外的人漫不经心下令：“羽书将人拖出去乱棍打死吧。”
“不要！”
云嫆怒目圆瞪脸上的血色一瞬间退得干干净净，嗓音颤抖着说：“此事与她们无关……”
“你有什么资格说不？”
萧珩掀起眼皮视线缓慢地落在她脸上。
盯了她片刻，男人嗓音淡淡，下号施令：“跪下。求我。”
从前的都是他跪她，他突然很想知道从前那般高高在上的人，匍匐在他脚下是什么模样。
云嫆的身体微微颤抖，含着泪的眸子死死盯着他，天底下哪有向仇人跪地求饶的道理？
可若她执意反抗，萧珩现在杀的是紫玉和紫芙，那后面轮到的就会是牢狱中的云氏皇族，是她的骨肉至亲。
挣扎许久，她终于压低身体，轻轻弯下膝盖缓慢地跪了下去，膝盖落地的一瞬间忍了许久的泪也终于落了下来。
那滴滚烫的泪仿佛连同她的尊严一同重重砸在地上。
她抬起头仰面看着龙椅上的男人：“好，我求你。”
看着那颗滚烫的泪珠砸下来，萧珩的心脏莫名地被烫了一下。
对上那张泪眼朦胧楚楚可怜的面庞，他非但不觉得爽快，反而心口像是堵着什么难以宣泄。
萧珩眉头紧皱肉眼可见地有些烦躁，他想一定是他对云嫆恨意太深，如此这般轻描淡写并不能让他得到报复的快感。
一定是这样。
他危险地眯了眯眼，抬手用笔轻轻抵住她的下巴轻佻抬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孤耐心有限，公主殿下最好不要再反抗孤，若有下次便不是你一句求饶便能了的了。”
他嗓音温和地令人毛骨悚然：“听明白了吗？”
云嫆强忍着屈辱缓慢点头。
“你给孤记着，往后莫再让孤听见你有寻死的念头，你这条命是孤的，孤不让你死你就得给孤好好活着！”
云嫆泪水潸然，已是绝望。
她不畏惧死亡，她畏惧的是她死后云氏一族要付出的代价。
总归是她年少不懂事惹下的祸事，应当由她来偿还，云氏一族何其无辜。
“你从前欠孤的，哪怕一分一毫孤都会慢慢从你身上讨回来。”
**
翌日一早，云嫆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走出内殿才知道原来是萧珩突然指派了不少宫女过来伺候，还让人将她的昭华殿里里外外都重新布置了一番。
各式各样的漆器、玉器、紫檀边框镶八宝玉石屏风、金丝楠木雕花的衣架、上好的青铜香炉，与从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有各种样式华丽的衣料、首饰钗环，满满当当罗列了一屋子，昨日她穿过的那件最下等宫女的衣裳已经被人扔到了外头。
不仅如此，还命人将紫玉和紫芙也一同放了回来，这阵势着实把云嫆吓得不轻。
可她现在无心顾虑其他，见到紫玉和紫芙便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神色关切地问：“你们这一日被带到哪去了，可有被拷打？”
紫玉摇头：“公主放心奴婢和紫芙都好好的，质……”
顿了顿，她迅速改口低声说：“那人只是让人把我们关起来，并未严刑拷打。”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云嫆这才稍微放下心，又问：“那他们怎么放你们回来了？”
紫玉和紫芙对视了一眼道：“说是让奴婢和紫芙回来伺候公主。”
云嫆皱了皱眉神色颇为不解，不禁开始怀疑萧珩的用意，昨日还发了好大一通火让她为奴为婢，她还以为今日会被变本加厉地折磨，可没想到他不仅没有，竟还将紫玉和紫芙送回来伺候她。
她越发看不透萧珩究竟想要做什么，心中隐约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但好在她不用为紫玉和紫芙的性命担惊受怕了，至于后面的事还得从长计议。
只希望萧珩报复够了便饶过云氏皇族的性命放她出宫，若是如此就再好不过的了。
若是不能。
云嫆眸色微沉，那她便得另想法子了。
……
晌午过后，萧珩召了昭国愿意归顺他的旧臣到养心殿议事，直到傍晚才结束。
众人散去后，羽书将姜国的飞鸽传书呈给萧珩：“陛下，褚丞相已经安抚好反对将国都建在昭国的几位大臣，现下朝中已无人反对。”
萧珩接过飞鸽传书垂眸大致扫了一眼，随后便吩咐道：“传信给褚丞相，就说此番幸有他相助，待来日迁都孤必定亲自去城门迎接。”
羽书躬身称是。
萧珩状似不经意问：“今日昭华殿可有发生什么事？”
“没有。”
羽书：“按陛下早上的吩咐，属下已经将公主的两位侍女送回昭华殿伺候，也加派了我们的人，另外陛下吩咐的东西也都送过去了。”
萧珩没抬头只“嗯”了一声，问：“她可有来谢恩？”
闻言，羽书顿了顿，生怕惹怒了这位阴晴不定的君王，低下头小心回道：“尚未，或许是……因什么事耽搁了。”
萧珩抬头睨他一眼，表情看不出喜怒。
他放下笔，慢条斯理道：“你也不必替她打掩护，她若是能规规矩矩过来谢恩那便不是她了。”
羽书头低得更低了：“属下不敢。”
他实在是看不懂陛下那位昭华公主究竟是何心思，若是无意当初也不会硬生生冒着风险强行拖了半年才回姜国，现在也不会没有赶尽杀绝只是将云氏一族囚禁在牢里。
可若是有意，他回到姜国继任国君后大可寻和由头和亲，又岂会大费周章地不顾群臣的反对执意攻打昭国，又将人放在身边折辱。
故而每当有与之相关的，他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回话，生怕惹了这位阴晴不定的主子不快。
思及此，羽书欲言又止。
见状，萧珩抬了抬眼：“想说什么就说。”
羽书低下头：“属下只是不知，陛下为何突然将那两个婢女放回去？”
萧珩嗓音微沉：“不过是两个婢女她在意那孤放了也无妨，放在她身边日日看着，也好警醒她死是要付出代价的，免得她一心寻死。”
“罢了，孤今日心情好不同她计较了。”
他拂袖起身：“叫人备膳，今日孤要去昭华殿用晚膳。”
一轮孤月高悬在天际，微弱的银辉与点点星子互相映衬。
昨夜此时皇宫上下还是一片混乱火光冲天，今夜便安静如常，只有空气中还未散尽的血腥味提醒着她昨夜发生过什么。
往年除夕过后母后都会在宫中设宴款待朝臣家眷，夜里还有烟花可以看，场面之盛大几乎能照亮半个京都。
只可惜，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也不知母后和熠儿怎么样了……还有紫玉和紫芙……
云嫆随着羽书一路穿过御花园往养心殿去，进门前才出声询问：“紫玉和紫芙如何了？”
羽书步履未停，只是神色怔了片刻，随即颔首道：“公主不如直接进入问陛下。”
云嫆抿了抿唇置若罔闻：“她们可还活着？”
羽书身影稍顿，犹豫片刻恭敬回道：“公主不要为难属下。”
见问不出来什么，云嫆敛了敛眸，抬腿走进养心殿。
听见自殿外由远及近传来的脚步声，萧珩执笔的手略微停顿，他没抬头唇边噙着一抹冷笑：“公主殿下好大的牌面，叫孤好等。”
云嫆没什么反应，微垂着眼睫抿唇立在原地，一幅任人宰割的模样。
等了几秒未听见她回话，萧珩拧眉抬头看过去，锐利的视线落在她未施粉黛的脸上。
盯了她几秒，萧珩略有些烦躁地挪开视线，不知为何她这幅低眉顺眼的模样看得他有些窝火。
“研墨。”他冷声吩咐。
云嫆没有反抗的意思，不情不愿移步过去拿起磨条放在砚台上轻轻研磨。
她尽量克制着不适，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乖顺，尽量不去惹怒他。
只不过她从前没做过这种事，磨了几圈以后便开始觉得手腕酸软。
许是察觉到她动作渐渐变得迟缓，萧珩余光睨过去，毫不留情的讥诮：“从前不是挺喜欢替孤研墨，如今成全你怎的反倒不情愿了？”
闻言，云嫆手上动作一顿，往日的记忆就像是一记巴掌扇在她脸上，火辣辣地疼。
当初她为了接近萧珩没少往兰苑跑，也没少做掉价的事，主动替他研磨便是其中之一。
“孤让你停了？”
察觉她不再有动作，萧珩抬起头斜眼睨着她，命令：“继续。”
云嫆压下情绪，掌心轻轻拖着已经发酸的手腕低头继续磨。
可萧珩却未收回视线，他的目光依旧停在云嫆身上，即便是穿着最下等宫女的衣裳依然掩盖不住她的婀娜之姿，清丽的小脸未施粉黛依旧柔美动人，宛如明珠蒙尘。
有的人仿佛天生就该穿锦衣华服，众星捧月。
萧珩唇角噙着一抹冷笑，收回视线时无意瞥见她脖子上被衣裳扎出的红印，忍不住讥诮：“稍微粗糙点的衣裳便能将身子磨红，公主殿下倒是娇贵。”
云嫆恍若未闻，依旧慢条斯理地将墨条按在砚台上轻轻打圈。
不过是几句不痛不痒言语上的折辱罢了，她早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相比性命垂危的云氏一族她受几句微不足道的折辱又能如何呢？
“孤在跟你说话。”
萧珩没来由地被她这幅不温不火的模样激怒，下一秒毫无征兆地按住她正在磨墨的手。
掌心里细软滑腻的触感令他脊背一僵，下颌线不自觉地紧绷。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攥在手里的那只手就像是突然应激了般将他甩开。
萧珩愣怔一瞬随后骤然暴怒，漆黑的双眸像是瞬间结了一层冰：“你不想活了？”
云嫆退开半步，脸上已无血色就连衣袖下的指尖也微微颤抖，她死死咬着唇忍住泪意一幅仿佛认人揉捏挫扁的模样，可却半个字都不愿同他说。
而这无疑更加激怒萧珩，他猛地抄起桌上的砚台就要砸过去，却在将要脱手的瞬间生生转了弯，狠狠砸在她身后。
“哐当”一声巨响，云嫆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那人带着怒意的讥诮就劈头盖脸砸了过来：“还当自个儿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你不过一阶下囚连宫中婢女都不如，又有何身份自持？”
闻言，云嫆总算是有了些反应，她眼睫轻轻抖了抖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龙椅上怒火中烧的男人：“我可以为奴为婢，但绝不供人狎戏取乐。”
漂亮的颈子高高仰着，脊背不曾弯过半分，有一瞬间仿佛还是从前那个地位尊崇高不可攀的昭华公主。
萧珩危险地眯了眯眼，胸中像是窝了一团散不掉的怒火。
咬牙切齿地盯了她半晌，他倏地冷笑了声，生生压住那团怒火，当重新拿起笔想要吩咐她继续磨墨的时候才想起来刚才砚台已经被他摔了。
他用力克制住想要连同笔也一起摔了起身拂袖而去的冲动，朝着殿外怒喝：“来人！给孤拿新的砚台！”
不多时，便有小太监捧着新的砚台匆匆走进来，双腿发抖地将砚台呈上。
萧珩大手一挥并退了左右，冷声道：“给孤继续磨，孤不让你停就不准停！”
云嫆立在原地没动，眼眶微微泛红也不知是委屈还是太过愤怒。
云氏一族尚且不知前路如何，冒死救她的紫玉和紫芙也不知是死是活，一夕之间国破家亡，叫她如何能对始作俑者伏低做小言听计从。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忍辱负重，可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
云嫆眼底情绪复杂，唯独恨意不减：“萧珩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萧珩执笔的手僵了僵，目光渐渐阴鸷，他用力压制怒火慢条斯理写完最后一个字，缓慢地抬起头看过去：“伺候孤你可是觉得委屈？”
云嫆抿唇不语，往日灵动似水的双眸微微泛红，眸中只余恨意。
萧珩见状冷笑一声收回视线：“你想死，那孤成全你。”
“既如此，你那两个婢女也没什么用了。”他轻轻抬了抬下巴，朝着立在门外的人漫不经心下令：“羽书将人拖出去乱棍打死吧。”
“不要！”
云嫆怒目圆瞪脸上的血色一瞬间退得干干净净，嗓音颤抖着说：“此事与她们无关……”
“你有什么资格说不？”
萧珩掀起眼皮视线缓慢地落在她脸上。
盯了她片刻，男人嗓音淡淡，下号施令：“跪下。求我。”
从前的都是他跪她，他突然很想知道从前那般高高在上的人，匍匐在他脚下是什么模样。
云嫆的身体微微颤抖，含着泪的眸子死死盯着他，天底下哪有向仇人跪地求饶的道理？
可若她执意反抗，萧珩现在杀的是紫玉和紫芙，那后面轮到的就会是牢狱中的云氏皇族，是她的骨肉至亲。
挣扎许久，她终于压低身体，轻轻弯下膝盖缓慢地跪了下去，膝盖落地的一瞬间忍了许久的泪也终于落了下来。
那滴滚烫的泪仿佛连同她的尊严一同重重砸在地上。
她抬起头仰面看着龙椅上的男人：“好，我求你。”
看着那颗滚烫的泪珠砸下来，萧珩的心脏莫名地被烫了一下。
对上那张泪眼朦胧楚楚可怜的面庞，他非但不觉得爽快，反而心口像是堵着什么难以宣泄。
萧珩眉头紧皱肉眼可见地有些烦躁，他想一定是他对云嫆恨意太深，如此这般轻描淡写并不能让他得到报复的快感。
一定是这样。
他危险地眯了眯眼，抬手用笔轻轻抵住她的下巴轻佻抬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孤耐心有限，公主殿下最好不要再反抗孤，若有下次便不是你一句求饶便能了的了。”
他嗓音温和地令人毛骨悚然：“听明白了吗？”
云嫆强忍着屈辱缓慢点头。
“你给孤记着，往后莫再让孤听见你有寻死的念头，你这条命是孤的，孤不让你死你就得给孤好好活着！”
云嫆泪水潸然，已是绝望。
她不畏惧死亡，她畏惧的是她死后云氏一族要付出的代价。
总归是她年少不懂事惹下的祸事，应当由她来偿还，云氏一族何其无辜。
“你从前欠孤的，哪怕一分一毫孤都会慢慢从你身上讨回来。”
**
翌日一早，云嫆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走出内殿才知道原来是萧珩突然指派了不少宫女过来伺候，还让人将她的昭华殿里里外外都重新布置了一番。
各式各样的漆器、玉器、紫檀边框镶八宝玉石屏风、金丝楠木雕花的衣架、上好的青铜香炉，与从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有各种样式华丽的衣料、首饰钗环，满满当当罗列了一屋子，昨日她穿过的那件最下等宫女的衣裳已经被人扔到了外头。
不仅如此，还命人将紫玉和紫芙也一同放了回来，这阵势着实把云嫆吓得不轻。
可她现在无心顾虑其他，见到紫玉和紫芙便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神色关切地问：“你们这一日被带到哪去了，可有被拷打？”
紫玉摇头：“公主放心奴婢和紫芙都好好的，质……”
顿了顿，她迅速改口低声说：“那人只是让人把我们关起来，并未严刑拷打。”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云嫆这才稍微放下心，又问：“那他们怎么放你们回来了？”
紫玉和紫芙对视了一眼道：“说是让奴婢和紫芙回来伺候公主。”
云嫆皱了皱眉神色颇为不解，不禁开始怀疑萧珩的用意，昨日还发了好大一通火让她为奴为婢，她还以为今日会被变本加厉地折磨，可没想到他不仅没有，竟还将紫玉和紫芙送回来伺候她。
她越发看不透萧珩究竟想要做什么，心中隐约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但好在她不用为紫玉和紫芙的性命担惊受怕了，至于后面的事还得从长计议。
只希望萧珩报复够了便饶过云氏皇族的性命放她出宫，若是如此就再好不过的了。
若是不能。
云嫆眸色微沉，那她便得另想法子了。
……
晌午过后，萧珩召了昭国愿意归顺他的旧臣到养心殿议事，直到傍晚才结束。
众人散去后，羽书将姜国的飞鸽传书呈给萧珩：“陛下，褚丞相已经安抚好反对将国都建在昭国的几位大臣，现下朝中已无人反对。”
萧珩接过飞鸽传书垂眸大致扫了一眼，随后便吩咐道：“传信给褚丞相，就说此番幸有他相助，待来日迁都孤必定亲自去城门迎接。”
羽书躬身称是。
萧珩状似不经意问：“今日昭华殿可有发生什么事？”
“没有。”
羽书：“按陛下早上的吩咐，属下已经将公主的两位侍女送回昭华殿伺候，也加派了我们的人，另外陛下吩咐的东西也都送过去了。”
萧珩没抬头只“嗯”了一声，问：“她可有来谢恩？”
闻言，羽书顿了顿，生怕惹怒了这位阴晴不定的君王，低下头小心回道：“尚未，或许是……因什么事耽搁了。”
萧珩抬头睨他一眼，表情看不出喜怒。
他放下笔，慢条斯理道：“你也不必替她打掩护，她若是能规规矩矩过来谢恩那便不是她了。”
羽书头低得更低了：“属下不敢。”
他实在是看不懂陛下那位昭华公主究竟是何心思，若是无意当初也不会硬生生冒着风险强行拖了半年才回姜国，现在也不会没有赶尽杀绝只是将云氏一族囚禁在牢里。
可若是有意，他回到姜国继任国君后大可寻和由头和亲，又岂会大费周章地不顾群臣的反对执意攻打昭国，又将人放在身边折辱。
故而每当有与之相关的，他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回话，生怕惹了这位阴晴不定的主子不快。
思及此，羽书欲言又止。
见状，萧珩抬了抬眼：“想说什么就说。”
羽书低下头：“属下只是不知，陛下为何突然将那两个婢女放回去？”
萧珩嗓音微沉：“不过是两个婢女她在意那孤放了也无妨，放在她身边日日看着，也好警醒她死是要付出代价的，免得她一心寻死。”
“罢了，孤今日心情好不同她计较了。”
他拂袖起身：“叫人备膳，今日孤要去昭华殿用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