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黑乎乎的,到处弥漫着浓郁的酒气,好像来到了酒窖里一般。小木桌上摆着几样下酒菜,只剩了残羹冷炙。桌子上、地上扔了七八个酒坛子,还可以看到零星的酒水从坛口渗出来。

    梁郁靠坐在墙角边,怀里抱着个酒坛子,胡子拉碴,满脸通红,显然是喝高了,身子醉成了一滩烂泥,直往地上秃噜。

    他眯着眼睛,两手举起酒坛子又猛灌了一大口,呛得连连咳嗽,像是要将心肝肠肺全部咳出来一般。手里的酒坛子没拿稳,掉在地上,咕咕噜噜地滚到了门边,酒水哗哗地流了出来。

    “我的酒坛子,你怎么自己跑到门边去了?有意思!”梁郁口里嘟囔了一句,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连续试了几次,均不能成功。他嘿嘿笑了几声:“这屋子怎么在来回晃动,根本站不起来啊!”他干脆翻过身子,眼睛盯着门槛边上的酒坛子,缓缓爬了过去。

    待爬到门槛边,梁郁拿手指着酒坛子,醉眼惺忪地道:“我叫你跑!你要听话,可不许再跑了!”左手伸了过去,忽觉眼前光线一暗,两只纤细的手抢先一步拾起了酒坛子。梁郁抬起头,见是一位妙龄少女,正目光专注地望着自己。

    梁郁揉了揉眼睛,像是要重新确定一下,方道:“是心儿呀!你怎么来了?八成是又偷偷溜出府来玩耍吧?当心给老爷、夫人知道哟!”

    上官涤心并未搭言,而是将酒坛子放在小木桌上,又作势准备去搀扶梁郁起来。由于对方身子太沉,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他搀扶起来。上官涤心扶着他坐到小木桌旁的竹椅上,头趴在桌子上。

    “阿木哥哥,你先趴着别动。我来点灯。”梁郁嘴里嘟囔了一句。上官涤心在屋子里四处摸索了一遍,才找到打火石点亮了条几上的油灯,昏暗的灯光渐渐亮了起来。

    门后面的火炉子像是还没灭,上官涤心走过去,捡了几根劈柴丢进了炉膛里,火渐渐烧旺了起来。没一会儿工夫,火炉子上的水壶冒出了白汽。上官涤心提过水壶,找到茶叶盒子,只剩下一些茶叶沫子,好歹泡了一碗端了过去。

    “阿木哥哥,你喝口热茶醒醒酒!”上官涤心小心地吹了吹,送到梁郁嘴边,服侍对方连喝了几口。她又掏出随身带的手帕子,替他擦了擦脸,道:“阿木哥哥,我扶你去床上躺着吧?”方要先起身,对方却一把拉住她道:“我哪儿也不去!就坐在这里,你也坐着!”上官涤心只得坐了。

    梁郁又将茶碗里剩下的茶水喝干,指着自己的心口,痛苦地道:“心儿,我的心里好痛。你知道吗?像是有人拿了把锋利的小刀子,在里面剜割一般。”

    上官涤心坐着未动,并未搭言。梁郁忽然凑到她面前,几乎贴到她脸上,凶相毕露:“心儿,你知道这个拿小刀子戳我心子的人是谁吗?”

    上官涤心被他的凶相所摄,身子本能地往后倾了倾,闻言摇了摇头。梁郁咬牙道:“就是你的哥哥上官涤尘!当今的驸马爷!”上官涤心低了头,心底的某样东西终于得到了印证。梁郁的目光凌厉如刀,有些口齿不清地道:“他原本已经娶了天家的长公主,做了风头无两的驸马郎。而今过了没多久,又要娶别人。什么‘翩翩公子’,我看他根本就是一个花心大萝卜!”

    上官涤心分外诧异,愣怔了一下,试探着问道:“阿木哥哥,你是不是喜欢篱落姐姐呀?所以听说我哥哥要纳她为侧室,才会这般伤心。”梁郁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几乎是用一种吼叫的口吻道:“什么侧室?人家那么好的姑娘,上官涤尘怎么可以纳她做侧室?他凭什么?难道就因为他是上官家的长公子?有一个厉害的老子,所以他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提高了音调,虽然因为醉酒的缘故,发音有些含混不清,但是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透出一股无形的穿透力,传入她的耳中,震荡在她的耳膜上。

    二人相识了大半年,他一向都是话不多,声音很温和,偶尔为了哄她也会说几句玩笑话。这还是他头一遭这副样子,一副歇斯底里、愤怒至极的气势!他的情绪像是压抑了许久,在这一刻忽然彻底地释放了出来。

    见她像是吓到了,坐着纹丝未动。梁郁给自己的茶碗里续满热水,又咕嘟咕嘟喝了起来。接着,他用手抹了一下脸,望着上官涤心道:“你吓到了吧?你千万别怕,阿木哥哥方才耍酒疯呢。喝醉了的人都这样,现在没事了。”还故意挤出了一个笑脸。上官涤心顺口道:“阿木哥哥,你方才的样子吓死心儿了。”

    梁郁“嗯嗯”两声,叮嘱道:“心儿,我方才说的话你可千万不许告诉别人,对谁都不要说。否则他们会打死阿木哥哥的。”上官涤心郑重地点头道:“你放心!我谁也不会说的。”梁郁看看屋外,道:“这么晚了你是怎么出来的?来我这里是有事吗?”上官涤心有些慌乱,道:“我趁门子不注意偷偷溜出来的。到处逛了逛觉得没意思,不知不觉就走到你这条巷子里了。”

    “撒谎!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府。”梁郁挣扎着要站起来,上官涤心忙道:“不用了!你歇着吧,我自己回去就行。出了巷子我就雇马车。”梁郁不肯,上官涤心笑道:“阿木哥哥,你看你连站都站不稳。若是把我送到府门口,估计我还要把你送回来。我们到底谁送谁啊?”

    梁郁笑了出来,叮嘱道:“那你路上小心。以后可不许晚上偷偷出来了,万一有个好歹可不是闹着玩的。”上官涤心乖巧地点点头,又摆摆手,方出了院门。

    待走出巷子,夜色暗沉沉的,由于春夜尚残余着冬日里的一丝寒冷,街道上行人很少。更是没瞧见揽生意的马车。上官涤心不紧不慢地走着,心想干脆直接走回去吧。那座宅子自己待了十几年,早已经待腻味了,晚点回去也好。

    待拐过一条长街,两旁都是低矮的门脸铺子,此时都已经打烊上了门板。忽然从犄角旮旯里冒出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堵住了她的去路。上官涤心望着迎面的黑汉子,隐约觉得有些面熟,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正在脑海里回忆时,那黑汉子开口了,笑嘻嘻道:“小娘子!这么快就把大爷忘了?上次在馄饨铺子里我们还一桌吃东西呢。”

    上官涤心顿时想了起来,平静地道:“我想起来了。你们想干什么?”那黑汉子上前两步,坏笑着道:“大爷心里想干什么,你应该懂吧。上次因为你那个小姘头坏了大爷的好事,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放肆!我不许你侮辱阿木哥哥!”那黑汉子嘿嘿笑了起来,冲另一位同伙道:“没想到还是个小辣椒!不过,大爷就喜欢你这样的,吃起来带劲!”

    上官涤心面容一冷,道:“君王辇下,首善之区!没想到还有你们这种卑鄙无耻的登徒子,今晚本姑娘要好好教训你们!”

    那黑汉子面露得色,道:“可以可以!小娘子若是想教训大爷,这里不行。我们找家舒适的客栈,还是在床上合适。到时你想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二人顿时不怀好意地□□了起来。

    上官涤心立身未动,刀子一般的目光盯着对方。那黑汉子边走边道:“小娘子,今晚你没带保镖,还是跟大爷走吧!省得让大爷动手。”走到她面前作势要拉她的胳膊,忽觉眼前人影一闪,对方居然不见了。

    黑汉子四下一看,却看到对方站在自己身后的三丈之外,吃惊道:“没看出来小娘子还会武功呢!”两手张开,三两步冲了上去。

    方到近前,忽听“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已经着了一记耳光,直接将他打翻在地。那黑汉子只觉脸上一阵剧痛,口中牙齿松动,一颗后槽牙居然给打飞了出来。

    那黑汉子吐出一口血水,恼羞成怒:“好你个臭娘们!下手够狠的!”人已经再次猛扑了上去。上官涤心异常镇定,凌空一个翻身,一脚踢在对方的后背上。那黑汉子一个趔趄,栽倒在地,冲另一名同伙吼道:“你是死人吗?还不上来帮手!”余下那汉子权衡了一下,扭过头像兔子一般逃了开去。

    “孬种!”黑汉子愤愤地怒骂了一句。上官涤心步步近逼,冷声道:“他没有助纣为虐,我就暂且饶过他。至于你——”那黑汉子狠啐了一口,咬紧牙关道:“臭娘们!算你厉害!大爷今儿栽到你手里了,有本事你杀了我!”

    上官涤心已经走到对方面前,像是愣怔了一下,忽道:“你走吧。”那黑汉子万分诧异,还是连滚带爬地快速逃走了。

    春夜里格外静谧,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清冷的夜风,凌乱了她鬓边的秀发。又走了一截,偌大的上官府已经赫然在望,如一只庞大的巨兽盘踞在街道边上。

    上官涤心瞥了眼那块显眼的匾额,并未走向府门口,而是绕到后面的围墙处。只见她机警地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后,身子轻轻一纵,人已经消失在了深红色的围墙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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