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察量刑司衙门内,萧沉鱼立在桌案前,表情凝重。逮捕路静紫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一段时间,可是迟迟没有路阮投案的动静。莫非是自己的预判出了问题?或者是真像路静紫说的那样,姐妹二人从小不合,关系疏远,所以她对妹妹的危险置若罔闻。

    如果真是那样,自己可就被动了。非但无法向宇文玺铭交差,就是自己这一关也过不了。那路阮因为“翻身局”一事一直迁怒于她。萧沉鱼想趁此机会彻底打垮她,只要打垮了她,路氏家族也就没有东山再起的希望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都过去这么久了,路阮迟迟不现身,让萧沉鱼的内心里有些焦急。又沉吟了片刻,萧沉鱼唤道:“来人!”一名侍从快速闪了进来,躬身道:“大人有何吩咐?”

    “备轿,我要去锁狱一趟。”那名侍从应了声,快速出去准备了。萧沉鱼端起茶盅抿了口,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不要对路静紫动刑呢,然后把消息放出去。她路阮不是路氏一族的当家人吗,我就不信她毫不动心。

    刚想到这里,朱明烨那张阴郁的面容忽然浮现出来,还有他那日临行前留下的警告,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萧沉鱼的心子颤了一下,监事阁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阁员足足有上万人,遍布两界的各个角落,而且阁内能人辈出、高手如云,实在是惹不起啊!

    放下手里的茶盅,萧沉鱼披上一件黄色披风,出了主官公事房,径直来到衙门口。只见一顶舒适的软轿早已备好。她坐进了轿厢里,四名轿夫稳稳抬起轿子朝锁狱的方向赶去。

    费了小半个时辰,到了锁狱大牢门口。萧沉鱼下轿走了出来,一名牢子看到了慌忙上前施礼:“属下参见司正大人!韩管事方才出去了,属下这就去找。”萧沉鱼道:“不必了,你带我进去就行。”

    那名牢子应了声,走在前面带路。虽是青天白日,牢房里依旧阴深深的。那牢子侧身走在前面,手里提着一盏灯笼照亮。

    萧沉鱼随口道:“你是新来的?怎么以前没见过你。”那牢子回道:“回大人的话,小人以前在九幽绝狱当值,因为家庭原因,刚刚申请调到了这边。”

    萧沉鱼“咦”了一声:“早就听闻司里设了一处秘密监狱,里面机关重重,专门用来关押那些潜力高深的潜力师。本官早就想过去瞧瞧,因为公务缠身,一直未有闲暇,改日一定要过去看看。”

    那牢子赶忙奉承道:“大人如今统管整个感察量刑司,欢迎大人随时前往视察。”萧沉鱼又道:“我瞧你的年龄也不小了,在那边当值多久了?”

    “回大人的话,小人在九幽绝狱当值已有十七个年头,算是一名老人了。”萧沉鱼不由问道:“依你之见,九幽绝狱真的可以关住所有潜力师吗?无论对方的潜力有多高深?”

    那名牢子摇了摇头:“这个问题请恕小人无法回答。大人应该知道,潜力师之所以区别于凡人,主要是因为体内的那股潜力。修为越深,使用潜力的法门就越精深,所谓‘点化万千,存乎一心’。这就是先人们费时费力铸造九幽绝狱的原因。否则的话,就算那些潜力高深的潜力师触犯了法规,但是根本也没有地方可以关住对方。”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当值期间,有囚犯成功越狱吗?”那牢子摇头道:“没有。小人记得有几名囚犯的潜力达到了第六境界以上,修为早已超过寻常的潜力师。就算是把我们九幽绝狱的牢子全部算在一起,也没有一人达到此等境界。那几名囚犯尝试过几次,但是都没有成功。不过小人有一种推测,如果潜力师的潜力达到第七境界以上,估计九幽绝狱就关不住对方了。不过这只是一种推测,因为现在的囚犯里,还没有谁的潜力能够企及第七境界。”

    二人说话的工夫,已经来到牢房的地下一层。萧沉鱼来到关押路静紫的牢房前,道:“打开牢门。”那名牢子摸出一串钥匙打开了粗重的铜锁。萧沉鱼抬了下手,那牢子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萧沉鱼轻轻推开牢门,发出“吱呀”一声,惊醒了正在地铺上昏睡的路静紫。对方瞥了萧沉鱼一眼,身子纹丝未动。

    萧沉鱼面带笑意,缓步走到地铺旁,啧啧称赞道:“你们姐妹二人真能沉得住气,着实令我佩服。妹妹被关进了大牢,居然可以吃得饱睡得香。姐姐在外面四处逃亡,肯定已经得知了你被捕的消息,可是却迟迟不肯露面。”

    “怎么?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吧。我老早就告诉过你,可是你不听!”萧沉鱼反驳道:“我还就不信了。路氏家族的当家人会不管自己的妹妹?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的大姐姐根本不管你的死活,你这个做妹妹的是不是心里很不好受?”

    路静紫躺在地铺上,身上盖着两层厚厚的被褥,闻言冷哼一声:“你想让我大姐姐投案自首,可是我大姐姐偏偏不上你的当!告诉你!我心里得意着呢!再者说,我虽然人在大牢里,可是你又不敢把我怎么样。你不怕朱叔叔找你算账么?”

    一句话戳中了萧沉鱼的软肋,登时让她无言以对。路静紫扭过脸来,满脸得意之色:“萧二小姐,我说的没错吧?不要以为能把我们姐妹二人怎么样,到头来不过是空欢喜一场。等我大姐姐回来了,看她怎么治你!”

    萧沉鱼蹲下身去,冷声道:“路二小姐,你可真是长了一张鸭子嘴。都煮熟了,还又臭又硬!就凭你大姐姐谋刺太子殿下这一款重罪,就足以将她处以极刑!到时候你跟蜗居在土楼村的那一帮路氏族人,一个都跑不掉!我看她拿什么来治我?莫非是到了阴曹地府在阎王爷那儿告我的状?”

    话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续道:“我是一个无神论者,从来不信鬼神之类的邪说,要告随她告去,反正也伤不了我分毫。”

    她字字如刀,眼神里透着无尽的得意,立时让路静紫蔫了下去。自己进入潜力世界有一段时日了,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权力架构已经有了基本了解,太子殿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大姐姐却偏偏成了谋刺的疑凶,这无疑是致命的重罪!也不知朱叔叔那边进展如何了,有没有找到帮大姐姐洗刷嫌疑的证据。

    萧沉鱼望着她满面愁容,就知道自己方才的话起到了作用,挖苦道:“路二小姐,你方才的得意劲儿哪里去了?告诉你,我已经给你大姐姐物色了一个好去处——九幽绝狱!那里面住的舒适,饭食还可口,实在是一个绝佳的好去处。”路静紫瞪了她一眼,咬紧银牙,一言不发。

    “嘻嘻!我就喜欢看路二小姐生气的样子,格外招人怜爱呢!”路静紫盯着对方,冷声道:“你长得倒是不错,不过心肠如此歹毒,真是一条美女蛇。”

    萧沉鱼丝毫不以为意:“你难道没听过‘蛇蝎美人’的话吗?我原本不想与你大姐姐为敌的,是她先找我的麻烦,还多次跑到我面前恫吓我。那我也只能以牙还牙了。”

    路静紫方要发声,忽见方才那名牢子急匆匆地赶了过来,道:“禀大人:谋刺太子殿下的疑凶路阮现身了,现正在感察量刑司衙门口,点名要见您。”

    萧沉鱼听了,登时喜上眉梢:“路二小姐,你听听!这人啊真是不经念叨,我们刚才还念叨着路大小姐,她就主动现身了。”道了句“失陪”,转身向外面走去。

    出了锁狱大牢,萧沉鱼直接坐进了软轿里,不紧不慢地赶了回去。待来到衙门口,只见路阮换了一身轻薄的黄色衣衫,格外惹人眼目,像是在过夏日一般。约摸有上百名衙役持刀将对方围在垓心,一副如临大敌的阵势。

    萧沉鱼下了轿子款款走了过去,几名衙役赶忙让开了一个缺口。萧沉鱼下令道:“你们都下去吧,怎可对昔日的司正大人如此无礼?再者说,就凭路姑娘如今的修为,你们拦得住对方吗?简直自不量力!”一众衙役得令,纷纷退到了一旁。路阮转过身来,望着萧沉鱼道:“我妹妹路静紫现在何处?”

    “到底都是姓路的,虽非一母所生,亲情还在啊!可是路二小姐跟我说,你们姐妹二人从小不合,针尖对麦芒似的,你是不会为了救她而冒险的。”路阮目光锐利,提高了嗓音道:“快说!我妹妹现在何处!”

    萧沉鱼依旧一副满面春风的样子,走到她身旁道:“路姑娘,何必发这么大火呢?路二小姐现在好好的,暂时委屈住在锁狱。你若想见她,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过去。”

    “你放了我妹妹,我随你处置。”萧沉鱼笑了下,应道:“好!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路阮道:“那我们现在就骑马赶往锁狱,我要亲眼看着你放了她。”萧沉鱼冲一名衙役吩咐道:“去马房里牵两匹马过来。”

    那名衙役得令,小跑着进了衙门里,不多时牵了两匹快马过来。路阮不再言语,一闪身骑到了马背上,萧沉鱼骑到了另外一匹马上。

    二人方准备起行,身后的百十名衙役也准备紧随其后。萧沉鱼道:“你们不必跟来。”二人当即夹马向锁狱大牢的方向赶去。

    不多时,早已到了锁狱大牢门口。还是先前那名牢子引路,直接来到关押路静紫的牢房前。正在愁眉不展的路静紫一眼瞄到了路阮,先是喜悦,随即转为愤慨:“路阮!你真是够傻的!你的脑子里装着浆糊吗?我在这里好好的,你干嘛要自投罗网呢?”确定路静紫平安无恙后,路阮转而望着萧沉鱼,道:“你现在将她放了,我随你处置。”

    萧沉鱼正色道:“路姑娘,我要先交代一下。以你现在的修为,体内的潜力至少在第六境界吧。就是整个锁狱大牢的公人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不过,我要提醒你,千万不要耍花招。你可以逃得掉,但是路静紫和土楼村的那帮老老少少休想逃得掉。你现在若是逃了,那就是公然拒捕,罪加一等,希望你想清楚。”

    路阮不屑地瞥了对方一眼:“萧司正,几日不见,你给人乱加罪名的本事见长啊。”

    “你错了。我现在只是副司正,还不是主官。不过,很快就是了。”路阮瞥了眼路静紫,言道:“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萧沉鱼唤了声“来人”,方才那名牢子小跑着走了过来。

    “开门!放路二小姐出狱。放人的手续稍后补办。”那名牢子应了声,随即掏出钥匙哗啦啦打开牢门。路静紫缓缓走了出来,路阮嘱咐道:“赶紧回朱叔叔那里去,没事不要外出。”路静紫想着路阮前途未卜,眼眶不由湿润了,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萧沉鱼冲那名牢子道:“辛苦你带我们去九幽绝狱。这位是谋刺太子殿下的钦犯路阮,而且修为精深,还是关在那里稳妥一些。”

    那牢子望着面前的少女,听说是钦犯,不由瞪大了眼珠子。愣了一下,他方道:“小的遵命!九幽绝狱距离此处有百十里,在白头山以南。不知如何押解钦犯过去?是坐囚车还是?”

    萧沉鱼道:“不必麻烦,直接骑马过去吧。以她的神通,就是寒铁锻造的囚笼也关不住。”她扭头望着路阮道:“你意下如何?”

    路阮不咸不淡地道:“你是公人,我是钦犯,由你做主。”萧沉鱼笑了下,道:“这句话我爱听。”三人走在前面,路静紫默默跟在后面。待到牢房门口,那牢子当先上了马,路、萧二人也骑上马背。

    即将出发时,身后的路静紫终于控制不住,失口唤了声“大姐姐”,话音里充满了万般不舍。路阮回头望了她一眼,并未出声,随即打马跑了开去。

    出了城门,日光明晃晃的,正好迎面照在三人身上。那牢子跑在前面带路,路、萧二人并排前行。萧沉鱼瞥了眼对方,故意道:“哎呦!方才那一声‘大姐姐’喊的,听得我这个外人的心都碎了!多么感人的场面啊!”

    路阮没有搭言,只是专注地目视前方。萧沉鱼又道:“路大小姐,说句心里话,我并不想与你为敌。就算看在我弟弟的份儿上,我也不想难为你。自从你沦为杀人犯四处逃亡后,他也不好过,整日里闷在府里失了魂似的,我还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路阮的内心里颤了一下,萧迟的样子浮现在了她面前。

    骏马跑了一程,三人来到白头山下。只见好一座雄奇的高山峻岭,立时可以感受到一股压迫感。

    萧沉鱼问道:“九幽绝狱在何处?前面好像没路了。”那牢子指了指白头山,回道:“回大人,九幽绝狱就建在这白头山山腹之中。因为是一处秘密监狱,所以入口较为隐秘。”到了山脚下,三人下了马,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蜿蜒前行。

    略行了两刻钟的工夫,三人走入一片山谷之中。放眼望去,周围全是陡峭的山岩峭壁,根本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

    萧沉鱼环顾四周,好奇道:“入口在何处?”那牢子手指对面的山头,道:“大人请看!那里便是开启机关的入口。”萧沉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对面山头上长了一块怪石,中空了一个圆形的孔洞,刚好有一道日光穿过孔洞射了过来,在峭壁上留下一个明亮的光圈。

    那牢子身法如电一般,直奔那个光圈而去。也不知他如何捣鼓了一下,只听闷闷的一声响动,峭壁上露出一个黑幽幽的洞口。那牢子站到洞口,道:“大人,这便是九幽绝狱的入口。稍后小的会告知大人开启机关的法门。”

    萧沉鱼上前摆了个请的手势,道:“路大小姐,请入牢!”路阮面无表情,闲庭信步地走了过去。甫一进入洞口,只觉一股刺入骨髓的寒意肆无忌惮地逼了过来,立时遮盖了外界暖融融的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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