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尚庭处理完公务,乘了一顶不起眼的绿尼小轿回到自己的住处。路过一条僻静的巷子时,言尚庭忽觉轿子停下了。她立时感觉不妙,暗暗抽出随身的佩剑,倏忽一声洞穿轿顶冲了出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四名轿夫撕下人皮面具,抽出锁链弯刀杀了上来。双方在逼窄的巷子里比斗起来,言尚庭虽然任职副堂主多年,可是武功较为稀松。那四名杀手又配合得天衣无缝,像是组成了一个诡异的阵法一般,将她死死困在了中间。

    金戈相击,在黑夜里发出耀眼的火花。一连交手几十个回合,言尚庭应付四人已经有些吃力,无奈又无法脱身而去,心里不由越发焦急。忽见夜空中一道霹雳白光闪过,两名杀手像是中了闪电一般,愣怔怔倒下身去。

    “快跑!是双子星!”一名杀手紧张地提醒一句,二人丢下同伙,快速地没入了黑夜里。路阮白影一闪,已经立在言尚庭身旁,伸手想把她拉起来,善意地关切道:“副堂主,你没伤着吧?”

    言尚庭并未扶对方的手,一手撑着地面挣扎着站了起来:“还好。你若是再迟来一会儿,估计就只能替我收尸了。不过也好,如今正是鸟语花香时节,倒是一个魂归极乐的好时辰。”

    路阮一本正经地道:“言副堂主,我是你的上司,没有上司批准,你不能轻易就死,否则就是有亏职守。”

    言尚庭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感慨道:“呵呵……这就是做副职的悲哀啊!堂主,到我的住处坐坐喝杯茶。”路阮念道:“有客夜来茶当酒。那就喝茶吧。”

    入了院门,穿过天井,可见三间精致的房舍,左右各两间。皆是一片黑灯瞎火的,不见一丝光亮。路阮略感好奇:“你家里的人呢?”

    言尚庭打开中间的一间房门,道:“如今的局面波诡云谲,家里的人都回我夫家的老家去了,现下这所宅子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居住,倒是清净多了。”

    房内的烛火点亮了,有了一丝生气。言尚庭让对方随便做,自己端着茶盘出去,不多时泡了一壶热茶回来,亲自倒了一杯递到路阮面前。

    “堂主尝尝,这是我老家乡间的土茶,在京都里也算是独一份。”路阮瞥了眼茶杯,只见茶叶又肥又大,漂浮在水面上,小心地抿了一口,有股苦涩的味道飘荡在唇齿之间。

    言尚庭轻轻地吹拂着茶水,道:“堂主,不承想你居然就是大预言中的‘双子星’,实在是出人意料。你现在是脚上绑大锣——走到哪响到哪啊!”

    路阮笑了笑道:“副堂主,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言尚庭笑道:“属下岂敢讥讽上司呢?”路阮又抿了一小口茶水,正色问道:“你对方才的事怎么看?”

    言尚庭一副毫无所谓的表情:“能怎么看呢?跑不出大阁领和佐阁领二人,他们二人已经多次找过我,明里暗里腐蚀拉拢,可我的回答一直中规中矩,不漏声色。所以他们就狗急跳墙了呗!”

    路阮望着茶杯里浮浮沉沉的茶叶,抬眼望着对方道:“他们很清楚,虽然是我堂主,可谍报堂实际上是由你掌控的。他们二人背后代表着宇文家族和上官家族,现下是两界内最有权势的势力集团。你若是投靠了他们,飞黄腾达指日可待,难道你就不动心吗?”

    室内的烛光暗沉沉的,一应家具摆设都蒙上了一层灰暗,显得不那么真切。言尚庭意有所指地道:“堂主这是在言语试探属下吗?”路阮摆了摆手:“你误会了,我绝没有那个意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说到底我不过是一介女流,能做到今天的位置已经很不易了。曾几何时,我也想过堂主的位子。按说我经营谍报堂几十载,颇有微功,直到那一日晚上,大阁领亲自找到我,说准备安排你来接替堂主的位子,还让我全力辅佐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吗?因为我敬佩大阁领的风骨。”

    路阮两手握着茶杯,仔细地倾听对方的一言一语。言尚庭接着道:“在他那个位置上,可能也做了很多迫不得已的事,但是对待所有阁员还是一秉大公的。唯独对你,他破了例,可是却坦然地对我道了出来,没有藏着掖着。所以,这样的人值得我敬佩。不是有‘士为知己者死’的话吗?说起来有点俗套了,所以我是不会背叛大阁领的。无论监事阁谁做了大阁领,可是在我心里,只认他朱明烨。”

    路阮方欲问话,不料对方已经抢先开口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谍报堂的所有阁员已经集结完毕,总计四千一百三十七人,目前正归拢在京都以北两百里的杨庄。只等堂主你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开赴拜月城。”

    “好吧!如果我们谍报堂驰援拜月城,你愿意一起去吗?”言尚庭笑了笑道:“堂主有令,属下岂敢不从。”

    路阮也跟着笑了,吩咐道:“那好。你先从里面挑出几名高手,随时护卫你的人身安全。我现在去见一个人,看看他那边准备得如何了。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双方的人马合兵一处。等着大阁领一声号令,随时出发。”

    “属下遵命!”言尚庭躬身,拱了拱手。路阮将茶杯里的茶喝干,道:“茶味挺浓的,就是有点苦了。谢谢你的茶。”

    路阮起身向房舍外面走去,言尚庭送到门口,叮嘱道:“堂主自己也要当心!你现在可是名声在外,那些人估计恨你恨得牙根痒痒。”

    “真是造化弄人啊!看来这个双子星光环不要也罢,有了它小命就不一定保得住了。”路阮开了句玩笑,身子化为一道光影,眨眼钻入了夜空之中。不消一会儿的工夫,已经来到梁郁的住处。

    透过窗户,可见屋内亮着灯火,倒映出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路阮上前轻声叩门,只听一个声音道:“门没闩,请进。”

    路阮推门而入,梁郁一见到她,急慌慌地走了过来,脱口问道:“你终于现身了。我去了社首大人养伤的地方,发现四处一片狼藉,跟修罗屠场似的。这几日一直没你们的消息,我还以为——”

    话到这里忽然毫无征兆地停住了,只见对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眼神里充满了惊奇之色。

    路阮坐了下来,道:“怎么?我脸上有花吗?”梁郁自觉失态,慌忙移开目光,道:“抱歉。不过我想知道你的眉心处是怎么回事?”

    “哦,这是双子星身上自带的神迹——阴水。那日我跟朱叔叔遇险,就是神迹显圣才救下我们。”梁郁沉吟了片刻,言道:“前几日我跟一个朋友在一起,也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她的眉心处也多了一个印迹,不过跟你的形状不一样。”

    路阮立时想起了卜灵儿的话,一骨碌站了起来,急声道:“你快说!她的形状是什么样的?”梁郁简要讲了那晚篱落身上发生的诡异之事,最后道:“看着像是一朵灯花的形状,那晚还点亮了天都峰顶的寂灭之塔。我来京都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宝塔显出七色的光芒。”路阮脸色煞白,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似的。

    “路姑娘,你怎么了?”路阮郑重地道:“据活菩萨的女儿亲口透露,大预言中的双子星有两位。他们身上各有一处神迹,一个叫‘阴水’,一个叫‘阳火’。我怀疑你的那位朋友就是另外一位双子星。”

    梁郁听了一惊不小,摇着头质疑道:“不!不!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是双子星呢?”连着倒退几步,后脚跟碰到椅腿才停住了。

    “现在我还只是推测,是不是只要我跟她见一面就清楚了。据活菩萨推测,两位双子星见面后会有一些奇异之事发生。”梁郁依然不信,轻轻地摇着脑袋,小心翼翼地坐到椅子上。

    望着对方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路阮道:“看来她对你很重要。你是在担心她的安危吗?”

    梁郁认真地点了头:“她的修为远远不如你,而且现在生活在一个魔窟里,可以说非常凶险。我是担心一旦确认了她就是双子星,她身旁的那些人会不会加害她。”

    说话间,忽觉屋内一阵风动,烛火明灭不定,墙上映出的烛影也跟着闪动起来。路阮瞥了眼烛火,只见朱明烨显出了真身,盯着梁郁质问道:“副社首,你行事怎么能如此昏聩呢?如今领主蒙尘,被软禁在无极殿生死不明。我等身为臣子自然该全力营救才行,否则枉为人臣。而你呢?为了一己之私,居然阻止双子星尽早合体,这就是你持守的人臣之道吗?”

    梁郁道:“社首大人教训得是,可是总该考虑一下现实问题吧。对方不过一介女流,而且修为一般,若是遭了歹人毒手,那还谈什么恢复两界平衡呢?”

    朱明烨愈发动怒,像是带动了伤口,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威严道:“既然大预言已有批示,双子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被人加害了。她们二人是天命所归,换句话说就是命系于天,常人是杀不死的。”

    “那万一我那位朋友不是双子星呢?平白卷入是非旋涡之中,送掉了一条性命,岂不是很无辜吗?”

    朱明烨冷哼一声,不以为然道:“大厦倾覆,国将不国!无辜的又岂止她一人?太子殿下、高老将军他们呢?他们就该枉死吗?”

    眼见二人针锋相对,大有越演越烈之势。路阮赶忙劝阻道:“朱叔叔、木大哥,你们别吵了。两个大男人吵成这样,还怎么统领蓝衣社?”

    二人的表情讪讪的,各自住了口。路阮搀扶朱明烨坐了下来,关切道:“朱叔叔,你的伤势很重,怎么跑出来了?”

    朱明烨扫了眼梁郁,道:“我收到确切消息,宇文弋罗的七万大军定于两日后秘密开拔,走城西的两涧山路线。我来是想问问你们监事阁与蓝衣社合兵的事进展如何了。”

    路阮先开口道:“谍报堂的阁员已集结完毕,总计四千多人,全部归拢在城外的杨庄,随时可以出发。副堂主言尚庭专管此事,只待朱叔叔一声号令了。”

    梁郁也汇报了蓝衣社的社员集结情况,朱明烨面露沉吟之色:“总共才一万多人,人数有点少。比我预想的差了一大截。”

    路阮道:“兵在精而不在多。谍报堂的阁员可要比一般的士兵厉害多了。”朱明烨笑了笑,道:“你这是在变相夸自己统领有方喽!”路阮也跟着笑了,随即望着梁郁道:“木大哥,你看这样安排如何?让我私下里跟你那位朋友见一面,看看对方究竟是不是双子星。我可以保证她的人身安全。如果她不是,就当什么事没发生。如果她是,终究是要面对这一场风波的,逃也逃不掉。”

    梁郁想了想,慎重道:“那好吧。我现在就去通知她,争取让你们尽早见面。你在这里等我消息。”话毕向屋外走去。

    待梁郁离开之后,路阮方道:“朱叔叔,你方才是不是太性急了点呢,”朱明烨感慨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哈哈!副社首跟他的这位朋友关系不一般,出于这种考虑也是人之常情。我方才有点失态了。”

    沉默片刻,路阮又道:“朱叔叔,你这么多日没回府里,静紫担心坏了,吵着嚷着要来见你,都被我挡了。到现在还跟我置气呢。”

    朱明烨建议道:“你做得对,不能让她来见我。我看这样吧,让她暂停内务统辖司的差事,回到显力世界里的鹅城去吧。这里太危险了,要知道我们的对手可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的。”

    路阮也觉得十分妥当,只是对方像是已对朱明烨生出了深深的痴念,只怕不会轻易就范。她遂道:“好,我等下回去就跟她谈谈。这小妮子自小被父亲和小娘娇惯坏了,只怕不容易说服她。”

    朱明烨语气坚决:“保命要紧。她的修为那么低,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你我又不能经常在她身边,万一出了什么事就追悔莫及了。”

    忽听“吱呀”一声,像是破旧的院门开了,估计是梁郁见到他那位朋友后回来了。路阮的目光扫了过去,心里却又生出了殷切的期待。

    她,另外一位天女双子星,究竟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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