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鹅城第二十二届木艺状元大会开幕的日期越来越近,萧迟整日里足不出户,躲在自己的书房里研读《左氏秘典》,以期在比赛中获得更好的名次。

    一连用功了两个多时辰,萧迟只觉得腰酸脖子痛,站起来直了直腰,随手打开了房门,见墨斗端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里面放着一个茶盅。

    萧迟好奇地打开看了看:“什么玩意儿?黑乎乎的,跟汤药似的。”墨斗鄙夷道:“别不识好歹了!这是从我堂姐家里弄来的黑枣茶,特意给你尝个鲜儿。一般人本大侠还不舍得给他喝呢!”

    萧迟打个哈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不愧是我兄弟,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我。”端起来抿了一小口,入口甜丝丝、滑腻腻的,极是爽口。萧迟忍不住吞咽了一大口,赞道:“味儿不错!赶明儿给我多弄几包。等我用功累了的时候泡一杯,提提神。”

    “没门!拢共就那么一小包,本大侠还要留着自己细细喝呢。”萧迟听到他方才提及瓶儿姑娘,立时联想到了心上人路阮,心情不由低落下来。

    墨斗瞧出端倪,叹了一声道:“也不知路大小姐现在怎么样了?她所在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呢?怎么会平白无故惹上人命官司呢?”

    萧迟将茶盅放到书案上,闷声道:“二姐姐也好久不回来了,昨天小娘口中还念叨呢。若是她回来了说不定可以打听到一些消息。”猛然想起了什么,急道:“土楼村那边有动静吗?小胖头人呢?”

    墨斗摆了下手:“别提了!自从那家伙上次报信得了赏钱后,现在一天到晚都在路氏族人的屋子旁边守着。若是有消息早就飞报来了。”

    萧迟坐在靠背椅上,猛地伸出拳头砸了自己脑袋,愤愤道:“我真是个废物!阮姐姐如今身陷险境,我却什么都帮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墨斗赶忙劝道:“你这是做什么!这又不能怪你!我们根本不知道她所处的那个世界在何处,又怎么去帮她呢?”

    萧迟难以置信地道:“我就不相信除了我们生活的凡尘世界,真的还有另外一个未知的世界。不过是他们故弄玄虚罢了,刻意不想让我们知道。”

    “这事确实很奇怪!先从萧二小姐到路大小姐,再到路二小姐,她们一个个都离开了鹅城,但是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就拿萧二小姐来说吧,十几年来一直和如夫人住在那个小院里,跟不存在一般,可以说是受尽了冷眼。这么柔弱的一个女子谁能想到居然身怀武功,你没忘了她当初怎么把你从土楼村抓回来的吧?仔细想想,这三个人身上的疑点太多了,很多匪夷所思的地方。”

    见萧迟没出声,墨斗又道:“你应该没忘记我们上次在城外的池塘边见路大小姐吧?她施展轻功救你的那一招,身法如电。在鹅城里,习武之人我也见过不少,还没见过谁有她那样的身手。这点又该如何解释呢?”

    萧迟的脑海里回忆了起来,那晚他即将跌入池塘里时,对方闪电般飞掠过来,稳稳地挽住了他的腰肢。是啊!她什么时候学了武功呢?自己怎么从来也没听她提起过呢?

    重重的疑团如汹涌的潮水一般打了过来,二人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萧迟望向墨斗,问道:“墨斗,你说说,我现在该怎么办。难道就坐在家里干等?”

    墨斗方要发声,忽见不远处一人走了过来,登时瞪大了眼珠子。萧迟正等着对方回答,猛然见他脸色都变了,也扭过头望了出去,只见萧沉鱼身着一件黑色裘衣,神情肃穆地款款走了过来。

    “二姐姐!你回来了!”萧迟开心极了,一骨碌爬起来跑了出去。萧沉鱼只是干巴巴地道:“跟我进房里,有话问你。”萧迟诧异了一下,跟着对方入了书房。墨斗打了声招呼,赶忙识趣地退了出去。

    不料萧沉鱼道:“墨斗,你别走,我也有话问你。”墨斗、萧迟二人相视一眼,嘴里“哦”了一声。萧沉鱼抬了下手,房门就自行闭合上了。如今她已掌控感察量刑司,就算在显力世界里随意使用潜力,也无人敢奈何她了。

    萧迟、墨斗二人皆是万分惊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萧沉鱼走到萧迟面前,敏锐的目光注视着对方,用一种咄咄逼人的口吻道:“我问你,最近有没有见过路大小姐?不许瞒我!”萧迟想起对方临行前的嘱咐,赶忙摇头道:“我还正想问你阮姐姐的下落呢。她现在哪里呀?好久都没她的消息了。”

    “你最近当真没见过对方?”萧沉鱼步步紧逼。萧迟铁定地道:“确实没有!不信你问墨斗。”

    墨斗立即证言道:“二小姐,我整日都陪着小少爷,确实没见到路大小姐。我们也满世界找她呢,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萧沉鱼见二人表情没有异样,确信二人确实没见过路阮,情绪方才缓和下来:“没有就好。我也是为你们好。对方现在是杀人凶手,好多捕快正在缉捕她。你们要离她远一点,否则当心惹祸上身。”

    萧迟听了,心一沉,急忙道:“二姐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阮姐姐怎么会杀人呢?”萧沉鱼听他还是叫对方“阮姐姐”,登时声色俱厉:“萧迟!我警告你:千万不要再和路大小姐有任何瓜葛,否则不但会害了你自己,说不定还会连累整个萧家。听二姐姐的话,早点把她彻底忘干净。”

    “早点把她彻底忘干净”,萧迟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忽然大声道:“二姐姐,这究竟是为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实情?阮姐姐她到底怎么了?”他忽然间音调提了几倍,让萧沉鱼也受了惊。

    书房里沉默片刻,像是静默了一般。萧沉鱼望着对方,额头上青筋都暴了出来,遂缓和了语气道:“我这么跟你说吧。在那个地方,路阮杀死了一个非常显贵的人物,相当于皇宫里的太子一样。你想想,她还能有活路吗?”萧迟听了,立时神色大变,口中喃喃自语:“阮姐姐杀死了太子?怎么会这样呢?”

    “无规矩不成方圆!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有法度的。那个地方的法规远远要比我们这里森严。现在朝廷派出了大批捕快追缉路大小姐,一旦抓住了那就是一个死。难道你要跟一个杀人犯混在一起吗?”

    萧迟不发一言,愣在了当场。萧沉鱼又转而望着墨斗,嘱咐道:“墨斗,你是跟小少爷一起长大的,终日里又陪着他,千万不要让他由着性子胡来。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若是出了岔子,我也救不了你们。”

    “二姐姐。”萧迟忽然闷声闷气地唤了一声。萧沉鱼转而望着对方,只听他疑问道:“你匆匆忙忙赶回鹅城,是不是也想抓阮姐姐?”

    萧沉鱼迎上对方的目光,定定地道:“不错!路阮已经犯下滔天大罪,我的任务就是要将她尽早缉拿归案。”

    萧迟冷冷地盯着对方,发声道:“你出去。我不要你待在我的房里。你出去!”最后三个字忽然提高了嗓门,像是嘶吼出来的一般。

    萧沉鱼怔了怔:“等见完了父亲和母亲,我立马就会走的。我还有公务在身,不能久留。最后奉劝你一句:千万不要心存幻想,这一次任谁也救不了她。”话毕转身向西跨院走去。望着对方离去的身影,萧迟感觉到自己的一颗心落入了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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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长公主宫叠叠的猝然暴毙,她身前居住的长乐宫永远地失去了主人,在月夜里披上了一层悲剧的面纱。殿阁四周全部挂上了白幡,整座宫殿都笼罩在悲伤的气氛里。

    桌上的素烛燃烧着,发出微弱的光芒。篱落发髻上系了一根白丝带,着一身素服坐在宫叠叠的寝殿里,双目含悲。寝殿的摆设一切如旧,打扫的一尘不染,而斯人已经逝去,永远不可能再回到这里。

    呆坐了一阵,她起身走到牙床边,触手碰了下纱帐上挂着的一串风铃,立时发出清脆的“叮叮当当”的响声。

    因为宫叠叠爱赖床的缘故,篱落特意挂了这串风铃。每一回只要她躲懒赖床,篱落就故意摆弄风铃发出响声,吵得对方睡不着就起床了。

    往事历历在目,可是床上之人已经长眠不起,自己无论如何再也唤不醒对方了。一想到这些,篱落就禁不住落下泪来,心里一遍一遍地呼唤着“宫姐姐”。

    寝殿的门开了,一道黑色的光影钻了进来。梁郁显出本相,随手合上了殿门。篱落别过脸,抽出手帕子拭去了脸上的泪水。

    梁郁自然看到了对方在落泪,道:“篱落,你也要当心自己的身子。听说长公主殿下的遗体已被移到城外的□□寺,和太子殿下一起由灵光上人大做法事超度,然后葬入上官家的祖坟。”

    篱落闻言勃然变色,厉声道:“为什么要让长公主葬入上官家的祖坟?那么一个污秽不堪的地方,长公主若是葬在那里岂不是亡灵也不得安息?”

    梁郁开解道:“你先别激动。我听说领后娘娘本来是想将长公主葬入王陵的,可是上官徽上奏称长公主已下嫁上官家,已是上官家的一员,理应葬入上官家的祖坟。君上也就没再坚持。对方此举是想博一个好名声,招揽人心。”

    “人明明就是他们上官家逼死的,现在人死了还要被他们利用!”梁郁见对方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忙道:“我要提醒你,你现在的状态很危险。这几日你可以以思念长公主为由暂住长乐宫,可是你终究还是要回到上官府的。你还是上官涤尘明媒正娶的小夫人,还要跟他朝夕相处的。我真担心你控制不住自己,露出马脚。”

    篱落颓然地坐了下来,深呼吸了一口,万般追悔道:“梁大哥,我好后悔啊!后悔当初不听你所言,没有早一日发现对方的阴毒嘴脸。如果当初听你的,说不定长公主就不会遭逢此劫了。”

    梁郁也在桌子旁坐了下来,叹道:“随着太子殿下遭逢刺杀,就宣告着宫氏家族已经是江河日下了。两大权力家族的势力已经遍布朝野,长公主的暴毙只不过是宫氏家族大厦倾覆的一个缩影罢了。”

    寝殿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好一会儿,篱落才重新开口:“梁大哥,我还没问你呢。那次你突然离开去哪里了?桃桃姑娘好几次来信问你的情况,都急死了。”

    梁郁本想说自己落入了上官涤尘的手里,后来一想这样说无疑会加重对方的愧疚,所以改口道:“我心中郁结,去了一些陌生的地方散心。后来还是放不下你又改头换面回到了府中。”

    “这都怪我。梁大哥,你那样对我,而我却深深的误会了你。”篱落又道,“对啦,你还是找个时间赶紧给家里去封信,省得家里人惦记。上次为了免得他们挂心,我已经假手写了一封,也不知桃桃姑娘有没有看出破绽。”

    梁郁道:“我会的。不过,你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见过我。我现在已经改头换面,名字叫‘木渊’。”他故意没有提起自己已经加入了效忠于宫氏家族的“蓝衣社”,心想还是另外找时间再细说。

    篱落自然以为对方是为了提防上官涤尘,所以郑重地点了点头。她问道:“梁大哥,你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梁郁沉吟道:“目前只能先静观其变了。你久处深宅,对时局可能不是很了解。太子殿下被杀一案是一场惊天阴谋,潜力世界即将陷入大动乱之中,两大权力家族恐怕会争夺君上的宝座。”

    篱落认真地听着,猛然想起了什么,忙道:“长公主临终遗言让我告诉君上和娘娘,让他们提防上官家族的。我想明日就入宫一趟。”

    “此事万万不可!”梁郁急忙打断了她,“你若是这样说了,不等于说明长公主并非是因为姐弟分离而想不开自尽的吗?若是传到了上官涤尘耳中,他就会起疑心。而且就算你不说,君上也已经开始提防上官家族了。所以,你说与不说意义不大。”

    篱落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默认了对方的意见,随后问道:“梁大哥,你方才说太子殿下被杀一案是一场阴谋,是指凶手路阮背后还有势力,他们在结党谋逆?”

    梁郁分析道:“凶手不一定就是路阮,因为她不属于两大权力家族,而是效忠宫氏家族的。试问她怎么可能去刺杀太子殿下呢?我判断她是中了幕后黑手的奸计而成了替罪羊。”

    篱落忽然想起第一次听到“路阮”这个名字还是在上官涤尘的书房里,对方当时将这个名字写在纸上,恰好被她瞧见了。

    冥冥之中她总觉得自己对这个名字非常熟悉,好像有一种心灵感应似的。可是她与对方素未谋面。想不到时隔多日再听到这个名字时,对方已经成了刺杀当朝太子的疑凶。

    “那现在抓到路阮了吗?”梁郁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有。感察量刑司的萧沉鱼正在两界之内全力缉捕对方,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真是替这位路姑娘捏一把汗啊!她若是没有铁证洗刷自己的嫌疑,恐怕难逃此劫。”

    “这个萧沉鱼是谁?她是哪一帮的人?”梁郁道:“她就是潜力世界‘第一美人’,听说是前任感察量刑司司正卢兆龙一手提拔的,应该算是宇文家族的人。你问她做什么?”

    “潜力世界第一美人?梁大哥,你见过对方吗?”梁郁轻笑了下:“我没有。只听说此女子生得极为妖娆,有闭月羞花之容,倾国倾城之貌,否则也不可能被称为潜力世界‘第一美人’。”

    看来宫叠叠口中的“第一美人”八成就是她了。若是寻常女子也不可能入得了上官涤尘的眼。

    好一对卑鄙的奸夫□□!

    好一对无耻的狗男女!

    篱落冷声道:“当时跟上官涤尘在储物间里行苟且之事的应该就是萧沉鱼。她也是害死长公主的帮凶。我是不会放过她的!”

    望着对方一副怨毒的眼神,梁郁异常震惊,或许面前之人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性格温婉恭顺的少女了。在她的结拜姐妹宫叠叠吞金身亡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彻底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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