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东升，宣示着又是崭新的一天。位于玄武大街上的上官府已经大不相同，四周被重兵把守。经历了昨夜的混战后，府内早已人心惶惶，没有了往日的规矩。府内的几百名下人、仆役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上官徽及上官夫人，还有上官涤尘全都不见了，他们已经失去了主心骨。
位于湖边的一处阁楼大门被推开，上官涤心缓缓走了下来，神色显得异常镇定。刚走了没几步，迎面与急匆匆走来的韩管事撞了个满怀。韩管事急道：“大小姐！你怎么还在这里？”上官涤心道：“韩嬷嬷，你怎么了？”
韩管事惊慌道：“昨晚有大批兵士闯进府里，现在老爷、夫人、公子爷都不见了。而且府门外围了大批官兵，出都出不去了。”上官涤心只是“哦”了一声，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上官涤心径直来到前院，刚巧碰到一大批官兵闯了进来，领头的是一副熟悉的面孔。那张面孔环视了周围一眼，目光定格在了上官涤心身上，显然是也认出了她。对方不是别人，正是梁郁。
只见梁郁摊开手中的一封圣旨，扬声念道：“圣旨下！查上官氏父子暗中策动谋反，妄图劫掠领主及领主夫人，罪在不赦，即刻免去本兼各职，贬为庶人。从犯上官涤尘已经收押在案，首犯上官徽尚在逃匿之中，监事阁授命两界之内通缉。上官府即行查抄，府内下人一律押入锁狱大牢候审。钦此！”
读罢圣旨，梁郁摆了下手，身后大批的兵士冲了过去。府内的下人们早已乱作一团，人人脸上写着惊恐，纷纷作鸟兽散。可是他们已经无处逃匿，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未知的凶险。唯独上官涤心一人跪在原地，仿佛局外人一般。
梁郁只是看着对方，并未发声。不多时，大批的下人全部被抓住了，双手缠上铁链，排成一条长龙向府门外走去，上官涤心也夹杂在人群里。梁郁跟着来到府门外，大批的兵士立在队伍两旁，手持利刃，严密地监押着队伍。
长街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多数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梁郁骑马走在队伍后面，心里莫名地一阵疼痛。
约摸费了一个多时辰，队伍全部被押入了锁狱大牢，牢头韩伏渠带领一众牢子清点人数，然后分批关押了进去。梁郁走上前，冲韩伏渠耳语一番，对方立时会意，小声道：“大人放心，小人会办妥的。”
待人犯全部收监后，韩伏渠拎着一个食盒过来，低声道：“大人，她被关押在第四层四十七号牢房。”随手递过了牢门的钥匙。梁郁没有说话，一手接过钥匙，另一手接过了食盒。踩着石条堆砌的阶梯，梁郁下到了第四层牢房里。
穿过一截甬道，来到四十七号牢房门前。梁郁掏出钥匙打开牢门，拎着食盒走了进去。上官涤心坐在地铺上，双腿并拢，双手环住小腿，侧脸枕在膝盖上，听到声响后抬起了头。她瞥了眼木桌上的食盒，默然道：“上官氏家破人亡，你觉得我还能吃得下早膳吗？是不是连你也把我当作一个疯疯傻傻的痴丫头？”
梁郁一时无言，只是直勾勾地注视着对方。上官涤心苦笑了一声，言道：“梁大哥，都到这个时候了，你是不是该把面具摘了？再伪装下去已经毫无意义。”梁郁格外震惊，对方居然早已识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而且言语、举止很正常，根本不像一个心智失常的人。
难不成对方是装疯的？可是身为上官家的大小姐，她为何要装疯呢？上官涤心平静地望着她，眼神里像是早已洞悉了一切秘密：“不错，我也欺骗了你。我是装疯的，一装就是八九年。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搞不清自己是真疯还是装疯了。”
对方站了起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所处的牢房，接着打开了话匣子：“那还是我七八岁时候的事。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进入府里假山后面的机关里，发现了许多三尺余高的酒坛子，然后看到了恐怖的一幕。我当时吓坏了，几乎是逃命一般跑出了石洞，接着就病倒了。”梁郁立在原地，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生了一场大病，神志迷迷糊糊的。家里人都以为我疯傻了，也就不再报什么希望。可是慢慢过了两年，我的疯病全好了，可是谁都不知道。我留意到自己的哥哥和父亲都进入过假山后面的石洞，顿时也就明白了大半。我才发现看似光鲜亮丽的上官府居然也有如此阴暗的一面，成年人的世界太过可怕。所以我决定继续装疯卖傻，来逃避现实。没想到居然装了八九年。”
梁郁也回忆起了自己在府里初次看到两名蛊仙门的门人抬人彘的画面，接过话道：“如果不是那两个门人偷懒耍滑抄近路，我可能永远也不会发现假山下的秘密。有些秘密就像蛇洞里的毒蛇一般。只要你将手伸进去，说不定就会被咬上一口。”
牢房里的光线依旧昏昏沉沉，空气凝滞，让人喘不过气的感觉。上官涤心心有余悸地道：“是啊！有些秘密好可怕。我怎么也想不到对我关怀备至的亲哥哥和父亲居然如此歹毒，将那么多人囚禁在酒坛子里。曾经多少个夜里，我梦见自己也被斩去四肢，被装进了一个椭圆形的酒坛子里。而且是我的亲哥哥亲手给酒坛子塞上了木塞。我蜷缩在里面，一片漆黑，呼吸不畅……”她没有再说下去。
“上官涤尘的手段有多么毒辣，你还没全部见识过呢。他远比你想象得还要疯狂。可惜世人都被他俊美的面貌、和熙的笑容迷惑了，还赐予‘翩翩公子’的名号，这是多么大的讽刺！”上官涤心像是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他人呢？还活着吗？”
梁郁道：“他被关在九幽绝狱，已经受了重伤，不会那么快死的。那个地方戒备森严，他插翅也逃不掉的。”望了对方一眼，问道：“你，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了？”上官涤心道：“你的声音变了，脸型变了，可是眼神却没变。你的眼神我太熟悉，所以早就认出了你。”
对方的眼神专注而纯真，梁郁赶忙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好像怕羞似的。上官涤心长叹了一声，道：“成人的世界确实太可怕了！篱落姐姐居然成了上官家的敌人，处处要置上官家于死地。原本他们夫妻也是恩爱的一对，不想如今却成了一对死敌。还有你阿木哥哥，居然也要跟上官家作对。这些变化都太突然，我实在是看不懂了。”
“世事就是如此，永远都是纷纷扰扰、扰扰纷纷，永远也理不清楚。”上官涤心问道：“能告诉我父亲和母亲的下落吗？”梁郁道：“昨夜突袭上官府，他们应该是趁乱逃走了。可是我很好奇他们怎么没把你一块带走呢？”
上官涤心想了想，道：“我昨晚没有睡在自己的闺房里。估计他们一时没找到我，所以就自行离开了。”然后又道：“梁大哥，你知道吗？其实这一日我早有预料。他们害死了那么多人，迟早老天爷会降下惩罚的。现在这一日终于来了。”
梁郁略感诧异，道：“我没想到你会看得如此通透。跟我以前认识的你判若两人。”上官涤心笑了下：“以前的我是装出来的，又傻又天真，那并不是真实的我啊！我母亲是个善良的人，一生笃信佛教，一天中有半天的时间都在佛堂里度过。只要过去给她老人家请安，听到最熟悉的声音就是木鱼声。可是他老人家念了一辈子的佛能赎得清上官家犯下的罪孽吗？”
梁郁望着昏沉沉的虚空，不知如何搭言。上官涤心自答道：“我想赎不清吧。上官家犯下的罪孽深重，恐怕连佛祖都不会宽恕。”
牢房内是一阵无声的静默，显得异常沉寂。上官涤心立在牢门旁，眼睛扫向甬道的另一头，问道：“梁大哥，你说上官氏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梁郁推测道：“上官徽不会轻易收手的，何况他手里还有兵马。估计双方还会有一场恶战，但是反败为胜的可能性不大。谋反的罪名已经宣扬开来，天下臣民都会讨伐的。失去了人心哪有不败亡的道理。”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亘古不变的道理。上官家过去太过风光了。”上官涤心转过身望着对方，“梁大哥，你走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梁郁应道：“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跟牢头说。我已经打过了招呼。”随后推开牢门走了出去。
望着对方的身影隐没在黑暗里，上官涤心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这是自己唯一动情过的男子，可是却开不了口道出心底的情思。现在双方的身份已经发生转变，过去是主子与仆从的关系，而现在一个是阶下囚，一个是朝中新贵，身份依然不相匹配。
更何况，上官家族覆灭在即，自己恐怕也难逃一死，还有什么资格谈爱情呢？上官涤心坐回地铺上，回想起了以前在上官府的日子，那时上官家族还相安无事，自己与“阿木哥哥”坐在柴房里开心地聊天。多少欢声笑语，多么美好的日子啊，可惜一去不复返了。
位于湖边的一处阁楼大门被推开，上官涤心缓缓走了下来，神色显得异常镇定。刚走了没几步，迎面与急匆匆走来的韩管事撞了个满怀。韩管事急道：“大小姐！你怎么还在这里？”上官涤心道：“韩嬷嬷，你怎么了？”
韩管事惊慌道：“昨晚有大批兵士闯进府里，现在老爷、夫人、公子爷都不见了。而且府门外围了大批官兵，出都出不去了。”上官涤心只是“哦”了一声，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上官涤心径直来到前院，刚巧碰到一大批官兵闯了进来，领头的是一副熟悉的面孔。那张面孔环视了周围一眼，目光定格在了上官涤心身上，显然是也认出了她。对方不是别人，正是梁郁。
只见梁郁摊开手中的一封圣旨，扬声念道：“圣旨下！查上官氏父子暗中策动谋反，妄图劫掠领主及领主夫人，罪在不赦，即刻免去本兼各职，贬为庶人。从犯上官涤尘已经收押在案，首犯上官徽尚在逃匿之中，监事阁授命两界之内通缉。上官府即行查抄，府内下人一律押入锁狱大牢候审。钦此！”
读罢圣旨，梁郁摆了下手，身后大批的兵士冲了过去。府内的下人们早已乱作一团，人人脸上写着惊恐，纷纷作鸟兽散。可是他们已经无处逃匿，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未知的凶险。唯独上官涤心一人跪在原地，仿佛局外人一般。
梁郁只是看着对方，并未发声。不多时，大批的下人全部被抓住了，双手缠上铁链，排成一条长龙向府门外走去，上官涤心也夹杂在人群里。梁郁跟着来到府门外，大批的兵士立在队伍两旁，手持利刃，严密地监押着队伍。
长街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多数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梁郁骑马走在队伍后面，心里莫名地一阵疼痛。
约摸费了一个多时辰，队伍全部被押入了锁狱大牢，牢头韩伏渠带领一众牢子清点人数，然后分批关押了进去。梁郁走上前，冲韩伏渠耳语一番，对方立时会意，小声道：“大人放心，小人会办妥的。”
待人犯全部收监后，韩伏渠拎着一个食盒过来，低声道：“大人，她被关押在第四层四十七号牢房。”随手递过了牢门的钥匙。梁郁没有说话，一手接过钥匙，另一手接过了食盒。踩着石条堆砌的阶梯，梁郁下到了第四层牢房里。
穿过一截甬道，来到四十七号牢房门前。梁郁掏出钥匙打开牢门，拎着食盒走了进去。上官涤心坐在地铺上，双腿并拢，双手环住小腿，侧脸枕在膝盖上，听到声响后抬起了头。她瞥了眼木桌上的食盒，默然道：“上官氏家破人亡，你觉得我还能吃得下早膳吗？是不是连你也把我当作一个疯疯傻傻的痴丫头？”
梁郁一时无言，只是直勾勾地注视着对方。上官涤心苦笑了一声，言道：“梁大哥，都到这个时候了，你是不是该把面具摘了？再伪装下去已经毫无意义。”梁郁格外震惊，对方居然早已识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而且言语、举止很正常，根本不像一个心智失常的人。
难不成对方是装疯的？可是身为上官家的大小姐，她为何要装疯呢？上官涤心平静地望着她，眼神里像是早已洞悉了一切秘密：“不错，我也欺骗了你。我是装疯的，一装就是八九年。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搞不清自己是真疯还是装疯了。”
对方站了起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所处的牢房，接着打开了话匣子：“那还是我七八岁时候的事。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进入府里假山后面的机关里，发现了许多三尺余高的酒坛子，然后看到了恐怖的一幕。我当时吓坏了，几乎是逃命一般跑出了石洞，接着就病倒了。”梁郁立在原地，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生了一场大病，神志迷迷糊糊的。家里人都以为我疯傻了，也就不再报什么希望。可是慢慢过了两年，我的疯病全好了，可是谁都不知道。我留意到自己的哥哥和父亲都进入过假山后面的石洞，顿时也就明白了大半。我才发现看似光鲜亮丽的上官府居然也有如此阴暗的一面，成年人的世界太过可怕。所以我决定继续装疯卖傻，来逃避现实。没想到居然装了八九年。”
梁郁也回忆起了自己在府里初次看到两名蛊仙门的门人抬人彘的画面，接过话道：“如果不是那两个门人偷懒耍滑抄近路，我可能永远也不会发现假山下的秘密。有些秘密就像蛇洞里的毒蛇一般。只要你将手伸进去，说不定就会被咬上一口。”
牢房里的光线依旧昏昏沉沉，空气凝滞，让人喘不过气的感觉。上官涤心心有余悸地道：“是啊！有些秘密好可怕。我怎么也想不到对我关怀备至的亲哥哥和父亲居然如此歹毒，将那么多人囚禁在酒坛子里。曾经多少个夜里，我梦见自己也被斩去四肢，被装进了一个椭圆形的酒坛子里。而且是我的亲哥哥亲手给酒坛子塞上了木塞。我蜷缩在里面，一片漆黑，呼吸不畅……”她没有再说下去。
“上官涤尘的手段有多么毒辣，你还没全部见识过呢。他远比你想象得还要疯狂。可惜世人都被他俊美的面貌、和熙的笑容迷惑了，还赐予‘翩翩公子’的名号，这是多么大的讽刺！”上官涤心像是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他人呢？还活着吗？”
梁郁道：“他被关在九幽绝狱，已经受了重伤，不会那么快死的。那个地方戒备森严，他插翅也逃不掉的。”望了对方一眼，问道：“你，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了？”上官涤心道：“你的声音变了，脸型变了，可是眼神却没变。你的眼神我太熟悉，所以早就认出了你。”
对方的眼神专注而纯真，梁郁赶忙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好像怕羞似的。上官涤心长叹了一声，道：“成人的世界确实太可怕了！篱落姐姐居然成了上官家的敌人，处处要置上官家于死地。原本他们夫妻也是恩爱的一对，不想如今却成了一对死敌。还有你阿木哥哥，居然也要跟上官家作对。这些变化都太突然，我实在是看不懂了。”
“世事就是如此，永远都是纷纷扰扰、扰扰纷纷，永远也理不清楚。”上官涤心问道：“能告诉我父亲和母亲的下落吗？”梁郁道：“昨夜突袭上官府，他们应该是趁乱逃走了。可是我很好奇他们怎么没把你一块带走呢？”
上官涤心想了想，道：“我昨晚没有睡在自己的闺房里。估计他们一时没找到我，所以就自行离开了。”然后又道：“梁大哥，你知道吗？其实这一日我早有预料。他们害死了那么多人，迟早老天爷会降下惩罚的。现在这一日终于来了。”
梁郁略感诧异，道：“我没想到你会看得如此通透。跟我以前认识的你判若两人。”上官涤心笑了下：“以前的我是装出来的，又傻又天真，那并不是真实的我啊！我母亲是个善良的人，一生笃信佛教，一天中有半天的时间都在佛堂里度过。只要过去给她老人家请安，听到最熟悉的声音就是木鱼声。可是他老人家念了一辈子的佛能赎得清上官家犯下的罪孽吗？”
梁郁望着昏沉沉的虚空，不知如何搭言。上官涤心自答道：“我想赎不清吧。上官家犯下的罪孽深重，恐怕连佛祖都不会宽恕。”
牢房内是一阵无声的静默，显得异常沉寂。上官涤心立在牢门旁，眼睛扫向甬道的另一头，问道：“梁大哥，你说上官氏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梁郁推测道：“上官徽不会轻易收手的，何况他手里还有兵马。估计双方还会有一场恶战，但是反败为胜的可能性不大。谋反的罪名已经宣扬开来，天下臣民都会讨伐的。失去了人心哪有不败亡的道理。”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亘古不变的道理。上官家过去太过风光了。”上官涤心转过身望着对方，“梁大哥，你走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梁郁应道：“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跟牢头说。我已经打过了招呼。”随后推开牢门走了出去。
望着对方的身影隐没在黑暗里，上官涤心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这是自己唯一动情过的男子，可是却开不了口道出心底的情思。现在双方的身份已经发生转变，过去是主子与仆从的关系，而现在一个是阶下囚，一个是朝中新贵，身份依然不相匹配。
更何况，上官家族覆灭在即，自己恐怕也难逃一死，还有什么资格谈爱情呢？上官涤心坐回地铺上，回想起了以前在上官府的日子，那时上官家族还相安无事，自己与“阿木哥哥”坐在柴房里开心地聊天。多少欢声笑语，多么美好的日子啊，可惜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