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盆里盛了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清水,倒映出一张陌生男子的脸。面色有些发黄,左眼眉毛上面有一颗明显的黑痣。梁郁打量着木盆里自己的面容,随后又走到铜镜前面,仔仔细细地来回观察,以确定他的易容是否存在破绽。

    为了能够再次进入上官府,这些日子以来,梁郁先买了人皮面具,而且还研究了易容术,以便让自己彻底改头换面。做好这一切后,梁郁开始试着易容出门,以“木渊”的身份亮相于光天化日之下。他必须要在心里不断强调自己就是“木渊”,以防露出马脚。

    至于如何进入上官府,他也打听到了门路。上官府的侍卫统领鹤翎性情豪爽,却十分好赌,经常光顾一家名叫“和兴赌坊”的赌档,梁郁准备制造机会结识对方,然后通过对方的门路进入上官府做一名侍卫,然后伺机接近上官涤尘。

    望了眼窗外,已是日暮十分,和兴赌坊应该正是热闹的时候。梁郁最后在铜镜里扫了一眼自己,然后缓步来到外面。穿过几条街市,直接来到了和兴赌坊门口。透过门帘子,可以听到里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梁郁走了进去,只见一众赌徒们赌红了眼,个个尖叫着,骂声连天。

    梁郁一眼就在人群里瞥见了鹤翎,对方生得虎背熊腰,一脸的络腮胡子,典型的铁骨铮铮的大汉模样。他走到他身旁,看着对方连连下注,可能是赌运不佳,一连被庄家赢了十几把,面前的银锭子很快就输光了。

    待又一把筛盅打开,鹤翎又输了,不禁骂了句“他娘的”,扭身就要走,不料一名赌徒拱火道:“怎么着鹤大爷,这么早就收摊了,大家伙都还没过瘾呢!”

    鹤翎扒开荷包袋子,翻个底朝天,骂咧咧道:“妈了个巴子!老子带的银子都输精光光了,你们还不肯放过老子?”

    那名赌徒劝道:“鹤大爷,我是为你着想啊!看你印堂发亮,只怕要时来运转了,现在收摊子太可惜了。”鹤翎一摊双手道:“可老子没本钱拿什么下注呢。要不你先借我五百两银子,等我捞回本来再还你!”

    那名赌徒赶忙摆手:“赌桌上不借钱的!万一你把我的好运借走了。”梁郁站在一旁,听出鹤翎被撩得心痒痒舍不得走了,于是自怀里掏出一锭银元宝丢到了赌桌上,道:“这位兄弟,我看你印堂发亮,估计是要转运啦。这一百两银子我借了,输了算我倒霉。赢了我俩对半平分。你看如何?”

    鹤翎瞅了眼梁郁,抱拳道:“这位兄弟怎么称呼?”梁郁回了礼:“在下木渊,拜月城人氏。”鹤翎道:“木兄弟,你眼光不赖,看我怎么大杀四方吧!”拿过银元宝重新杀入了赌局,前两把都输了,轮到第三把真的开始转运了。

    一直赌到赌坊关门的时间,鹤翎面前的银子堆成了小山,足足有上千两银子。而一个桌子上的一众赌徒皆是输惨了,一个个臊眉耷眼的,如丧考妣一般。待最后一把筛盅打开,又是鹤翎赢了,一众赌徒垂头丧气地纷纷出了门。

    鹤翎跟赌坊要了个包袱,将银两全部裹了进去,一手搭在梁郁的肩膀上,豪爽地道:“木兄弟!我请你喝酒去!顺道把银子分了!”梁郁心里正求之不得跟对方搭上话,连忙应了声。

    二人出了赌坊,天色早已黑透,找了一家专营夜市的馆子。二人落了坐,鹤翎点了一桌子酒菜,然后开始吃喝起来。对方赢了钱,兴致很高:“木兄弟,今日多亏你我才能翻本呀!杀得那帮兔崽子真叫痛快!”

    梁郁忙道:“还是鹤兄弟你手气好。这耍钱就讲究一个手气。只要手气好了山都挡不住,必然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鹤翎嘴里嚼着猪头肉,连连点头:“木兄弟,你是拜月城人,怎么来京都了呢?”梁郁早已想好了说辞,叹口气道:“我也是混江湖的,在那边得罪了一些人,不得已才跑来京都的。现在也没个正经营生,正为此事犯愁呢!”

    鹤翎扫了对方一眼,道:“我瞧木兄弟的样子应该是个练家子,不知功夫咋样?若是有几分武艺,倒是可以去我那里当个护院,每月也有十两银子的进项。”

    梁郁谦逊道:“倒是学过几年粗浅功夫。”鹤翎道:“那好说!明日你到上官府的南门去找我,就说找鹤统领。”梁郁自然是拱手连连称谢。

    二人酒足饭饱后,鹤翎将一包袱银子分作两份,硬是塞了一份给梁郁。梁郁又是一番感谢,然后才分手道别。他拎着包袱刚走没几步,就发现身后有人跟踪,心想应该是方才那帮赌徒们,输了银子不甘心这会儿又想抢回去。

    梁郁故意放慢脚步,待那几名赌徒闪出来后,也不吱声三下五除二就将众人打倒了。他正准备离开,猛然想起鹤翎估计也会被暗算,身子一晃已经到了几丈之外。掠过几条街,果然发现几名赌徒正在跟鹤翎缠斗。不过对方到底是相府的侍卫统领,身手了得,众人一时也拿他不下。梁郁有意要在他面前显露一下身手,身子一晃闪了上去,只几招就全部将众赌徒打趴下了。

    鹤翎辱骂道:“一帮兔崽子!跟老子玩这一手,还不给老子滚!”一众赌徒吓得连滚带爬地跑开了。鹤翎赞道:“木兄弟!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你的潜力修炼到第几品境界了?”梁郁如实道:“刚刚过了第六境界。”鹤翎不禁睁大了眼珠子:“乖乖!兄弟厉害呀!我这个侍卫统领才到第三境界,就是我家的少主子也才达到第五境界啊!”

    梁郁一想,他口中的少主子应该就是指上官涤尘,以他的年龄来说达到第五境界已是十分了得了。二人不免又说了一通,鹤翎临行时特意叮嘱道:“木兄弟!明日一早一定要过来找我。我家少主子现在求才若渴,我把你亲自引荐给他!”

    梁郁满口答应,心想这可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他一定要好好表现,若是能借此机会打入蛊仙门里,那就再好不过了。这次一定要慎而又慎,坚决不能重蹈上次的覆辙,他非要查到铁证揭开上官涤尘的蛇蝎面目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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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掀翻卢兆龙后,萧沉鱼就将先前的房舍典卖了,重新换了一处居所,丫鬟、仆人也全部换了一遍。她要彻底跟那个老男人告别,包括他曾经给的一切。

    沐浴完后,萧沉鱼摆手吩咐丫鬟下去了,自己坐到牙床上望着桌上的烛灯发呆。纸糊的灯罩上是一幅美人的图案,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栩栩如生。

    新任司正大人路阮已上任有一段时日了,只是按部就班地处理公务,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越是这样,萧沉鱼的心里越是发虚,不知对方暗地里在算计什么。

    二人之间因为“翻身局”一事早已势不两立,她如今得了势是肯定不会放过她的。萧沉鱼现在每日回到衙门里都如惊弓之鸟一般。

    可是对方又没有任何举动,偶尔见面也只是谈论公事,倒让她的心里越发起疑了。萧沉鱼背后靠着一个椭圆形的软枕,或许对方就是要故意折磨自己吧,让她有一种头悬利剑的恐慌。

    好一个恶毒的女人!好一位“古怪大小姐”!

    胡思乱想间,忽觉寝室里的光线像是缓缓暗了下去。萧沉鱼的目光落到桌子上的烛灯上,只见灯罩上的图像越来越模糊,最终化为了一团乌黑,烛焰直接熄灭了!

    虽然房内安然无恙,萧沉鱼却感觉到有人闯进来了。她机警地盯着四周,抽出床边放着的一把匕首横在胸前,忽觉眼前像是有一股无色无形的光影在浮动。一眨眼的工夫,上官涤尘身着一身玄服显了出来。萧沉鱼松了口气,方要埋怨对方几句。上官涤尘将左手食指放在嘴边,暗示她低声讲话。

    萧沉鱼心中存疑,只见对方坐到床沿边上,暗道:“我方才来的路上,看到有两个可疑的人在盯着这边,应该是宇文氏派来的探子。”

    萧沉鱼怔了一下,恍然道:“我说最近总感觉身后有人盯着我,还以为是自己神经紧张产生的错觉呢。”上官涤尘告诫道:“你呀!太不小心了!宇文氏应该是在考察你。”

    “你这么晚了找我有事?”上官涤尘郑重地看了她一眼,道:“是的。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赶紧穿上衣服,现在就跟我走。”

    萧沉鱼好奇道:“见谁?还非要搁在深夜里啊?”上官涤尘打趣道:“怎么?不相信我?怕我把你拐走卖给人贩子了?”萧沉鱼故意道:“只要你舍得,想卖就卖吧!”然后开始起身穿衣裳。

    片刻后,二人并未走房门,而是从窗户掠了出去。穿过几条街,看到了一辆马车直接坐了进去。随着车夫“驾”的一声,马车开始在黑夜里奔跑起来。约摸过了半个多时辰,马车在一条僻静的巷子口停下了。

    二人下了车直接进了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待入了厅堂里,发现一名老者负手立于条案之下,望着墙上的一幅年画呆呆出神。萧沉鱼冲上官涤尘道:“这位是——”上官涤尘道:“正是家父。”

    是中枢台右相大人上官徽!萧沉鱼赶忙上前,应声拜倒:“拜见右相大人!”上官徽转过身,和颜悦色地道:“萧大人请起!一直听尘儿提起你,按说早应该见个面了。无奈俗事缠身,左拖右拖就拖到了今晚。”

    三人落了座,上官徽言道:“萧大人,跟自己的新上司相处得如何?”萧沉鱼如实道:“没什么,不过是公事公办而已。除此之外,我俩并无私交。”

    上官徽遗憾道:“本来这次是要把你推上去的,不想却便宜了这位路大人。老夫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不过在衙门里还是要谨慎行事,以免得不偿失。”

    “属下谨记相爷教诲!”上官徽又道:“最近,老夫得到了几条真真假假的线报,说是‘九天罡’马上要来京都了。这个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犯案累累,一直在官府的通缉名单上。而且据说宇文家族的宇文弋罗正在暗中跟他们接触,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萧沉鱼听了,也是震惊不小,堂堂宇文家族怎么会跟一个恶贯满盈的杀手组织联系到一起呢?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上官徽面色深沉,叹道:“据老夫推测,宇文氏这回必然是有大图谋。所以我们要从两方面着手,一是搜寻‘九天罡’,这个由尘儿负责。另一个就要麻烦萧大人了,你跟宇文家族集团多接触接触,看看能不能打听到这方面的消息,但是不要太过刻意,还是自保为上。宇文玺铭可是出了名的老狐狸,千万不能让他起疑心。”

    上官涤尘、萧沉鱼均是点头称是。上官涤尘分析道:“从‘九天罡’过去的犯案来看,这个组织擅长暗杀、刺杀一类的买卖,而且认钱不认人,什么买卖都敢接。宇文家族想来这回是要对某个人下手吧。”

    上官徽接口道:“从目前综合的消息来看,应该是有这方面的计划。可是消息都不确切,还需调查取证才行。”

    萧沉鱼问道:“宫里呢?近来有什么动静吗?”上官徽道:“据小太监传出来的消息,君上显得非常焦躁不安,经常夜不能寐,每晚也就睡上一两个时辰就醒了。也不知对方心里在忧虑什么。

    厅堂的光线十分昏暗,映得年画里的寿星神色狰狞。上官涤尘沉声道:“我也觉得最近京都里的气氛有些反常,从庙堂之上到市井之间,都怪怪的。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似的。”上官徽冲萧沉鱼道:“萧大人,老夫还有事先行一步了,你们聊吧。”坐在椅子上的人儿立时化为一道黑色的光影,透过门缝钻出去消失不见了。

    厅堂里只剩了二人,萧沉鱼望着上官涤尘嗔怪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要见右相大人?”上官涤尘笑了笑,打趣道:“常言说:丑媳妇怕见公婆。你是两界公认的第一美人,难道还怕吗?”

    萧沉鱼佯装生气,转身就要离开。上官涤尘一把拉住她,手腕用力将她拉回到了怀中,凑到她耳边道:“眼下风声很紧,好不容易见个面,你要往哪儿走?萧美人,今晚就在这安歇了吧。”话毕紧紧地搂住对方的纤腰,轻轻地噙咬住了对方的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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