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暴雨过后,日头穿过云层重新跳了出来,明亮的日光让大千世界恢复了勃勃生机。贴着院墙边修筑了一大片花圃,栽植了各色品种的牡丹。黄的、绿的、肉红的、深红的、银红的……千姿百态,姹紫嫣红。

    丫鬟撑着一把油纸伞,萧沉鱼立在伞下。二人缓步来到花圃旁停了下来,丫鬟欣喜道:“姑娘快看!好美呀!简直像来到了牡丹的海洋!”萧沉鱼着一身舒适的常服,手拿一把团扇,心情大好,饶有兴致地欣赏满眼的花儿。

    主仆二人正在赏花,忽听一个急促的声音传了过来:“姑娘!大事不好了!”是女管家的声音,对方一脸的慌里慌张,小跑着向花圃边跑了过来。

    萧沉鱼顿时没了赏花的兴致,面带一丝愠色。女管家已跑到她跟前,结结巴巴道:“姑娘,府门口来了一大批人。”萧沉鱼内心一震,面上不动声色,故作镇定道:“去看看。”

    一行三人走了过去,刚到正厅门口,就见乌泱泱进了一大堆人,皆是统一装扮,一看就知道是训练有素的高手。萧沉鱼扫了一眼,认出是监事阁的阁员,方要发声,只见几名宫人走了进来,领头的是宫弼的贴身太监曹公公。

    萧沉鱼已经感觉到了不妙,客套道:“公公大驾!不知有何公干?”曹公公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取过一卷黄色的绢布,操着尖细的嗓子宣道:“圣旨下!萧沉鱼跪听!”

    “微臣萧沉鱼恭聆圣训!”萧沉鱼赶忙跪了下来,身后的丫鬟及女管家一并跪了下去。曹公公摊开手中圣旨,念道:“奉天承运,君王诏曰:现任中枢台行走、感察量刑司司正萧沉鱼本系微末小吏,蒙本君破格简拔,位列台阁。然不思还报君恩,乃敢暗中勾结宇文氏叛党,阴谋参与谋刺太子宫辰一案,实为罪大恶极。着即削去本兼各职,交由监事阁详加议罪。钦此!”

    萧沉鱼听了,如五雷轰顶一般,方要说什么,一抬头瞥见篱落一身官衣,威风凛凛地走了进来。曹公公转而望着对方,道:“佐阁领大人,钦犯就交给你了,万万不可出了闪失。”篱落肃然道:“公公请放心!”

    曹公公颇为满意,带着一众宫人自去了。篱落冲一众阁员吩咐道:“来人!将上官府封了,一干人等全部锁拿拘押,不可放走一个!”上百名阁员分头行动,立时向府内的各个房舍走去。

    方才还是艳阳高照,一转眼的工夫忽然又阴云密布起来,看来又一场暴雨即将接踵而至。萧沉鱼手捧圣旨缓缓站了起来,冷冷地盯着对方,不发一言。篱落侧身走到她身旁,讥讽道:“萧大人真是好定力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我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别有用心之人的诬告而已。”篱落凑到她耳畔,窃窃私语道:“萧沉鱼,你完了,就算是上官家族也救不了你了。宇文弋罗对你参与落星计划已经供认不讳,你百口莫辩。对方的供词此刻已经摆在了御案上,这一劫你是在劫难逃!”

    萧沉鱼听了花容惨变,感觉到浑身好像没了力气,随时要瘫软下去似的。她强行坚持住了,听到心底里一个声音在叫唤:“不会的!不会的!我萧沉鱼不会倒下的。我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弃女好不容易才爬到今天的位置,我绝不会倒下的。”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篱落提醒道:“你千万不要想着施展羽化逃走,本官的修为要高出你一大截。你是逃不掉的。”萧沉鱼恶狠狠地盯着对方,却不敢轻举妄动,她明白对方说的是实情,自己在她面前确实逃不掉。

    “乖乖听话就好。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阁员们正在抄家,我们在这里会妨碍他们办差。”篱落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去九幽绝狱吧,那里你熟悉,而且比较清净,适合说话。”随即施展羽化飞了起来,萧沉鱼只得跟了上去。

    不消片刻的工夫,已经来到九幽绝狱大堂。只见先前的牢子已经不在了,全部换成了监事阁阁员把守。萧沉鱼扫了一眼,不甘道:“佐阁领大人还真是费心思了。”篱落轻笑了两声,领着对方进入地下第三层,随后步入了一间牢房。

    石壁上的机关已经开启,阵法启动,全盘锁定了牢房。只要牢房里的人使用潜力稍有异动,机关就会自行启动。篱落扫了眼石壁上一红一绿的两颗阵眼,提醒道:“萧大人,我要提醒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以你的修为是逃不出九幽绝狱的,不然伤了你这个潜力世界第一美人,我可不负责哟。”

    “少假惺惺的!你究竟想怎样?”萧沉鱼抱着胳膊肘,丝毫不惧。篱落骤然暴怒,出手如电一把掐住了对方的粉颈,将对方直接抵到石壁上,尖声道:“我想怎样?我自然是想你死了!你这条人尽可夫的美女蛇!就算将你戳骨扬灰了,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在她的霸凌之下,萧沉鱼居然毫无还手之力,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就快要断了,几乎喘不过气来。好一会儿,对方才松开了她,眼睛里射出摄人的凶光:“你还记得两年多前,你在上官府的花房里跟上官涤尘那个伪君子大行苟且之事吗?”

    萧沉鱼自然没有忘记,那是她第一次进入上官府里,在花房里跟上官涤尘欢爱了一场,至今记忆犹新。篱落面露奚落的笑容:“看来你对自己的风流韵事记得蛮清楚的,是不是盼着什么时候再重演一次呢?你个不要脸的骚狐狸!”

    “说到骚,你双子星篱落也不差吧?当年你以试婚丫鬟的身份进入上官府,还不是使出了万种风情去迷惑上官涤尘,否则哪来现在的如夫人呢?”话音未落,脸上着了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接将她打翻在地。

    萧沉鱼凄然笑道:“怎么?佐阁领大人,我说到你的痛处了?你的处子之身在哪里没有的?是不是也选在那个杂物间旁边的花房里?闻着百花散发出的浓郁花香,是不是快感特别强烈?”话毕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笑的她几乎岔气,身子软倒在墙角里。篱落本欲再动手,最终还是强行克制住了,只是冷冷地盯着对方。

    好一会儿,萧沉鱼才止住笑声,站了起来走到篱落身旁,发问道:“双子星,你怎么不说话了?方才那股子不可一世的气势哪里去了?”

    篱落手指轻轻一弹,墙上的油灯亮了起来,发出昏沉沉的光芒,在墙上投下两人的暗影。篱落在木桌旁坐了下来,淡淡道:“萧二小姐,说这些有意思吗?要不要我将萧老爷和萧家的如夫人也叫来一块儿听听,让他们看看他们眼中的好女儿究竟是如何放浪形骸的?”

    萧沉鱼立时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去。篱落冷静地注视着对方,不疾不徐地道:“大概也就是在这样一间牢房里,为了逃避惩处,你除去了自己的衣衫躺在牢房的地铺上,向时任感察量刑司主官卢兆龙献出了自己的处子之身。我想问一下你,在那间阴暗潮湿的牢房里体验自己的初夜感觉怎么样?被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男人压在身子底下是不是很有快感?那一夜是不是比上官府花房里的那一夜更让你刻骨铭心?卢兆龙跟上官涤尘相比他们二人谁的床上功夫更好?”一连串的发问,篱落的脸上跟着慢慢浮出了一丝笑意,在昏沉的灯光下显得狰狞可怖。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萧沉鱼捂住自己的双耳,整个人像是情绪失控了,大吼大叫起来。锁狱大牢的那一夜是她永远的耻辱,一生都挥之不去的梦魇。经过方才的一番折腾,她发式凌乱,脸上的妆容也花了,失去了往日的绝美姿容。

    篱落走过来蹲到她面前,仔细地理了理她的秀发,爱怜地道:“我们的第一美人总该要有个美人样儿。这副尊荣若是被外人瞧见了,有损你的美誉啊!”萧沉鱼蜷缩在角落里,睁大双眼惊恐地盯着对方,像是白日里见到鬼魅一般。

    篱落续道:“你自小生活在阴沟里,受尽了旁人的冷言冷语,所以在你的内心里非常渴望证明自己。其实,我能理解你面对卢兆龙时的委屈和不甘,但是你又不得不那样做。自从成为感察量刑司的司员后,你的野心也就越来越大。为了爬到高位上,你不择手段。过去那个卑微的少女不存在了,换成了一个心狠手辣、欲壑难填的蛇蝎女人。”

    萧沉鱼撩开自己的秀发,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前的女人。在对方面前,她好像已经成了一个透明人,浑身已经没有丝毫秘密可言。篱落道:“可能你很诧异,我怎么这般了解你。告诉你,你跟上官涤尘是我魂牵梦萦的两个人,过去的两年多我每日每夜都在想着你们。我甚至比你们自己还要了解你们。”萧沉鱼一副心如死灰的表情,木讷地道:“你想怎样?杀了我替长公主出气?”

    篱落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站起身子,轻声道:“杀你,现在还不到时候。我要等抓住上官涤尘以后,再一并处置你们这对奸夫□□!”萧沉鱼不屑道:“口气不小!你想抓他,除非上官家族倒台了。”

    “没想到你对那个伪君子还真是一往情深。你以为我会单单对付上官涤尘一个人吗?上官家族的每一个人都跑不掉,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沾满了长公主殿下的鲜血。所以,我要把他们连根拔起,让上官氏从此在潜力世界里彻底消失!”

    对方目光坚定,每一个字仿佛都是从牙关之间紧咬出来的,掷地有声。萧沉鱼无比震惊,愣愣地盯着对方。篱落觉得铺垫的差不多了,直接切入了正题:“萧沉鱼,你若是帮我,我可以保证将来让你死得体面一点,起码保留一点第一美人的尊严。”

    萧沉鱼讶异道:“你要我做什么?”篱落沉声道:“宇文家族讨论落星计划时,上官家族集团里你是第一个获知该消息的人。这么重要的消息想必你也第一时间通知了上官徽和上官涤尘。我说的没错吧?”萧沉鱼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当时上官涤尘获知消息后,眉飞色舞的极为兴奋,连忙带她面见了上官徽。

    篱落接着道:“我想知道上官氏父子二人在落星计划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们分别做了什么。我还要你出面揭发他们,让他们成为太子殿下谋刺一案的间接参与者。届时臣民们会对上官家族口诛笔伐,为我覆灭上官家族造势。”

    “你做梦!”萧沉鱼回答得干脆利落,瞪眼望着对方。篱落显得异常镇定:“我早料到你会有此反应。萧大人,我知道你还在心存侥幸,寄望于上官家族这根救命稻草。告诉你,根本不可能!我们两位双子星已经联手,你应该知道我们合力后的力量。上官家族现在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只有待宰割的份儿了。他们自己都自顾不暇,哪还有工夫来搭救你一个外人呢?”

    见萧沉鱼冷着脸,沉默不言。篱落遂道:“好吧,我给你点时间考虑。”身子飘然出了牢房,眨眼的工夫已经消失不见。萧沉鱼抬头望着阴暗的牢房,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前一刻,她还在府邸里悠闲地欣赏牡丹,后一刻不想已经成了九幽绝狱的阶下囚。一切都太突然了,根本没有给人留下适应的时间。她缓步走到牢门旁,伸手抚摸着精钢制成的牢门,忽见六名着装统一的侍卫走了过来,排成一排站在了牢门外。其中一人走到牢门旁,拱手道:“萧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在下即刻照办。”

    萧沉鱼没有搭话,对方扭过身站好,不再吱声。她在牢房里缓慢地踱着步子,脑子里一团乱麻似的,我该怎么办呢?我萧沉鱼不能就这么倒下去。她想到了上官涤尘,对方现在应该已经得到了消息。他会赶来营救她吗?

    不知从哪刮过来一阵阴风,让萧沉鱼的全身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凉意,镶嵌在墙上的油灯也被刮灭了,牢房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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