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华贵的马车缓慢地沿着大街向前行进,车头的黄彪马显得有些不甘心,不停地扒拉着马蹄,似乎在怨怒主人为何非要控制车速,让自己无法痛痛快快地四蹄飞奔。

    萧沉鱼坐在马车里,目光里充满了怨恨,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她的右手耷拉着,修长纤细的食指和无名指夹着一张折纸,是几日前收到的上官府发出的请柬,邀请她今晚莅临府中赴宴。

    她的右手食指动了动,那封请柬飘飘悠悠地落到车厢的地毯上。萧沉鱼低了头盯着请柬,像是看到了一只讨人厌的癞蛤蟆一般,伸出左脚用力地踩了上去。

    自从得知篱落有可能就是双子星后,萧沉鱼暗地里派人去暗杀对方,不料杀手却失手了。没出几日,对方“双子星”的身份被证实,立时轰动潜力世界。

    上官徽赶忙在府里设了宴会,邀请朝臣们莅临欢聚,恨不得再告诉所有人一遍自己的儿媳妇是双子星。而且篱落从一名小妾变成了“如夫人”。

    萧沉鱼看到请柬内容后,心里那个恨呀,自己的母亲沈如在萧府就是如夫人,她当然非常清楚这个称呼的具体分量,基本上就等于是上官涤尘的正牌夫人了。

    可是,那个位置明明应该是属于自己的,现在却无端被她人侵占了。

    萧沉鱼心里坚决不能容忍,可是又无计可施。事到如今,自己还要登门道贺,向自己的情敌恭贺。

    萧沉鱼实在不愿前去,可是这封请柬是以右相大人的名义发出的,又不能不去。萧沉鱼感觉屈辱到了极点,而上官涤尘呢,最近也不来找自己,他是在忙着给自己新晋的如夫人操办宴会讨她欢心吗?

    虽然马车行进的速度很慢,但还是到了上官府门口。萧沉鱼重新捡起请柬,下了马车。只见府门口也挂上了红绸、彩带之类的装饰物,渲染着张灯结彩的气氛。朝中的大臣们陆陆续续入府道贺,上官涤尘和管家站在府门口迎宾,一副喜气洋洋的嘴脸。

    萧沉鱼怨毒地盯了对方一眼,缓步走上前去,待到上官涤尘面前时,稍微压低了声音道:“恭喜上官大人!娶得双子星做自己的如夫人,将来必定多子多福、满门显贵!”

    上官涤尘自然听出了对方话音里的不快,小声道:“沉鱼,你别生气,晚点我再跟你解释。”还要再说什么,无奈身后又有一拨儿宾客走了过来,满嘴恭贺之声。

    萧沉鱼只得作罢,在管家的引领下入了府内。穿过前厅,来到一片宽阔的当院里。只见已经摆满了百余张大圆桌,中央位置还搭建了戏台子,一群花脸、红脸正在戏台上卖力地演绎,咿咿呀呀之声响彻四周。

    圆桌旁坐满了宾客,一边饮茶,一边互相叙话,一派热热闹闹的场景。管家亲自将她引到了座位旁,早有侍女端了热茶过来。萧沉鱼环视四周,听到戏台子上的声音心情糟糕透了。

    坐了一阵子,宾客到的差不多了。只听一个声音道:“右相大人到!”萧沉鱼回过头,见上官徽一身华服缓缓步入会场,右手边跟着一名女子,自然就是篱落无疑了。

    在一身红袍的掩映下,对方愈发明艳动人。上官徽正在着重地介绍着自己的儿媳妇,引来了一众宾客的瞩目。萧沉鱼心中不由得无名火起,干脆低着头饮茶。

    “这不是萧大人么?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闷闷不乐的,莫不是上官府招待不周?”不知何时,篱落已悄然站到了她身旁,完全是一副主人的口吻了。

    萧沉鱼别过脸来,上下大量了对方一眼,奚落道:“如夫人这一身吉服,像一团红火一般惹眼,当心别把自己点着了。”篱落故意道:“没法子,谁让我是双子星呢,想不红火都难啊!实力不允许本夫人低调啊!”

    她本来不是这种人,天生一副谨慎小心、低调处事的性子。可是自从宫叠叠暴毙后,她觉得自己有些变了。

    尤其是面对这位间接害死宫叠叠的凶手时,她恨不得立马上去生吞了对方。可是她知道不能那么做,所以就出言讥讽对方几句,虽然暂时伤不到对方,但是也可以气她个半死。

    果不其然,这几句话出口之后,对方气得一时噎住了,居然无言以对。篱落心里别提多开心了,嘴上道:“萧大人宽坐,我到府门口迎一迎驸马,马上就要开席了。”

    望着对方一副趾高气扬的架势,萧沉鱼恨得咬紧银牙,不得已还是将满腔怒火咽了回去。片刻之后,萧沉鱼抿口茶水,方抬了抬眼,见上官涤尘、篱落二人携手并肩走来,一路上频频冲宾客们点头致意,俨然是出双入对的夫妻了。

    随着一声“开席”,各种珍馐美味、陈年佳酿陆续呈了上来,宾主们开始大快朵颐,上官涤尘、篱落二人皆坐在主席,分坐在右相大人及右相夫人身旁,陪着朝中的高官们饮酒叙话。

    萧沉鱼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心子如坠千年冰窟,没有一丝温度。满桌的美酒佳肴与周遭的欢声笑语袭了过来,与她的心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她端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一饮而尽。只听身旁的一位官员低声道:“上官府此番大吉大利啊!双子星降落到了府中,那是不是代表着上官府将来……”话到这里止住了。

    另一位官员道:“有道理!两界的现在和未来逃不出活菩萨的大预言啊!只是我有点好奇,上官家为何不一步到位让双子星做名正言顺的少夫人呢?反而只让做了‘如夫人’,离夫人还是差着一步呢。”

    萧沉鱼闷闷地喝着酒,一言不发。只听先前那名官员道:“这事我听说了。好像是右相大人早有此意,只是双子星不愿意,声称与长公主殿下有主仆之分,不敢僭越上官家‘少夫人’的名位,所以只做了如夫人。不过她身披双子星光环,比‘夫人’二字可要威风多了!”

    几位同桌的官员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虽然众人议论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落入了萧沉鱼的耳中。每一个字都像一根芒刺一般,扎得她浑身刺痛。

    她不经意地抬眼扫去,只见主席上的上官涤尘、篱落二人面带笑容,正在陪酒。她实在看不下去了,喝完杯中酒起身离席而去。

    也未跟主人打声招呼,萧沉鱼就踉踉跄跄地出了当院,一个人出府坐进马车里,吩咐车夫快速驾车离去。

    她趴伏在座位上,胃里一阵来回的翻滚,十分难受。许是方才喝得太猛了,又没吃什么东西,此刻开始反胃了。她干呕几下,酒劲开始上涌,脑门像是要炸开似的,回想起方才宴会上的一幕幕,赶忙摇着脑袋,像是要将脑海里看到的那些全部驱散。

    可是却根本做不到,篱落那得意的笑声、张狂的表情潮水一般跳入眼前,挥之不去。又是几声干呕,胃里的秽物吐了出来,不小心溅在了衣服上,发出刺鼻的气味。萧沉鱼狼狈到了极点,也懒得打理,用袖子拭去嘴上的秽物,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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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晚膳的当口,萧府里的下人们却没有一点心思用饭,一副人人自危的表情。起因是府里的小少爷——萧迟突然凭空失踪了!

    府门口的两个门子小声议论着,忽见管家周发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一副火烧眉毛的表情。

    穿过两排房舍,直接来到东跨院里。尚未到房门口,已经听到萧半城的咒骂声传了出来:“再去找!把所有人都派出去!这么多家丁连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周发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弓着身子走了进去。只见萧半城立在茶几旁,竹盘英、萧落雁坐在一旁,也是一副焦虑的神色。

    竹盘英瞧见周发,像是看到救星一般,忙道:“周管家,是不是有迟儿的消息了?”周发瞥了眼萧半城,回道:“禀老爷、夫人,小少爷已经有眉目了。据城门官说昨儿夜里亲眼看见小少爷坐着马车出城去了。”

    萧落雁断然道:“不可能!所有守城门的官兵我都特意打了招呼,严防萧迟偷偷溜出去。既然他们发现了为何不阻拦呢?萧迟又不会武功,怎么可能逃得出去。那个城门官叫什么名字,我回去后要好好惩罚他!”

    周发道:“禀大小姐,对方说马车上还有一位少女,不知施了什么邪术,轻轻招了招手,几位官兵都被制住了。小少爷的马车堂而皇之地出了城门。”萧半城一听,立时快步走到周发身旁,发问道:“那少女是谁?生得什么模样?”

    周发环视了一眼房中三人,嘴巴动了动,像是有些难以启齿。竹盘英追问道:“管家!你快说呀!”周发压低了声音,道:“据城门官的描述,好像是那位路家大小姐。”

    萧半城听了,脸上神色一变,走到一架花架旁,右胳膊一挥,上面的一个乳白色的青花瓷瓶直接摔在地上,哗啦啦摔了个稀碎。周发吓得浑身抖擞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竹盘英双目似要喷出火来,咬牙道:“又是路家的小妖精!真是阴魂不散!”萧半城怒视着她,厉声道:“你怎么不骂自己生的那个小孽障呢!一天到晚干过一件正事没有?真是把我萧家的脸都丢尽了!”

    竹盘英也顶了回去:“老爷这话说的。难道迟儿是妾身从母家带来的不成?他现在偷偷离家出走,难道都怪在妾身头上?”

    眼见二人脸色涨红,马上就要吵吵起来,萧落雁忙起身劝道:“父亲、母亲息怒,都少说两句,吵也解决不了问题。明日就要跟左家的人见面了,要赶紧想想该怎么应付左老爷跟左小姐。”

    此言一出,萧半城、竹盘英二人皆冷静下来。因为之前萧迟跟太守大人的千金洛冰清成婚时,上演了一出新郎逃婚的戏码,已经让鹅城的百姓看了笑话。

    此番若是再出岔子,以后萧家想娶媳妇都困难了。人家会说萧家的小少爷是个不正常的疯子,一到娶媳妇的时候就逃婚。

    萧半城坐到一把花梨木椅子上,伸出手掌拍打着茶几,恨恨道:“我萧半城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哟?生出了这么个不成器的活孽障!我真不如一根绳子吊死算了!”竹盘英也坐了下来,歪着头暗自垂泪。

    眼见二人都在气头上,估计也想不出什么好招,萧落雁转而望着周发,问道:“周管家,你看该怎么办呢?”

    周发没想到对方会询问自己,想了想上前几步劝道:“老爷、夫人千万要想开一些,萧、路两家的结怨太深,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的。这位路家大小姐厉害啊,此时忽然拐走小少爷会不会有什么不良企图呢?”

    萧半城一听果然暂时息怒,问道:“你是说她是故意拐走那个孽障,然后对萧家挟私报复?”

    竹盘英一听,立时担忧起来,慌忙道:“那个小妖精会不会加害迟儿啊?若是迟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随即就抹起了眼泪。

    “够了!”萧半城怒喝了一声,又道,“想不到路家大小姐年纪轻轻,居然有如此手段。”猛然想起了之前萧沉鱼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心道:“我的鱼儿啊,你赶紧回家吧,为父有事想询问你。”

    “依老奴之见,我们只能一边派人去找,另一边找个说辞暂时先瞒住左家。毕竟现在两家的长辈还没见面,婚期未定,婚事八字也还没一撇。”萧半城叹了一声,道:“也只好这样了。”

    话音方落,忽听房门被敲响了,传来一位侍女的声音:“禀老爷、夫人,左小姐来了,称有要事要见老爷、夫人。”萧半城、竹盘英顿时心慌意乱,萧半城想了想,道:“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只见左巧儿盛装打扮,款款走进房中,先是礼貌地施了礼,面上依旧带着乖巧的笑容。萧半城赐座上茶,左巧儿环视了一眼三人的表情,确定道:“看来外面的传言是真的,萧少爷果真离家出走了。”

    竹盘英带着歉意道:“巧儿姑娘,迟儿是一时糊涂,我们正在全力寻找,相信很快就能找到的。”左巧儿道:“夫人放心,萧少爷是正人君子,绝不会做出这种荒唐事。怪只怪路家的那个狐媚子专门会勾人,肯定是她不知使了什么卑劣手段才将萧少爷拐跑了。”

    萧落雁附和道:“就是!巧儿姑娘说得有理!当初路家翻身局落败时,就应该将他们路家老少斩草除根的,留着现在反倒成了遗患!”

    萧半城冷冷地盯了对方一眼,萧落雁立时缄口不言。萧半城转而望着左巧儿,有些难以启齿地道:“这个孽障现在跑了,至今未有下落。巧儿姑娘,你看婚事——”

    左巧儿道:“萧老爷不必忧心,我来跟我阿爹说。至于婚事可以暂缓。相信萧少爷迟早会回来的。”

    她的一番话顿时让房内紧张的气氛轻松了不少,竹盘英赞道:“巧儿姑娘真是知书识礼,比一般的大家闺秀还要好。这个儿媳妇我是娶定了!”

    左巧儿谦逊几句,望向周发道:“周管家,可有什么消息吗?”周发瞥了萧半城一眼,得到同意后遂将城门官看到路阮一事说了出来。左巧儿听了,脸色陡变,生硬地道:“果然又是她!”

    萧半城沉吟片刻,冲周发吩咐道:“管家,将派出去的家丁全部召回来,不必找了。”周发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望着对方严肃的表情,又确信自己没有听错,赶忙应声出去了。

    竹盘英道:“老爷,怎么能不找了呢?迟儿昨夜离城,应该走不远。若是摸清楚方向还是能追回来的。”

    萧半城并没有理会,而是冲左巧儿道:“巧儿姑娘,你先回去。我自有法子将那个孽障找回来。左老爷面前,还要劳烦你善言维持。”

    “萧老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说。”左巧儿当即起身告辞,萧落雁亲自将对方送了出去。萧半城冲竹盘英道:“夫人,你也歇着去吧。我要外出一趟。”一个人来到书房,秉笔写了封书信揣在身上,乘了一顶小轿出了府。

    拐过几条大街,来到一条巷子里,找到了一家名叫“平价估衣铺”的铺子。萧半城上前扣了两声门板,片刻之后,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开了门。

    萧半城道:“我是萧半城。”那人一听,立时恭敬起来,将他让进铺子里。萧半城掏出书信递了过去,道:“劳烦你将这封书信送给鱼儿,让她看到信后立即赶回鹅城。”

    那人将书信接了过来,点头道:“萧老爷放心,小人即刻连夜发出去,不出两日萧大人就能看到书信。”萧半城道了句“有劳”,心里稍稍放心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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