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鼎台位于内宫的正东方位,中央位置是一处圆形高台,上面端放着一口巨鼎。该鼎名叫“周天昆仑鼎”,形体巨大,呈六方形,只有一足鼎立。鼎上每一面长有一耳,刻有凶兽一只,面目狰狞。器制沉重厚实,纹饰狞厉神秘,刻镂深重凸出。
围着宝鼎两侧,各有一根合抱粗的圆形石柱,高过鼎尖四五丈,直冲云霄。一根石柱上雕刻了一条龙,另一根上盘附了一只凤。两者雕刻得栩栩如生,几欲破柱腾空而去。
高台四面以下,是九百九十九级白玉石阶,两旁配有白玉栏杆,显得庄严肃穆。此刻,御鼎台四面早已围满了人,最里间一层是满朝文武大臣,向外一层是山鬼统领的猛鬼营充当羽林卫,一律是银色甲胄,手握长戟,队列齐整,威风凛凛。
再向外一层是京都里的平民百姓,通过抽签的方式让他们成了幸运儿,可以前来现场观看登基大典。最外一层是负责戍卫的甲士。
骄阳东升,整个御鼎台充溢着光明与辉煌。在卯时与辰时的无限交替之时,中枢大臣章怀身着官服,手捧一卷黄色诏书,从西面拾级而上,不多时已经来到高台上。只见曹公公已经侍立一旁,冲他点头示意。
章怀面向东方站立,两手缓缓摊开诏书。一旁的曹公公操着尖细的嗓音道:“天下臣民,跪听圣旨!”高台之下的所有人齐刷刷地跪伏在地,四周一片死寂。
只听章怀扬声念道:“奉天承运,君王诏曰:宫氏家族已历三世,践年二百七十有六,四海困穷,王纲不立,五纬错行,灵祥并见,推术数者,虑之古道,咸以为天之历数,运终兹世。
余闻皇天之命不于常,唯归于德,故尧授舜,舜授禹,实其宜也。中枢台右相穆篱落系名门后裔,文韬武略、秉性纯良,上敬天地宗亲,下爱护天下子民。有尧舜之相,秉圣贤之能,忧思国计、振朔朝纲,堪担神器。
佥曰:天命不可以辞拒,神器不可以久旷,羣臣不可以无主,万机不可以无统。穆篱落只承皇象,敢不钦承。卜之守龟,兆有大横,筮之三易,兆有革兆,谨择元日,与羣寮登坛受君王玺绶,告类于尔大神。
唯尔有禅,尚飨永吉,兆民之望,祚于穆氏家族世享。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合词劝进,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即第二十八任领主大位。深思付托之重,实切兢业之怀,运抚盈成,业承熙洽。
兹欲兴适致治,必当革故鼎新。事皆率由乎旧章,亦以敬承夫先志。自惟凉德,尚赖亲贤,共图新治。其以明年为平衡元年。大赦天下,与民更始。钦此!”
宣读诏书已毕,只见章怀、曹公公分别跪在一旁,由曹公公扬声唤道:“两界臣民恭请新主登基!”接着,编钟渐次敲响,浑厚、庄重的礼乐之声响彻四野。穆篱落身着一件黑色的宽袖袍服,头戴冕旒,两手恭敬地捧着传国玉玺沿着高台东面缓缓拾级而上,身后跟着六名侍女。
日光明媚,照在冕旒的珠帘上,各色宝珠发出耀眼的光芒。穆篱落神色肃穆,目光盯在翠绿的玉玺上,终于走到了高台中央。只见她两手高高捧起传国玉玺,俯视着众人道:“孤已得宝玺,足见天命归于孤。今日孤顺承天命,承继领主大位,主宰两界。四海八荒,唯吾独尊!”
话音清亮,响彻整个御鼎台。只见高台四周足有万人之众,齐声山呼道:“愿吾主万岁万岁万万岁!”穆篱落扬声道:“平身!”
“谢主上!”章怀、曹公公领衔称谢,站了起来,高台下的众人也称谢后,缓缓站了起来。忽见一道白色的光影从天而降,落到宝鼎旁,路阮显出真身。对方一袭白衣,手握白骨杖望着穆篱落道:“篱落,御极大典举行到哪个环节了?我没有来迟吧。”
“大胆!竟敢直呼主上名讳,该当何罪?”穆篱落以手止住发声的曹公公,笑着道:“你终于来了。这么重要的场合,你应该早些到才对。否则岂不是失礼于人,让臣民耻笑!”路阮冷哼一声,面对着高台下的臣民道:“路阮一向行事光明磊落,有什么可让人耻笑的。倒是你穆篱落逼死君上和娘娘,诛杀新太子,窃取神器,才让人耻笑呢!”
“路阮!你私自盗走领主信物赤金潜龙锏,又毁坏王陵,罪不容赦!孤身为两界之主,岂能饶你!”路阮冷笑了两声,言道:“毁坏王陵?又给我加了一条罪行啊!”穆篱落走到她身旁道:“路阮,你我同为双子星,我不想与你动手。现在大势已定,希望你不要捣乱。”随即拿手指了一下,提示道:“你往那里看!”
骄阳越升越高,整个御鼎台沐浴在一片光明里。高台下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两位双子星身上。路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猛鬼营的队列里拘押着十几人,正是萧迟、路静紫等人。
“我料到你今日会现身,所以将你的亲眷都带来了,让他们在台下观礼。我对他们够好了吧。原本他们这些凡人,是不该享有这项殊荣的。”穆篱落得意地笑了几声,“拜月教教主颜姬对你的心上人可真是一往情深,为了帮助他脱身,不惜使出了天星水月大法,耗尽周身精血而亡。可惜啊白费了,她手下的三千教众也殉难了。”
路阮目光犀利,眼前浮出颜姬的身影。穆篱落规劝道:“路阮,你不是一直心存善念吗?这么多人为你而死,难道你就一点也不自责吗?只要你继续跟我作对,就会有更多的人无辜枉死。你又于心何忍呢?”
颜姬死了!她手下的三千教众也死了!萧迟、路静紫等人也落在对方手中,随时都有性命危险。路阮想要跟对方争夺领主大位,实现自己内心的抱负,可是该如何争夺呢?
“你要我怎么做?”穆篱落瞥了眼身旁的周天昆仑鼎,志得意满地道:“看来你比颜姬聪明多了,一点就透。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今日当着两界臣民的面认罪伏法,我不但可以保证萧迟等人的安危。从今以后,我也会停止杀戮,施行仁政,福泽两界万民!”
路阮用迟疑的目光盯着对方,默然不言。穆篱落坚定地道:“你放心!我可以当着两界臣民的面立誓。只要除掉你,两界之内再也没有人可以威胁到我的地位。我犯不着再去随意杀戮。”
路阮扪心自问,如果自己用一死可以换取两界清平,自己的死将会非常有意义,自己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她回想起了在王陵地宫里与宫麒的对话,自己说过为了实现心中抱负,哪怕牺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不料,一语成谶!只有自己一死了之,才可以换取萧迟等人的生还,才不会牵累更多无辜的人。对方说的颇有道理,双子星路阮陨灭之后,对方一人独霸天下,确实没有再杀戮的必要了。
穆篱落适时地道:“路阮,你是畏惧死亡呢?还是担心我会食言?我原本是上官府的如夫人,一直幽居深宅大院。如果不是长公主殿下的暴毙,我可能永远不会踏入宦海之中。这么多年来,我是杀过不少人,但都是迫于无奈。在我的骨子里,我不是一个嗜杀成性的人。就拿宫氏家族的族人来说吧,他们跟穆氏家族有血海深仇,我原本可以将他们全部诛杀,但是最终只是将他们逐出了京都。所以,你应该相信我。”
“我答应你!”路阮最终做出了决定,目光扫向了高台下的萧迟。二人相距有一段距离,但是她可以感觉到对方灼热的目光一直倾注在自己身上。
穆篱落松了口气,平静地道:“多谢成全!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去跟你的心上人告个别吧。你的眼光很好,萧公子是个难得的好男儿,跟你十分般配。”路阮白影一闪,人已经落到高台之下。
台下的文武大臣、猛鬼营的将士自动退到两旁,让开了一条通道。路阮缓步走到萧迟面前,只见对方束发凌乱,满脸憔悴。她缓缓抬手轻抚对方的脸颊,目中含情道:“萧迟,我要走了。”
“阮姐姐!你要去哪里?”萧迟激动地攥住她的手,生恐她要离开一般。路阮却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道:“你知道吗?五日前,我到马甸镇寻你们,可是却没有找到,碰到了镇子上的一位老更夫。他跟我说他的老妻走了,他原本想跟着一起走的。但是他的老妻留下临终遗言,不许他自寻短见,要他好好活着。最后,老更夫答应了也照做了,老妻成了他心里的一个念想。他守着这个念想,一个人在尘世里努力地活着。”
萧迟听得发懵,急道:“阮姐姐!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路阮郑重地道:“萧迟,老更夫的老妻对他说的话,正是此刻我要对你说的话。我走了之后,你不许自戕,要回到鹅城好好活着。照顾好你父母的同时,也替我照顾好路家的人。不要忘了,你等于是路家的女婿,这一点鹅城百姓都知道。”
“不!我不许你死!”萧迟一把将路阮紧紧地搂在怀中,脸上早已挂满了泪水。路阮言道:“堂堂七尺男儿,在天下臣民面前哭鼻子,能不能有点出息?”萧迟倔强地道:“我不管!我就是没出息!”
路阮松开对方的怀抱,伸手擦去对方脸上的泪水,叮嘱道:“记住我方才说的话。你若是做不到,我会记着,来世我还会找你算账。”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两名兵士押住了对方。不管萧迟如何挣扎,大吼大叫,始终难以脱身。
接着,路阮走到萧半城、竹盘英面前,充满歉意道:“萧老爷、萧夫人,让你们受苦了。不过你们放心,他们很快就会送你们返回鹅城的。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人骚扰你们。”萧半城、竹盘英也听到对方方才的讲话,知道她马上要遭遇不测了,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又向前走了几步,路阮蹲到路静恭面前,拉着对方的小手道:“许久不见,你都长这么高了。以后你就是路家的当家人了,要好好念书哟!”路静恭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乖巧地喊了声“大姐姐”。
路阮开心地笑道:“我可是许久没听到你喊我‘大姐姐’了。”随后返身重新走向高台,任由身后的萧迟、路静紫等人声声呼唤,她都没有回头。待走到石阶下,只见白影一闪,人已经重新站到了高台顶端。
穆篱落道:“不得不说,你的临终话别有点落俗,我以为会有什么惊人之语呢。”路阮反问道:“穆篱落,你懂爱情吗?你拥有过真正的爱情吗?”穆篱落一时语塞。
是啊!今日是自己无限风光之时,高台之下站了上万人,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大片,却唯独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股温热的微风吹拂过来,吹动了她鬓角旁的秀发。穆篱落手握传国玉玺,人已经站在两界的至高之处,两界臣民臣服在她的脚下。但是,她的心里却空落落的,一股悲凉的落寞之情自心底油然而生。
再看路阮,只见对方面向高台下的臣民,扬声道:“路阮私盗宝锏,触犯国法。今日在这高台之上,路阮愿意认罪伏诛,还请两界臣民共同见证!”随即双腿弯曲,笔直地跪了下去。
“双子星路阮认罪伏法,正可彰显法规律条之威严!”穆篱落目光严肃,俯视着台下的臣民,“两界动乱已久,今日归治。孤郑重承诺,从今以后要以法规治理两界,对那些欺压无辜百姓之徒从严惩治。同时,由中枢台拟定惠民仁政二十条在两界施行,以使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
“主上圣明!”高台之下又是一阵歌功颂德之声。路阮转而望着身旁的穆篱落,问道:“你要怎么杀我?”穆篱落转身望了眼身后的周天昆仑鼎,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这口宝鼎放在高台上好几百年了,一直没有用处,今日就算是废物利用吧。”
路阮面带疑惑之色,穆篱落解释道:“路阮,你修为高深,一般的刀剑根本杀不了你。所以你要释放神迹中的阴水出来,我再释放神迹中的‘阳火’,让两股力量汇聚于宝鼎之中。然后你跳入鼎中,魂飞魄散。这样我才安心。”
“看来你想得很周到。这样倒也死得轰轰烈烈,比斩首、车裂等等要好看多了。我依你!”穆篱落道:“你我同为双子星,还曾经并肩作战过。何况,你还担任过朝中重臣。即便是死,也不能丢了应有的尊严!”
路阮站了起来,最后凝视了台下的萧迟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无限依恋,身子开始凌空缓缓上升。与此同时,穆篱落的身子也凌空缓缓升起。不一会儿的工夫,二人上升的高度已经超过宝鼎。
只听闷闷的一声响动,六面形鼎盖自行脱离宝鼎,缓缓飞了起来。路阮心念一动,眉心处的神迹忽闪,一束深蓝色的光芒射了出来,如一股湖水一般注入宝鼎之中。穆篱落如法炮制,神迹里射出一股血红色的火焰,落入了宝鼎之中。
忽听“嗤啦”一声巨响,像是晴空霹雳的声音。“阴水”和“阳火”两股可怕的力量融汇到了一处,在鼎内肆意地翻滚涌动,几乎要外溢出来一般。
穆篱落望着对方道:“你瞧瞧,它们已经煮沸腾了,你此刻还不入鼎,更待何时?”路阮没有言语,身子打横飞到宝鼎的正上方,随后缓缓飘落下去。
“阮姐姐!”高台下传来一个声嘶力竭的声音。路阮缓缓闭上眼睛,身子落入了宝鼎之中。几乎在同一时间,鼎盖严丝合缝地盖了上去。穆篱落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身子缓缓降落到宝鼎旁,扬声道:“双子星路阮业已伏法,将此事以榜文昭告天下,以警两界臣民!”
只见光影一闪,穆篱落又来到萧迟等人面前,下令道:“我说话算数。从这一刻起,你们自由了,即刻就可以重返显力世界。以后也不会再有人会打扰你们。”萧迟等人身后的甲士松开他们,后退了几步。
只见萧迟大吼着叫道:“阮姐姐!”发了疯似的冲开人群,一股劲儿跑到了高台下,随即面向宝鼎跪了下来,泣不成声地道:“阮姐姐!就算你怪我,我也不会答应你。你死了,我岂能一个人独活?”
御鼎台规模宏大,此刻聚集了上万人,却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一名凡人身上,只见他当众肆无忌惮地大哭起来,仰天嘶吼了多次,像是在痛斥上天的不公,又像是在发泄心底的委屈与不甘。
“我萧迟是个凡人,是个没用的人。因为我连自己最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还有何面目生于天地之间?”忽见萧迟一骨碌爬起来,弯腰一头撞在了白玉石阶上,登时头破血流,鲜血顺着头顶心淌了下来,模糊了脸庞。
“阮姐姐!”萧迟仰头望了眼高台上的宝鼎,脸上露出一抹柔情,身子颤颤巍巍,像是喝醉酒一般,最终轰然倒下,显然已经魂归极乐了。
忽见一道黑色的光影闪动,穆篱落已经来到萧迟的尸身旁,哀叹道:“从此以后,两界少了一位至情至性的男子。可惜了。”目光又望向了高台上的宝鼎,喃喃自语:“路阮,有这么一位男子心甘情愿为你殉情,你也可以瞑目了。”
围着宝鼎两侧,各有一根合抱粗的圆形石柱,高过鼎尖四五丈,直冲云霄。一根石柱上雕刻了一条龙,另一根上盘附了一只凤。两者雕刻得栩栩如生,几欲破柱腾空而去。
高台四面以下,是九百九十九级白玉石阶,两旁配有白玉栏杆,显得庄严肃穆。此刻,御鼎台四面早已围满了人,最里间一层是满朝文武大臣,向外一层是山鬼统领的猛鬼营充当羽林卫,一律是银色甲胄,手握长戟,队列齐整,威风凛凛。
再向外一层是京都里的平民百姓,通过抽签的方式让他们成了幸运儿,可以前来现场观看登基大典。最外一层是负责戍卫的甲士。
骄阳东升,整个御鼎台充溢着光明与辉煌。在卯时与辰时的无限交替之时,中枢大臣章怀身着官服,手捧一卷黄色诏书,从西面拾级而上,不多时已经来到高台上。只见曹公公已经侍立一旁,冲他点头示意。
章怀面向东方站立,两手缓缓摊开诏书。一旁的曹公公操着尖细的嗓音道:“天下臣民,跪听圣旨!”高台之下的所有人齐刷刷地跪伏在地,四周一片死寂。
只听章怀扬声念道:“奉天承运,君王诏曰:宫氏家族已历三世,践年二百七十有六,四海困穷,王纲不立,五纬错行,灵祥并见,推术数者,虑之古道,咸以为天之历数,运终兹世。
余闻皇天之命不于常,唯归于德,故尧授舜,舜授禹,实其宜也。中枢台右相穆篱落系名门后裔,文韬武略、秉性纯良,上敬天地宗亲,下爱护天下子民。有尧舜之相,秉圣贤之能,忧思国计、振朔朝纲,堪担神器。
佥曰:天命不可以辞拒,神器不可以久旷,羣臣不可以无主,万机不可以无统。穆篱落只承皇象,敢不钦承。卜之守龟,兆有大横,筮之三易,兆有革兆,谨择元日,与羣寮登坛受君王玺绶,告类于尔大神。
唯尔有禅,尚飨永吉,兆民之望,祚于穆氏家族世享。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合词劝进,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即第二十八任领主大位。深思付托之重,实切兢业之怀,运抚盈成,业承熙洽。
兹欲兴适致治,必当革故鼎新。事皆率由乎旧章,亦以敬承夫先志。自惟凉德,尚赖亲贤,共图新治。其以明年为平衡元年。大赦天下,与民更始。钦此!”
宣读诏书已毕,只见章怀、曹公公分别跪在一旁,由曹公公扬声唤道:“两界臣民恭请新主登基!”接着,编钟渐次敲响,浑厚、庄重的礼乐之声响彻四野。穆篱落身着一件黑色的宽袖袍服,头戴冕旒,两手恭敬地捧着传国玉玺沿着高台东面缓缓拾级而上,身后跟着六名侍女。
日光明媚,照在冕旒的珠帘上,各色宝珠发出耀眼的光芒。穆篱落神色肃穆,目光盯在翠绿的玉玺上,终于走到了高台中央。只见她两手高高捧起传国玉玺,俯视着众人道:“孤已得宝玺,足见天命归于孤。今日孤顺承天命,承继领主大位,主宰两界。四海八荒,唯吾独尊!”
话音清亮,响彻整个御鼎台。只见高台四周足有万人之众,齐声山呼道:“愿吾主万岁万岁万万岁!”穆篱落扬声道:“平身!”
“谢主上!”章怀、曹公公领衔称谢,站了起来,高台下的众人也称谢后,缓缓站了起来。忽见一道白色的光影从天而降,落到宝鼎旁,路阮显出真身。对方一袭白衣,手握白骨杖望着穆篱落道:“篱落,御极大典举行到哪个环节了?我没有来迟吧。”
“大胆!竟敢直呼主上名讳,该当何罪?”穆篱落以手止住发声的曹公公,笑着道:“你终于来了。这么重要的场合,你应该早些到才对。否则岂不是失礼于人,让臣民耻笑!”路阮冷哼一声,面对着高台下的臣民道:“路阮一向行事光明磊落,有什么可让人耻笑的。倒是你穆篱落逼死君上和娘娘,诛杀新太子,窃取神器,才让人耻笑呢!”
“路阮!你私自盗走领主信物赤金潜龙锏,又毁坏王陵,罪不容赦!孤身为两界之主,岂能饶你!”路阮冷笑了两声,言道:“毁坏王陵?又给我加了一条罪行啊!”穆篱落走到她身旁道:“路阮,你我同为双子星,我不想与你动手。现在大势已定,希望你不要捣乱。”随即拿手指了一下,提示道:“你往那里看!”
骄阳越升越高,整个御鼎台沐浴在一片光明里。高台下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两位双子星身上。路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猛鬼营的队列里拘押着十几人,正是萧迟、路静紫等人。
“我料到你今日会现身,所以将你的亲眷都带来了,让他们在台下观礼。我对他们够好了吧。原本他们这些凡人,是不该享有这项殊荣的。”穆篱落得意地笑了几声,“拜月教教主颜姬对你的心上人可真是一往情深,为了帮助他脱身,不惜使出了天星水月大法,耗尽周身精血而亡。可惜啊白费了,她手下的三千教众也殉难了。”
路阮目光犀利,眼前浮出颜姬的身影。穆篱落规劝道:“路阮,你不是一直心存善念吗?这么多人为你而死,难道你就一点也不自责吗?只要你继续跟我作对,就会有更多的人无辜枉死。你又于心何忍呢?”
颜姬死了!她手下的三千教众也死了!萧迟、路静紫等人也落在对方手中,随时都有性命危险。路阮想要跟对方争夺领主大位,实现自己内心的抱负,可是该如何争夺呢?
“你要我怎么做?”穆篱落瞥了眼身旁的周天昆仑鼎,志得意满地道:“看来你比颜姬聪明多了,一点就透。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今日当着两界臣民的面认罪伏法,我不但可以保证萧迟等人的安危。从今以后,我也会停止杀戮,施行仁政,福泽两界万民!”
路阮用迟疑的目光盯着对方,默然不言。穆篱落坚定地道:“你放心!我可以当着两界臣民的面立誓。只要除掉你,两界之内再也没有人可以威胁到我的地位。我犯不着再去随意杀戮。”
路阮扪心自问,如果自己用一死可以换取两界清平,自己的死将会非常有意义,自己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她回想起了在王陵地宫里与宫麒的对话,自己说过为了实现心中抱负,哪怕牺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不料,一语成谶!只有自己一死了之,才可以换取萧迟等人的生还,才不会牵累更多无辜的人。对方说的颇有道理,双子星路阮陨灭之后,对方一人独霸天下,确实没有再杀戮的必要了。
穆篱落适时地道:“路阮,你是畏惧死亡呢?还是担心我会食言?我原本是上官府的如夫人,一直幽居深宅大院。如果不是长公主殿下的暴毙,我可能永远不会踏入宦海之中。这么多年来,我是杀过不少人,但都是迫于无奈。在我的骨子里,我不是一个嗜杀成性的人。就拿宫氏家族的族人来说吧,他们跟穆氏家族有血海深仇,我原本可以将他们全部诛杀,但是最终只是将他们逐出了京都。所以,你应该相信我。”
“我答应你!”路阮最终做出了决定,目光扫向了高台下的萧迟。二人相距有一段距离,但是她可以感觉到对方灼热的目光一直倾注在自己身上。
穆篱落松了口气,平静地道:“多谢成全!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去跟你的心上人告个别吧。你的眼光很好,萧公子是个难得的好男儿,跟你十分般配。”路阮白影一闪,人已经落到高台之下。
台下的文武大臣、猛鬼营的将士自动退到两旁,让开了一条通道。路阮缓步走到萧迟面前,只见对方束发凌乱,满脸憔悴。她缓缓抬手轻抚对方的脸颊,目中含情道:“萧迟,我要走了。”
“阮姐姐!你要去哪里?”萧迟激动地攥住她的手,生恐她要离开一般。路阮却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道:“你知道吗?五日前,我到马甸镇寻你们,可是却没有找到,碰到了镇子上的一位老更夫。他跟我说他的老妻走了,他原本想跟着一起走的。但是他的老妻留下临终遗言,不许他自寻短见,要他好好活着。最后,老更夫答应了也照做了,老妻成了他心里的一个念想。他守着这个念想,一个人在尘世里努力地活着。”
萧迟听得发懵,急道:“阮姐姐!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路阮郑重地道:“萧迟,老更夫的老妻对他说的话,正是此刻我要对你说的话。我走了之后,你不许自戕,要回到鹅城好好活着。照顾好你父母的同时,也替我照顾好路家的人。不要忘了,你等于是路家的女婿,这一点鹅城百姓都知道。”
“不!我不许你死!”萧迟一把将路阮紧紧地搂在怀中,脸上早已挂满了泪水。路阮言道:“堂堂七尺男儿,在天下臣民面前哭鼻子,能不能有点出息?”萧迟倔强地道:“我不管!我就是没出息!”
路阮松开对方的怀抱,伸手擦去对方脸上的泪水,叮嘱道:“记住我方才说的话。你若是做不到,我会记着,来世我还会找你算账。”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两名兵士押住了对方。不管萧迟如何挣扎,大吼大叫,始终难以脱身。
接着,路阮走到萧半城、竹盘英面前,充满歉意道:“萧老爷、萧夫人,让你们受苦了。不过你们放心,他们很快就会送你们返回鹅城的。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人骚扰你们。”萧半城、竹盘英也听到对方方才的讲话,知道她马上要遭遇不测了,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又向前走了几步,路阮蹲到路静恭面前,拉着对方的小手道:“许久不见,你都长这么高了。以后你就是路家的当家人了,要好好念书哟!”路静恭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乖巧地喊了声“大姐姐”。
路阮开心地笑道:“我可是许久没听到你喊我‘大姐姐’了。”随后返身重新走向高台,任由身后的萧迟、路静紫等人声声呼唤,她都没有回头。待走到石阶下,只见白影一闪,人已经重新站到了高台顶端。
穆篱落道:“不得不说,你的临终话别有点落俗,我以为会有什么惊人之语呢。”路阮反问道:“穆篱落,你懂爱情吗?你拥有过真正的爱情吗?”穆篱落一时语塞。
是啊!今日是自己无限风光之时,高台之下站了上万人,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大片,却唯独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股温热的微风吹拂过来,吹动了她鬓角旁的秀发。穆篱落手握传国玉玺,人已经站在两界的至高之处,两界臣民臣服在她的脚下。但是,她的心里却空落落的,一股悲凉的落寞之情自心底油然而生。
再看路阮,只见对方面向高台下的臣民,扬声道:“路阮私盗宝锏,触犯国法。今日在这高台之上,路阮愿意认罪伏诛,还请两界臣民共同见证!”随即双腿弯曲,笔直地跪了下去。
“双子星路阮认罪伏法,正可彰显法规律条之威严!”穆篱落目光严肃,俯视着台下的臣民,“两界动乱已久,今日归治。孤郑重承诺,从今以后要以法规治理两界,对那些欺压无辜百姓之徒从严惩治。同时,由中枢台拟定惠民仁政二十条在两界施行,以使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
“主上圣明!”高台之下又是一阵歌功颂德之声。路阮转而望着身旁的穆篱落,问道:“你要怎么杀我?”穆篱落转身望了眼身后的周天昆仑鼎,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这口宝鼎放在高台上好几百年了,一直没有用处,今日就算是废物利用吧。”
路阮面带疑惑之色,穆篱落解释道:“路阮,你修为高深,一般的刀剑根本杀不了你。所以你要释放神迹中的阴水出来,我再释放神迹中的‘阳火’,让两股力量汇聚于宝鼎之中。然后你跳入鼎中,魂飞魄散。这样我才安心。”
“看来你想得很周到。这样倒也死得轰轰烈烈,比斩首、车裂等等要好看多了。我依你!”穆篱落道:“你我同为双子星,还曾经并肩作战过。何况,你还担任过朝中重臣。即便是死,也不能丢了应有的尊严!”
路阮站了起来,最后凝视了台下的萧迟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无限依恋,身子开始凌空缓缓上升。与此同时,穆篱落的身子也凌空缓缓升起。不一会儿的工夫,二人上升的高度已经超过宝鼎。
只听闷闷的一声响动,六面形鼎盖自行脱离宝鼎,缓缓飞了起来。路阮心念一动,眉心处的神迹忽闪,一束深蓝色的光芒射了出来,如一股湖水一般注入宝鼎之中。穆篱落如法炮制,神迹里射出一股血红色的火焰,落入了宝鼎之中。
忽听“嗤啦”一声巨响,像是晴空霹雳的声音。“阴水”和“阳火”两股可怕的力量融汇到了一处,在鼎内肆意地翻滚涌动,几乎要外溢出来一般。
穆篱落望着对方道:“你瞧瞧,它们已经煮沸腾了,你此刻还不入鼎,更待何时?”路阮没有言语,身子打横飞到宝鼎的正上方,随后缓缓飘落下去。
“阮姐姐!”高台下传来一个声嘶力竭的声音。路阮缓缓闭上眼睛,身子落入了宝鼎之中。几乎在同一时间,鼎盖严丝合缝地盖了上去。穆篱落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身子缓缓降落到宝鼎旁,扬声道:“双子星路阮业已伏法,将此事以榜文昭告天下,以警两界臣民!”
只见光影一闪,穆篱落又来到萧迟等人面前,下令道:“我说话算数。从这一刻起,你们自由了,即刻就可以重返显力世界。以后也不会再有人会打扰你们。”萧迟等人身后的甲士松开他们,后退了几步。
只见萧迟大吼着叫道:“阮姐姐!”发了疯似的冲开人群,一股劲儿跑到了高台下,随即面向宝鼎跪了下来,泣不成声地道:“阮姐姐!就算你怪我,我也不会答应你。你死了,我岂能一个人独活?”
御鼎台规模宏大,此刻聚集了上万人,却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一名凡人身上,只见他当众肆无忌惮地大哭起来,仰天嘶吼了多次,像是在痛斥上天的不公,又像是在发泄心底的委屈与不甘。
“我萧迟是个凡人,是个没用的人。因为我连自己最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还有何面目生于天地之间?”忽见萧迟一骨碌爬起来,弯腰一头撞在了白玉石阶上,登时头破血流,鲜血顺着头顶心淌了下来,模糊了脸庞。
“阮姐姐!”萧迟仰头望了眼高台上的宝鼎,脸上露出一抹柔情,身子颤颤巍巍,像是喝醉酒一般,最终轰然倒下,显然已经魂归极乐了。
忽见一道黑色的光影闪动,穆篱落已经来到萧迟的尸身旁,哀叹道:“从此以后,两界少了一位至情至性的男子。可惜了。”目光又望向了高台上的宝鼎,喃喃自语:“路阮,有这么一位男子心甘情愿为你殉情,你也可以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