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罢晚膳以后,葛湛一个人心急火燎地来到萧迟的营房里,发现没人。出了营房打听了几位木匠师傅,总算打听到了对方的消息。来到一处隐蔽的作坊里,只见萧迟正在指挥几名木匠师傅忙活着,面前是一块巨型的绸布,下面拴了好几股粗麻绳,然后还有一个巨大的木盒子。

    葛湛咳嗽了一声,萧迟回过头笑道:“执事大人来了!我正要找你呢!”几名木匠师傅赶忙向葛湛施礼,葛湛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我要跟萧师傅单独说话。”那几名木匠师傅得令,麻溜儿地退了出去。

    只见营房里很乱,摆满了斧子、锤子、剪刀等各种工具。萧迟手拿一把剪刀在裁剪一块绸布,打趣道:“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执事大人这是过来视察吗?”

    葛湛一把夺下他手中的剪刀,埋怨道:“萧公子,我知道这个官儿是你让给我的,但是我并不领情。我的心愿是获得小师妹的芳心,不是要当什么军械局执事。”

    “葛兄,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跟你说。我之所以推荐你是因为你有这个才干。一木坊里的木匠师有上百人,你是大师兄,一直领着他们干活,调度有方。而我就不行,只能干具体的活计。”

    葛湛连连摆手,不耐烦道:“你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我不爱听!我就想知道怎么才能获得小师妹的芳心?你究竟帮我想出点子没有?方才刘参军找我了,说是我们军械局的人也要跟随大军去前线。我在想小师妹是女孩儿,还是留在这里为好。”

    萧迟听了纳闷道:“让我们也去前线?难道是兵力不足让我们上场打仗?”葛湛摇头道:“那倒不是!那些利器一旦出现损坏,我们要随时修理。看来这一回要打大仗啦!”萧迟思忖了一下,道:“既然是上前线,让左小姐跟着去确实不合适。看来确实要抓紧了。”

    “所以你要赶紧给我想点子呀。这一去还不知几时能够回来?”萧迟一个激灵,慌忙跑到了作坊外面,抬头望着夜空。只见星月满天,一丝风都没有,星空显得格外寂静。他拍了下手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葛湛迷糊道:“什么意思?”

    萧迟道:“我刚才制作的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葛湛道:“看着倒像是一盏巨型的天灯。还没到元宵节,你做天灯做什么?”萧迟冲他招招手,随后进了作坊里,介绍道:“我这盏天灯可不是常见的那种天灯。可以将人载到半空中的。而且天灯顶部绑了一根绳子,另一头拴在地下,可以确保天灯不被刮走。”

    葛湛围着天灯看了一圈,依旧不明所以。萧迟笑了下,道:“葛兄,你是不是还没向对方暴露过心意?”葛湛想了下,点了点头。萧迟道:“那就对啦!今晚我会用这盏天灯将你们二人载到半空中,然后同时放飞许多天灯。你想想那画面唯美而浪漫,届时你再向对方表明心意。此事八成就成啦!”

    月色之下,亮晶晶的星星、巨型天灯、身旁是冉冉飞起的小天灯,只有二人高高地立在星空之下,身披月华。四周特别宁静,没有一丝喧哗。葛湛在脑海里幻想着,傻乎乎笑了起来道:“点子倒是不错!”忽然脸上的笑容消逝了,急道:“那万一小师妹不肯上去呢?那一切不都白瞎了?”

    “你放心!此事就交给我了。”萧迟大包大揽道,“我保证将她送上去,剩下的可就看你表演了。”葛湛想了想道:“萧师傅,你这个物件有没有问题的?那么高万一出了问题人恐怕直接摔成肉饼啦!”

    “你放心!我有办法保证你们的安全。就算天灯出了问题,你们二人也会平安落地的。”葛湛依旧半信半疑道:“你拿什么保证?我还是觉得太冒险了!天灯可以升到几十丈高,想想都可怕啊!”

    萧迟走到作坊门旁,两手将木门紧紧关上,然后道:“那我就展示给你看看。”随即打了个响指。葛湛正一脸发懵,忽觉自己身子打横飘了起来,吓得他四肢乱瞪、大吼大叫的。随后,他又缓缓落到地面上,身子毫发未伤。

    萧迟上前扶起他,笑道:“这下你该放心了吧?”葛湛满脸疑惑,忽见一团白光闪过,是潜灵钻了出来。葛湛吓得一惊,赶忙躲到萧迟身后,惊诧道:“又是你这个鬼东西!”潜灵鄙夷道:“亏你还是个彪形大汉,居然会怕我一个小姑娘!我上次告诉过你了,我的名字叫‘潜灵’,你才是鬼呢!而且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嘻嘻!”

    葛湛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壮着胆子站了出来,胆战心惊地问道:“小姑娘,你打哪儿来?是不是天上来的小仙女?”

    潜灵道:“凭你的榆木脑袋,告诉你也想不明白。待会儿你只管去跟那位左小姐坐天灯升到空中去,我可以保证你们二人的安全。这下你放心了?”葛湛方才已经见识过她的神技,自然也就不再担心了。

    “那就好!待会儿记得在半空中情话要说得动听一点,争取一下子俘获对方的芳心。你们二人若成了一对儿,本姑娘也可以少替母体大人操心了。”话毕倏忽一闪,人已经不见了踪迹。葛湛听得糊里糊涂的,挠挠头道:“小姑娘说的什么意思?母体大人是谁?”

    萧迟忙道:“时间不多,我们抓紧准备吧。等全准备好了,我去请左小姐。”葛湛应了声,随即招来一帮木匠师傅,将巨型天灯、小天灯及一应工具全部搬了出去。

    众人一通忙活,总算将巨型天灯装好了。只待点燃松脂,热气膨胀,天灯就可以冉冉升空。萧迟又将众人召集过来,仔细吩咐了一遍,然后冲葛湛道:“葛兄,你现在好好想想该怎么告白,我去请左小姐。”葛湛显得有些紧张,点点头来回踱着步子。

    萧迟一个人快步来到左巧儿的营房前,轻轻叩门道:“左小姐在吗?我是萧迟。”里面传来左巧儿的声音:“不在。”萧迟笑嘻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见营房里被布置一新,虽然条件简陋,但是已经有几分女儿家闺房的轮廓了。对方坐在一面铜镜前,手里摆弄着一个小木马,马腹部位有个机栝,只要轻轻扭动,木马就会在桌面上走动。

    “有趣!左师傅真是心思灵动啊!”萧迟拿起木马,仔细地把玩起来。左巧儿扫了对方一眼,满腹怨气道:“你怎么来了?平日里不都躲着我么?生恐我会赖上你对吧?”

    萧迟反驳道:“我哪里躲着你喽,因为最近公务繁忙嘛。你也知道的,前段时间为了赶制那批万弩机,连吃饭睡觉的空儿都没有。”左巧儿斜眼盯着他,恨恨道:“借口!你们这些男人惯会找借口的!”

    萧迟陪着笑脸道:“左小姐,我最近忙里偷闲做了一件精巧的木器,想请你赏光过去瞧瞧。”左巧儿拒绝道:“不去!不稀的看!”萧迟知道她是故意说气话,不再多说一个字,抬步就要往外走。

    刚到门口,忽听左巧儿急道:“你站住!本小姐倒要去瞧瞧你做了什么破玩意儿!”萧迟回过头来,笑道:“总之,比你的机动木马有意思多了。不过,要想看我的木器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萧迟随身抽出一条白色布条子,道:“就是你必须蒙上眼睛,等我说可以看了你再解下布条。要有神秘感才行。”

    左巧儿白了他一眼:“故弄玄虚!我倒要看看你能搞出什么名堂。”萧迟神秘一笑,上前用布条蒙住了她的眼睛,然后绳头系在脑后。左巧儿双眼被蒙,不能视物,恍然道:“哎!一团黑什么也瞧不见,我怎么走路呢?”

    “怕什么!我牵着你胳膊走。木器个头很大,摆在外面的空地上。”萧迟拉住她一只胳膊,二人缓缓走了出去。不多时,已经将对方带到了旷野里。只见众人全部已经准备完毕,萧迟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示意众人不要出声露馅。

    左巧儿发急道:“到了没有啊?你到底要把我领到哪儿去?”萧迟忙道:“快好啦!说好的不许提前摘下布条哟,我让你摘你再摘!”左巧儿不耐烦道:“知道啦!真啰嗦!”萧迟将她带到了巨型天灯下方站人的地方,让她两手紧紧扶着木栏杆。而葛湛就站在她身旁,只是没有出声。

    萧迟后退几步,打了个手势,松脂即刻被点燃,明黄色的火焰燃烧起来。热气鼓动,巨型的绸布膨胀起来,冉冉升空。再看葛湛、左巧儿二人,也跟着升到了半空中。左巧儿早已急坏了,发火道:“萧迟!好了没有啊?我要摘去布条啦!”

    葛湛望着对方,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左巧儿急火火道:“你怎么不吭声?那我当你同意啦,别等下埋怨我不守规矩。”两手解开脑后的活结,猛然发现自己立于半空之中,吓得身子一退。葛湛赶忙扶稳了对方,道:“小心!”

    “大师兄!”左巧儿诧异地唤了声,只见一盏盏红色的天灯升了起来,悬浮在自己身旁。距离自己最近的一盏天灯,几乎伸手就可以摸到。漫天的天灯之上,是一轮明月和洒满星星的夜空。美轮美奂,令人目不暇接。

    “好美啊!还是头一次在这么高的地方看月亮看星星。”左巧儿显然沉醉在唯美的场景中,小心翼翼地伸出了一只胳膊,像是要去摘星星一般。葛湛长吁了一口气,探身向下望去,只见萧迟及一帮人也在仰望着夜空,对方好像还在冲自己挥手呢。

    左巧儿猛然想起了萧迟,忙问道:“大师兄,这盏天灯是萧公子做的吗?果然别出心裁。只是待会儿我们怎么下去呢?”葛湛伸出手指指了指天灯顶端,说明道:“最上方系了一根绳子,另一头固定在地面上。等天灯上升到一定高度就无法再上升了。然后松脂缓缓燃尽,天灯就会缓缓下降。你放心,绝对安全!”

    “哦。”左巧儿探身向下望去,果然依稀看到了野地里站了不少人,显然是都在观赏这盏巨型天灯。葛湛目视对方,心里万分紧张,但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急得他只能不停地搓手,虎口都湿透了。

    “巧儿。”左巧儿被他冷不丁唤了一声,觉得十分诧异,用一种疑惑的目光盯着对方。二人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对方一直称呼自己“小师妹”,忽然改口听起来很不习惯。葛湛忽然一把攥住了对方的手。

    左巧儿吓着了,急忙要挣脱开来,惊呼道:“大师兄,你干什么?”葛湛却没有松开,然后道:“小师妹,我有话对你说。这盏天灯是萧师傅给我们二人设计的,目的就是能让我们二人在这个场景下单独说话。”

    星空之下,数千盏天灯越升越高,好多已经只能看到一点红光。左巧儿挣脱不开,气急道:“有什么话你就说。这样跟一个女孩子拉拉扯扯的,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该做的吗?”对方的脸上明显带了一股怒气。

    葛湛有些心虚,还是不情愿地放开了手,吞咽了口口水,鼓起勇气道:“小师妹,我要娶你做我妻子。打小我就喜欢你。如今你我都长大了,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我要娶你!这些话一直憋在我的心里,憋得我好难受。今晚我索性一股脑儿全说出来。”

    左巧儿故意避开对方炯炯的目光,不发一言。最重要的话道出口后,葛湛觉得内心里分外舒畅,反倒没那么紧张了,续道:“学徒那么多年师父对我一直很严苛,稍有差错就会用戒尺打我的手掌心和小腿肚子,有好多次我的双手肿得跟熊掌一般,连筷子都拿不起来,都是你用盐水给我消肿。这些点点滴滴我都记在心里,一辈子也不舍得忘记。”

    由于巨型天灯已经升到高空,时已入冬,感觉格外清寒。左巧儿忍不住搓了搓手,望着对方道:“大师兄,那些事你不必记在心里的。我不只对你那样,任何一位师兄弟受了阿爹责罚,我都会那样做的。阿爹从小就教导我手艺人一定要心正,那样做出的木器才能有板有眼。而且我们终日待在一起,自然就亲厚很多。你们受了责罚,我也心疼。”

    略微停顿了一下,左巧儿又道:“我知道你从小就很疼我,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变着法儿逗我开心。而且你肯吃苦,木艺在那一帮师兄弟中是最出色的。可是我们之间只是单纯的师兄妹的情分,并无男女之情。所以你方才说的话请收回去,我不会嫁给你的。”

    葛湛一听急了,很想发泄一下,可是周围只有尺寸之地,他只能站在原地,随后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道:“小师妹,我知道你心里有其它想法。可是一切都结束了,难道你还在心存幻想吗?你是未出阁的大姑娘,之前跟萧家闹了那么一场,鹅城百姓已经议论纷纷了。难道你就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女儿家的名节吗?”

    左巧儿一听他自己戳到了自己的伤口上,也怒了,尖声道:“葛湛,我的事还轮不到你管!”葛湛也是火上浇油道:“你的事?你知不知道?你离家出走后,师父他老人家就急得生了病,好多天没下过床。一木坊的声誉也大受影响,铺子也冷清了不少。那些同行们趁机过来开高价挖走我们的木匠师。再这么下去,一木坊就要散伙了!”

    左巧儿闻言大惊,忙道:“我阿爹的身子怎么样?病得很厉害吗?”葛湛道:“师父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你突然不辞而别,离家出走。师父他老人家能不着急吗?郎中已经开过方子,应该没什么大碍。”

    “既然我阿爹生病了,你为什么还要跑出来呢?”葛湛言道:“是师父让我出来的,说无论如何要找到你,然后把你带回鹅城。他老人家还说不管外人怎么议论你,你都是他的乖女儿。他还是希望你能够回家,有什么事大家一起想办法,总比你一个人在外面四处漂泊好。”

    闻言之后,左巧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满腔的泪水夺眶而出,溢满了脸庞。葛湛掏出随身带的一方雪白的手帕子递了过来。左巧儿拿在手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帕中央绣了几朵梅花,只是绣工有些差强人意,梅花看上去别别扭扭的。

    “还记得这方手帕吗?你小时候心血来潮学过一段时间女红,这方手帕就是你绣的第一件作品。你觉得难看就转手送给我了。那还是你十岁的时候吧,我一直珍藏着,偶尔就拿出来洗一洗,晒干了贴身放着。”

    左巧儿停止哭泣,认真地望着手中的手帕,也许是洗过多次的缘故,手帕表面已经粗糙很多,而且有非常清晰的折痕。她的眼神愣愣的,像是触动了心底里埋藏许久的心事一般。

    葛湛觉得时机已到,柔声道:“小师妹,你若是嫁给了我。鹅城里的那些风言风语应该就消散了。我们再合力经营一木坊,相信凭你我二人的能力,一定能够让一木坊重振雄风。师父年事已高,是时候颐养天年了。我们二人以后就好好孝顺他老人家。”

    随着松脂逐渐耗尽,热力减退,巨型天灯不再上升,反过来开始缓缓下坠。半空中忽然刮起了夜风,天灯微微有些晃动。左巧儿将那方手帕递了过来,低着头道:“大师兄,我方才已经说了,不会嫁给你的。有些事情是勉强不来的,请你理解。”

    葛湛伸手去接手帕,由于二人没有衔接好,手帕直接被夜风刮起来飞到了半空中。葛湛望着飘飞的手帕,心里大受打击,愤愤道:“萧公子说了,他的心里只有路家大小姐!人家可以说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儿,几岁时就相识了。你再等下去也是于事无补。”

    左巧儿听他提高了嗓门,也跟着怒了:“葛湛,你听好了。就算我成不了他的妻子,也不会嫁给你。这回你可以死心了吧?”

    葛湛气得怒发冲冠,几乎是吼叫道:“我现在就跳下去,你信不信?我要用我的死表明心志,表明我有多么喜欢你!”左巧儿只当他是气坏,扭过脸不理对方。葛湛被逼急了,决绝道:“好!那我就跳下去给你看看!”一只腿迈出栏杆,身子跌落下去。

    此时巨型天灯距离地面尚有几十丈高,只见葛湛像个沙包一样坠了下来。萧迟正在下面看热闹,忽听半空中“啊”地惊叫一声,又看到一个黑咕隆咚的东西坠落下来,立时暗道不妙冲上前去。

    那东西快速下坠,眼看就要摔得粉身碎骨,忽然在贴近地面的地方忽然停住了,随后轻轻落地。萧迟也早已跑了过来,才看清是葛湛,忙道:“你怎么摔下来了?是天灯出了故障吗?”

    “天灯好好的,是我出了故障。照顾好她。”葛湛闷闷地丢下一句,抬步向营地走去。萧迟愣了一下,急忙冲半空中报平安:“左小姐,你放心,葛兄好好的,一点事也没有。”半空中的左巧儿早已吓坏了,身子瘫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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