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鹅城最大的酒楼——天香楼三楼宴客大厅里，摆了十多张八仙桌，坐得满坑满谷的。本届木艺状元大会获得名次的木匠师悉数到场，还有部分相熟的木匠师都过来了。
墨斗此时成了大忙人，不停地跑来跑去跟跑堂的确认菜色、酒水之类的，已然成了来回跑腿的店小二。
忙活了好一阵子，总算全部敲定下来。墨斗回到主席上，坐到了萧迟旁边，喘着大气道：“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席。”
萧迟遂双手据案站了起来，客客气气地道：“在下萧迟，今晚我很高兴，能够跟各位师傅们共聚一堂。在木艺行当里，我算个晚辈，以后还要跟各位前辈们赐教。趁着本届木艺状元大会尘埃落定，我做东请大家伙吃个饭。来！我们今晚不醉不归！”
一众木匠师客套着，纷纷赞扬萧迟一番盛情。萧迟冲墨斗使了个眼色，墨斗冲候在门口的跑堂的一摆手道：“上菜！”随即一道道精美的吃食陆陆续续端了上来，一坛坛陈酿也摆了上来。
宴客厅里立时热闹起来，只见喝酒的喝酒、划拳的划拳、聊天的聊天，跟大家族一起吃年夜饭似的。
萧迟亲自满满斟了一盅，冲左巧儿道：“巧儿姑娘，我首先要敬你！若不是你在背后一直给我打气，我是没勇气参加大会的。不想瞎猫碰个死耗子，居然获得了榜眼。”
左巧儿穿了件粉色的夹袄，显得玲珑动人，笑着道：“恭喜你！萧少爷，头一次参加大会居然位列三甲。现在你已是名动鹅城木艺行当的人物了。”萧迟赶忙谦逊道：“哪里哪里！我完全是碰运气而已。”
二人的酒盅碰在一处，喜笑颜开地饮了下去。一旁的墨斗看在眼里，只是默不作声地吃着菜。萧迟又斟了一杯，起身对着葛湛道：“葛兄！祝贺你！获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你的那个作品‘连体木马’的创意实在太妙了，可以让母亲跟自己的小婴孩同乘，既富有天真的童趣，又包含了浓浓的母爱，实在是令人刮目相看！”
葛湛只得站了起来，端着酒盅冲着连一鸣道：“这杯酒我们还是一起敬木艺状元吧！他才是我们本届大会的翘楚啊！”
萧迟随即扬声道：“来来来！让我们共敬状元一杯！”一众木匠师纷纷附和，端着酒盅全部站了起来。
连一鸣虽然三十多岁了，却显得颇为害羞，红了脸起身道：“谢谢各位师傅们的美意。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要不这样——我先干为敬。”随即一仰脖子喝干了酒盅里的酒。
萧迟鼓掌道：“好！我们大家伙也干啦！”众人纷纷举起酒盅喝了下去。落座后，左巧儿打趣道：“萧少爷，你的参赛作品在鹅城已经走红了，而且有个非常典雅的名字，叫‘月牙相思枕’。大家伙都在议论说你是为自己的心上人特意制作的。我想问问，你的那位朋友是不是你的心上人啊？”
萧迟打个哈哈，笑道：“还有这样的事？那我是不是该马上开个木艺作坊，大批量制作月牙相思枕啊。这样我岂不是要发大财了？”
左巧儿故作鄙夷道：“不愧是首富的儿子，钻到钱眼里去了。你家里的银钱只怕多的都没处堆了，满脑子还在想钱。”忽然补充道：“别转移话题！大家伙可都想知道呢。”同桌的另外几位木匠师也纷纷起哄，嚷嚷着让他当众说说“月牙相思枕”的故事。
萧迟笑着道：“抱歉抱歉！诸位就不要再逼问了。这个算是我个人隐私，不便透露。这样吧，我自罚一盅。你们看可以吧？”左巧儿道：“既然是个人隐私，我们也就不好追问了。但是一盅不够，至少也要三盅！”
坐在上首的葛湛站了起来，朗声道：“大家伙听我说一句，萧少爷可不是一般人，其父乃是‘九方财神会’会首，又是鹅城的首富。像萧少爷这样的身份，远非我们这些普通的木匠师可比啊！要我说这样的人物，喝酒必然也是海量！三小盅哪能够，必须得三大碗才行！”一众木匠师在葛湛的撺掇下纷纷起哄。
葛湛故意将对方的军：“萧师傅，你看如何？要么说出‘月牙相思枕’背后的故事给我们听听，要么将这三大碗酒喝下去，请君自选！”猛然吆喝了一声“小二，取酒碗来”，门边的小二立时应了一声，不多时端了三个酒碗过来。
葛湛握住酒坛子将三个酒碗倒满了，故意望着萧迟道：“萧师傅，想好怎么选择了吗？要不还是跟我们说说‘月牙相思枕’的故事吧。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说出来听听嘛！”他早已在心中盘算好了，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逼问对方，就是为了让在座的左巧儿听到，让她产生误解。
见萧迟一脸窘迫的样子，很显然是不愿意透露隐私，可是面对三大碗酒，确实有些不胜酒力。
左巧儿站了起来，道：“大师兄，这三大碗确实太多了，若是一口气喝下去，只怕就要醉成一滩烂泥了。还是换小盅喝吧。”葛湛不依不饶道：“我们可没勉强他喝。只要把‘月牙相思枕’的故事说出来，一碗也不用喝的。大家伙说是不是？”
又是一阵热烈的起哄声，左巧儿道：“各位师傅们，酒喝多了要伤身子的，还是适量才行。”忽听一人起哄道：“既然巧儿姑娘这般关心萧师傅，不妨代他喝两碗。大家伙说怎么样？”
又是一阵嬉笑之声。左巧儿憋了口气，扬言道：“代喝就代喝！今儿难得跟这么多师傅们聚在一处，大不了痛痛快快醉一场！”不等萧迟说话，端起酒碗以袖掩面喝了起来。
没一会儿，一碗酒已经入了腹中，场上立时响起热烈的掌声。葛湛本来想捉弄萧迟的，恨他夺去了心上人左巧儿的芳心，没料到左巧儿会强行出头。他从小与左巧儿一起长大，知道她根本不会喝酒，赶忙劝道：“巧儿师妹，你别喝了，再喝要醉的。”
左巧儿此时酒气上涌，摆手道：“你别管我！我要给萧少爷代喝两碗的，说过的话就要算数！”作势端起了另外一碗酒，萧迟慌忙去夺，劝道：“巧儿姑娘，剩下两碗我自己喝吧！你方才喝得太急，赶紧坐下来，吃两口热菜！”
左巧儿根本不依，倔强道：“说好了代喝两碗的。我岂能食言！再者说这样好的佳酿我岂能辜负？”随后再次喝了下去，喝完后还亮起了手中的酒碗，扬声道：“各位师傅们做个见证，我可是一滴没剩！”一众木匠师纷纷竖起了大拇指，夸赞对方是女中豪杰。
由于喝得太急，酒劲上头，左巧儿满脸绯红，眼前开始打飘。萧迟赶忙扶着她坐下来，道：“巧儿姑娘，你赶紧吃几口菜。”左巧儿有些口齿不清：“我没事的。”
人群里又有人催促萧迟喝酒，萧迟道：“今儿难得高兴！这酒我喝！”身旁的墨斗小声道：“萧迟，我替你喝吧！我比你酒量好！”萧迟道：“不必了，我自己喝！”端起一碗放到嘴边大口喝了起来。
一大碗下肚，萧迟只觉脑袋晕晕的。墨斗赶忙递过来一碗浓茶，萧迟喝了几口，只觉胸口堵得慌，难受得很，面前的人也看不清了，影影绰绰的。身旁的左巧儿像是在跟他说着什么，嘴唇翻动，可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
大厅里依旧闹哄哄的，各种纷杂的声音不绝于耳。萧迟傻乎乎地笑了笑，忽见路阮一个人俏立在几步外，正神色严肃地凝视着他。
萧迟立时喜上眉梢，方欲唤一声“阮姐姐”，又想到四周这么多人，若是喊出声来，岂不是泄露了“月牙相思枕”的秘密，赶忙闭住口，只是冲着对方傻笑，心道：“阮姐姐，我特意给你做了一件礼物呢。它叫‘月牙相思枕’，以后每晚睡觉你都要枕着它，这样你每晚入眠时都会想起我……”
———————————————————————————————
清乐坊位于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选址极为隐秘，像是怕羞的少女似的。入夜之后，门牌楼前挂着的一串翠绿色的灯笼，发出绿幽幽的光芒，在寂静的冬夜里格外显眼。
巷子有些逼窄，门口早已停满了客人们的华贵马车。梁郁刻意打扮了一番，换上一身锦衣华服，闲庭信步地走了进去。穿过门牌楼，立时有一位负责接待的姑娘走了过来，只是莞尔一笑：“公子！您来了，小女子给您带路。”梁郁也报以微笑，跟着对方入了大厅内。
进入厅里后，立时可以感觉到一股暖流涌了过来。整个大厅足有两丈余高，凌空吊着几盏巨大的孔明灯，而且灯罩上皆是一些侍女图，平添了几分文雅。孔明灯留下的光圈恰好投射在脚下的地毯上，让整个大厅显得朦朦胧胧的，颇有几分浪漫的意境。
只见一位年纪稍长的妇人款款走了下来，并未浓妆艳抹，虽然上了年纪，倒是残留着几分风韵。只听她开言道：“这位公子面生得很，想必是头一回来吧？我这儿的乐师可都是色艺双绝的，不知公子有何雅好？”
梁郁道：“我喜欢听埙。听朋友说这里有一位姑娘，梨埙吹得极好，特意过来雅会一遭。”那妇人想了下，道：“抱歉！不巧得很，那位姑娘今晚已经被一位客人包了，要不公子换换别人吧？”
梁郁心想马又良说的没错，那位李圭大人每逢月末就会来清乐坊与佳人相会。他略带惋惜道：“我是慕名而来，既然佳人不得空闲，那我就下次再来吧。”四下瞟了一眼，又道：“这样吧，我银子照付，给我一个房间。我在这里待会儿再回去，也不枉白来一遭。”
那妇人略感好奇，梁郁已经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那妇人只扫了一眼，即道：“带这位公子上三楼雅间，小心伺候。”方才那名姑娘应了声，侧身走在前面带路，引着梁郁上了三楼的一间雅间，稍后又送来水果、点心、香茗之类。
那姑娘亲自倒了香茶，道：“公子请慢用，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叫我。”梁郁随口道：“我问一下，那位芙蓉姑娘在哪个房间？”
那姑娘如实道：“在这里只要是稍微有名气的乐师都有自己专用的房间。芙蓉姑娘的房间在五楼，门牌上有‘芙蓉’二字。不过，眼下有客人正在房里，公子不能过去。”
“我就是随便问问，打听清楚下次好过去。”那姑娘福了下身子，退了出去。梁郁喝了口香茶，忽听一阵丝竹管弦之声响了起来。他放下茶盅，起身插好门闩，施展“羽化”化作一道无形的光影从门缝漏了出去，顺着圆柱子直接升上了五楼。
四下找了找，终于看到了“芙蓉”房。梁郁看了看旁边挨着的“合欢”房，像是没有声音，而且没有灯火，估计还空着。他直接钻了进去显出本相，房内果然没人。他贴到墙边，听到了对面房里的谈话声。
“芙蓉姑娘，你猜猜我们认识有多久了？”是一个略显苍老的男声，想必就是那位李圭大人了。接着是一位女子的声音：“算上今日，总共是两百一十七天。李大人，不知小女子说的对不对？”估计就是那位芙蓉姑娘了。
李圭又道：“不错！我们总共见过五十二面，也就是说老夫来过清乐坊五十二次。”芙蓉姑娘道：“大人是真君子，虽然来过这么多次，却连小女子的手都没碰过。”
那李圭又道：“以我为人的品行操守，本不该来这种地方的，一次也不该来。可是我居然来了，而且还来得如此频繁。说起来真是讽刺。”芙蓉姑娘道：“大人像是有心事，何不对芙蓉一吐为快呢？这里除了你我之外，并无他人。”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听在梁郁耳中却有些发急。这言语之中并无可疑之处，难道这位李圭大人没有问题？
梁郁心里有些急躁，只听李圭的话音又传了过来：“老夫一直把自己比作一株品性高洁的竹，可是现在不行了。因为这竹已经从里面腐蚀了。虽然外表依然毫无瑕疵，可是它瞒不过自己，已经是一株腐竹了。而且外人迟早会发现的，老夫一生的清誉就毁了啊！”
梁郁立时听出了门道，心念电转将潜力化为耳力，全面捕捉对方的话音，生恐漏掉半个字。
芙蓉姑娘宽慰道：“大人或许是不得已而为之吧，又何必自责呢？”李圭呵呵笑了笑：“老夫根本没什么不得已，不过是太在乎自己的名声了，结果被那帮歹人乘机抓住了把柄，随后老夫就成了他们驱使的对象。君父、朝廷、同僚、忠义廉耻这些统统都让老夫抛诸脑后了。有时候老夫很想说出真相，可是又顾及自己的名声，始终鼓不起勇气。芙蓉姑娘，你说说老夫该怎么办？”
看来李圭十有八九就是蓝衣社里的内奸，不过他来清乐坊并不是为了与幕后人物接头通传消息，而是纯粹为了抒发心中的苦闷罢了。从他的言语间判断对方是以当这个内奸为耻的，可是却被幕后人物钳制了，不得已而为之。
只听芙蓉姑娘道：“小女子不知。属于小女子的天地就只有这间清乐坊。至于外面的世界如何，小女子一概不知。”
李圭呵呵笑道：“对呀！无论谁当了领主，清乐坊的生意照旧，白花花的银子还是哗啦啦地流进来，你们这些乐师照样锦衣玉食。”
芙蓉姑娘道：“大人不妨再说的直白一点，我们这些乐师是用白花花的大腿去换白花花的银子的。无论谁坐了天下，这一招永远管用。所以不会对我们有任何影响。”
“芙蓉姑娘误会了，老夫这样说绝对没有贬低你的意思，因为现在老夫跟你一样。乐师出卖的是自己的□□，而老夫出卖的是自己的灵魂。”躲在墙边的梁郁觉得已没有听下去的必要，还是速速将此事告知高越，看看对方该如何处置。
离开清乐坊后，梁郁直接来到高府，在书房里见到了高越。当他说出“李圭”的名字后，高越愣住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很显然是无法接受这个调查结果。
或许在他心里一直认为对方是忠臣，却不想也暗中附了逆。良久，高越在书案前坐了下来，有气无力地道：“小郁子，你先回去歇息吧。关于李圭的事容我老头子琢磨琢磨。”
梁郁本想宽慰几句，可是又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只得告辞出门。临走前，他回头瞥了一眼，见对方低着头，耷拉着眼睛，一副万般失落的表情。
墨斗此时成了大忙人，不停地跑来跑去跟跑堂的确认菜色、酒水之类的，已然成了来回跑腿的店小二。
忙活了好一阵子，总算全部敲定下来。墨斗回到主席上，坐到了萧迟旁边，喘着大气道：“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席。”
萧迟遂双手据案站了起来，客客气气地道：“在下萧迟，今晚我很高兴，能够跟各位师傅们共聚一堂。在木艺行当里，我算个晚辈，以后还要跟各位前辈们赐教。趁着本届木艺状元大会尘埃落定，我做东请大家伙吃个饭。来！我们今晚不醉不归！”
一众木匠师客套着，纷纷赞扬萧迟一番盛情。萧迟冲墨斗使了个眼色，墨斗冲候在门口的跑堂的一摆手道：“上菜！”随即一道道精美的吃食陆陆续续端了上来，一坛坛陈酿也摆了上来。
宴客厅里立时热闹起来，只见喝酒的喝酒、划拳的划拳、聊天的聊天，跟大家族一起吃年夜饭似的。
萧迟亲自满满斟了一盅，冲左巧儿道：“巧儿姑娘，我首先要敬你！若不是你在背后一直给我打气，我是没勇气参加大会的。不想瞎猫碰个死耗子，居然获得了榜眼。”
左巧儿穿了件粉色的夹袄，显得玲珑动人，笑着道：“恭喜你！萧少爷，头一次参加大会居然位列三甲。现在你已是名动鹅城木艺行当的人物了。”萧迟赶忙谦逊道：“哪里哪里！我完全是碰运气而已。”
二人的酒盅碰在一处，喜笑颜开地饮了下去。一旁的墨斗看在眼里，只是默不作声地吃着菜。萧迟又斟了一杯，起身对着葛湛道：“葛兄！祝贺你！获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你的那个作品‘连体木马’的创意实在太妙了，可以让母亲跟自己的小婴孩同乘，既富有天真的童趣，又包含了浓浓的母爱，实在是令人刮目相看！”
葛湛只得站了起来，端着酒盅冲着连一鸣道：“这杯酒我们还是一起敬木艺状元吧！他才是我们本届大会的翘楚啊！”
萧迟随即扬声道：“来来来！让我们共敬状元一杯！”一众木匠师纷纷附和，端着酒盅全部站了起来。
连一鸣虽然三十多岁了，却显得颇为害羞，红了脸起身道：“谢谢各位师傅们的美意。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要不这样——我先干为敬。”随即一仰脖子喝干了酒盅里的酒。
萧迟鼓掌道：“好！我们大家伙也干啦！”众人纷纷举起酒盅喝了下去。落座后，左巧儿打趣道：“萧少爷，你的参赛作品在鹅城已经走红了，而且有个非常典雅的名字，叫‘月牙相思枕’。大家伙都在议论说你是为自己的心上人特意制作的。我想问问，你的那位朋友是不是你的心上人啊？”
萧迟打个哈哈，笑道：“还有这样的事？那我是不是该马上开个木艺作坊，大批量制作月牙相思枕啊。这样我岂不是要发大财了？”
左巧儿故作鄙夷道：“不愧是首富的儿子，钻到钱眼里去了。你家里的银钱只怕多的都没处堆了，满脑子还在想钱。”忽然补充道：“别转移话题！大家伙可都想知道呢。”同桌的另外几位木匠师也纷纷起哄，嚷嚷着让他当众说说“月牙相思枕”的故事。
萧迟笑着道：“抱歉抱歉！诸位就不要再逼问了。这个算是我个人隐私，不便透露。这样吧，我自罚一盅。你们看可以吧？”左巧儿道：“既然是个人隐私，我们也就不好追问了。但是一盅不够，至少也要三盅！”
坐在上首的葛湛站了起来，朗声道：“大家伙听我说一句，萧少爷可不是一般人，其父乃是‘九方财神会’会首，又是鹅城的首富。像萧少爷这样的身份，远非我们这些普通的木匠师可比啊！要我说这样的人物，喝酒必然也是海量！三小盅哪能够，必须得三大碗才行！”一众木匠师在葛湛的撺掇下纷纷起哄。
葛湛故意将对方的军：“萧师傅，你看如何？要么说出‘月牙相思枕’背后的故事给我们听听，要么将这三大碗酒喝下去，请君自选！”猛然吆喝了一声“小二，取酒碗来”，门边的小二立时应了一声，不多时端了三个酒碗过来。
葛湛握住酒坛子将三个酒碗倒满了，故意望着萧迟道：“萧师傅，想好怎么选择了吗？要不还是跟我们说说‘月牙相思枕’的故事吧。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说出来听听嘛！”他早已在心中盘算好了，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逼问对方，就是为了让在座的左巧儿听到，让她产生误解。
见萧迟一脸窘迫的样子，很显然是不愿意透露隐私，可是面对三大碗酒，确实有些不胜酒力。
左巧儿站了起来，道：“大师兄，这三大碗确实太多了，若是一口气喝下去，只怕就要醉成一滩烂泥了。还是换小盅喝吧。”葛湛不依不饶道：“我们可没勉强他喝。只要把‘月牙相思枕’的故事说出来，一碗也不用喝的。大家伙说是不是？”
又是一阵热烈的起哄声，左巧儿道：“各位师傅们，酒喝多了要伤身子的，还是适量才行。”忽听一人起哄道：“既然巧儿姑娘这般关心萧师傅，不妨代他喝两碗。大家伙说怎么样？”
又是一阵嬉笑之声。左巧儿憋了口气，扬言道：“代喝就代喝！今儿难得跟这么多师傅们聚在一处，大不了痛痛快快醉一场！”不等萧迟说话，端起酒碗以袖掩面喝了起来。
没一会儿，一碗酒已经入了腹中，场上立时响起热烈的掌声。葛湛本来想捉弄萧迟的，恨他夺去了心上人左巧儿的芳心，没料到左巧儿会强行出头。他从小与左巧儿一起长大，知道她根本不会喝酒，赶忙劝道：“巧儿师妹，你别喝了，再喝要醉的。”
左巧儿此时酒气上涌，摆手道：“你别管我！我要给萧少爷代喝两碗的，说过的话就要算数！”作势端起了另外一碗酒，萧迟慌忙去夺，劝道：“巧儿姑娘，剩下两碗我自己喝吧！你方才喝得太急，赶紧坐下来，吃两口热菜！”
左巧儿根本不依，倔强道：“说好了代喝两碗的。我岂能食言！再者说这样好的佳酿我岂能辜负？”随后再次喝了下去，喝完后还亮起了手中的酒碗，扬声道：“各位师傅们做个见证，我可是一滴没剩！”一众木匠师纷纷竖起了大拇指，夸赞对方是女中豪杰。
由于喝得太急，酒劲上头，左巧儿满脸绯红，眼前开始打飘。萧迟赶忙扶着她坐下来，道：“巧儿姑娘，你赶紧吃几口菜。”左巧儿有些口齿不清：“我没事的。”
人群里又有人催促萧迟喝酒，萧迟道：“今儿难得高兴！这酒我喝！”身旁的墨斗小声道：“萧迟，我替你喝吧！我比你酒量好！”萧迟道：“不必了，我自己喝！”端起一碗放到嘴边大口喝了起来。
一大碗下肚，萧迟只觉脑袋晕晕的。墨斗赶忙递过来一碗浓茶，萧迟喝了几口，只觉胸口堵得慌，难受得很，面前的人也看不清了，影影绰绰的。身旁的左巧儿像是在跟他说着什么，嘴唇翻动，可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
大厅里依旧闹哄哄的，各种纷杂的声音不绝于耳。萧迟傻乎乎地笑了笑，忽见路阮一个人俏立在几步外，正神色严肃地凝视着他。
萧迟立时喜上眉梢，方欲唤一声“阮姐姐”，又想到四周这么多人，若是喊出声来，岂不是泄露了“月牙相思枕”的秘密，赶忙闭住口，只是冲着对方傻笑，心道：“阮姐姐，我特意给你做了一件礼物呢。它叫‘月牙相思枕’，以后每晚睡觉你都要枕着它，这样你每晚入眠时都会想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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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乐坊位于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选址极为隐秘，像是怕羞的少女似的。入夜之后，门牌楼前挂着的一串翠绿色的灯笼，发出绿幽幽的光芒，在寂静的冬夜里格外显眼。
巷子有些逼窄，门口早已停满了客人们的华贵马车。梁郁刻意打扮了一番，换上一身锦衣华服，闲庭信步地走了进去。穿过门牌楼，立时有一位负责接待的姑娘走了过来，只是莞尔一笑：“公子！您来了，小女子给您带路。”梁郁也报以微笑，跟着对方入了大厅内。
进入厅里后，立时可以感觉到一股暖流涌了过来。整个大厅足有两丈余高，凌空吊着几盏巨大的孔明灯，而且灯罩上皆是一些侍女图，平添了几分文雅。孔明灯留下的光圈恰好投射在脚下的地毯上，让整个大厅显得朦朦胧胧的，颇有几分浪漫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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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郁道：“我喜欢听埙。听朋友说这里有一位姑娘，梨埙吹得极好，特意过来雅会一遭。”那妇人想了下，道：“抱歉！不巧得很，那位姑娘今晚已经被一位客人包了，要不公子换换别人吧？”
梁郁心想马又良说的没错，那位李圭大人每逢月末就会来清乐坊与佳人相会。他略带惋惜道：“我是慕名而来，既然佳人不得空闲，那我就下次再来吧。”四下瞟了一眼，又道：“这样吧，我银子照付，给我一个房间。我在这里待会儿再回去，也不枉白来一遭。”
那妇人略感好奇，梁郁已经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那妇人只扫了一眼，即道：“带这位公子上三楼雅间，小心伺候。”方才那名姑娘应了声，侧身走在前面带路，引着梁郁上了三楼的一间雅间，稍后又送来水果、点心、香茗之类。
那姑娘亲自倒了香茶，道：“公子请慢用，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叫我。”梁郁随口道：“我问一下，那位芙蓉姑娘在哪个房间？”
那姑娘如实道：“在这里只要是稍微有名气的乐师都有自己专用的房间。芙蓉姑娘的房间在五楼，门牌上有‘芙蓉’二字。不过，眼下有客人正在房里，公子不能过去。”
“我就是随便问问，打听清楚下次好过去。”那姑娘福了下身子，退了出去。梁郁喝了口香茶，忽听一阵丝竹管弦之声响了起来。他放下茶盅，起身插好门闩，施展“羽化”化作一道无形的光影从门缝漏了出去，顺着圆柱子直接升上了五楼。
四下找了找，终于看到了“芙蓉”房。梁郁看了看旁边挨着的“合欢”房，像是没有声音，而且没有灯火，估计还空着。他直接钻了进去显出本相，房内果然没人。他贴到墙边，听到了对面房里的谈话声。
“芙蓉姑娘，你猜猜我们认识有多久了？”是一个略显苍老的男声，想必就是那位李圭大人了。接着是一位女子的声音：“算上今日，总共是两百一十七天。李大人，不知小女子说的对不对？”估计就是那位芙蓉姑娘了。
李圭又道：“不错！我们总共见过五十二面，也就是说老夫来过清乐坊五十二次。”芙蓉姑娘道：“大人是真君子，虽然来过这么多次，却连小女子的手都没碰过。”
那李圭又道：“以我为人的品行操守，本不该来这种地方的，一次也不该来。可是我居然来了，而且还来得如此频繁。说起来真是讽刺。”芙蓉姑娘道：“大人像是有心事，何不对芙蓉一吐为快呢？这里除了你我之外，并无他人。”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听在梁郁耳中却有些发急。这言语之中并无可疑之处，难道这位李圭大人没有问题？
梁郁心里有些急躁，只听李圭的话音又传了过来：“老夫一直把自己比作一株品性高洁的竹，可是现在不行了。因为这竹已经从里面腐蚀了。虽然外表依然毫无瑕疵，可是它瞒不过自己，已经是一株腐竹了。而且外人迟早会发现的，老夫一生的清誉就毁了啊！”
梁郁立时听出了门道，心念电转将潜力化为耳力，全面捕捉对方的话音，生恐漏掉半个字。
芙蓉姑娘宽慰道：“大人或许是不得已而为之吧，又何必自责呢？”李圭呵呵笑了笑：“老夫根本没什么不得已，不过是太在乎自己的名声了，结果被那帮歹人乘机抓住了把柄，随后老夫就成了他们驱使的对象。君父、朝廷、同僚、忠义廉耻这些统统都让老夫抛诸脑后了。有时候老夫很想说出真相，可是又顾及自己的名声，始终鼓不起勇气。芙蓉姑娘，你说说老夫该怎么办？”
看来李圭十有八九就是蓝衣社里的内奸，不过他来清乐坊并不是为了与幕后人物接头通传消息，而是纯粹为了抒发心中的苦闷罢了。从他的言语间判断对方是以当这个内奸为耻的，可是却被幕后人物钳制了，不得已而为之。
只听芙蓉姑娘道：“小女子不知。属于小女子的天地就只有这间清乐坊。至于外面的世界如何，小女子一概不知。”
李圭呵呵笑道：“对呀！无论谁当了领主，清乐坊的生意照旧，白花花的银子还是哗啦啦地流进来，你们这些乐师照样锦衣玉食。”
芙蓉姑娘道：“大人不妨再说的直白一点，我们这些乐师是用白花花的大腿去换白花花的银子的。无论谁坐了天下，这一招永远管用。所以不会对我们有任何影响。”
“芙蓉姑娘误会了，老夫这样说绝对没有贬低你的意思，因为现在老夫跟你一样。乐师出卖的是自己的□□，而老夫出卖的是自己的灵魂。”躲在墙边的梁郁觉得已没有听下去的必要，还是速速将此事告知高越，看看对方该如何处置。
离开清乐坊后，梁郁直接来到高府，在书房里见到了高越。当他说出“李圭”的名字后，高越愣住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很显然是无法接受这个调查结果。
或许在他心里一直认为对方是忠臣，却不想也暗中附了逆。良久，高越在书案前坐了下来，有气无力地道：“小郁子，你先回去歇息吧。关于李圭的事容我老头子琢磨琢磨。”
梁郁本想宽慰几句，可是又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只得告辞出门。临走前，他回头瞥了一眼，见对方低着头，耷拉着眼睛，一副万般失落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