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泽雪披着月辉往洛清宫走,抬头看见苍穹之上明亮的月光,她突然想起了她的前世。

    她虽然家庭条件优渥,但是父母离婚离得早,她甚至没有一个温馨的童年。记忆里,父母总是在争吵,吵得面目狰狞,撕心裂肺。

    平时温文尔雅的父母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呢?

    她见过母亲面红耳赤,披头散发地指控着父亲,而父亲无动于衷。最后两人都沉默了很久。后来母亲走进了房间,出来时换了衣服,梳好了头发,画了精致的妆容,她平静地和父亲说就这样吧。

    那个时候年幼的施泽雪还不懂这意味着什么,直到两人离婚,她被母亲丢给了父亲,她才知道,母亲和父亲再也不会吵架了。

    她也,再也没有家了。

    她记得父亲并不喜欢她。也是啊,他一看到她,就会想到他原本光明辉煌的人生里那段失败的、惨烈的婚姻。

    父亲和后母有了弟弟后,对她更加不闻不问。后来她偶尔回家的时候,只有年幼的弟弟跑过来粘着她。

    坦白来说,她没有多喜欢这个弟弟。那个弟弟和弟弟的父母组成的家,不是她的家。

    每当施泽雪看着在她印象里最为严肃的父亲对着后妈和弟弟笑的时候,她都觉得他们才是一家人,她只是个意外混入他们生活的外人。

    所以后来,施泽雪几乎不会回到那个并不是家的家。

    施泽雪叹了口气,或许父亲此刻还会庆幸,少了一个影响他家庭美满的因素。

    而她的母亲,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包括她,连同那段失败的婚姻的所有,她都一起抛弃了。那么多年,母亲也从来没去看过她,好像早就忘了自己曾经还有个孩子。

    施泽雪的上辈子没能得到多少来自亲人的关爱,这辈子,即便成了一国公主,仍然不会得到。

    ……

    施泽雪回到洛清宫的时候,谢矜正站在门口。他站得笔直,穿着一身很素的青衣,可周身的气却莫名给人华贵的感觉,银白的月光笼在身上,给他整个人的轮廓镀上了缥缈的光晕。

    看见他这个模样,施泽雪突然愣了神。

    直到谢矜出声喊她,她开口问:“谢矜,你病还没好,怎么站在这里?”

    “我同殿下说,会等你回来。”谢矜看着她说,笑意盈盈。

    施泽雪眨了下眼,莫名感觉到鼻头一酸,眼眶逐渐变得湿润。那些一直压在她心头的委屈霎时间如潮般扑向她。她慌忙低下了头。

    谢矜觉察出她的不对劲,走到她面前,轻声问:“怎么了,殿下?”

    少女却突然向前,撞进了他的怀里。

    冰凝花的冷香铺面而来,少女柔软的身躯和他相贴,双臂环住他的腰身,谢矜的脊背一下子变得僵直。他低下头,看见怀中人正闭着眼,眼泪无声地落在他的衣襟上。

    “别动,让我抱会。我是公主,你得听我的。”少女略带哽咽的声音传来。

    谢矜抬起手,轻轻抚摸她柔顺的青丝,另一只手环住少女纤细的腰肢,加深了这个拥抱。

    他略微俯下身,侧脸贴着怀中人发丝,轻轻地在她耳边说,“好啊,公主殿下。”声音缥缈绵长,如同鬼魅无声的邀请,在月光下同心跳声纠缠不休。

    ……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少女停止了哭泣,两人才各自放开对方。

    “抱歉,我一时情绪失控,冒犯到你了。”施泽雪仍旧低着头,扑闪的长睫上还挂着泪珠,白皙的脸上染上红晕,像一件精致的易碎品,惹人怜惜。

    “殿下不必道歉,您是公主,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施泽雪震惊地抬起头,对上谢矜戏谑的笑意,知道他在和她开玩笑,她也笑了,如雨过天晴,万物明朗。

    “走吧,先进去。”

    “好。”

    施泽雪走在前面,谢矜落后她一半,跟在后面。

    “殿下,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其实谢矜是明知故问,他在施泽雪衣摆上放的纸人,早已将中极殿中所有的对话都传到了他耳中。

    施泽雪没有回答,于是谢矜又问了一个问题,“殿下心情不好,是因为这件事吗?”

    殿下,不想嫁给金国世子吗?

    施泽雪顿住了脚步,她一身白色素裙,在皎洁的月光下泛着白光,如遗世独立的仙子。

    谢矜看着她的背影,却莫名感觉到孤寂和悲伤。

    施泽雪没有回头,只说:“等到明天早上,你就知道了。”

    “早点休息……我走了。”

    施泽雪的身影消失在主殿的大门后面,谢矜站在原地,“明天?”

    合上大门的一瞬间,施泽雪终于脱力,她背靠着门,坐在了地上。

    太尴尬了……

    竟然对人家做那种事情……

    施泽雪双手掩面,那张白皙的脸早就红透了。

    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啊!?

    什么“我是公主你得听我的”这种话我竟然能说得出口!

    施泽雪长呼了一口气,拍拍心口,安慰自己道:“算了,没事没事,横竖他也不吃亏呀。”

    施泽雪重新站了起来,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眼下,还要更重要的事情要想。这次和金国的联姻绝对不会那么简单,剩下的时间她必须做好准备。

    毕竟,也没有多长时间了。

    第二天一早,施泽雪早早起了床,梳洗完毕,吃完早饭往外走后就看见了谢矜。

    想到昨天的事,施泽雪还有点不自在,正犹豫着怎么打招呼时,洛清宫的大门口传来了太监的声音,“圣旨到,请公主殿下接旨。”

    声音虽然尖锐,却是很年轻的声音,看来今天来的不是黄公公。

    施泽雪看向了谢矜,“等会接旨的时候,你不必跟过来,找个地方藏好听就行。”

    “为什么,殿下?”

    施泽雪道:“你应该不给司马复行礼吧。”毕竟你们是现在应该是生死仇敌。

    这样吗?

    谢矜笑了,漆黑的眸子里泛着细碎的光,“好啊,多谢殿下关心。”

    “没事。”施泽雪说着转过了头。

    谢矜最近好像很喜欢笑,而且每次都笑得这么好看。

    唉,怎么感觉昨天还应该是她站了便宜?

    施泽雪在心里摇摇头,不想了不想了,还是赶紧去接旨吧。

    谢矜看着施泽雪迅速转过身,笑意有一瞬间凝滞,黑色的眸子里露出了疑惑,“他刚刚,说错了什么吗?”

    施泽雪到外院时看到了拿着圣旨的人,是昨天那个跟在黄公公后面的小太监。见她过来,他依旧低着头,“请公主殿下接旨。”

    一众仆从此刻都对着圣旨的方向匍匐跪地,施泽雪也跟着跪下,只是腰背仍然笔直,看上去竟比那拿着圣旨的小太监更像站着。

    “王者敦自近之教,式于万邦,宣广爱之风,亲于九族[1]……帝妹泽雪,性甚温婉,成于淑范,厚于人伦……今赐号昭宁,进封长公主。金国世子洵,骁勇善战,德才兼备……逢金与昭意结秦晋之好,兹赐婚于二人,有司择吉日,主者施行。”

    “臣女领旨,恭谢圣恩。”

    小太监将圣旨恭敬地将圣旨放在她手中,“小的这厢恭喜昭宁长公主了。”

    “多谢。”施泽雪站了起来,声音清泠悦耳,没有太多的起伏。

    “婚期呢?”

    “据说礼部订在了正月初一。”

    “知道了。”

    见施泽雪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小太监便弓着身要走,“小的告退了。”

    “嗯”

    “你们也下去吧。”施泽雪对那些还跪在地上下人们说。

    “是,奴婢告退。”

    他们走后,施泽雪看着手中的圣旨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谢矜走到她面前都没有发现。

    “殿下……要嫁给端木世子吗?”

    施泽雪回过神,点点头,“眼下看来,是这样的。”

    “殿下愿意吗?”谢矜问,目光落在施泽雪的脸上,细细端详她的表情。

    施泽雪对上他的眼睛,状作轻松地笑了,“谢矜,在这深宫之中,我愿意,或者不愿意,并没有太大区别。”

    她闭了下眼,转过身,“有人给过我选择吗?”

    最后那句话的声音很小,但还是传到了谢矜的耳中。

    没有选择?这样么。

    眼前那道浅色的身影消失时,谢矜听见自己紧握的双拳传来骨骼相撞的咔嚓声,鬼气不受控制地从身体溢出来,如同锋利的刀片将他割得遍体鳞伤。

    如果司马复在这里看见他这样,肯定会感到奇怪:失去了鬼丹,谢矜怎么还能使用这么浓厚的鬼气。

    回过神来,谢矜立刻压制住体内肆虐的鬼气。

    不能被那些暗中监视的人发现了,会给殿下带来麻烦的。

    今晨是个阴天,天空乌云密闭,空气寒冷,积雪未化,沉闷的气压压在洛清宫的头顶,也压在了有些人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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