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府路阮以前居住过的小院里,路阮闲庭信步走着,一旁的侍女道:“自姑娘离开后,这座小院就一直空着,隔三差五有下人专门过来打扫。平日里鲜少有人过来,倒是主人偶尔会进来,四处看看,然后又心事重重地离开。”

    院墙旁边的花圃里,墨菊开得正盛,吞吐着秋日的芬芳。院门被推开,朱明烨走了进来,招呼道:“阮阮,你来了。”

    路阮唤了声“朱叔叔”,跟着对方来到书房里坐下,侍女献上茶水和几样点心。路阮吃了一块糕点,道:“朱叔叔专程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吧?”

    朱明烨一脸严肃:“现已查明:上官徽潜逃到了洞城。在入京都任职以前,上官徽做了多年洞城城主,上官氏在当地的关系网盘根错节。现任城主柯昭也是他一手提拔的,对他颇为忠心。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路阮放下手中的茶盏,试探着道:“莫非朝廷有意要征讨洞城?”朱明烨轻呷两口茶水,慎重道:“铲除上官氏要趁热打铁,不能给对方喘息的机会。洞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万一让他盘踞在那里恢复了元气,朝廷反而被动了。现在反上官氏的呼声很高,举国上下同仇敌忾。我觉得现在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洞城位于京都西南方向,相距约七百余里,城池四面环山,像是置身于山谷里一般,十分隐秘,故而叫“洞城”。这样一处地方若是派大军攻伐,难度相当大。路阮沉吟不语,朱明烨又道:“小阮,我已向君上提议,让你进入中枢台,担任中枢大臣。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旨意下来。”

    路阮拒绝道:“这不太合适。双子星篱落比我的功劳更大,她刚刚还领兵粉碎了蛊仙门与侏儒兵的反叛阴谋,生擒逆贼上官涤尘,所以我觉得她更应该位列台阁。我知道朱叔叔是为我好,可是这样的话恐怕会引起朝臣们的非议。”

    朱明烨方欲解释,只见敲门声响了起来,外面传来侍女的声音:“禀主人:府门外有生客来访,来人自称‘千代寒霜’,来自显力世界的京城。”路阮起身道:“朱叔叔,您先去会客吧。”朱明烨道:“也好。方才的事我再斟酌一下。关于讨伐洞城的事你先考虑考虑,最近就会提上讨论日程。”

    二人起身离开书房,朱明烨来到前厅,见来人立在厅里,显然是正在候着他。千代寒霜见到他后,深施一礼:“寒霜见过右相大人!”朱明烨落了座,摆手示意对方坐下,询问道:“太后娘娘不在深宫里养尊处优,怎么来到这是非之地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上官氏为恶已久,显力世界也未能幸免。我的夫君就是惨死在上官涤尘手中。”朱明烨同情道:“刘皇帝暴毙,本相也听说了。太后娘娘此来莫非是让本相给你出气的?”

    千代寒霜道:“不敢劳动大驾。上官氏安插在显力世界的两界观察使——杜繁已被我控制,几十万凡人兵甲也落入了我的手中。目下上官家族并未崩盘,估计还有一场恶战。我此来是想尽绵薄之力。如果有用得着的地方,还请右相大人吩咐。”

    朱明烨听了,立时认真地打量了对方几眼,赞道:“太后娘娘好谋略,居然不动声色地就拔除了两界观察使,令人刮目相看。你能主动有这个态度,君上和朝廷都是欣慰的。”千代寒霜站了起来,躬身恭敬地道:“谢相爷夸奖!皇上及刘氏家族永远臣服君上,随时听候君上的调遣。”

    朱明烨听了颇为欣慰,又道:“你说的不错,上官家族尚未完全剿灭,目前龟缩在洞城伺机而动。还有树城的万归藏,也是朝廷的疥癣之疾,尚未根除。这两方若是搅和到了一起,那可就麻烦大了。”

    “不知朝廷有何良策?”朱明烨道:“目前还未有成熟的计划。你既然主动过来助力,想必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不妨说说你打算如何助力?”

    千代寒霜应道:“目前三十万兵甲已经在京郊集结完毕。我已下令从速打造木器,加强兵士的战斗力。京城距离树城约有一千三百余里,大军可以随时进发。”

    朱明烨面露赞许之色:“不错,你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点。首先是加强军队的战斗力,否则凡人兵甲是无法与潜力师队伍相抗衡的。像剿灭宇文氏时候使用的那几件杀人利器,若是几十万大军全部装备上了,面貌必然焕然一新。”

    “禀相爷:连弩和火舌炮正在日夜赶制中。我也在全国范围内征集能工巧匠,争取研发出更多的利器,加强大军的战斗力。”

    二人又聊了一阵,千代寒霜方才告辞离开。朱明烨来到书房,目光落入了一副巨大的两界地图中,千山、万水、城郭尽入眼帘。一旦三十万凡人兵甲开赴潜力世界,无疑将大大增加朝廷的实力。可以直接跟上官徽、万归藏决一死战了。

    朱明烨盯着地图上的“树城”和“洞城”两处城郭,露出坚毅的目光:“我要一鼓作气彻底根绝你们,让两界重回平衡的秩序。”随即唤了声“来人”,立时有一名贴身侍从走了进来,躬身候命。朱明烨道:“备车,我要即刻入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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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幽绝狱牢房内,照旧跟往常一样暗无天日,没有丝毫生气。仿佛是一夜之间,宇文弋罗已经苍老了许多。修炼万毒心法许久,毒早已渗入她的七经八脉,她很清楚自己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一连数日以来,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将她遗忘了,每日里除了牢子过来送三趟饭食以外,再也没有任何人靠近自己的牢房。除了关心弟弟宇文昭荣的近况以外,宇文弋罗已经了无牵挂,随时准备赴死。可是一切都悬了起来,没有一个准确的时间,反倒让她有些焦虑起来。

    牢门外传来几声响动,送早饭的牢子走了过来,不是平常的稀粥和馒头,而是四样丰盛的佳肴,有烧肉、烧鸡、蒸鱼、煎蛋,主食是一碟白饭,额外还有一壶酒。牢房里立时飘起了久违的食物的香气,宇文弋罗诧异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这般丰盛。”那名牢子站了起来,干巴巴道:“上面的吩咐,我也不清楚。赶紧吃吧。凉了就走味了。”随后快步离开了。

    宇文弋罗将几样吃食端到木桌上,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好几个月没有沾到荤腥,吃了一点后立时胃口大开起来。吃饱后,宇文弋罗猛然想起八成是上路的时候到了,这是最后一餐断头饭,所以才会这般丰盛。

    想通这一点后,宇文弋罗居然身形轻松了一大截,握住酒壶闻了闻酒香。夫君方晓儒在世时,夫妇二人经常晚上小酌几杯的。自夫君罹难以后,宇文弋罗就没有再沾过一滴酒。此时此刻,她忽然又想尝尝了,好像胃里的酒虫又复活了一般,勾引她去灌酒。宇文弋罗望着酒壶犹豫了一下,最后放到嘴边灌了两口。

    一股清凉的酒水钻入喉头处,顺流而下,胃里立时像升腾起了一团火焰。宇文弋罗抿了下嘴唇,又灌了几口,忽听牢门外传来响动。一行数十人走了过来,皆是宫人打扮。领头的是宫弼身旁的曹公公,身旁跟着篱落。

    果然!赴黄泉的时刻到了!牢子开启牢门,一干人步入牢房,曹公公摊开一卷圣旨,操着尖细的嗓音道:“圣旨下!钦犯宇文弋罗接旨!”宇文弋罗跪伏在地,道:“罪臣宇文弋罗恭聆圣训!”

    “奉天承运,君王诏曰:查宇文弋罗系宇文氏叛逆集团主要人员,领兵征讨拜月城,涂炭无数生灵,实属罪大恶极。后因揭发萧沉鱼参与太子殿下被谋刺一案有功,监事阁佐阁领篱落数度陈情。本君特念往日亦曾有功于朝廷,格外加恩,更改凌迟之刑,赐毒酒一盅。钦此!”

    “谢君上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宇文弋罗抬起头,看到一名宫人上前两步,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只铜制酒壶和一只铜制酒盅。篱落冲曹公公道:“公公,我与她还有些话要说。毒酒放在这里,让我送她上路吧。”

    曹公公略一思索,应道:“那就有劳佐阁领了。咱家的人候在外面,完事后回来看一眼,然后回去向君上复命。”一挥手,那名宫人放下托盘,跟着曹公公一行人离开了牢房。

    宇文弋罗望着木桌上的细腰酒壶,道:“多年没饮酒了,刚刚喝了几口,没想到马上又要喝。看来今日要一醉万事休了。”

    篱落道:“你弟弟宇文昭荣我已派人送到显力世界的燕城去了,寻了一户没儿女的老夫妻收养,留下了一笔金银,足够他平安长大。那里地处边塞,十分荒僻,是个隐姓埋名的好地方。”

    宇文弋罗对着篱落,恭恭敬敬地跪拜了下去,然后道:“多谢!了却这一桩心事,我可以毫无牵挂地离开了。”篱落道:“不必这样,毕竟你也帮了我。萧沉鱼被捕以后,牵连出了上官氏父子。现在上官家族已经分崩离析,距离全盘覆灭只是时间问题了。”

    宇文弋罗又喝了几口酒,感慨道:“果然是天选之女,潜力世界最有权势的两大家族全部被打趴下了。不过,依我推测,应该还有一关在等着你们双子星。只有跨过了这一关,双子星才能主宰两界。”

    见篱落面露不解之色,宇文弋罗续道:“还记得活菩萨的神秘大预言吗?其中第二句——妖风文刀长,日月颠倒短。我觉得这里已经有暗示,警醒我们潜力世界还有一场劫难。否则‘妖风’、‘日月颠倒’这样的词语作何解释?”

    “难道不是代指上官家族发起的这场叛乱吗?”宇文弋罗摇了摇头:“我看不像!上官家族并未发动叛乱,而是你们先下的手。是你们在算计上官氏,对方不过是被逼反叛而已。虽然我在牢房里,但是可以感觉到上官氏这场叛乱并未掀起多大的风波,还远远达不到‘日月颠倒’的程度。”篱落凝视着对方,满脸狐疑:“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宇文弋罗笑了下,道:“我一个将死之人,你还有什么好怀疑的。不过是因为你救了荣儿,我打心眼里感激你,说出我的看法而已。听或不听在你自己。”篱落想了想,对方说得也有道理,人到了这个时候,确实没有必要再骗自己了。

    “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宇文弋罗走到木桌旁,握住酒壶端了起来,缓缓倾倒细长的壶嘴,一股血红色的黏稠液体流了出来,不偏不倚落入酒盅里。居然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瞬间溢满了整个牢房。

    宇文弋罗两手端起酒盅,道:“君上不愧是一代仁君,就连赐予臣下的毒酒都带着一股清香。谢君上恩赐!”放到嘴边饮了下去。饮完毒酒以后,宇文弋罗靠到了地铺上,目光苍茫悠远,轻声唤道:“方郎!弋罗来跟你相会了。”脸上展露出一丝幸福的笑容。

    牢房内依旧昏暗,死寂无声,让人永远看不到光明和希望。篱落立在一旁,默不作声,静静地注视着潜力世界赫赫有名的“紫衣女将军”生命缓缓走向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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