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桶泔水一溜儿排在角门边上，梁郁蹲在一旁候着泔水车过来。随着天气越来越炎热，老远都能闻到泔水发出的馊臭味。他望着不远处栽植的几株梧桐树，此时满树青绿色的叶子，像无数的手掌迎风摇摆着。
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了府门口。梁郁起身藏在一株梧桐树后面，只见上官涤尘先出来了，接着是长公主宫叠叠和篱落。二人打扮得分外靓丽，像是画中的仙女似的。尤其是她脸上洋溢着恬静的笑容，可以看出她婚后过得很幸福。
梁郁愣愣地盯着她，只听宫叠叠扭头问道：“驸马，你要带我们去哪里啊？”上官涤尘亲自搀扶着她上马车，笑道：“状元大街那边新开了家馆子，招牌菜是清炖黄花鱼，那个味儿绝了！如今整个京都都轰动了。为夫今晚携二位夫人也过去凑个热闹。”宫叠叠赞道：“还是驸马了解我！咱们快走！去晚了估计就剩鱼骨头了。”人已经入了车厢里。
上官涤尘又转过身，笑意吟吟地望着篱落道：“小夫人，我来扶你。”大庭广众之下被他这样称呼，篱落有些害羞，但还是将手递了过去。上官涤尘牵着她的手，二人一先一后入了车厢里。随后马车缓缓开动，向长街另一头驶去。
夫唱妇随，多么幸福、温馨的画面啊！梁郁就这么直眉瞪眼地望着，直到拉泔水车的一连吆喝了几声，他才回过神来。倒完了泔水，他洗了脸和手，然后开始吃晚饭。他照例是盛了饭菜一个人猫进了柴房里，味同嚼蜡般扒着碗里的饭食。
方才的一幕幕在他的脑海里不停地回放。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包含着新婚妇人的甜蜜与幸福。现在想想，自己那个雨夜里在长乐宫白玉桥上的告白，是多么的苍白啊！对方的心里已经有了人，而且已经占满了她的心房，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梁郁吃了半碗，已经完全没了食欲。忽又想起方才看到的上官涤尘，对方一副体贴入微的表情，在外人眼中，完全就是一个完美的夫君形象。这样一位温善专情的男子怎么会跟人彘联系起来呢？
“阿木哥哥！”不知何时，上官涤心已经站在了他面前，瞥了眼碗里的饭食，关心道，“吃这么少啊？是不是饭食不合口味？”梁郁收回了自己的思绪，勉强笑了下道：“没有！中午吃太多了，晚上不怎么饿。你怎么来了？”
上官涤心蹲身道：“我刚用了晚膳，闲着没事过来瞧瞧你在做什么。”梁郁道：“我还能做什么。不过就是担水、劈柴、洗地等等，日复一日都是这些杂活。”瞥了眼对方，内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要不要问问她关于人彘的事情呢？她会不会知道些什么呢？
望着对方一脸的天真无邪，梁郁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心儿，我有话要问你。你要是知道，一定告诉阿木哥哥好不好。”上官涤心两手托腮，认真地道：“阿木哥哥，你只管问。心儿肯定都告诉你。”梁郁反复斟酌了一下，正色道：“心儿，你久居上官府，有没有在夜里见过人抬着一口巨大的酒坛子啊？”边说边展开两只胳膊，比划酒坛子的大小。
上官涤心的眼神凛了一下，像是看到了极为可怖的事物，随即恢复如初道：“什么酒坛子啊？里面装的都是酒么？我没见过哦。”方才的眼神变换极为迅速，几乎只是在眨眼之间。但是因为梁郁一直注视着对方，所以还是捕捉到了。
他方欲再问，不想对方快速起身道：“阿木哥哥，我忽然想起母亲让我晚膳后过去她房里一趟。我先走了。”人匆匆出了柴房，消失在柴门后面。
她的举动太反常了！望着柴门的方向，梁郁的心里疑云重重，上官涤心肯定是知道有关人彘的事情，否则她的举动不会这样反常的。方才她明明就是怕自己继续追问下去，才匆匆借故离开的。既然她知道为什么不愿意对自己说呢？
从在他的家里上官涤心说的那些梦话到自己那夜亲眼目睹的人彘，再到夜探假山看到菊韵鬼鬼祟祟地走出来，还有上官涤心方才的反常举动。这一幕幕堆叠在一起，让事情变得越发扑朔迷离。
这位上官家的长公子究竟是人还是鬼呢？是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还是人面兽心的豺狼呢？梁郁的目光凌厉如刀，陷入了深思之中。
——————————————————————
难得回来鹅城小住几日，萧沉鱼起了个大早，亲自到厨灶间盯着，准备了可口的早膳。母女二人开始围着桌子一边用着早膳，一边说些闲话。沈如放下粥碗，认真地道：“鱼儿，小少爷的婚事已经订了下来，眼看着就要大婚了。你呢？不要忘了你行二，还比他大几岁呢。”
萧沉鱼停了下来，心想自己已经过了碧玉年华，确实可以出阁嫁人了。曾几何时，她也幻想过找一位如意郎君嫁了，和和美美的过日子。然而自从“翻身局”违规使用潜力落入了卢兆龙的手里后，她的一颗少女心就彻底死了。眼下只能屈从卢兆龙，她根本摆脱不了他，又何谈别的男子呢？
沈如轻咳了一声，带着埋怨的口吻道：“鱼儿，你在想什么，为娘在跟你说话呢。”萧沉鱼道：“女儿听到了。这个事女儿暂时还没有想过。若是将来有了属意的，女儿会告诉母亲的。”沈如反驳道：“那怎么行！你可是萧家的二小姐，婚姻大事怎么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呢？自然要父母给你拿主意的。我看这样，等小少爷的婚事办完之后。我就与你父亲商议一下，在鹅城里给你物色一个。”
“母亲，此事万万不可！说句大不敬的话，女儿的婚事您和父亲做不了主，就连女儿自己也无法做主。”沈如愣了一下，讶异道：“你是我的亲生女儿，你的婚事怎么当父母的就做不了主了呢？”
萧沉鱼满面愁容，似乎内心里藏着无尽的心事，感慨道：“母亲，有些话请恕女儿不能明言。这个世界远远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广大，我们在他们那些人眼里根本就微不足道，就像蝼蚁一般。所以很多事情我们都左右不了。”
沈如听得一脸茫然，继而道：“那你也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吧？”萧沉鱼答道：“我没有这样说。只是现阶段还暂时无法考虑。母亲只管宽心在府里过自己的日子，女儿若是得闲，就回来看您。”
接着，母女二人不再言语，闷头用膳。用罢早膳后，萧沉鱼径直来到萧迟的房门口，敲了敲门，发现无人应答。问了一位过路的丫鬟，才知道他去了自己的书房。萧沉鱼转身走了过去，入了书房内见对方躺在一个软塌里，翘着二郎腿，手里正拿着一把小刀子削着一个木人，脚底下全是木屑。
萧迟手里木屑翻飞，口中道：“二姐姐一大清早找我有事？”萧沉鱼盯着书架上各式各样精巧的木器，一本正经地问道：“你当真准备娶那位洛府大小姐吗？不会是另有谋算吧？”
萧迟笑道：“瞧二姐姐说的！我虽然不愿意，可是全家人都站在了一条战线上，你们是团结一心、众口一词，我能怎么办呢？胳膊拧不过大腿啊！你们非让娶那就娶呗！反正那位洛姑娘傻乎乎的，看着就好欺负。娶回来做媳妇儿应该蛮有意思的。”
萧沉鱼拿起一个木马仔细地看着，发声道：“我不管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你娶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娶路大小姐。我今日撂句话在这，只要你胆敢动这个念头，我一定会尽全力阻止你的。不过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动这个念头，因为你不可能成功。”
萧迟停了下来，那把锋利的小刀子在他手里来回翻动，笑嘻嘻地道：“阖家上下都反对，我哪敢啊！就是做梦也不敢啊！二姐姐，弟弟要跟你道个歉，一不小心跑你头里去了。我想问问，你准备什么时候成婚呢？现在可有心上人没？”
此言无疑刺中了萧沉鱼的痛处，她捏着木马的手缓缓加力，仿佛要将它捏碎似的。萧迟低头把玩着手里的小刀子，浑然没留意她的表情，继续道：“父亲与小娘也真是粗心，二姐姐已到了出阁的年龄，是时候该张罗一下了。不过，以二姐姐的容貌，恐怕到时候整个鹅城的青年才俊都会趋之若鹜的。”
“别说了！”萧沉鱼叱喝了一声，像是愤怒已极。萧迟愣了一下，还是头一遭看到她在自己面前发怒。萧沉鱼的情绪像是缓和了下来，如常道：“抱歉，我方才太激动了。多谢弟弟关心，这个问题我暂时还不想考虑。”她将木马重新放到书架上，抬步走了出去。
室外骄阳已经升得老高，满世界都亮堂堂的。萧沉鱼走到花圃边，只见各色的鲜花怒放开来，有两只蝴蝶被吸引了过来，在花丛中翩翩飞舞。
她不禁联想到了自己，有些黯然伤神。自己也正是如花似玉的年龄，难道要一辈子委身于那个形貌不堪的老男人么？难道她就不配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真挚爱情么？
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了府门口。梁郁起身藏在一株梧桐树后面，只见上官涤尘先出来了，接着是长公主宫叠叠和篱落。二人打扮得分外靓丽，像是画中的仙女似的。尤其是她脸上洋溢着恬静的笑容，可以看出她婚后过得很幸福。
梁郁愣愣地盯着她，只听宫叠叠扭头问道：“驸马，你要带我们去哪里啊？”上官涤尘亲自搀扶着她上马车，笑道：“状元大街那边新开了家馆子，招牌菜是清炖黄花鱼，那个味儿绝了！如今整个京都都轰动了。为夫今晚携二位夫人也过去凑个热闹。”宫叠叠赞道：“还是驸马了解我！咱们快走！去晚了估计就剩鱼骨头了。”人已经入了车厢里。
上官涤尘又转过身，笑意吟吟地望着篱落道：“小夫人，我来扶你。”大庭广众之下被他这样称呼，篱落有些害羞，但还是将手递了过去。上官涤尘牵着她的手，二人一先一后入了车厢里。随后马车缓缓开动，向长街另一头驶去。
夫唱妇随，多么幸福、温馨的画面啊！梁郁就这么直眉瞪眼地望着，直到拉泔水车的一连吆喝了几声，他才回过神来。倒完了泔水，他洗了脸和手，然后开始吃晚饭。他照例是盛了饭菜一个人猫进了柴房里，味同嚼蜡般扒着碗里的饭食。
方才的一幕幕在他的脑海里不停地回放。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包含着新婚妇人的甜蜜与幸福。现在想想，自己那个雨夜里在长乐宫白玉桥上的告白，是多么的苍白啊！对方的心里已经有了人，而且已经占满了她的心房，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梁郁吃了半碗，已经完全没了食欲。忽又想起方才看到的上官涤尘，对方一副体贴入微的表情，在外人眼中，完全就是一个完美的夫君形象。这样一位温善专情的男子怎么会跟人彘联系起来呢？
“阿木哥哥！”不知何时，上官涤心已经站在了他面前，瞥了眼碗里的饭食，关心道，“吃这么少啊？是不是饭食不合口味？”梁郁收回了自己的思绪，勉强笑了下道：“没有！中午吃太多了，晚上不怎么饿。你怎么来了？”
上官涤心蹲身道：“我刚用了晚膳，闲着没事过来瞧瞧你在做什么。”梁郁道：“我还能做什么。不过就是担水、劈柴、洗地等等，日复一日都是这些杂活。”瞥了眼对方，内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要不要问问她关于人彘的事情呢？她会不会知道些什么呢？
望着对方一脸的天真无邪，梁郁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心儿，我有话要问你。你要是知道，一定告诉阿木哥哥好不好。”上官涤心两手托腮，认真地道：“阿木哥哥，你只管问。心儿肯定都告诉你。”梁郁反复斟酌了一下，正色道：“心儿，你久居上官府，有没有在夜里见过人抬着一口巨大的酒坛子啊？”边说边展开两只胳膊，比划酒坛子的大小。
上官涤心的眼神凛了一下，像是看到了极为可怖的事物，随即恢复如初道：“什么酒坛子啊？里面装的都是酒么？我没见过哦。”方才的眼神变换极为迅速，几乎只是在眨眼之间。但是因为梁郁一直注视着对方，所以还是捕捉到了。
他方欲再问，不想对方快速起身道：“阿木哥哥，我忽然想起母亲让我晚膳后过去她房里一趟。我先走了。”人匆匆出了柴房，消失在柴门后面。
她的举动太反常了！望着柴门的方向，梁郁的心里疑云重重，上官涤心肯定是知道有关人彘的事情，否则她的举动不会这样反常的。方才她明明就是怕自己继续追问下去，才匆匆借故离开的。既然她知道为什么不愿意对自己说呢？
从在他的家里上官涤心说的那些梦话到自己那夜亲眼目睹的人彘，再到夜探假山看到菊韵鬼鬼祟祟地走出来，还有上官涤心方才的反常举动。这一幕幕堆叠在一起，让事情变得越发扑朔迷离。
这位上官家的长公子究竟是人还是鬼呢？是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还是人面兽心的豺狼呢？梁郁的目光凌厉如刀，陷入了深思之中。
——————————————————————
难得回来鹅城小住几日，萧沉鱼起了个大早，亲自到厨灶间盯着，准备了可口的早膳。母女二人开始围着桌子一边用着早膳，一边说些闲话。沈如放下粥碗，认真地道：“鱼儿，小少爷的婚事已经订了下来，眼看着就要大婚了。你呢？不要忘了你行二，还比他大几岁呢。”
萧沉鱼停了下来，心想自己已经过了碧玉年华，确实可以出阁嫁人了。曾几何时，她也幻想过找一位如意郎君嫁了，和和美美的过日子。然而自从“翻身局”违规使用潜力落入了卢兆龙的手里后，她的一颗少女心就彻底死了。眼下只能屈从卢兆龙，她根本摆脱不了他，又何谈别的男子呢？
沈如轻咳了一声，带着埋怨的口吻道：“鱼儿，你在想什么，为娘在跟你说话呢。”萧沉鱼道：“女儿听到了。这个事女儿暂时还没有想过。若是将来有了属意的，女儿会告诉母亲的。”沈如反驳道：“那怎么行！你可是萧家的二小姐，婚姻大事怎么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呢？自然要父母给你拿主意的。我看这样，等小少爷的婚事办完之后。我就与你父亲商议一下，在鹅城里给你物色一个。”
“母亲，此事万万不可！说句大不敬的话，女儿的婚事您和父亲做不了主，就连女儿自己也无法做主。”沈如愣了一下，讶异道：“你是我的亲生女儿，你的婚事怎么当父母的就做不了主了呢？”
萧沉鱼满面愁容，似乎内心里藏着无尽的心事，感慨道：“母亲，有些话请恕女儿不能明言。这个世界远远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广大，我们在他们那些人眼里根本就微不足道，就像蝼蚁一般。所以很多事情我们都左右不了。”
沈如听得一脸茫然，继而道：“那你也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吧？”萧沉鱼答道：“我没有这样说。只是现阶段还暂时无法考虑。母亲只管宽心在府里过自己的日子，女儿若是得闲，就回来看您。”
接着，母女二人不再言语，闷头用膳。用罢早膳后，萧沉鱼径直来到萧迟的房门口，敲了敲门，发现无人应答。问了一位过路的丫鬟，才知道他去了自己的书房。萧沉鱼转身走了过去，入了书房内见对方躺在一个软塌里，翘着二郎腿，手里正拿着一把小刀子削着一个木人，脚底下全是木屑。
萧迟手里木屑翻飞，口中道：“二姐姐一大清早找我有事？”萧沉鱼盯着书架上各式各样精巧的木器，一本正经地问道：“你当真准备娶那位洛府大小姐吗？不会是另有谋算吧？”
萧迟笑道：“瞧二姐姐说的！我虽然不愿意，可是全家人都站在了一条战线上，你们是团结一心、众口一词，我能怎么办呢？胳膊拧不过大腿啊！你们非让娶那就娶呗！反正那位洛姑娘傻乎乎的，看着就好欺负。娶回来做媳妇儿应该蛮有意思的。”
萧沉鱼拿起一个木马仔细地看着，发声道：“我不管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你娶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娶路大小姐。我今日撂句话在这，只要你胆敢动这个念头，我一定会尽全力阻止你的。不过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动这个念头，因为你不可能成功。”
萧迟停了下来，那把锋利的小刀子在他手里来回翻动，笑嘻嘻地道：“阖家上下都反对，我哪敢啊！就是做梦也不敢啊！二姐姐，弟弟要跟你道个歉，一不小心跑你头里去了。我想问问，你准备什么时候成婚呢？现在可有心上人没？”
此言无疑刺中了萧沉鱼的痛处，她捏着木马的手缓缓加力，仿佛要将它捏碎似的。萧迟低头把玩着手里的小刀子，浑然没留意她的表情，继续道：“父亲与小娘也真是粗心，二姐姐已到了出阁的年龄，是时候该张罗一下了。不过，以二姐姐的容貌，恐怕到时候整个鹅城的青年才俊都会趋之若鹜的。”
“别说了！”萧沉鱼叱喝了一声，像是愤怒已极。萧迟愣了一下，还是头一遭看到她在自己面前发怒。萧沉鱼的情绪像是缓和了下来，如常道：“抱歉，我方才太激动了。多谢弟弟关心，这个问题我暂时还不想考虑。”她将木马重新放到书架上，抬步走了出去。
室外骄阳已经升得老高，满世界都亮堂堂的。萧沉鱼走到花圃边，只见各色的鲜花怒放开来，有两只蝴蝶被吸引了过来，在花丛中翩翩飞舞。
她不禁联想到了自己，有些黯然伤神。自己也正是如花似玉的年龄，难道要一辈子委身于那个形貌不堪的老男人么？难道她就不配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真挚爱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