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放衙的当口，大批感察量刑司的司员从衙门口陆续出来，结束一天的差事，准备归家。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自长街南边奔来几十匹快马，马上的侍卫皆是一身黑衣打扮，脸上戴着黑色面具，只露出一对鹰隼似的眼珠子。少时，只见大批人马来到衙门口全部下马，后面还跟了两顶轿子，一律都是黑色轿帘，密不透风的感觉。
一众司员看到如此阵仗议论纷纷，一名醒目的司员快速折返回去，进了萧沉鱼的公事房，慌了神道：“禀司正大人：外面出事儿了！”
萧沉鱼端坐书案之后，面露愠色：“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那名属下道：“来了大批监事阁的阁员，足足有五六十人，全部驻扎在衙门口。”
萧沉鱼心里一沉，监事阁现在是路阮当家，难不成是她带人过来寻自己的晦气？不过，以她的性格，绝不可能这样堂而皇之地公报私仇的。
正自疑惑，忽见篱落一身干练的官衣打扮，迈步走了进来。萧沉鱼只得离开书案，嘴上客套起来：“原来是佐阁领大人驾到，有失远迎！”
篱落拱了拱手：“不敢！萧大人现在位列中枢重地，岂是我等可以比肩的。”萧沉鱼招呼对方坐下，又命看茶。
二人坐定后，萧沉鱼开门见山道：“不知佐阁领今日兴师动众地来感察量刑司有何公干啊？方才听属下说来了几十名阁员，将衙门口都围住了，阵仗不小嘛！”篱落放下手中的茶盏，笑言道：“确有一件小事，还望萧大人协助办理一下。”
“佐阁领客气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篱落遂道：“想必萧大人也知道，监事阁在审查宇文氏残余的叛党一案，现在需要将要犯宇文弋罗及宇文昭荣押解过去，一同审理。”萧沉鱼脸上挂着阴沉的笑容，轻描淡写地道：“这恐怕不符合朝廷的章程吧？审案定罪向来都是感察量刑司的职权。更何况那两位要犯还是本官亲手抓获的。”
篱落自袖中掏出一份手谕递了过去，平静地道：“我这里有一份左相大人的手谕，请萧大人过目。”萧沉鱼接过来一看，果然是上官徽的亲笔手谕，落款处还有一枚红色的方形印章。手谕内容不过聊聊数言，让将宇文弋罗及宇文昭荣交给监事阁佐阁领审理。
萧沉鱼看了，内心暴怒万分，可是明面上又不敢发作出来。毕竟是左相大人的宪令，她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违抗啊！只是面前之人手里命名揣着这份手谕却不提早拿出来，分明是在故意耍弄自己。
篱落还故意挖苦道：“萧大人放心，这两名要犯是你亲手抓捕的。将来所有的功劳都会记在大人头上。我不过是审理而已，绝对不会抢功的。”
“佐阁领说笑了。几时要提走人犯？”篱落道：“案情紧急。如果萧大人不介意的话，麻烦现在就跟我走一趟九幽绝狱。”萧沉鱼总算明白对方为何兴师动众地过来了，只得站了起来。
二人出了衙门口，各自骑上快马，身后跟着大批的阁员和几名司员。不多时，早已来到九幽绝狱入口处，找牢头办理了犯人交割手续，一行几人来到宇文弋罗的牢房门前。只见对方眼窝深陷，形容枯瘦，已经完全没了往日紫衣女将军的风采。篱落已经当先将宇文昭荣提了出来，小家伙看到牢房里的宇文弋罗，快步跑了过去，唤道：“大姐姐！大姐姐！”
宇文弋罗看到是宇文昭荣，立时精神了许多，将对方紧紧搂在怀里。牢门外的萧沉鱼感叹道：“果然是姐弟情深啊！”宇文弋罗方才抬头看到老门外的一干人，懒懒地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萧沉鱼笑言道：“上将军放心，不是要上刑场。就算是真要砍头，也要先好吃好喝地供一顿嘛！”篱落接过话道：“宇文将军，奉命给你们姐弟二人换个地方。跟我走吧。”
宇文弋罗只得起身，怀里的宇文昭荣非常害怕，一直往她的身后躲藏。宇文弋罗握紧了他的手，安慰道：“荣儿不怕！有姐姐在呢！”
姐弟二人依偎着出了牢房，大批阁员分列前后。待出了九幽绝狱，二人分别坐在两顶轿子里。篱落冲萧沉鱼道：“多谢萧大人，就此告辞。”翻身上马走在队伍前头。
一行人来到潜龙山脚下，穿过密道进入了监事阁总坛的牢房。宇文弋罗被关进一间密闭的牢房内，篱落手持一个托盘前后脚跟了进来。
托盘放到一张小方桌上，里面是一架烛台和一套茶具。篱落端起茶壶斟满两盅茶，一杯端到对方面前，然后道：“听说宇文将军向来只喝苦丁茶，不知何故？”
宇文弋罗端起茶盅放到鼻尖嗅了嗅，还是那股子熟悉的茶气，接着抿了一口道：“没什么，这是我夫君喜欢的茶。他专门做过研究，说这种茶清香有苦味、而后甘凉，具有清热消暑、明目益智、生津止渴、润喉止咳、抗衰老、活血脉等多种功效。还给它起了个别名叫‘益寿茶’。我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想来令夫在世的时候，你们必然是伉俪情深，非常恩爱的一对。”宇文弋罗两手握着茶盅，凝视着沉沉浮浮的茶叶，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篱落注意到对方的表情，没有出声打扰。
烛火宁静地燃烧着，发出柔和的光芒，牢房内多了几分安详的气氛。良久，宇文弋罗端起茶盅又饮了两口，方道：“你想问什么，不妨开门见山吧。”
篱落犹豫了片刻，开言道：“既然如此，我就直言了。关于‘落星计划’的具体实施是不是由你和萧沉鱼共同完成的？我需要一份你的签字画押的完整口供。”随即冲身后唤了声“来人”。
牢门被推开，一名文书模样的公人走了进来，另外有两名牢子搬了桌椅进来，放上文房四宝。那名文书冲篱落躬身施了一礼，随即端坐在桌子前面，操起笔随时准备记录。
宇文弋罗扫了文书一眼，淡淡道：“我早已对生死看淡了，早一点离开尘世，就可以早一点跟我的夫君相会。所以我不想再牵连任何人。”
“未必吧？”篱落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我当然清楚，你现在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是宇文昭荣呢？对方不过五六岁而已，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他死于非命吗？”
一句话说到了她的痛处。是啊！如果她现在对尘世尚有一点留恋，恐怕也就是她的亲弟弟宇文昭荣了。宇文弋罗注视着对方道：“他现在哪里？”篱落道：“你放心，她在另外一个地方，现在很好。”
“荣儿很可怜，跟我一样从小活在严父的阴影之下，小小的年纪身上就背负了太多东西。谁让他是宇文家族的子孙呢？覆巢之下，无有完卵。他要怪只能怪自己的命不好。”
篱落摇摇头，不以为然道：“这不是一个姐姐应该说的话。你应该设法施救，让他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他只要好好活着，宇文家族就还有一支血脉尚在人世，就不算彻底根绝。”
宇文弋罗苦笑了一下，“可能吗？朝廷会放过他吗？上官家族会放过他吗？自古成王败寇，首先要做的不就是将对方斩尽杀绝免留后患吗？”
篱落接口道：“可能！如果你愿意跟我合作，我可以保令弟安然无恙。等风声过了之后，我会将他带到显力世界里托付给一户普通人家，让他平平安安地长大。相对于潜力世界里的血雨腥风，那里会安全得多。”
宇文弋罗用一种审视的眼神望着对方，默不作声。篱落补充道：“我现在头上顶着双子星光环，任监事阁佐阁领。以我现在的影响力救下一个孩子应该不成问题吧？”宇文弋罗沉思了片刻，起身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佐阁领大人只要能让荣儿活命，就算让我立马去死我也绝无二话。”
“坐下吧。那我们就算达成一致了。”宇文弋罗复又坐下，详细叙述了“落星计划”的实施过程，包括自己和萧沉鱼在过程中的具体分工。墙角的文书埋着头，握笔一刻不停地全部记录了下来。
篱落一遍仔细倾听，一边思考着对方的话语，问道：“萧沉鱼是你们推举上去的，她是什么时候暗中倒向上官家族的？”
宇文弋罗道：“我不清楚。这个女人很有心机，我怀疑前任感察量刑司主官卢兆龙就是她害死的。她是靠着卢兆龙的提携坐上了副司正的位子。然后就开始觊觎主官的位子了。”
“还有个问题，在你们讨论要实施落星计划时，她已经成为上官家族的奸细了吗？”篱落又换了一种问法，“你觉得在你们实施落星计划时，上官家族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个计划吗？”
宇文弋罗点头道：“是的。事后我跟父亲讨论过，可以断定早在讨论落星计划之前，萧沉鱼就已经暗中倒向了上官家族。而且上官家族也提前获知了落星计划，但是他们默不作声任由事态发展，坐收渔翁之利。”
篱落内心里一阵悸动，脸上依旧不露声色：“有什么证据吗？”宇文弋罗回道：“并无明证，最直接的证人就是萧沉鱼。只有撬开她的嘴，才能拿到上官家族涉案的铁证。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哦？你怎么知道我要跟上官家族作对？上官徽是我的公爹，上官涤尘是我的夫君。”宇文弋罗淡然一笑：“佐阁领就不要打马虎眼了。萧沉鱼是上官家族的忠实党羽，你居然暗中调查她，摆明了不是要跟上官家族作对吗？一旦你获取了上官家族知情不报的铁证，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在朝堂上大做文章。谋刺当朝太子是灭族的重罪，谁也担当不起。”
篱落露出狡黠的神色，走到文书身旁取过了文字记录仔细看了一遍，然后递了个颜色。那名文书即刻会意将将文字记录摊开放到宇文弋罗面前，道：“宇文将军，请过目。如果小的记录属实的话，请签字画押。”
宇文弋罗只是粗略扫了一眼，即刻提笔签了名字，又在名字上按了手印。宇文弋罗抬眼望着篱落道：“有了这份口供，萧沉鱼的命就攥在了你的手中。答应我的事，希望你也要信守承诺。”
那名文书将文字记录躬身呈给了对方，篱落接了过来，双目一凛，一道雄浑的潜力射在对方身上，立时引燃了熊熊烈火。那名文书四肢乱动，哀嚎着滚到了牢房的角落里，没一会儿的工夫就烧了个精光，连一把骨灰都没有剩下。
宇文弋罗只是扫了眼角落，道：“不愧是双子星，行事干脆利落，不留痕迹。”篱落将手中的几张宣纸小心折好，暗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上官家族现在是一株参天大树，枝繁叶茂，我暂时还动不了。他若是走漏了只言片语，我马上就会有麻烦。所以还是让他永远闭嘴为好。”宇文弋罗又道：“佐阁领，将死之人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宇文弋罗道：“相信我的日子也不多了。不管将来是砍头还是凌迟，等我死了之后，麻烦将我的尸骨丢到蚀骨崖下，那里是我夫君的埋骨之所。从今以后，我要跟我的夫君千古相随，再也不分开。”
“好！”篱落先道了一声“好”，又补充道，“看在你们夫妻这般恩爱的份上，我答应你。预祝你们夫妻二人在另一世界可以早日相会。”
宇文弋罗真诚地道：“多谢。”篱落攥着手中的口供，心里难得地畅快。有了这份口供，萧沉鱼的小命就等于攥在自己的手中。只要她高兴，随时都可以将对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不过，还不到发难的时候，还有上官涤尘那个伪君子，现在还没有拿到他参与“落星计划”的证据。篱落咬紧银牙，不由狠狠攥住了手中的口供，像是攥住了萧沉鱼呼吸的咽喉部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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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融融，微风习习，难得的一个大好天气。两道迅捷的光影穿梭在天际之中，周围白云朵朵，下面已是显力世界的地界。一派春日的盛景，尽收眼底。
萧沉鱼望了眼并肩齐飞的上官涤尘，道：“你的如夫人将宇文弋罗和宇文昭荣提走了，这事你知道吧？”上官涤尘应了一声：“知道。父亲跟我说了。”
见对方的反应平淡，萧沉鱼有些生气：“拜月城之后她顶着双子星的名头出尽了风头，现在又身居高位，什么好事都让给她。连我抓回来的犯人也要让她审理。”
上官涤尘言语安慰道：“父亲这么安排，自有他老人家的考虑。上官家族若想彻底掌控两界，就要将所有能笼络的人才全部笼络到麾下。而双子星是一面很好的旗帜，我们要善加利用。”
听到他这番老调重弹，萧沉鱼心里更加生气，两只胳膊并拢，如离弦的箭一般倏忽窜了出去。上官涤尘迅速催发潜力紧跟了上去，宽慰道：“沉鱼，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回趟家，应该开开心心的，不要生气嘛。”
萧沉鱼叹了口气，道：“上官，我总觉得你的如夫人近来变化很大。以前她都是柔柔弱弱、低眉顺眼的，自从披上双子星光环后，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了。现在说话目光里锋芒毕露，而且一副野心勃勃的架势，跟以前完全判若两人。”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以前她不过是长公主身旁的一名婢女，自然无人关注。现在是大预言中的天选之女，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身份不同了，人自然也就飞扬起来了。不过，她怎么威风，还是我上官家的人，还是我上官涤尘的一房妾室而已。”
萧沉鱼摇了摇头：“我指的不是这个。从对方的眼神里，我看到一些不寻常的东西。每次见到对方，我总会联想到一些很不好的预感。”
上官涤尘根本没在意，只是联想到是两个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但是没有嘴上挑明，而是道：“别胡思乱想，先不说这个了。我这个新姑爷算是头一回登门，按规矩应该准备一份厚礼的。我让他们准备了一些，不知道合不合你父母的心意。”
不想对方如此细心，萧沉鱼心情好转起来，开心道：“难为你这位日理万机的中枢大臣还记得这个小节。我萧家是鹅城首富，什么稀罕物都不缺。你有这份心我就很开心了。我母亲见了你肯定会非常开心。”
“不一定啊！人家说：丑媳妇怕见公婆。我这个丑姑爷心里也有些胆怯啊！”萧沉鱼掩口失笑道：“堂堂潜力世界的‘翩翩公子’居然自称‘丑姑爷’，不知那些闺阁女子们听到了作何评论？”
二人闲聊的工夫，一座宏伟的大城已进入眼底。两道无形的光影落入城中，在一处僻静的巷子里显出本相。穿过街道，二人走入一栋华丽的二层阁楼里，早有一名中年人在迎候。
待二人入了厅里，那中年人躬身道：“属下见过上官大人、萧大人。”上官涤尘直接落了坐：“我让你办的事情都办妥了吧？”
那中年人道：“大人吩咐，属下岂敢迁延。礼物已备了两车，全部装好，随时可以出发。”上官涤尘转而望着萧沉鱼道：“沉鱼，我们现在就出发吗？”萧沉鱼点了点头，内心里十分雀跃，早已飞回了萧府里。
当下一辆华丽的马车走在前面，二人坐进车厢里，后面跟着两车礼物，殿后的是几名仆从。一行十几人向萧府赶去。不多时，早已来到萧府大门口，萧沉鱼方下了马车，只见一人飞快地迎了上来，是周墨斗！
周墨斗嘻嘻笑道：“我说一大早就听见喜鹊在枝头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呢。敢情是二小姐回府了！”萧沉鱼笑了下，“整日里跟着萧迟，净学会油嘴滑舌了。老爷、夫人在家吗？有贵客来访。”
周墨斗扫了眼刚下马车的上官涤尘，立时明白了几分，慌忙吩咐打开府门，回道：“老爷、夫人都在，大小姐和姑爷也都在。我先去禀报一声。”转身快步去了。
萧沉鱼、上官涤尘二人并肩进入府里，身后的仆从卸下礼物，一箱一箱抬着跟在后面。方到正堂的会客厅内，只见萧半城、竹盘英、沈如及萧落雁夫妇全部都到齐了。
萧沉鱼先上前施礼，随后道：“女儿来引荐一下，这位是上官公子，是从另外一个地方来的。”上官涤尘一身紫袍冠带，愈发风神俊秀，拱手道：“晚辈上官涤尘见过萧老爷、萧夫人、沈夫人。”
萧半城见对方相貌出众，又知书达理，心里就已经有了几分好感，赶忙赐座并吩咐下人看茶。
众人分宾主坐定后，竹盘英阴阳怪气地先开了口：“二姑娘，一向也见不着你。敢问你跟这位上官公子是什么关系啊？这般冒冒失失地领到家里，传出去只怕会引起旁人的非议啊。”话语里明显带着刺儿，专刺萧沉鱼和沈如。
萧沉鱼正自思量如何答复，上官涤尘已不卑不亢地回道：“不瞒萧夫人，晚辈与萧二小姐相知已久，情投意合，意欲迎娶对方为正妻，还望诸位萧家的长辈们成全。今日晚辈来的匆忙，略备了一点薄礼，聊表心意。”
只见一箱箱礼物被抬了上来，玛瑙玉石、金银珠宝，各种珍玩应有尽有，看得人目不暇接。萧落雁的夫君洛知章站了起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不过是些黄白之物而已，不足为奇。不知上官公子做何营生？是为官还是做买卖呢？”
上官涤尘谦逊地道：“在下并不经商，在朝中做个小官而已。”萧沉鱼在一旁听了想笑，对方已经位列中枢大臣，官居一品，居然还自称是小官，听起来真是滑稽可笑。萧落雁紧跟着问了一句：“不知上官公子现任何职？官居几品？”
“你们也都清楚，我是来自另外一个地方，与这里好多方面都不一样，就不细说了。听说你们这儿的朝廷里新上任了一位大将军，名叫‘杜繁’，他曾经是我的部下。”
杜繁来自上官家族集团，也就是新一任的两界观察使，在显力世界里官拜大将军，已经成为了权倾朝野的辅弼大臣。面前之人居然敢直呼其名，还说对方是自己的部下，在场的人中除了萧沉鱼之外，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不料洛知章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质疑道：“当朝大将军是你的部下？上官公子，你这个牛会不会吹得太大了。”忽听萧半城不悦地咳嗽了一声，方才讪讪地收声。
在萧半城的干预下，萧落雁等人没有再出言刁难，只是闲谈了一阵子，接着一道用了午膳方才散开了。萧沉鱼领着上官涤尘进入西跨院，又跟沈如聊了好一阵子，方才回到自己的房里。二人方准备落座，忽听敲门声响了起来，只听一个声音道：“禀司正大人：有公务文书来报。”
“进来。”只见一名司员走进来，呈上了一份文书。萧沉鱼接过来一看，是肖六一的亲笔致事文书，大意是年老体弱，不堪担当缉捕监总捕头之职，现特申请提前退休云云。
萧沉鱼面色一沉：“这个老梆子又在搞什么名堂？”那名司员道：“据属下调查得知，肖总捕头跟大阁领见了一面，不知是不是有意进入监事阁当差。”萧沉鱼闻言面色煞白，急忙挥了挥手。那名司员即刻退了出去。
上官涤尘取过文书扫了一眼，诧异道：“什么事把你吓成这样？咦？肖六一不就是那个‘冷面神捕’吗？他要申请提前退休就把你吓成这样？”
萧沉鱼遂简要叙述了萧、路两家对赌“翻身局”的往事，然后道：“当时我因为违规在显力世界使用潜力，过来抓捕我的就是肖六一。此人素来与路阮并无交集，此时却突然会面，我担心路阮是想让对方出面指证我。一旦肖六一出庭作证，我也就没有反驳的余地了。”
“哎呀，你想太多了。不就是违规使用潜力吗？我还以为多大点的事呢？自宇文氏反叛以来，在显力世界里违规使用潜力的潜力师还少吗？谁现在还会理会这些琐碎呢。”
萧沉鱼却态度强硬：“不行！一旦我们二人争吵起来，对方就会占据上风。事关萧家在鹅城的声誉，我绝不能大意。”随即面露毒辣之色，决绝道：“这个肖六一，还真是块硬骨头，早知道就早早将他砸碎算了。等返回京都世界后，我要派人立马结果他。”
上官涤尘赶忙劝阻道：“沉鱼，你现在身份不同，行事更要谨慎。对方不过是个小角色而已，何必要跟他过不去呢？万一走漏了风声，那群清流言官们又要闹事，影响你的官声就不好了。依我看就算了，让他瞎闹去吧，反正又掀不起什么大浪。”
萧沉鱼猛拍了下桌面，厉声道：“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她是双子星我动不了，但是一个小小的捕头我还收拾得了。”上官涤尘知道劝说无用，也就不再说话，自己走到床边躺了上去。
萧沉鱼瞥了对方一眼，心里生着闷气，这个男人净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语，怎么就不为自己着想呢？随后又想到了路阮，对方是一直在死死盯着自己，一刻也不得闲啊！接着又想到了肖六一那老朽的身影。
她伸出舌头轻轻用两排银牙咬着，心道：“好你个肖六一，虽然你没有臣服于我，但是我念在你是司里的老人儿好心放你一马，不想你居然暗中联络他人算计我。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辣手狠心！”目光犀利如刀，心底里已经动了杀机。
一众司员看到如此阵仗议论纷纷，一名醒目的司员快速折返回去，进了萧沉鱼的公事房，慌了神道：“禀司正大人：外面出事儿了！”
萧沉鱼端坐书案之后，面露愠色：“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那名属下道：“来了大批监事阁的阁员，足足有五六十人，全部驻扎在衙门口。”
萧沉鱼心里一沉，监事阁现在是路阮当家，难不成是她带人过来寻自己的晦气？不过，以她的性格，绝不可能这样堂而皇之地公报私仇的。
正自疑惑，忽见篱落一身干练的官衣打扮，迈步走了进来。萧沉鱼只得离开书案，嘴上客套起来：“原来是佐阁领大人驾到，有失远迎！”
篱落拱了拱手：“不敢！萧大人现在位列中枢重地，岂是我等可以比肩的。”萧沉鱼招呼对方坐下，又命看茶。
二人坐定后，萧沉鱼开门见山道：“不知佐阁领今日兴师动众地来感察量刑司有何公干啊？方才听属下说来了几十名阁员，将衙门口都围住了，阵仗不小嘛！”篱落放下手中的茶盏，笑言道：“确有一件小事，还望萧大人协助办理一下。”
“佐阁领客气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篱落遂道：“想必萧大人也知道，监事阁在审查宇文氏残余的叛党一案，现在需要将要犯宇文弋罗及宇文昭荣押解过去，一同审理。”萧沉鱼脸上挂着阴沉的笑容，轻描淡写地道：“这恐怕不符合朝廷的章程吧？审案定罪向来都是感察量刑司的职权。更何况那两位要犯还是本官亲手抓获的。”
篱落自袖中掏出一份手谕递了过去，平静地道：“我这里有一份左相大人的手谕，请萧大人过目。”萧沉鱼接过来一看，果然是上官徽的亲笔手谕，落款处还有一枚红色的方形印章。手谕内容不过聊聊数言，让将宇文弋罗及宇文昭荣交给监事阁佐阁领审理。
萧沉鱼看了，内心暴怒万分，可是明面上又不敢发作出来。毕竟是左相大人的宪令，她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违抗啊！只是面前之人手里命名揣着这份手谕却不提早拿出来，分明是在故意耍弄自己。
篱落还故意挖苦道：“萧大人放心，这两名要犯是你亲手抓捕的。将来所有的功劳都会记在大人头上。我不过是审理而已，绝对不会抢功的。”
“佐阁领说笑了。几时要提走人犯？”篱落道：“案情紧急。如果萧大人不介意的话，麻烦现在就跟我走一趟九幽绝狱。”萧沉鱼总算明白对方为何兴师动众地过来了，只得站了起来。
二人出了衙门口，各自骑上快马，身后跟着大批的阁员和几名司员。不多时，早已来到九幽绝狱入口处，找牢头办理了犯人交割手续，一行几人来到宇文弋罗的牢房门前。只见对方眼窝深陷，形容枯瘦，已经完全没了往日紫衣女将军的风采。篱落已经当先将宇文昭荣提了出来，小家伙看到牢房里的宇文弋罗，快步跑了过去，唤道：“大姐姐！大姐姐！”
宇文弋罗看到是宇文昭荣，立时精神了许多，将对方紧紧搂在怀里。牢门外的萧沉鱼感叹道：“果然是姐弟情深啊！”宇文弋罗方才抬头看到老门外的一干人，懒懒地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萧沉鱼笑言道：“上将军放心，不是要上刑场。就算是真要砍头，也要先好吃好喝地供一顿嘛！”篱落接过话道：“宇文将军，奉命给你们姐弟二人换个地方。跟我走吧。”
宇文弋罗只得起身，怀里的宇文昭荣非常害怕，一直往她的身后躲藏。宇文弋罗握紧了他的手，安慰道：“荣儿不怕！有姐姐在呢！”
姐弟二人依偎着出了牢房，大批阁员分列前后。待出了九幽绝狱，二人分别坐在两顶轿子里。篱落冲萧沉鱼道：“多谢萧大人，就此告辞。”翻身上马走在队伍前头。
一行人来到潜龙山脚下，穿过密道进入了监事阁总坛的牢房。宇文弋罗被关进一间密闭的牢房内，篱落手持一个托盘前后脚跟了进来。
托盘放到一张小方桌上，里面是一架烛台和一套茶具。篱落端起茶壶斟满两盅茶，一杯端到对方面前，然后道：“听说宇文将军向来只喝苦丁茶，不知何故？”
宇文弋罗端起茶盅放到鼻尖嗅了嗅，还是那股子熟悉的茶气，接着抿了一口道：“没什么，这是我夫君喜欢的茶。他专门做过研究，说这种茶清香有苦味、而后甘凉，具有清热消暑、明目益智、生津止渴、润喉止咳、抗衰老、活血脉等多种功效。还给它起了个别名叫‘益寿茶’。我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想来令夫在世的时候，你们必然是伉俪情深，非常恩爱的一对。”宇文弋罗两手握着茶盅，凝视着沉沉浮浮的茶叶，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篱落注意到对方的表情，没有出声打扰。
烛火宁静地燃烧着，发出柔和的光芒，牢房内多了几分安详的气氛。良久，宇文弋罗端起茶盅又饮了两口，方道：“你想问什么，不妨开门见山吧。”
篱落犹豫了片刻，开言道：“既然如此，我就直言了。关于‘落星计划’的具体实施是不是由你和萧沉鱼共同完成的？我需要一份你的签字画押的完整口供。”随即冲身后唤了声“来人”。
牢门被推开，一名文书模样的公人走了进来，另外有两名牢子搬了桌椅进来，放上文房四宝。那名文书冲篱落躬身施了一礼，随即端坐在桌子前面，操起笔随时准备记录。
宇文弋罗扫了文书一眼，淡淡道：“我早已对生死看淡了，早一点离开尘世，就可以早一点跟我的夫君相会。所以我不想再牵连任何人。”
“未必吧？”篱落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我当然清楚，你现在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是宇文昭荣呢？对方不过五六岁而已，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他死于非命吗？”
一句话说到了她的痛处。是啊！如果她现在对尘世尚有一点留恋，恐怕也就是她的亲弟弟宇文昭荣了。宇文弋罗注视着对方道：“他现在哪里？”篱落道：“你放心，她在另外一个地方，现在很好。”
“荣儿很可怜，跟我一样从小活在严父的阴影之下，小小的年纪身上就背负了太多东西。谁让他是宇文家族的子孙呢？覆巢之下，无有完卵。他要怪只能怪自己的命不好。”
篱落摇摇头，不以为然道：“这不是一个姐姐应该说的话。你应该设法施救，让他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他只要好好活着，宇文家族就还有一支血脉尚在人世，就不算彻底根绝。”
宇文弋罗苦笑了一下，“可能吗？朝廷会放过他吗？上官家族会放过他吗？自古成王败寇，首先要做的不就是将对方斩尽杀绝免留后患吗？”
篱落接口道：“可能！如果你愿意跟我合作，我可以保令弟安然无恙。等风声过了之后，我会将他带到显力世界里托付给一户普通人家，让他平平安安地长大。相对于潜力世界里的血雨腥风，那里会安全得多。”
宇文弋罗用一种审视的眼神望着对方，默不作声。篱落补充道：“我现在头上顶着双子星光环，任监事阁佐阁领。以我现在的影响力救下一个孩子应该不成问题吧？”宇文弋罗沉思了片刻，起身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佐阁领大人只要能让荣儿活命，就算让我立马去死我也绝无二话。”
“坐下吧。那我们就算达成一致了。”宇文弋罗复又坐下，详细叙述了“落星计划”的实施过程，包括自己和萧沉鱼在过程中的具体分工。墙角的文书埋着头，握笔一刻不停地全部记录了下来。
篱落一遍仔细倾听，一边思考着对方的话语，问道：“萧沉鱼是你们推举上去的，她是什么时候暗中倒向上官家族的？”
宇文弋罗道：“我不清楚。这个女人很有心机，我怀疑前任感察量刑司主官卢兆龙就是她害死的。她是靠着卢兆龙的提携坐上了副司正的位子。然后就开始觊觎主官的位子了。”
“还有个问题，在你们讨论要实施落星计划时，她已经成为上官家族的奸细了吗？”篱落又换了一种问法，“你觉得在你们实施落星计划时，上官家族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个计划吗？”
宇文弋罗点头道：“是的。事后我跟父亲讨论过，可以断定早在讨论落星计划之前，萧沉鱼就已经暗中倒向了上官家族。而且上官家族也提前获知了落星计划，但是他们默不作声任由事态发展，坐收渔翁之利。”
篱落内心里一阵悸动，脸上依旧不露声色：“有什么证据吗？”宇文弋罗回道：“并无明证，最直接的证人就是萧沉鱼。只有撬开她的嘴，才能拿到上官家族涉案的铁证。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哦？你怎么知道我要跟上官家族作对？上官徽是我的公爹，上官涤尘是我的夫君。”宇文弋罗淡然一笑：“佐阁领就不要打马虎眼了。萧沉鱼是上官家族的忠实党羽，你居然暗中调查她，摆明了不是要跟上官家族作对吗？一旦你获取了上官家族知情不报的铁证，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在朝堂上大做文章。谋刺当朝太子是灭族的重罪，谁也担当不起。”
篱落露出狡黠的神色，走到文书身旁取过了文字记录仔细看了一遍，然后递了个颜色。那名文书即刻会意将将文字记录摊开放到宇文弋罗面前，道：“宇文将军，请过目。如果小的记录属实的话，请签字画押。”
宇文弋罗只是粗略扫了一眼，即刻提笔签了名字，又在名字上按了手印。宇文弋罗抬眼望着篱落道：“有了这份口供，萧沉鱼的命就攥在了你的手中。答应我的事，希望你也要信守承诺。”
那名文书将文字记录躬身呈给了对方，篱落接了过来，双目一凛，一道雄浑的潜力射在对方身上，立时引燃了熊熊烈火。那名文书四肢乱动，哀嚎着滚到了牢房的角落里，没一会儿的工夫就烧了个精光，连一把骨灰都没有剩下。
宇文弋罗只是扫了眼角落，道：“不愧是双子星，行事干脆利落，不留痕迹。”篱落将手中的几张宣纸小心折好，暗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上官家族现在是一株参天大树，枝繁叶茂，我暂时还动不了。他若是走漏了只言片语，我马上就会有麻烦。所以还是让他永远闭嘴为好。”宇文弋罗又道：“佐阁领，将死之人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宇文弋罗道：“相信我的日子也不多了。不管将来是砍头还是凌迟，等我死了之后，麻烦将我的尸骨丢到蚀骨崖下，那里是我夫君的埋骨之所。从今以后，我要跟我的夫君千古相随，再也不分开。”
“好！”篱落先道了一声“好”，又补充道，“看在你们夫妻这般恩爱的份上，我答应你。预祝你们夫妻二人在另一世界可以早日相会。”
宇文弋罗真诚地道：“多谢。”篱落攥着手中的口供，心里难得地畅快。有了这份口供，萧沉鱼的小命就等于攥在自己的手中。只要她高兴，随时都可以将对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不过，还不到发难的时候，还有上官涤尘那个伪君子，现在还没有拿到他参与“落星计划”的证据。篱落咬紧银牙，不由狠狠攥住了手中的口供，像是攥住了萧沉鱼呼吸的咽喉部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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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融融，微风习习，难得的一个大好天气。两道迅捷的光影穿梭在天际之中，周围白云朵朵，下面已是显力世界的地界。一派春日的盛景，尽收眼底。
萧沉鱼望了眼并肩齐飞的上官涤尘，道：“你的如夫人将宇文弋罗和宇文昭荣提走了，这事你知道吧？”上官涤尘应了一声：“知道。父亲跟我说了。”
见对方的反应平淡，萧沉鱼有些生气：“拜月城之后她顶着双子星的名头出尽了风头，现在又身居高位，什么好事都让给她。连我抓回来的犯人也要让她审理。”
上官涤尘言语安慰道：“父亲这么安排，自有他老人家的考虑。上官家族若想彻底掌控两界，就要将所有能笼络的人才全部笼络到麾下。而双子星是一面很好的旗帜，我们要善加利用。”
听到他这番老调重弹，萧沉鱼心里更加生气，两只胳膊并拢，如离弦的箭一般倏忽窜了出去。上官涤尘迅速催发潜力紧跟了上去，宽慰道：“沉鱼，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回趟家，应该开开心心的，不要生气嘛。”
萧沉鱼叹了口气，道：“上官，我总觉得你的如夫人近来变化很大。以前她都是柔柔弱弱、低眉顺眼的，自从披上双子星光环后，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了。现在说话目光里锋芒毕露，而且一副野心勃勃的架势，跟以前完全判若两人。”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以前她不过是长公主身旁的一名婢女，自然无人关注。现在是大预言中的天选之女，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身份不同了，人自然也就飞扬起来了。不过，她怎么威风，还是我上官家的人，还是我上官涤尘的一房妾室而已。”
萧沉鱼摇了摇头：“我指的不是这个。从对方的眼神里，我看到一些不寻常的东西。每次见到对方，我总会联想到一些很不好的预感。”
上官涤尘根本没在意，只是联想到是两个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但是没有嘴上挑明，而是道：“别胡思乱想，先不说这个了。我这个新姑爷算是头一回登门，按规矩应该准备一份厚礼的。我让他们准备了一些，不知道合不合你父母的心意。”
不想对方如此细心，萧沉鱼心情好转起来，开心道：“难为你这位日理万机的中枢大臣还记得这个小节。我萧家是鹅城首富，什么稀罕物都不缺。你有这份心我就很开心了。我母亲见了你肯定会非常开心。”
“不一定啊！人家说：丑媳妇怕见公婆。我这个丑姑爷心里也有些胆怯啊！”萧沉鱼掩口失笑道：“堂堂潜力世界的‘翩翩公子’居然自称‘丑姑爷’，不知那些闺阁女子们听到了作何评论？”
二人闲聊的工夫，一座宏伟的大城已进入眼底。两道无形的光影落入城中，在一处僻静的巷子里显出本相。穿过街道，二人走入一栋华丽的二层阁楼里，早有一名中年人在迎候。
待二人入了厅里，那中年人躬身道：“属下见过上官大人、萧大人。”上官涤尘直接落了坐：“我让你办的事情都办妥了吧？”
那中年人道：“大人吩咐，属下岂敢迁延。礼物已备了两车，全部装好，随时可以出发。”上官涤尘转而望着萧沉鱼道：“沉鱼，我们现在就出发吗？”萧沉鱼点了点头，内心里十分雀跃，早已飞回了萧府里。
当下一辆华丽的马车走在前面，二人坐进车厢里，后面跟着两车礼物，殿后的是几名仆从。一行十几人向萧府赶去。不多时，早已来到萧府大门口，萧沉鱼方下了马车，只见一人飞快地迎了上来，是周墨斗！
周墨斗嘻嘻笑道：“我说一大早就听见喜鹊在枝头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呢。敢情是二小姐回府了！”萧沉鱼笑了下，“整日里跟着萧迟，净学会油嘴滑舌了。老爷、夫人在家吗？有贵客来访。”
周墨斗扫了眼刚下马车的上官涤尘，立时明白了几分，慌忙吩咐打开府门，回道：“老爷、夫人都在，大小姐和姑爷也都在。我先去禀报一声。”转身快步去了。
萧沉鱼、上官涤尘二人并肩进入府里，身后的仆从卸下礼物，一箱一箱抬着跟在后面。方到正堂的会客厅内，只见萧半城、竹盘英、沈如及萧落雁夫妇全部都到齐了。
萧沉鱼先上前施礼，随后道：“女儿来引荐一下，这位是上官公子，是从另外一个地方来的。”上官涤尘一身紫袍冠带，愈发风神俊秀，拱手道：“晚辈上官涤尘见过萧老爷、萧夫人、沈夫人。”
萧半城见对方相貌出众，又知书达理，心里就已经有了几分好感，赶忙赐座并吩咐下人看茶。
众人分宾主坐定后，竹盘英阴阳怪气地先开了口：“二姑娘，一向也见不着你。敢问你跟这位上官公子是什么关系啊？这般冒冒失失地领到家里，传出去只怕会引起旁人的非议啊。”话语里明显带着刺儿，专刺萧沉鱼和沈如。
萧沉鱼正自思量如何答复，上官涤尘已不卑不亢地回道：“不瞒萧夫人，晚辈与萧二小姐相知已久，情投意合，意欲迎娶对方为正妻，还望诸位萧家的长辈们成全。今日晚辈来的匆忙，略备了一点薄礼，聊表心意。”
只见一箱箱礼物被抬了上来，玛瑙玉石、金银珠宝，各种珍玩应有尽有，看得人目不暇接。萧落雁的夫君洛知章站了起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不过是些黄白之物而已，不足为奇。不知上官公子做何营生？是为官还是做买卖呢？”
上官涤尘谦逊地道：“在下并不经商，在朝中做个小官而已。”萧沉鱼在一旁听了想笑，对方已经位列中枢大臣，官居一品，居然还自称是小官，听起来真是滑稽可笑。萧落雁紧跟着问了一句：“不知上官公子现任何职？官居几品？”
“你们也都清楚，我是来自另外一个地方，与这里好多方面都不一样，就不细说了。听说你们这儿的朝廷里新上任了一位大将军，名叫‘杜繁’，他曾经是我的部下。”
杜繁来自上官家族集团，也就是新一任的两界观察使，在显力世界里官拜大将军，已经成为了权倾朝野的辅弼大臣。面前之人居然敢直呼其名，还说对方是自己的部下，在场的人中除了萧沉鱼之外，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不料洛知章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质疑道：“当朝大将军是你的部下？上官公子，你这个牛会不会吹得太大了。”忽听萧半城不悦地咳嗽了一声，方才讪讪地收声。
在萧半城的干预下，萧落雁等人没有再出言刁难，只是闲谈了一阵子，接着一道用了午膳方才散开了。萧沉鱼领着上官涤尘进入西跨院，又跟沈如聊了好一阵子，方才回到自己的房里。二人方准备落座，忽听敲门声响了起来，只听一个声音道：“禀司正大人：有公务文书来报。”
“进来。”只见一名司员走进来，呈上了一份文书。萧沉鱼接过来一看，是肖六一的亲笔致事文书，大意是年老体弱，不堪担当缉捕监总捕头之职，现特申请提前退休云云。
萧沉鱼面色一沉：“这个老梆子又在搞什么名堂？”那名司员道：“据属下调查得知，肖总捕头跟大阁领见了一面，不知是不是有意进入监事阁当差。”萧沉鱼闻言面色煞白，急忙挥了挥手。那名司员即刻退了出去。
上官涤尘取过文书扫了一眼，诧异道：“什么事把你吓成这样？咦？肖六一不就是那个‘冷面神捕’吗？他要申请提前退休就把你吓成这样？”
萧沉鱼遂简要叙述了萧、路两家对赌“翻身局”的往事，然后道：“当时我因为违规在显力世界使用潜力，过来抓捕我的就是肖六一。此人素来与路阮并无交集，此时却突然会面，我担心路阮是想让对方出面指证我。一旦肖六一出庭作证，我也就没有反驳的余地了。”
“哎呀，你想太多了。不就是违规使用潜力吗？我还以为多大点的事呢？自宇文氏反叛以来，在显力世界里违规使用潜力的潜力师还少吗？谁现在还会理会这些琐碎呢。”
萧沉鱼却态度强硬：“不行！一旦我们二人争吵起来，对方就会占据上风。事关萧家在鹅城的声誉，我绝不能大意。”随即面露毒辣之色，决绝道：“这个肖六一，还真是块硬骨头，早知道就早早将他砸碎算了。等返回京都世界后，我要派人立马结果他。”
上官涤尘赶忙劝阻道：“沉鱼，你现在身份不同，行事更要谨慎。对方不过是个小角色而已，何必要跟他过不去呢？万一走漏了风声，那群清流言官们又要闹事，影响你的官声就不好了。依我看就算了，让他瞎闹去吧，反正又掀不起什么大浪。”
萧沉鱼猛拍了下桌面，厉声道：“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她是双子星我动不了，但是一个小小的捕头我还收拾得了。”上官涤尘知道劝说无用，也就不再说话，自己走到床边躺了上去。
萧沉鱼瞥了对方一眼，心里生着闷气，这个男人净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语，怎么就不为自己着想呢？随后又想到了路阮，对方是一直在死死盯着自己，一刻也不得闲啊！接着又想到了肖六一那老朽的身影。
她伸出舌头轻轻用两排银牙咬着，心道：“好你个肖六一，虽然你没有臣服于我，但是我念在你是司里的老人儿好心放你一马，不想你居然暗中联络他人算计我。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辣手狠心！”目光犀利如刀，心底里已经动了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