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入夜,沈缨坐在梅花树下,仔细的擦拭着一把匕首。

    此匕首由精铁打造而成,散发着淡淡的银色光芒,刀身上雕刻着精美花纹,刀柄镶嵌着黑曜石,沉稳而高贵。在握柄的顶部,刻着一朵樱花。

    沈缨吹响骨笛,召来芍北,说道:“将熊文带来见我。”

    北梁王为沈缨培养了一支36人的暗卫,这些人自幼便被秘法易容成了同一张脸和同样的声音,是沈缨藏在暗处的力量。

    芍北点头,又将面蒙上,一跃而起翻过院墙消失在了黑夜中。

    半夜,沈缨围着面纱,来到鹿台山的树林间。

    空地上,熊文被五花大绑的捆在地上,他官至御前大将军,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嘴巴被塞得严实却呜呜的发出响,似在不屈的叫骂着。

    沈缨将熊文嘴中的布团取出,熊文见来人是沈缨,立刻忿忿道:“王姬此举是何意。我乃昭国圣上亲封的大将军。王姬在我昭国地界行此举,不怕被圣上知晓了破坏两国和平吗!”

    沈缨缓缓走近熊文,抽出袖中的匕首,刀尖轻缓划过熊文的脸,声音不徐不慢道:“听说熊将军十三岁便入了军,至今已有二十余年了,在军营中想必与袍泽的感情十分深厚啊。”

    熊文道:“王姬所言何意!”

    沈缨轻笑道:“这几日婢女给我讲了个故事。听说二十年前,献州的骑幽郡发生饥荒,赤地千里,颗粒无收,百姓落草为寇,易子而食,官兵却毫无作为,骑幽郡令更是封锁消息,发生暴乱只蛮力镇压。熊将军,你说,以人肉为食,以人骨为薪是一幅怎样的画面。”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此番惨烈的情形,这位梁国王姬竟能满不在乎笑着说出口。熊文心中气愤非常,他原先以为这梁国郡主是个善解人意的温婉美人,没想到是个蛇蝎。

    熊文不愿再看沈缨一眼,转头道:“你将我捆来至此,要杀要剐请便!想我熊某战场上杀敌无数,到头来竟要死在你这歹毒的妇人手里!”

    沈缨道:“熊将军言重了。我与熊将军无冤无仇,为何要杀熊将军?请熊将军来此,只是听了故事,心中有些疑惑想要请熊将军解答。

    听说那时有个孤儿,家里人都饿的死光了无法下葬,孤儿冬日里在路边乞讨,偶有显贵路过却视而不见。可像是得了上天眷顾一般,这名孤儿被一位义士施以援手。那义士不但给了他能够过冬的粮食,还留了些钱财使他能给家人下葬。熊将军,你说这孤儿运气好不好,别人都要饿死了,他却得人相助活了下来。”

    熊文道:“你是什么意思!”神色有些慌乱。

    沈缨口中的孤儿正是熊文。当年他被一名义士相助,为了报恩加入了炎麟军,进军后他才得知那名义士是名震天下的炎麟军少帅林若川。

    沈缨继续拿着手中的匕首,抵在熊文的喉咙间缓缓划过,道:“那名孤儿为报恩加入了炎麟军,可十年后炎麟军被指认与我南陈有勾结,苦战无援,腹背受敌,内奸作祟,八万炎麟军葬身于淮水之战。可老天到底眷顾那名孤儿,大战前,他为娶亲奏假回乡,却因此躲过了死劫。”

    熊文久经生死,把眼一闭,道:“熊某从来没听过郡主口中的故事。”

    沈缨道:“熊将军当年为了报恩加入了炎麟军,虽侥幸存活,可十年来一直在不停的用自己的食俸照顾当年炎麟军已故袍泽的家眷。你说,我要是处死了当年炎麟军生还的人,你们陛下会不会怪罪于我?”

    熊文忍无可忍,怒道:“天下人皆知炎麟军忠诚无双!今日熊文为炎麟军死,终于能够与当年袍泽地下团聚,好过他们夜夜入梦来让尚且偷生的我心怀愧疚!”

    沈缨轻笑一声:“熊将军这番人才,杀了倒也可惜。倒不如为我所用,我尚且留你一条性命。”

    熊文听了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不屑道:“要我与你之辈狼狈为奸!做梦!”

    沈缨道:“熊将军这般忠义不屈,倘若我将那些你照顾的袍泽遗孀一同杀了同你黄泉路上作伴,熊将军还能这般豪气赴死吗?”沈缨微笑着,月光下如同一朵噬人心血的彼岸花。

    熊文猩红了双眼,匍匐向前似要将沈缨咬碎道:“你这个阴险的歹妇,我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缨后退蹲下,将手中的匕首悬在熊文眼前,道:“熊将军既然在炎麟军中十年,那你可还认得此物。”

    皎皎月色下,熊文终于看清了沈缨手中的匕首,他忽然一惊,全身止不住的颤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支支吾吾良久终于吐出一句完整的话,“这是江夏林氏的龙牙匕首,怎么会在你的手中。”

    龙牙匕首为江夏林氏世代家主所有,凭之可调动江夏林氏的所有部下。

    沈缨道:“熊将军义胆肝照,我现在再问你,你可愿为我所用,为当年的炎麟军讨个公道!”

    熊文道:“能够为炎麟军正名,哪怕身死也未悔,只是你到底是谁。”

    沈缨将龙牙匕首收起,拿出一个瓷瓶递给熊文道:“你不用在意我的身份,我是林氏故人。此为忠心蛊,每月中旬需服解药才能缓止蛊虫发作,不然便要受万虫撕咬,撕心裂肺之苦。服下此药便为我所用,熊将军可愿意。”

    熊文被松了绑,没有犹豫便接过瓷瓶将瓶内的蛊虫服下。

    沈缨笑道:“熊将军果然爽快,我现在就有一事需要熊将军去做。”

    熊文道:“王姬有龙牙匕首,熊某自然是听从王姬的吩咐。”

    沈缨道:“明日入夜,会有人要刺杀我,我要你将护在我身边的全部调离,去追那刺客。不必动真格,但也别叫人起疑。还有将送六皇子命格消息的探子劫杀,命格之事须保密。”

    熊文道:“第二件事熊某自然可以做到。只是有人要刺杀王姬,熊某请求留在王姬身边,护王姬周全。”

    沈缨摇头道:“熊将军不必管我,只需率领禁军全力捉拿刺客即可。”

    熊文不再多语,走前说道:“今后熊某恐不能多与王姬见面,王姬有何吩咐,派人传信至皇城城南最里间的铁铺即可,里面的铁匠是当年炎麟军的后代,信得过。”

    收服了熊文,沈缨回到圣女庙,竹南不解的问道:“王姬此举太冒险了,万一拿出了龙牙匕首,那熊文也不愿臣服王姬,转头向昭国皇帝告发王姬藏有龙牙匕首怎么办。”

    龙牙匕首可号召南泽十二州,昭国皇帝垂涎多年。

    沈缨微笑道:“十年来他冒着被杀头的风险一直在救济炎麟军袍泽的家眷,拿出龙牙匕首,就算他不能为我所用,今后也定不会害我。我既然敢用他,心里便早已有了十分的打算。”

    第二日黄昏时,一伙刺客潜入圣女庙企图刺杀沈缨。

    沈缨身边有禁军守护,可左肩却仍然中了一箭,箭上有毒,虽未刺中要害,沈缨却唇色发黑,脸色骤白,倒在地上。

    北梁王姬在昭国遇刺重伤,生命垂危。熊文如沈缨吩咐,带领一直守在沈缨身旁的禁军去追拿刺客。

    竹南和微东将沈缨搀扶至屋内,确定四周再无昭国禁军看守后,取出袖内藏着的丸药送至沈缨嘴边服下。

    服下药后,沈缨慢慢睁开眼,只是脸色仍旧惨败难看,竹南心疼道:“王姬何必吩咐那暗卫射中自己,还一定要在箭上抹毒。”

    沈缨有些吃力道:“按计划行事。”

    竹南哭着吹响沈缨的骨笛,躲在暗处的芍北听见,立即向空中炸了一道烟火。火光四散,将暗卫提前洒在圣女庙房梁上的煤油点燃,一时间火光四起,已是入夜,圣女庙笼罩着一片火光中。

    沈缨中毒难以下床行走,只能靠竹南和微东的搀扶才能摇摇晃晃的走出厢房。

    一出厢房,便见立在院中的萧则珩,沈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快,现在,救我出去。”

    说完便再也支撑不住,倒在萧则珩的怀中。

    下午沈缨派人传信,让他看见灯火时便去寻她。萧则珩本不想顺着沈缨的话行事,可若沈缨真的能帮他回到皇城,倒比现在就杀了她划算。

    萧则珩将沈缨横过抱起,才发觉这一直笼罩在厚重狐裘下的北梁王姬竟然如此瘦弱。

    沈缨昏睡了几日,醒来时发现自己在聚仙楼的厢房内,服过解药,沈缨感觉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只是左肩的肩上仍在作痛,疼的她额头上冒出一圈汗珠,。

    萧则珩站在床边,沈缨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见他说道:“圣女庙被大火烧毁,圣姑死了,穿消息回皇城的探子也被人劫杀,熊文更是什么也没说,我的命格之事无人知晓。”

    沈缨浅浅的笑道:“我说了会帮助殿下。”

    萧则珩道:“那圣姑在我昭国何其尊贵,身边有众多武卫守护,一场火怎么会逃不出来,且那伙刺客来得蹊跷,偏偏我又凑巧出现救了你,你说父皇怎么会相信此事不是我所为。”

    沈缨道:“刺客射伤了我,箭上有毒,是汝阳特有的蚂蚱黄。他们自然也不是为我而来,是为你而来,我是替殿下挡了这无妄之灾。”

    萧则珩顿时领悟,沈缨趁着大火杀了圣姑,还将刺客的脏水泼在了太子和汝阳钟氏头上,怪不得父皇没有起疑,还下旨嘉奖了他。

    萧则珩道:“王姬真是好手段,一番行事天衣无缝,让我佩服。你助我登上皇位,他日我定如你所愿,打开北境与你梁国进行商贸交易,只是希望王姬不要动了什么其他的歪心思!”

    说完萧则珩便离开了。

    竹南有些气不过,闷声道:“这昭国的六皇子真是不识抬举,王姬为了帮他都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他竟这么不领情。”

    萧则珩自幼受外祖父影响颇深,骨子里刻满了爱国爱民,最是瞧不起与他国勾结之辈。如今他身陷囹圄,肯与她这位他国忘记做交易已是十分难得的退让。

    沈缨心中有不能向萧则珩坦白身份的苦楚,做事便也不求能得萧则珩的理解。

    听说沈缨醒来,熊文立刻赶来探望。沈缨遇刺,圣上大怒,命他无论如何也要找出刺客,给北梁皇室一个交代。

    熊文道:“王姬身体可还有恙?熊文贸然打扰,实在是有件事需要王姬决断。圣上震怒,要熊某无论如何都要抓到那日刺杀王姬的人,王姬你看。”熊文有些为难的看着沈缨。

    他心中已猜到几分,那群刺客多半就是沈缨的人,贼喊捉贼罢了。

    沈缨道:“我已命人备好几具死刑犯的尸身,就在鹿台山山脚处,熊将军派人去寻来当作那日的刺客便是。”

    熊文听完领命离开,使团已在鹿台山逗留数日,沈缨醒后第二日,便出发踏上了回皇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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