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洛府大宅内死气沉沉的,偶尔有一队巡夜的侍卫悄然走过。贴身侍婢瑞儿挑着一盏灯笼走在前面,另一手拎着一个食盒。洛冰凝脸上依旧戴着面纱,不疾不徐地走着,神色有些凝重。

    瑞儿小声道:“二小姐,这么晚了还去祠堂,那里阴深深的,怪吓人的。要不我们明儿早上再去吧。”洛冰凝道:“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有什么事,母亲大人也会护着我跟你的。”二人穿廊过屋,来到宅子的西南角,洛氏家族的祠堂就屹立在那里。虽然已是深夜时间,远远望去祠堂里依然一片灯火辉煌,亮光从窗子上映了出来。

    “我还从未在夜里来过祠堂,以为会是黑漆漆一片呢。”瑞儿解释道:“小门子小户家里为了节省香烛,晚上都是灭了的。大户人家的祠堂都是不分昼夜的,寓意‘香火鼎盛、生生不息’,专门有值夜的人负责看守。”二人方到祠堂门口,果然见一左一右站了两名下人。那二人见有人走了过来,先是一惊,待看清楚是洛冰凝后,赶忙俯身施礼。

    洛冰凝道:“我要入祠堂祭奠母亲,顺带说说话。你们半个时辰后再回来。”那二人面上有些难色,洛冰凝道:“你们只管放心休息。这半个时辰内祠堂由我看着,出了差错由我负责。”那二人应了一声,躬身退了下去。瑞儿推开房门,嘴里道:“我瞧他们也就是做做样子。实际上巴不得你待久一点儿呢。这时间正犯瞌睡呢。老话怎么说来着,宁愿三更没娘,不愿五更没床。”

    “就你会说!”洛冰凝进了祠堂,只见迎面层层叠叠的供案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牌位,足足有两三百块。每一块牌位旁都点着一支素烛。黑漆漆的牌位上刻着白森森的字,散发出浓郁的死亡气息。

    瑞儿胆小,三两步挪到洛冰凝的身后。洛冰凝道:“怕什么!不管你是帝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都有这么一日。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她接过瑞儿手里的食盒走到供台旁打开了,取出几碟时令鲜果摆了上去。摆完以后,她又拿起最下排的一块牌位用手帕轻轻拭去了上面的浮尘,追思道:“母亲,凝儿来看你了。”直接将牌位抱在了怀里。

    瑞儿站在不远处,不禁为之动容,心道:“姨娘,您若是没有离开该有多好啊!您可知二小姐有多么思念你。”片刻之后,对方将牌位重新摆回原位,然后站到了供台前方,作势准备跪拜,忽然想起面上还戴着面纱。

    洛冰凝抬起手,轻轻摘下了面纱。接着室内的烛光,可见一张略显清瘦的脸,几乎有些苍白。右脸颊接近眼角的部位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呈一滴泪渍形状,透出鲜红色。在一张光洁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醒目。她跪了下来,身后的瑞儿也跟着跪了下来。

    叩拜之后,洛冰凝吩咐道:“瑞儿,你瞧着门外。”瑞儿起身看了一眼,道:“二小姐尽管放心,那俩人睡大头觉去了,不到半个时辰是不会来的。”洛冰凝注视着自己母亲的牌位,开口道:“母亲,太守夫人想让女儿顶替大姐姐嫁给萧家的小公子。可是女儿已经有了心上人了。你看女儿该怎么办呢?”

    祠堂里静寂无声,只有明黄色的烛焰许是受了气流的缘故,间或来回摆动一下。瑞儿低声道:“二小姐,你昨儿不是去见了史公子么?他怎么说?有没有什么妥善的法子?”洛冰凝轻轻地摇了摇头。瑞儿有些气愤,埋怨道:“怪不得人家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看一点都不假!亏他还读了一肚子的书,到了关键时刻一点用也没有。”洛冰凝分辨道:“这也不能全怪书林。主要是太守夫人太刁毒了,居然拿母亲的牌位威胁我。书林说的没错,君子是永远斗不过小人的!”

    瑞儿望了眼身后,小声提醒道:“二小姐慎言!这里可是祠堂。”洛冰凝望着一块块黑漆漆的祖宗牌位,沉默了下来。瑞儿犹豫了一下,又道:“二小姐,瑞儿有句话说了您可能不爱听。史公子学问应该不差,算是一位正人君子。可是瑞儿觉得他的性格暗弱,遇事优柔寡断。这种人只怕经不起风雨,值得二小姐托付终身吗?”

    洛冰凝回头瞄了她一眼,露出复杂的神色。瑞儿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赶忙低下头住了口。望着供案上轻微摇摆的烛焰,洛冰凝的思绪陷入了回忆之中。

    二人第一次的邂逅是在去岁元宵佳节的花灯会上,当时洛冰凝跟着瑞儿一道逛花灯会,街上的游人摩肩接踵,一片欢愉热闹的气氛。洛冰凝逛到一个临街的书画摊子前,被几幅人物画像吸引到了。画工细腻,颇有书画大家风范。一位年轻书生放下手里的书卷,上前施礼道:“这位小姐,要不要画一幅肖像?只需二钱银子。”

    洛冰凝道:“这些画都是你画的?”那书生谦逊道:“才疏学浅,画的不成样子。”洛冰凝极为欣赏对方的画技,本来也想让对方画上一幅,忽然想起脸上还戴着面纱和那块特别的胎记,立时感到一阵窘迫。

    正想着该如何礼貌地拒绝对方,忽然侧面跑过来一位汉子,不小心蹭了她一下。洛冰凝的身子失去重心,几乎就要栽倒,幸亏一旁的瑞儿眼疾手快,赶忙扶住了她。可是她脸上戴的面纱却被碰掉了,落在了耷拉在地上的一幅画里。

    洛冰凝自然是极度尴尬,不料对方很自然地捡起了面纱,略微低了头将面纱递了过来,口中道:“小姐,你的面纱。”对方故意低了头不看自己的面容,显然是遵循了圣贤书上“非礼勿视”的古训,轻而易举就化解了尴尬的场面。洛冰凝愣了一下,随手接过来重新戴好了面纱才欠身致谢。

    临走的时候,洛冰凝瞧对方的穿着很是朴素,不免动了恻隐之心道:“公子,我就以现在的样子画幅肖像吧。”对方认真地观察了她一会儿,答复道:“多承惠顾。小姐两日后派人来取即可。”

    待到两日后,丫鬟瑞儿付了银子,取回了肖像画,顿时让洛冰凝的一颗心颤动了。画中的人儿戴着面纱,立在一株梅花旁,身姿如弱柳扶风一般,跟自己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以说是形神兼备、栩栩如生。细细回想起来,当时他也只不过是与自己相处了一盏茶的工夫,不想观察得如此细微。

    洛冰凝被对方高超的画技征服了,私下里与对方多次见面。彼此互相吸引,俨然到了生死相许的地步。只有在他面前,洛冰凝才敢大大方方地摘下面纱。因为对方从未嫌弃过她的面容,而且还夸赞那枚胎记是一记浑然天成的点睛之笔,让她的面容分外生动。

    若是旁人这样说,她会理解为对方是在安慰自己。可是出自他的口中,洛冰凝深信不疑。因为她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

    过去的一幕幕仿佛浮现在自己的面前,瑞儿方才的那些话立时被她抛到了脑后。洛冰凝坚信与他最终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只是会有些波折而已。然而何碧云从中作梗,自己与萧家少爷的婚期渐近,留给她与心上人史书林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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