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的檐角在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里呈现出灰暗的颜色,失去了白日里的光芒。殿门旁立着两名值守的小太监,木桩子似的,表情呆滞。

    聂寒霜走在前面,洛冰凝低首跟在后面。到了殿门口,聂寒霜道:“皇上在殿内吗?”一名小太监躬身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在殿内。”随即推开了殿门,扬声道:“皇后娘娘驾到!”聂寒霜入了大殿,到处昏沉沉的一片,不见有刘皇帝的人影。

    奇怪!莫不是勤政殿另有小门可以出入吗?

    她四下找了一遍,依旧没有发现。重新走回殿门口,聂寒霜望着方才讲话的小太监,道:“你确定皇上就在殿内?”

    那小太监回道:“是的。皇上已经待了一个多时辰了,未踏出殿门半步。”聂寒霜疑惑地关上殿门,在殿内缓步而行。来到悬挂先皇后画像的地方,下方是一个乌黑色的供案,当中间的玉石材质的灵位发出黄色的光芒,大概是吸收了日光的缘故。

    聂寒霜下意识地伸手过去,触到了一股凉意。灵位居然是长在供案上面的,丝毫不动。她好奇地用力握住拧了一下,只见供案缓缓向一旁移动,露出一个黑幽幽的洞口,约摸半人多高。

    这个开启机关的机栝设计得颇为巧妙,常人根本想象不到居然是在灵位上。一般人怕沾染晦气,是根本不愿意触碰这些亡人的器物的。

    稍一迟疑,聂寒霜矮了身子钻入黑洞里,感觉像是走在向下的石阶上,周围黑漆漆的,几乎不能视物。

    下了一截,看到了微弱的光亮,是两根素烛发出的亮光。聂寒霜踩到实地上,周围是一个方形的密室,零星的几件桌椅摆设。两根蜡烛就放在一个立柜上。迎面墙上挂着一块块黑色的物事,煞是诡异。聂寒霜上前一看,居然都是一块块灵位,看上面的文字应该都是刘皇帝的列祖列宗,足足有好几十块。

    令人诧异的是,每一块灵位都是用钉子钉在墙上的。祖先的灵位被这样摆放,实在是有些大不敬。聂寒霜四下看了看,并未发现别的暗门,那刘皇帝人呢?

    但是聂寒霜隐隐有一种感觉,这间密室里明明有人存在,可是目力所及,根本无法发现人在何处。又待了片刻,聂寒霜准备踩着石阶离开,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响动。

    她缓缓扭头,只见刘皇帝就盘腿坐在密室中央,胳膊上放着一件银灰色的披风。对方平静地注视着聂寒霜,开口道:“皇后,你好厉害。朕躲在这里清闲片刻,居然都被你找到了。”

    聂寒霜折过身子,缓缓走到刘皇帝身旁,问道:“皇上,臣妾觉得自己没有皇上厉害。莫非皇上学过法术吗?只要略施法术,人就可以凭空消失。”

    刘皇帝瞥了眼胳膊上搭着的披风,笑了下,用一种自嘲的口吻道:“朕哪里会什么法术,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比起你们这些神通广大的潜力师,朕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聂寒霜不由怔住了,震惊道:“你居然知道我是潜力师?”

    密室里密不透风,空气有一种凝滞的感觉,让人呼吸不畅。刘皇帝扭头望着墙上钉着的一块块灵位,话语里充满了淡淡的哀伤:“你看到左起第三排第五块灵牌了吗?那是朕的父皇。在父皇殡天的夜里,朕收到了一封隐秘的遗书。里面详细介绍了潜力世界和潜力师的存在。从那一刻起,朕方才明白这天下并不是刘氏一族的天下,代代相传的刘氏皇帝不过是一个个傀儡而已。”

    聂寒霜盯着他方才提及的那块灵牌,黑漆漆的,上面刻了几个煞白煞白的文字。刘皇帝瞪着聂寒霜,质问道:“你可知为何这些祖先的灵牌会被铁钉钉在墙上?就是要时时刻刻提醒刘氏后人,让我们奋发图强,争取有朝一日能够摆脱潜力世界和两界领主的控制,真正成为主宰天下的皇帝。一代不行就下一代,一直延续下去。”

    聂寒霜并未发声,只是冷静地注视着墙上的一块块灵牌。刘皇帝苦笑了几声,扭着头问道:“皇后,你身为一名潜力师,听我说这些话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聂寒霜摇了摇头:“不会。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理想。每个人的理想都值得尊重,当然也包括皇上在内。”

    刘皇帝干笑了两声,缓步走到钉满灵牌的墙边,忽地恨恨道:“可是我们刘氏一族抗争了这么多代,依然未能实现理想。我不知道我们还要等多久,几十年?几百年?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我好想在自己这一代就能实现列祖列宗的理想。可是,我的力量太过弱小,连区区一个挟制我的大将军都扳不倒,又拿什么来对抗强大的两界领主呢?”

    大将军?我的父亲?聂寒霜道:“皇上,你为何要跟臣妾说这些?难道就不怕臣妾向大将军告密吗?”

    刘皇帝显得出奇得冷静:“我当然知道你是大将军派来监视我的。大将军把持朝政,掌控了显力世界的兵马,尤嫌不够,还要将你送到朕的身边,监视朕的所思所想和一举一动。”

    聂寒霜不由一愣,不料这个平日里看着略显木讷的傀儡天子,居然对朝局看得这般通透,像是洞悉了一切一般。

    “那你就不怕我向父亲告密吗?你应该知道后果的。”刘皇帝笃定道:“我当然知道后果。大将军可以把我像对解语夫人那样,秘密的处决了。然后再扶持一位傀儡皇帝,便于掌控。可是,我料定你不会将这些告诉你父亲的。”

    见对方面露疑惑之色,刘皇帝面色凝重,问道:“寒霜姑娘,你有没有想过?大将军真的是你父亲吗?你真的姓聂吗?”

    聂寒霜回忆起了入宫前在聂府里的画面,聂夫人与聂寒雪的对话,足以证实自己不是聂千重的亲生女儿。当时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而已,聂寒霜并未深究,如今被眼前之人重提了起来,她就不得不深思了。

    聂寒霜缓步走到墙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表情复杂,与往日里的自己判若两人。她虽然出世多年,又修习《斩情诀》多年,但终究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她既然不是天生地长的,那也是有父母的。可是她的生身父母是谁?人又在何方呢?

    见对方神色异样,刘皇帝也坐到她身旁的椅子上,一只手搭在了她的手背上,温言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困惑。就像我当初看到父皇留给我的遗书一样,也是疑惑不已。不想凡尘世界之外还有一个未知的世界,那里生活着许多潜力高深的潜力师。我虽然来自掌控天下的皇族,可是在潜力师的眼中不过是一群蝼蚁而已,根本就不值一提。”

    聂寒霜望了眼握住自己手背的手,心里一动,忽觉心子像是被银针刺了一下,痛得她赶忙俯身捂住了心口部位,咬紧牙关强忍着。刘皇帝吓坏了,忙道:“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少时,那股刺痛才缓缓减轻,最终消失。聂寒霜依旧捂着自己的心口,心里充满了疑窦,莫非是方才动了情丝开始遭到反噬了?

    她下意识地望了眼身旁的刘皇帝,对方很紧张,面露关切之色。她坐正了身子,随口道:“我没事,老毛病罢了。”随即又道:“皇上,莫非你知道我的身世么?我的父母他们尚在人世吗?”

    刘皇帝遗憾地摇了摇头:“还不清楚。我派出去打探的人还没有消息。不过,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其实,你应该知道,大将军根本没有把你当女儿看待,只是把你当一枚棋子而已,用来监视我这枚棋子。我们二人同病相怜,算是一对患难夫妻了!”聂寒霜扭头望着对方,刚好迎上对方灼灼的目光。

    她低下头,忽然想起洛冰凝之前讲过的话,哪有父亲舍得将自己四五岁的女儿送到尼姑庵里的,一般人怎么狠得下心呢。还有聂府里的那些所谓的“家人”,他们从来都是离她远远的,根本没有一点亲情。

    二人做了几个月的夫妻,刘皇帝还是头一遭看到对方的情绪如此低落,于是想替对方转换一下心情,神秘兮兮地道:“皇后,你方才不是说朕会法术吗?朕就施展一次给你看看。”

    聂寒霜的目光果然被吸引了过去,只见对方站了起来,故意道:“皇后,你仔细看哈!朕要施展了。”将那件银灰色的披风往身上一披,立时整个人就凭空消失了。

    聂寒霜惊奇得立了起来,茫然四顾,可是找不到对方的丝毫踪迹。只听“呼啦”一声,刘皇帝抖了下披风,又凭空冒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呢?你是怎么变的?”刘皇帝瞄了眼手里的披风,爱不释手地道:“这是‘鬼隐衣’,天下罕见的一件灵宝。只要穿上它就可以立马隐身,甚至在周天昆仑图上都显现不出来。”

    聂寒霜吃惊道:“没想到皇上连周天昆仑图都知道,看来已经对潜力世界知之甚深了。”刘皇帝沉吟道:“那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我也是一名潜力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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