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是寒冬料峭,夜里的气温低到了极点,白天尚未化干的残雪再次上冻,但是丝毫阻挡不了酒徒们的热情。巷子里的几家小酒馆内格外喧嚣,坐满了饮酒贪杯的酒徒们。他们喝着烧酒,天南海北地胡侃,浑然忘却了外面的严寒。

    角落里的一张小木桌上,摆了两盘下酒菜,一盘油炸花生米,另一盘是五香牛肉,旁边却摆了五六个空酒瓶子。

    肖六一早已喝得烂醉,脸上通红通红的,手里拿着一个酒瓶子直接往口中倒去,居然又空了。他不耐烦地嚷嚷道:“小二!上酒!快上酒!”

    跑堂的店小二过来瞄了一眼,见对方已经喝得烂醉,担心不付酒钱,忙小声道:“客官,您已经喝了六瓶,够量了。小的劝您甭喝了,吃完热汤面醒醒酒回家去吧。小店也马上要打烊了。”

    肖六一一把揪住对方的袄领子,粗鲁地道:“怎么?怕大爷给不起酒钱是不?”放开了对方,自腰间摸出一锭碎银子猛地撂在桌面上,威胁到:“快些上酒!酒钱一文也不会短你的!”

    小二看了眼柜台里的掌柜的,对方使了个眼色。小二立时会意,又上了一瓶酒,随手将桌上的碎银子摸到手里。

    又过了一阵子,酒馆里的酒徒们三三两两的都走了,只剩了肖六一还坐在那里独自饮酒。掌柜的看着很不耐烦,冲小二道:“将他拉出去,免得待会儿耍酒疯。又是一个烂酒鬼!”

    小二得令,上前道:“客官,小店要打烊了。”肖六一粗声粗气地道:“我还没喝够,你们怎么就打烊了?不许打烊!”小二面露为难之色,掌柜的发令道:“将厨子叫出来,一起将他轰出去,然后上门板!”

    小二赶忙走进里间,不多时带了一个胖厨子出来,二人一左一右拖起肖六一到门口,猛地一推将对方推了出去。

    肖六一立身不稳,一个趔趄摔在旁边的一个雪堆上。掌柜的在里面叫道:“赶紧上门板!”小二跟着胖厨子二人慌忙一块一块地上门板,摔在地上的肖六一嘴里胡咧咧着,好几次要站起来,居然站不起来。

    忽然,一把手伸了过来,稳稳地拉起了对方。来者正是梁郁,他瞥了眼小酒馆,扶着肖六一再次走了过去。正在上门板的小二急了,忙堵在门口道:“哎哎哎!小店已经打烊了,恕不待客。若想喝酒,明日再来。”

    梁郁的目光有些阴冷:“我本不想为难你们的,可你们刚才是怎么对待我朋友的,我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小二有些心虚,依旧叫道:“我们打烊了,他赖着不走。”

    梁郁没再发声,只是扶着肖六一向店内走去。小二方欲上前阻拦,尚未触及到二人的身体,只觉一股无形的大力涌了过来,硬生生将他推了开去。

    柜台后的掌柜的早已看出门道,赶忙陪着笑脸道:“客官请坐!方才都是小店的不是,还请见谅。”梁郁掏出一锭银子放到柜台上,不咸不淡地道:“我只跟我朋友吃碗热汤面,让他醒醒酒然后就离开。”

    那掌柜的一见到白花花的银子,立时两眼放光,忙道:“王师傅!赶紧去后厨做两碗热汤面,料放足备一点。”胖厨子赶忙应了声,朝后厨去了。掌柜的又讨好道:“客官,要不要再添几个热菜?小店的手艺虽然比不了那些大酒楼,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梁郁道:“不必了,上一壶浓茶!”扶着肖六一在一张方桌前坐了下来,小二麻溜地端了浓茶过来,可能是经过方才的一遭,对梁郁有些畏惧,端着托盘的手直发抖。

    梁郁接过茶壶,倒了两杯浓茶,一杯推到肖六一面前,道:“总捕头,喝杯浓茶解解酒。”肖六一酒醉心不迷,愣了一下端起浓茶一饮而尽。梁郁又给他的茶杯里续满了,对方又牛饮了半杯,方仔细打量了他一下,舌头有些打架似的,口齿不清地问道:“还没请教足下高姓大名?我们好像不认识吧?”

    “在下木渊,是高越大人的朋友,是高大人让我来找你的。”肖六一听到“高越”二字,立时酒醒了大半。只见那小二端了两碗热汤面过来,梁郁道:“先吃点热汤面,胃里舒服。”自己端了一碗“哧溜哧溜”地吃了起来。

    肖六一没再言语,也吃了起来。一碗热汤面下肚,顿时觉得舒服多了。肖六一打了个酒嗝,发声道:“老将军的身子骨还健硕吧?我也许久没见他了,不知他近况如何。”梁郁喝完了碗里的最后一口面汤,言道:“时局混乱,君王不像君王,臣子不像臣子。老将军日夜忧虑,身子骨已经大不如前了。”

    肖六一放下筷子,听到后陷入默然之中。梁郁坐正了身姿,道:“人们都说‘铁面神捕’素来公正,办差从不徇私,想必也是一位忠心耿耿的臣子。如今君上有难,随时都有大厦倾覆的危险。难道总捕头就置若罔闻,躲在这小酒馆里买醉吗?”

    肖六一面露无奈之色:“我能怎么办?我不过是感察量刑司里的一名捕头而已,官卑职小,如今连这个捕头都是形同虚设。我还能做什么?我什么也做不了!”

    “试想一下,如果每个人都这么想,觉得两大家族的势力庞大,根本斗不过,所以全部束手。那君上怎么办?也只能坐以待毙了。如果所有人团结起来,做殊死一搏,说不定还有翻盘的机会。”梁郁诚恳地道,“总捕头,希望你能够振作起来,我们需要你。”

    肖六一的眼睛里闪现出一丝神采,压低了声音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找个地方谈。”二人出了小酒馆,找到一间做夜市的饭馆,要了一个雅间坐了进去。肖六一开门见山道:“说吧!老将军想让我做什么?”

    虽然只过了没一会儿的工夫,但是对方已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有了几分“铁面神捕”的雄风。

    梁郁面露欣慰之色,简要介绍了“蓝衣社”,随后又道:“现在老将军怀疑蓝衣社里出了内鬼,极有可能已经倒向了两大家族。你也清楚,蓝衣社是君上可以依靠的最后力量了,所以不容有失。老将军吩咐我即刻揪出这个内鬼,免得泄露机密。”

    肖六一认真地听着,喝了口茶道:“目前老将军有怀疑对象吗?”梁郁掏出一张人员名单,介绍道:“这是参与机密的蓝衣社成员,到底哪一个是内鬼,老将军自己也拿不准,所以才让我过来请教总捕头。”

    雅间内的灯光有些昏沉,呈一种淡红色。肖六一眯了眼睛,仔细盯着人员名单,好像要从里面看出花来似的。良久,他才缓缓开了口:“这些都是朝中的一些大员,而且都是效忠君上多年的臣子,有口皆碑,官声都不错。仓促之间实在无法甄别,难度太大了。”

    梁郁也犯难道:“我是行伍出身,临阵杀敌还可以,对调查破案一道完全是个外行,接了这个差事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老将军又催得紧,哎!”

    肖六一分析道:“也难怪老将军催得紧,如果内鬼真的就在这个名单内,那蓝衣社基本上已经没有秘密可言了。蓝衣社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两大家族知晓,还拿什么来保卫君上呢。”

    “还请总捕头赐教,揪出内鬼一事迫在眉睫啊!”肖六一沉吟片刻,道:“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到什么良策。你手里有人吧?先选几个得力之人将这些嫌疑对象监视起来,看看对方都干了什么,跟哪些人有接触。这算是个蠢办法,不过也只能先这样了。”

    梁郁点头道:“好!我待会儿回去就布置下去。老将军已经给我派了一批可靠的人手,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嗯。下一步该如何甄别要容我想想。这些人都是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我平日里也接触不到,所以对他们一点也不了解。调查起来就有些难度。”

    梁郁想了想道:“你可以把你想了解的资料告诉我。待我回去转告老将军,看看他那里有没有。总之,我们一起想办法,争取早日揪出内鬼。”他的目光适时地扫向了桌上的人员名单。

    “资料越细越好。包括他们的为官升迁履历,什么时间加入蓝衣社的以及负责的具体事务等等。我要静下心来慢慢研读,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出蛛丝马迹。”说完后,肖六一面上带了忧虑之色,“木兄弟,麻烦你回去转告老将军,让他务必要保护好自己。”

    对方突然来这么一句,一时间让梁郁有些云里雾里的,面露疑色。肖六一解释道:“老将军统管戍卫兵马司多年,深得君上倚重,想必在蓝衣社里也是核心人物。你试想一下,这样的人物能不成为逆党的重点打击对象吗?他们连当朝太子都敢下手,还会把什么人放在眼里呢?更何况现在还有一个内鬼就埋伏在老将军身旁,我心里实在是捏把汗啊!”梁郁深以为然道:“总捕头所言有理,我一定转告老将军。”

    肖六一忽然用一种敏锐的目光望着梁郁,像是要用眼神将他看穿似的。梁郁正自不解,肖六一目中的精光忽然弱了下去,用一种低沉的声音道:“你要清楚一点,内鬼既然可以成功潜伏在蓝衣社里,就说明他是做了充分伪装的,外人根本不易察觉。所以我们从外部收集到的资料,肯定价值有限。单凭那几个盯梢的人员肯定起不了大作用。”

    名单上的人员个个皆是朝廷大臣,出入必然都是前呼后拥的。如果是跟逆党互通消息也必然安排得十分周密,那些普通的盯梢人员又怎能发现呢?梁郁思考了片刻,问道:“总捕头的意思是——”

    肖六一略微伏下身子,道:“木兄弟,我观你的修为不弱。若是那些盯梢人员发现了异常,还需你出马亲自跟踪才行。我们现在不但要确保能够快速甄别谁是内鬼,还要确保不能够打草惊蛇。若是能够让这个内鬼为蓝衣社所利用,那就再好不过了。”

    梁郁赞道:“果然是高招!单单揪出内鬼灭口,倒是出了气。但是于蓝衣社没有多大益处。若是能善加利用,必然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总捕头放心,若是遇到了可疑之人,我会亲自跟踪的。”

    肖六一又将盯梢的要点逐一讲了一遍。梁郁一一记在脑海中,立时充满了信心,由衷赞道:“还好有总捕头。方才来时我脑子里还一团浆糊呢。现在有了章法,登时就有信心了。”肖六一笑了下,脸上的笑意一闪而逝,严肃道:“木兄弟过誉了。话虽如此,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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