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枢台议事大厅内,灯火辉煌,亮如白昼。穆篱落端坐在坐塌上,章怀、桑吉、山鬼等心腹大臣分坐两旁,正在就朝局之事进行商讨,你一言我一语的颇为热烈。穆篱落只是旁听,并未发表意见。
好一阵子,大厅的房门被推开,曹公公手拿一柄拂尘弓着背走了进来。来到穆篱落面前,对方躬身见礼。穆篱落招手道:“公公请坐!”曹公公道谢后坐了下来,环视了众人一眼,操着一口低沉的嗓音道:“禀相国、列为大人:方才太医们去了朝华殿,娘娘病情沉重,估计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了。”山鬼幸灾乐祸道:“好消息啊!这个老妖妇苟延残喘了这么多时日,现在终于要翘辫子啦!”
他自己一个人哈哈大笑起来,厅内众人却没有一人附和他,山鬼讪讪地笑了笑,收住了笑声。曹公公又道:“之前宫弼曾经多次说过,要跟娘娘一起上路。二人要做一对不生离、不死别的夫妻。那就意味着君上也就是这一两日。过了这一两日,两界之主的位置就会空缺出来。”
“那正好!”山鬼一骨碌站了起来,直言道,“相国大人身披双子星光环,威名播于四海,正好借此机会登基大宝,统御两界!”老谋深算的章怀用手指头敲击着桌面,言道:“宫弼若是跟随娘娘一同去了,确实省去了我们不少麻烦。但是,如果拿不到赤金潜龙锏,就算相国大人登上领主宝座,恐怕也会惹得天下臣民非议啊!”
“章大人所言甚是!咱家以为相国大人不但要登上宝座,而且要名正言顺,这样才可以让两界臣民心悦诚服。宫弼的退位诏书容易炮制,只是宝锏就不易办了。宝锏的藏身之处就只有宫弼一人知道。若是他殡天去了,宝锏的下落恐怕会成为一个永久解不开的谜。”
穆篱落侧耳倾听,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山鬼显得很焦躁,摊开手道:“不就是一把金锏嘛,有什么了不起的!相国大人有传国玉玺在手,足以证明她是天命所归,合该顺承天命,执掌两界。谁若是胆敢有异议,我们就宰了他!对于那些反叛分子,我们不能心慈手软!”
大厅内烛火摇曳,陷入了一片沉寂。山鬼自讨没趣道:“诸位大人,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章怀捋了捋发白的胡须,望着穆篱落道:“相国大人,老朽要提醒你,我们还有一个隐忧啊。就是新太子,我们还没有找到他的下落。册封新太子的诏书传达两界,对方的名分已定。就算君上殡天了,新太子也是合法的继承者。这其中若是没有个说法,恐怕相国大人登基会有篡位之嫌,名声不好听。”
山鬼本想说新太子在梁郁手中,可是碍于对方跟穆篱落的特殊关系,最终还是住了口。穆篱落沉吟片刻,直言道:“关于这点诸位不必多虑,新太子在梁司正手中。此事本相会亲自出马,务必挖出新太子的下落。”
章怀站了起来,冲穆篱落道:“相国大人,让老朽去一趟朝华殿吧。希望凭老朽的三寸不烂之舌能够说动宫弼,让他交出宝锏。”穆篱落想了想道:“也好。那就有劳师父跑一趟。”
忽听敲门声响了起来,青樱手拿一封密信走了进来,快步来到对方面前道:“禀相国大人:言尚庭从鹅城发来的密奏。”穆篱落接过来打开密信匆匆扫了一眼,然后环视众人道:“事关朱明烨和双子星路阮的下落,我要即刻赶往显力世界的鹅城走一趟。今儿就先议到这里吧。”
众人纷纷站了起来,穆篱落施展瞬间羽化,一眨眼的工夫,人已经来到监事阁鹅城分舵。言尚庭、胡丁山及一众阁员赶忙施礼,穆篱落四下看了看,询问道:“朱明烨呢?这个阴险小人果真已经死了?”
“相国大人请随我来。”言尚庭走在前面带路,将对方领到了一间阴暗的房间里。屋内的光线暗了许多,到处都冷飕飕的,冒着寒气。两块木板上躺着两具尸首,上面覆盖了一层白布。
言尚庭上前撩开白布,露出了朱明烨和风眠烛的尸首。由于已死去了多日,尸身脱水严重,开始变形,看上去多了几分恐怖。
穆篱落弯腰探下身子,注视着朱明烨的脸,质问道:“朱明烨,你阴险狡诈,屡次设计意图加害本相。我还没找你好好算账呢,你自己倒先开溜了。连报仇雪恨的机会都不给我,你够狠!”随即又望着言尚庭道:“路阮呢?现在人在何处?”
言尚庭简要讲了当日阻劫朱明烨以及被路阮救走的经过,然后冲外面道:“带进来。”两名阁员带着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走了进来。言尚庭道:“禀相国大人,这是鹅城太守府衙门的何捕头。路阮见完他之后就离开了,不知去向。”
穆篱落瞄了眼何捕头,问道:“何捕头,路阮都跟你说了什么?”何捕头如实道:“没说什么。路姑娘只是运了两具尸首过来,让我停放在衙门的停尸房里。然后就离开了,我也不知她去了何处。”穆篱落摆了下手,两名阁员将何捕头押了下去。
室外艳阳高照,室内依旧冷飕飕的,角落里放置的冰块冒出的寒气弥漫开来。言尚庭惧冷,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穆篱落围着停放朱明烨的木板转了一圈,然后道:“既然朱明烨见了路阮,想必京都里的情况她都知道了。对方的修为在我之上,可以随时施展瞬间羽化。就算是万里之外,转瞬之间就到了。你们说说她去了何处?”
言尚庭、胡丁山等人均是哑口不言,不发一语。穆篱落瞥了眼朱明烨的尸首,意有所指地道:“怎么?你们也跟朱明烨学沉默是金了?”言尚庭垂首道:“回相国大人的话,属下愚钝,委实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们岂止是愚钝,我看都应该躺在这里!”穆篱落的语气生硬起来,“一个身受重伤的人你们都拦截不住,居然还让对方见到路阮,泄露了京都里的机密。你们说说自己是不是应该躺在这里?”
言尚庭等人全部跪了下来,齐声道:“属下该死!请相国大人降罪!”穆篱落俯视着众人,轻笑道:“乞罪的声音挺齐的,该不会是你们之前预演过吧?佐阁领,你倒是蛮有才的。”言尚庭小心翼翼地道:“属下不敢!”
穆篱落扫了眼朱明烨的尸首,吩咐道:“此人一向以忠臣标榜自己,实则阴险狡诈、卑鄙无耻。我看这样吧,在鹅城找一处大粪坑将他的尸首落葬进去。让他浑身被粪便包裹,遗臭万年。”言尚庭应了声,又请示道:“这位风姑娘该如何处置,还请相国大人明示。”
“她不过是个痴情女子罢了,随便找个地方安葬吧。”言尚庭再次领命。穆篱落抬了下手,众人方才全部站了起来,垂首侍立。穆篱落想了想道:“路阮修为高深,行踪飘忽不定,你们抓不住本相也不为难你们。不过,路阮的家人和萧迟的家人都是一群凡人,抓他们应该没问题吧?”
言尚庭回复道:“路阮离开以后,属下派人监视了路、萧两家,发现与路阮关系紧要的那些人早就不在了。据探查得知,早在多日以前,两家的人就不知什么原因忽然离开了鹅城,不知所踪。”
穆篱落脸上现出一抹诡异的笑意,自语道:“路阮!真有你的,看来你早就安排妥当了一切啊!那么一群大活人就算藏起来,也在两界之内。我就不相信他们能飞天遁地。”随即望着言尚庭道:“佐阁领,你的差事来了。本相要你在一个月之内找到那帮烂倭瓜的下落。记住!不许伤害他们,因为他们是很好的人质,将来会派上大用场。”
“遵命!属下尽力而为!”穆篱落道:“不是尽力而为,而是要有实实在在的结果。追捕过程中,无论是人力、物力、财力,你需要什么尽管直接来找我。听明白了吗?”
言尚庭道:“属下明白!”穆篱落道:“很好!之前追捕活菩萨的差事你们就办得不错,希望你跟胡丁山通力合作,再立新功。”话毕身子化作一道光影隐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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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万里,稀疏地飘着几块白云。连续颠簸了多日,却丝毫不影响孩童的好玩心性。只见五六岁的路静宫双腿跪在软塌上,一颗脑袋从车厢的窗子伸了出去,惊呼道:“二姐姐!你快瞧瞧,好大一片芦苇荡!里面肯定很好玩儿!”路静紫歪在一旁,数落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玩儿?”
路静恭将脑袋伸了进来,饶有兴趣地道:“这一路真是有意思啊!比鹅城有趣多了!最要紧的是,没有人逼着我整日里背书啦!”路静紫不免苦笑了起来,心想到底是小孩子好,无忧无虑。对方哪里知道这是在奔走逃命呢!
又过了一会儿,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路静恭拍着小手道:“正好!我要去芦苇荡里瞅瞅!”像个敏捷的猴子钻了出去。路静紫慌忙道:“静恭!不许乱跑!”赶忙追了出去。下了马车,果然看到不远处是一大片芦苇荡,四周环水,形成了一个小岛。
岛上修筑了一大片房舍,可以看到不时有人影穿梭其间。小岛与外界只有一条通路,此时萧家的第一辆马车就停在路口。萧半城及夫人竹盘英已经下了马车,正在跟另外几名陌生人聊着什么。
路静恭下了马车就要往人堆里钻,忽听背后一个命令似的声音传了过来:“恭儿!”路静恭闻声立马停了下来,是叶春惜在一名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过来。趁着间隙,路静紫一把拧住了对方的小辫子,防止对方乱跑。叶春惜上前瞪了路静恭一眼,恫吓道:“若是再乱跑,当心我捶你!”路静恭吓得像个小兽,立时老实了起来。
一行人走上前去,跟萧半城等人打了招呼,才知道这个地方叫李家百围子,当家人叫李固山,是萧半城的多年好友。围子里住了十几户人家,都是姓李的,世代居住在此地,鲜少与外界来往。倒是个藏身避难的理想之所。
当下,一行人顺着一条土路进入了小岛上,后面的马车也依次开了进去。用过茶饭以后,随行的丫鬟早将歇息的地方收拾妥当了。路静紫抬起胳膊捶着肩膀,来到自己的住处,冲丫鬟道:“你也下去歇着吧。这一路颠簸把我骨头都颠散架了,我要美美地睡上一觉。谁也别来打搅我。”那丫鬟应声退了出去,刚巧碰见萧迟抬步走了过来。
“姐夫,你不累吗?还不赶紧回去歇着。”萧迟道:“我有事跟你说。”路静紫坐到椅子上,不耐烦道:“赶紧说!我累死了!这么多日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萧迟道:“前几日我见到阮姐姐了,她再次强调要我们藏好自己,千万不可泄露身份。大人们都好说,你要看好小静恭。”
路静紫一听来了精神,脱口道:“什么时候?大姐姐有说什么吗?有提到朱叔叔吗?”萧迟想起路阮临别前说的话,拣能说的说道:“大约五日以前,阮姐姐直接出现在了我的车厢里。说了双子星穆篱落祸乱朝堂的事,她要设法去阻止。没有提朱明烨的事。”忽又道:“路静紫,你怎么那么在意朱明烨,还喊人家‘朱叔叔’。”
“我——我喜欢朱叔叔!这可以了吧!我想成为他的妻子!”萧迟登时惊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路静紫回忆道:“自从我进入潜力世界后,就住在朱叔叔的府里,他对我格外照顾,而且还给我找了差事。我觉得他身上有一股成熟男子的魅力,而且待人非常贴心。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男子。”
对方是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居然不顾矜持当众将自己喜欢的男子说了出来,看来是发自真心的。可是一切都太迟了!她还不知道朱明烨已经身亡多日,永远不可能再跟她见面了。
只见路静紫忧心忡忡地道:“现在那个穆篱落势力大得很,恐怕连君上都不放在眼里。朱叔叔一个人在京都里,太危险了。我实在是非常担心他。”萧迟善意地劝道:“好了,这些事我们也帮不上忙,相信他们会吉人天相的。你歇息吧。”随后走出去,来到了李固山的住处。
对方闲来无事,正一个人在屋里掷骰子玩。萧迟上前见了礼,二人分宾主坐下,李固山问道:“萧公子,是不是哪里住的不舒服?若是缺什么短什么只管告诉老夫。我让人去市集上采买。当然,这茅檐草舍的可比不了你家。”
“李老爷客气了。您是长辈,直接叫我萧迟就行了。请问李老爷市集离这里远吗?李家围子里的人平日都不出门吗?”李固山品着茶道:“有点距离,大约有五十里左右。围子里拢共有百十口人,以耕田、养鱼为生。方圆十几里以内,没有人烟。所以你们就安心住在这里,没有人会知道的。”萧迟听完心里踏实了不少,然后又道:“李老爷,您若是去赶市集的话,麻烦留意一下官府的榜文内容,回来时记得告诉我。”
“这个好办!我只要去了就会帮你看看。”萧迟道了谢,辞别对方来到萧半城的住处。对方显然累坏了,除去外衣斜躺在床上,一个丫鬟正在给他捶肩膀。萧迟摆了下手,那丫鬟退了出去,他上前捶着对方的肩膀,道:“父亲,我四下看了看,这里的确是个绝佳的藏身之处。我们暂时住在此处,安全应该不成问题。”
“当时你跟我提起时,为父第一个就想到了李固山。我们虽然多年不见,但是一直有书信来往。他多次劝我过来小住几日,还说这里清净得很,是一处世外桃源。为父一直想过来瞧瞧,无奈俗务缠身。这下好了,总算是遂了心愿。”萧半城换了个姿势,问道,“路姑娘有没有说为何我们要躲起来呢?到底出了什么事?”
萧迟简要讲了穆篱落祸乱朝堂一事,萧半城觉得事态严重,直接坐了起来,感慨道:“天呐!没想到事情这般严重!对方身居高位,势力那么大,路家大小姐怎么斗得过呢!”萧迟也忧虑道:“她们二人都是天命双子星,曾经关系非常要好,像一对好姐妹,还一起携手剿灭了宇文氏叛乱。谁能想到她们会发展成天敌,最终落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
萧半城下床穿了鞋子,负手在屋内缓缓踱着步子,稍后道:“迟儿,我看这样。晚膳之前,你去通知一下路家那边,让路家的人都过来,包括一起跟来的丫鬟、家丁等等。就说我有要事跟他们商量。到时聚在一起用膳,边吃边说。”
萧迟疑惑道:“父亲,有什么紧要事吗?”萧半城表情凝重地道:“自然是为了叮嘱大家伙不要外出围子,老老实实待在围子里。而且还要每日派家丁四处巡逻,监督大家伙的行踪,以防万一。”
“此处如此隐秘,方圆十几里以内渺无人烟,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萧半城分析道:“迟儿,你还是没弄清此事的严重性。路姑娘的对手可是当朝右相大人,对方的党羽遍布天下。如果她一时半会抓不住路姑娘,肯定会从与她关系密切的人下手。届时我们就会成为首要捉拿目标。李家围子虽然地处隐秘,但是还在两界的范围内。那样我们就会有风险。路姑娘性情古怪,但是为人正直,我相信她要做的事也是正事。我们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不能拖她的后腿。所以,我们要隐藏好自己,免去对方的后顾之忧。”
萧迟心悦诚服道:“父亲说得是。现在大家伙旅途劳累,肯定都在歇息,我晚点过去逐一通知他们。”
屋门处于敞开状态,外面的日光投射进来,照在两盆水仙花上,花容越发烂漫动人。萧半城长叹了一声,忧心道:“现在为父倒是真替那位路姑娘捏一把汗!她一个人孤身在外,恐怕免不了亡命天涯。但愿她能够逢凶化吉,早日平平安安回到鹅城。”萧迟的目光落到那两盆水仙花上,内心里开始虔诚地为心上人祷祝,祈求上苍保佑对方遇难成祥。
好一阵子,大厅的房门被推开,曹公公手拿一柄拂尘弓着背走了进来。来到穆篱落面前,对方躬身见礼。穆篱落招手道:“公公请坐!”曹公公道谢后坐了下来,环视了众人一眼,操着一口低沉的嗓音道:“禀相国、列为大人:方才太医们去了朝华殿,娘娘病情沉重,估计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了。”山鬼幸灾乐祸道:“好消息啊!这个老妖妇苟延残喘了这么多时日,现在终于要翘辫子啦!”
他自己一个人哈哈大笑起来,厅内众人却没有一人附和他,山鬼讪讪地笑了笑,收住了笑声。曹公公又道:“之前宫弼曾经多次说过,要跟娘娘一起上路。二人要做一对不生离、不死别的夫妻。那就意味着君上也就是这一两日。过了这一两日,两界之主的位置就会空缺出来。”
“那正好!”山鬼一骨碌站了起来,直言道,“相国大人身披双子星光环,威名播于四海,正好借此机会登基大宝,统御两界!”老谋深算的章怀用手指头敲击着桌面,言道:“宫弼若是跟随娘娘一同去了,确实省去了我们不少麻烦。但是,如果拿不到赤金潜龙锏,就算相国大人登上领主宝座,恐怕也会惹得天下臣民非议啊!”
“章大人所言甚是!咱家以为相国大人不但要登上宝座,而且要名正言顺,这样才可以让两界臣民心悦诚服。宫弼的退位诏书容易炮制,只是宝锏就不易办了。宝锏的藏身之处就只有宫弼一人知道。若是他殡天去了,宝锏的下落恐怕会成为一个永久解不开的谜。”
穆篱落侧耳倾听,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山鬼显得很焦躁,摊开手道:“不就是一把金锏嘛,有什么了不起的!相国大人有传国玉玺在手,足以证明她是天命所归,合该顺承天命,执掌两界。谁若是胆敢有异议,我们就宰了他!对于那些反叛分子,我们不能心慈手软!”
大厅内烛火摇曳,陷入了一片沉寂。山鬼自讨没趣道:“诸位大人,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章怀捋了捋发白的胡须,望着穆篱落道:“相国大人,老朽要提醒你,我们还有一个隐忧啊。就是新太子,我们还没有找到他的下落。册封新太子的诏书传达两界,对方的名分已定。就算君上殡天了,新太子也是合法的继承者。这其中若是没有个说法,恐怕相国大人登基会有篡位之嫌,名声不好听。”
山鬼本想说新太子在梁郁手中,可是碍于对方跟穆篱落的特殊关系,最终还是住了口。穆篱落沉吟片刻,直言道:“关于这点诸位不必多虑,新太子在梁司正手中。此事本相会亲自出马,务必挖出新太子的下落。”
章怀站了起来,冲穆篱落道:“相国大人,让老朽去一趟朝华殿吧。希望凭老朽的三寸不烂之舌能够说动宫弼,让他交出宝锏。”穆篱落想了想道:“也好。那就有劳师父跑一趟。”
忽听敲门声响了起来,青樱手拿一封密信走了进来,快步来到对方面前道:“禀相国大人:言尚庭从鹅城发来的密奏。”穆篱落接过来打开密信匆匆扫了一眼,然后环视众人道:“事关朱明烨和双子星路阮的下落,我要即刻赶往显力世界的鹅城走一趟。今儿就先议到这里吧。”
众人纷纷站了起来,穆篱落施展瞬间羽化,一眨眼的工夫,人已经来到监事阁鹅城分舵。言尚庭、胡丁山及一众阁员赶忙施礼,穆篱落四下看了看,询问道:“朱明烨呢?这个阴险小人果真已经死了?”
“相国大人请随我来。”言尚庭走在前面带路,将对方领到了一间阴暗的房间里。屋内的光线暗了许多,到处都冷飕飕的,冒着寒气。两块木板上躺着两具尸首,上面覆盖了一层白布。
言尚庭上前撩开白布,露出了朱明烨和风眠烛的尸首。由于已死去了多日,尸身脱水严重,开始变形,看上去多了几分恐怖。
穆篱落弯腰探下身子,注视着朱明烨的脸,质问道:“朱明烨,你阴险狡诈,屡次设计意图加害本相。我还没找你好好算账呢,你自己倒先开溜了。连报仇雪恨的机会都不给我,你够狠!”随即又望着言尚庭道:“路阮呢?现在人在何处?”
言尚庭简要讲了当日阻劫朱明烨以及被路阮救走的经过,然后冲外面道:“带进来。”两名阁员带着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走了进来。言尚庭道:“禀相国大人,这是鹅城太守府衙门的何捕头。路阮见完他之后就离开了,不知去向。”
穆篱落瞄了眼何捕头,问道:“何捕头,路阮都跟你说了什么?”何捕头如实道:“没说什么。路姑娘只是运了两具尸首过来,让我停放在衙门的停尸房里。然后就离开了,我也不知她去了何处。”穆篱落摆了下手,两名阁员将何捕头押了下去。
室外艳阳高照,室内依旧冷飕飕的,角落里放置的冰块冒出的寒气弥漫开来。言尚庭惧冷,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穆篱落围着停放朱明烨的木板转了一圈,然后道:“既然朱明烨见了路阮,想必京都里的情况她都知道了。对方的修为在我之上,可以随时施展瞬间羽化。就算是万里之外,转瞬之间就到了。你们说说她去了何处?”
言尚庭、胡丁山等人均是哑口不言,不发一语。穆篱落瞥了眼朱明烨的尸首,意有所指地道:“怎么?你们也跟朱明烨学沉默是金了?”言尚庭垂首道:“回相国大人的话,属下愚钝,委实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们岂止是愚钝,我看都应该躺在这里!”穆篱落的语气生硬起来,“一个身受重伤的人你们都拦截不住,居然还让对方见到路阮,泄露了京都里的机密。你们说说自己是不是应该躺在这里?”
言尚庭等人全部跪了下来,齐声道:“属下该死!请相国大人降罪!”穆篱落俯视着众人,轻笑道:“乞罪的声音挺齐的,该不会是你们之前预演过吧?佐阁领,你倒是蛮有才的。”言尚庭小心翼翼地道:“属下不敢!”
穆篱落扫了眼朱明烨的尸首,吩咐道:“此人一向以忠臣标榜自己,实则阴险狡诈、卑鄙无耻。我看这样吧,在鹅城找一处大粪坑将他的尸首落葬进去。让他浑身被粪便包裹,遗臭万年。”言尚庭应了声,又请示道:“这位风姑娘该如何处置,还请相国大人明示。”
“她不过是个痴情女子罢了,随便找个地方安葬吧。”言尚庭再次领命。穆篱落抬了下手,众人方才全部站了起来,垂首侍立。穆篱落想了想道:“路阮修为高深,行踪飘忽不定,你们抓不住本相也不为难你们。不过,路阮的家人和萧迟的家人都是一群凡人,抓他们应该没问题吧?”
言尚庭回复道:“路阮离开以后,属下派人监视了路、萧两家,发现与路阮关系紧要的那些人早就不在了。据探查得知,早在多日以前,两家的人就不知什么原因忽然离开了鹅城,不知所踪。”
穆篱落脸上现出一抹诡异的笑意,自语道:“路阮!真有你的,看来你早就安排妥当了一切啊!那么一群大活人就算藏起来,也在两界之内。我就不相信他们能飞天遁地。”随即望着言尚庭道:“佐阁领,你的差事来了。本相要你在一个月之内找到那帮烂倭瓜的下落。记住!不许伤害他们,因为他们是很好的人质,将来会派上大用场。”
“遵命!属下尽力而为!”穆篱落道:“不是尽力而为,而是要有实实在在的结果。追捕过程中,无论是人力、物力、财力,你需要什么尽管直接来找我。听明白了吗?”
言尚庭道:“属下明白!”穆篱落道:“很好!之前追捕活菩萨的差事你们就办得不错,希望你跟胡丁山通力合作,再立新功。”话毕身子化作一道光影隐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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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万里,稀疏地飘着几块白云。连续颠簸了多日,却丝毫不影响孩童的好玩心性。只见五六岁的路静宫双腿跪在软塌上,一颗脑袋从车厢的窗子伸了出去,惊呼道:“二姐姐!你快瞧瞧,好大一片芦苇荡!里面肯定很好玩儿!”路静紫歪在一旁,数落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玩儿?”
路静恭将脑袋伸了进来,饶有兴趣地道:“这一路真是有意思啊!比鹅城有趣多了!最要紧的是,没有人逼着我整日里背书啦!”路静紫不免苦笑了起来,心想到底是小孩子好,无忧无虑。对方哪里知道这是在奔走逃命呢!
又过了一会儿,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路静恭拍着小手道:“正好!我要去芦苇荡里瞅瞅!”像个敏捷的猴子钻了出去。路静紫慌忙道:“静恭!不许乱跑!”赶忙追了出去。下了马车,果然看到不远处是一大片芦苇荡,四周环水,形成了一个小岛。
岛上修筑了一大片房舍,可以看到不时有人影穿梭其间。小岛与外界只有一条通路,此时萧家的第一辆马车就停在路口。萧半城及夫人竹盘英已经下了马车,正在跟另外几名陌生人聊着什么。
路静恭下了马车就要往人堆里钻,忽听背后一个命令似的声音传了过来:“恭儿!”路静恭闻声立马停了下来,是叶春惜在一名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过来。趁着间隙,路静紫一把拧住了对方的小辫子,防止对方乱跑。叶春惜上前瞪了路静恭一眼,恫吓道:“若是再乱跑,当心我捶你!”路静恭吓得像个小兽,立时老实了起来。
一行人走上前去,跟萧半城等人打了招呼,才知道这个地方叫李家百围子,当家人叫李固山,是萧半城的多年好友。围子里住了十几户人家,都是姓李的,世代居住在此地,鲜少与外界来往。倒是个藏身避难的理想之所。
当下,一行人顺着一条土路进入了小岛上,后面的马车也依次开了进去。用过茶饭以后,随行的丫鬟早将歇息的地方收拾妥当了。路静紫抬起胳膊捶着肩膀,来到自己的住处,冲丫鬟道:“你也下去歇着吧。这一路颠簸把我骨头都颠散架了,我要美美地睡上一觉。谁也别来打搅我。”那丫鬟应声退了出去,刚巧碰见萧迟抬步走了过来。
“姐夫,你不累吗?还不赶紧回去歇着。”萧迟道:“我有事跟你说。”路静紫坐到椅子上,不耐烦道:“赶紧说!我累死了!这么多日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萧迟道:“前几日我见到阮姐姐了,她再次强调要我们藏好自己,千万不可泄露身份。大人们都好说,你要看好小静恭。”
路静紫一听来了精神,脱口道:“什么时候?大姐姐有说什么吗?有提到朱叔叔吗?”萧迟想起路阮临别前说的话,拣能说的说道:“大约五日以前,阮姐姐直接出现在了我的车厢里。说了双子星穆篱落祸乱朝堂的事,她要设法去阻止。没有提朱明烨的事。”忽又道:“路静紫,你怎么那么在意朱明烨,还喊人家‘朱叔叔’。”
“我——我喜欢朱叔叔!这可以了吧!我想成为他的妻子!”萧迟登时惊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路静紫回忆道:“自从我进入潜力世界后,就住在朱叔叔的府里,他对我格外照顾,而且还给我找了差事。我觉得他身上有一股成熟男子的魅力,而且待人非常贴心。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男子。”
对方是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居然不顾矜持当众将自己喜欢的男子说了出来,看来是发自真心的。可是一切都太迟了!她还不知道朱明烨已经身亡多日,永远不可能再跟她见面了。
只见路静紫忧心忡忡地道:“现在那个穆篱落势力大得很,恐怕连君上都不放在眼里。朱叔叔一个人在京都里,太危险了。我实在是非常担心他。”萧迟善意地劝道:“好了,这些事我们也帮不上忙,相信他们会吉人天相的。你歇息吧。”随后走出去,来到了李固山的住处。
对方闲来无事,正一个人在屋里掷骰子玩。萧迟上前见了礼,二人分宾主坐下,李固山问道:“萧公子,是不是哪里住的不舒服?若是缺什么短什么只管告诉老夫。我让人去市集上采买。当然,这茅檐草舍的可比不了你家。”
“李老爷客气了。您是长辈,直接叫我萧迟就行了。请问李老爷市集离这里远吗?李家围子里的人平日都不出门吗?”李固山品着茶道:“有点距离,大约有五十里左右。围子里拢共有百十口人,以耕田、养鱼为生。方圆十几里以内,没有人烟。所以你们就安心住在这里,没有人会知道的。”萧迟听完心里踏实了不少,然后又道:“李老爷,您若是去赶市集的话,麻烦留意一下官府的榜文内容,回来时记得告诉我。”
“这个好办!我只要去了就会帮你看看。”萧迟道了谢,辞别对方来到萧半城的住处。对方显然累坏了,除去外衣斜躺在床上,一个丫鬟正在给他捶肩膀。萧迟摆了下手,那丫鬟退了出去,他上前捶着对方的肩膀,道:“父亲,我四下看了看,这里的确是个绝佳的藏身之处。我们暂时住在此处,安全应该不成问题。”
“当时你跟我提起时,为父第一个就想到了李固山。我们虽然多年不见,但是一直有书信来往。他多次劝我过来小住几日,还说这里清净得很,是一处世外桃源。为父一直想过来瞧瞧,无奈俗务缠身。这下好了,总算是遂了心愿。”萧半城换了个姿势,问道,“路姑娘有没有说为何我们要躲起来呢?到底出了什么事?”
萧迟简要讲了穆篱落祸乱朝堂一事,萧半城觉得事态严重,直接坐了起来,感慨道:“天呐!没想到事情这般严重!对方身居高位,势力那么大,路家大小姐怎么斗得过呢!”萧迟也忧虑道:“她们二人都是天命双子星,曾经关系非常要好,像一对好姐妹,还一起携手剿灭了宇文氏叛乱。谁能想到她们会发展成天敌,最终落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
萧半城下床穿了鞋子,负手在屋内缓缓踱着步子,稍后道:“迟儿,我看这样。晚膳之前,你去通知一下路家那边,让路家的人都过来,包括一起跟来的丫鬟、家丁等等。就说我有要事跟他们商量。到时聚在一起用膳,边吃边说。”
萧迟疑惑道:“父亲,有什么紧要事吗?”萧半城表情凝重地道:“自然是为了叮嘱大家伙不要外出围子,老老实实待在围子里。而且还要每日派家丁四处巡逻,监督大家伙的行踪,以防万一。”
“此处如此隐秘,方圆十几里以内渺无人烟,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萧半城分析道:“迟儿,你还是没弄清此事的严重性。路姑娘的对手可是当朝右相大人,对方的党羽遍布天下。如果她一时半会抓不住路姑娘,肯定会从与她关系密切的人下手。届时我们就会成为首要捉拿目标。李家围子虽然地处隐秘,但是还在两界的范围内。那样我们就会有风险。路姑娘性情古怪,但是为人正直,我相信她要做的事也是正事。我们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不能拖她的后腿。所以,我们要隐藏好自己,免去对方的后顾之忧。”
萧迟心悦诚服道:“父亲说得是。现在大家伙旅途劳累,肯定都在歇息,我晚点过去逐一通知他们。”
屋门处于敞开状态,外面的日光投射进来,照在两盆水仙花上,花容越发烂漫动人。萧半城长叹了一声,忧心道:“现在为父倒是真替那位路姑娘捏一把汗!她一个人孤身在外,恐怕免不了亡命天涯。但愿她能够逢凶化吉,早日平平安安回到鹅城。”萧迟的目光落到那两盆水仙花上,内心里开始虔诚地为心上人祷祝,祈求上苍保佑对方遇难成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