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再逛夜市,沈缨早早便回了圣女庙。

    院中的梅花簌簌落下,沈缨坐在树下,喝着从聚仙楼带回的竹叶青,有着几分从前的味道,幼时的她最爱偷喝母亲酿的竹叶青,沈缨的思绪开始飘散。

    那时她还不是沈缨,她是扶风宋氏的宋书玉。爹娘和离后,便被娘亲带回了江夏林氏抚养。

    外祖母赠给了她和萧则珩一枚双鱼玉佩。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两枚,一枚青色鱼给了沈缨,一枚玄色鱼给了萧则珩,两者可合二为一,变成一枚双鱼佩。

    当年人人都说炎麟军叛国,圣上下旨赐死江夏林氏一族,乌泱泱的禁军包抄了林府,外祖母将她藏匿于地道中,带着府中一众家丁誓死不屈,焚府自尽。

    她在地道中等了五日,几乎饿的晕死过去,才等来北梁王派来接她的暗卫。

    北梁王是母亲年轻时游历中原结识的好友,母亲曾写信摆脱北梁王照顾她。

    北梁王待她极好,是一直养在宫外的王姬。

    沈缨拜入了上林学宫莫言薛座下,成为了文坛宗师莫言薛的关门弟子。十年来,她刻苦求学,一日也不敢松懈,渐渐有了中原第一才女的名声。

    再次回到昭国,沈缨确信今日所见之人便是萧则珩。挂着宫铃的青鱼佩,世界上没有第二枚!

    离开北梁前,她让精通奇门遁甲术的微东起过一卦,卦上说萧则珩有无妄之灾。她安插的昭国朝堂的暗探来报,朝中观星使上奏,言萧则珩理应到圣女庙测算命格。因此她也来到了这鹿台山。

    第二日,沈缨一早便去拜访了圣女庙圣姑。

    圣女庙由圣姑掌事,传闻中每一届圣姑都擅观天象星河,解天地之秘。观未来之事,如指掌矣。

    沈缨见那圣姑静静地端坐在圣女像前,面容宁静,双手合十,身穿青色道服,仿佛断绝凡尘,一切尘世烦恼皆与她无关。

    见沈缨到来,那圣姑抬眼说道:“听闻庙里有贵客来访,想必阁下便是北梁王姬昭和殿下。”

    沈缨向那圣姑行礼,道:“特来拜见圣姑,听闻圣姑擅测天理命格,我在北梁仰慕已久,今日得见,还望圣姑为我占上一卦,为我指点迷津。”

    圣姑颔首,示意苏棉坐下后便开始摆弄桌上的元龟,一番排版布局后道:“昭和王姬千金之躯,命格自是一等一的尊贵,殿下一生顺遂,可安然无虞。”

    一生顺遂?这圣姑无非就是看她沈缨是北梁来和亲的王姬,便一顿阿谀奉承,空有架子没有半点本事。看来果真如北梁王所说,这圣女庙早前倒还可能有些真本事,可现在早已沦为了权力争斗的爪牙。

    沈缨示意一旁的竹南,竹南递给沈缨一个黑漆螺钿盒,沈缨打开,里面是一盏由琉璃和玉石制成,通体雕刻成莲花形状的灯。

    沈缨说道:“此乃琉璃莲花灯,传闻中曾供奉过玉山西王母,是玉山的宝物。我父王寻来此物,临行前吩咐我带至鹿台山献给圣女庙以来供奉圣女,也算是物归原主了,还请圣姑收下。”

    沈缨得知萧则珩此行有险后,便派人将这盏琉璃莲花灯从北梁王那取来,一路快马加鞭送到使团。

    圣姑朝黑漆螺钿盒中望去,只见灯光透过琉璃和玉石的折射,散发出柔和而神秘的光芒。心中暗叹,此等宝物那北梁王就这样让王姬献至圣女庙,还真是宠女儿。

    圣姑见沈缨一片真情实意,便吩咐身旁的侍从将琉璃莲花灯收下后道:“昭和王姬一片真心,自会得到圣女的庇佑。”

    沈缨道:“有劳圣姑,昭和不胜感激。不知怎的这几日心中有些烦闷,不知我这几日能否伴在圣姑左右,听听圣姑诵经,降降心里的躁郁。”

    那圣姑见沈缨言辞诚恳,便答应了,一连几日沈缨都侍奉在圣姑左右,没有半分王姬的架子,十分虔诚。

    待到第五日,沈缨一如往常在圣姑旁诵经,突然有个小道士在圣姑耳旁低语几句,圣姑点头后,不一会儿那小道士便领着两名男子入殿。

    一位是萧则珩,他腰间仍然挂着那没带有宫铃的青鱼佩,沈缨一眼便瞧见了,她伴在圣姑身旁几日,终于等到了萧则珩。

    另一位则是熊文。

    见有人来访,沈缨起身欲离开,向圣姑道:“圣姑既有来客要见,昭和便不叨扰了。”

    圣姑见她要走,摆手示意道:“本也只是个简单的测算之术,殿下留下观望也无妨。”

    沈缨坐回远处,眼神无意间瞥向萧则珩,萧则珩身上带有浓烈的酒味,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半眯着,俨然一副宿醉还不清醒的模样。

    萧则珩出声道:“久闻北梁王姬,今日一见,果真如传闻中那般绝艳不可方物。”说完倒瘫在沈缨裙前。

    熊文急忙拉开萧则珩,道:“昭和王姬乃是我朝贵客,还请六殿下休要胡言乱语,冒犯了王姬。”

    萧则珩又道:“本王昨日多饮了几杯,现在是乏得很,你这圣姑赶紧的,月月红还等着本王听曲儿。”

    说完支手撑着自己的头,一副要晕睡过去的模样。

    那圣姑见状开始起局布盘,说道:“女承筐无实,士刲无羊血;上六无实,承虚框也。天雷无妄乾上震下。既无诚意,何来结合,安守本分,无生妄念乃是佳策。六殿下此行不利于有所前往,留在此处化解亦或是返回原处,还烦请六殿下做出选择。”

    果真如沈缨心中所料,昭国朝中有人不想萧则珩返回皇城,更不想他能与昭和王姬联姻获得北梁皇室的支持,便借圣女庙圣姑之口断言他与中宫犯冲,想要将他留在鹿台山或打回封地。

    圣女庙的圣姑向来颇得世人信赖,人人皆奉庙中圣姑所言为金科玉律,这圣姑说萧则珩身上带有祸劫,不动一兵一卒,仅凭一张口便可压的萧则珩回不了皇城,倒也是好手段。

    萧则珩听了显得满不在乎的样子,道:“皇城的金楼听说佳人如云,我封地内的酒楼没一家比得过,可惜了。不过今日一见昭和王姬,觉得王姬定能比过那金楼的所有女子,倒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竹南严声喝止道:“我梁国王姬身份尊贵,素来便是王上的掌上明珠,此行来你昭国欲结两国之好,六殿下怎可如此放肆,出言不逊将王姬与那酒楼中的女子相提并论!”

    熊文见事态紧张,萧则珩又是一副酒没醒浑浑噩噩的样子,急忙说道:“六殿下出言冒犯,还请王姬见谅,我国对殿下的重伤天地可鉴,六殿下向来言行不端,还请殿下勿要动气伤了两国和气。在下替六殿下向王姬赔罪,还望王姬海涵。”

    沈缨道:“素来以为昭国皇室的子弟也应如我梁朝皇室一般待客有道,彬彬有礼,今日一见让我心生惶恐,只怕昭国皇室子弟人人皆是如此。”

    沈缨虽面带笑意,只是不知为何熊文被沈缨盯着,心底无端的生出几丝冷意。

    沈缨不愿多做纠缠,起身离开。

    回到院中,沈缨坐在梅花树下,将袖中的骨笛拿出吹响,不一会便出现了一名暗卫,暗卫取下蒙面,漏出一张清秀的女子的脸,是芍北,北梁王为她培训的死侍,武艺高强,但无法言语,从来都只听令于她,可以说最是忠心不二。

    沈缨说道:“今夜将昭国六皇子带至聚仙楼见我,不要留下痕迹。”

    芍北点头,又将面蒙上,一跃而起翻过院墙消失在了山林中。

    夜深,沈缨罩着一身黑色裘袄,带着竹南一道隐匿在山间夜色中出了圣女庙,乘坐暗卫准备的马车行至聚仙楼。

    聚仙楼此时已然熄灯,只剩几名小二看守大堂,芍北将几人迷晕后,带沈缨来到了一间厢房外,萧则珩就在房中。

    沈缨推开房门,空气中仍留有竹叶青甜醇的香味,沈缨向里屋走去,透过床纱只见里边隐隐约约躺着一男一女。

    沈缨掀开床纱,赫然间那床上的男子一跃而起,将一把匕首架在沈缨脖子旁。

    事发突然,芍北竹南及沈缨身边的暗卫来不及防范,只能在原地示意男子不要冲动。

    屋内有火光亮起,萧则珩点亮火折子从屏风处走出,不同于白日里的浪荡模样,此时的萧则珩看不清神色,道:“王姬想要见我,何须用此办法。”

    今日他在聚仙楼喝酒,不料那酒中被放入了药,又有一样貌颇佳的女子将他引至厢房内留宿聚仙楼,他将计就计,迷晕了那女子,又派侍卫狼兼在床上守着,终于等到了这幕后之人,只是没想到是沈缨。

    匕首架在脖子上,沈缨稍微一动便可划出血痕,沈缨从容道:“今日你当着众人的面冒犯了我,我这也算回击了你,你我扯平了。”

    萧则珩走进沈缨,示意狼兼将沈缨放开,道:“王姬深夜来寻本王,莫不是有什么事情,只能深夜做。”萧则珩言语暧昧,说完用匕首刀背顺着沈缨的脸划至胸前系着裘袄的绳结,刀锋一挑,绳结被挑断,裘袄落下,漏出沈缨青色的罗沙裙。

    竹南道:“放肆!竟敢如此对待我们王姬。”

    沈缨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有话要对六殿下说。”

    竹南和芍北还欲留在沈缨身旁,见沈缨态度坚决,只得退出房内守在门外。

    萧则珩也将狼兼遣下,房内只留下沈缨与萧则珩二人。

    将匕首放回鞘内,萧则珩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道:“王姬找我所为何事。”他可不信这位素有才名的北梁王姬深夜找他是真的来求爱的。

    沈缨怕冷,将裘袄重新披在肩上,向萧则珩道:“我是来帮你的。”

    萧则珩挑眉,道:“我与王姬素无交情,且我又有何事需要王姬来帮?”

    沈缨道:“我可以助你回皇城。”

    萧则珩突然冷了脸色,将手中的匕首抵在沈缨颈肩处,一手钳制住沈缨,在沈缨耳边低语道:“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沈缨一语挑明了萧则珩心中所想,他确实想要回皇城。娶得沈缨便可获得北梁皇室的帮助,对他大有益处,可皇城中人人都在觊觎着沈缨这块肥肉。眼下未成婚的皇子只他萧则珩一人,太子及其背后的汝阳钟氏不可能让他获得北梁的帮助,只能下套让他回不了皇城。

    他得不到的太子一党也休要得到,萧则珩本想寻得机会除掉沈缨,怎料沈缨竟自己送上门来。

    沈缨丝毫不惧,反而用手紧紧的握住那把匕首,血液渗出,沈缨道:“帮助殿下得到想要的,只愿来日殿下功成名就,可以大开通商之道,与我北梁互行商业往来。”

    萧则珩道:“你大可以选择其他人,把宝压在我身上,胜算可不大。”

    沈缨道:“我知你不信任我,但眼下只有我能帮到你。待我帮你回到皇城,你再给我答复也不迟。”

    萧则珩看着沈缨,道:“你想要怎么做?”

    萧则珩突然来了兴致。今日圣姑之言会被探子快马加鞭送达皇城,不出五日皇帝便会知道,且熊文也在场。熊文脾气执拗,深的皇帝信赖,不是个好解决的主。

    沈缨笑道:“还请殿下能享受良宵,莫要漏出端倪让他人知道了今日你我的见面。”

    说完沈缨将萧则珩的匕首挪开,离开了聚仙楼。

    萧则珩发觉自己的长袍留有沈缨手握匕首的血迹,如梅花绽开一般。回到床边,床上留有沈缨裘袄上的玉石纽扣。萧则珩拾起观详,这位昭和王姬行事谨慎,让人捉摸不定,早先他出言当众冒犯了她,夜间他坦漏杀意,她仍旧愿意出手相助,倒真是有趣。

    萧则珩用匕首将长袍带有血渍的一角割下,将衣料握在手上,他倒要拭目以待,看看这位北梁王姬要如何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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