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强，四强在家吗？”庄户人家的大门都是敞着的，村里人串门并不敲门，熟人都是推门就进。廉世杰第一次来，不好意思直闯闯进去，一边走一边高声问。
农家小院不大，院子里堆满了晒干的芦苇，这是白洋淀边最常见的景象。院子里正在编苇席的三个小伙子齐刷刷抬起头来，廉世杰不禁发声：“我靠！”
这怎么有三个一模一样的四强？
他擦擦眼睛仔细瞧，发现三个人还是有些不同的，有一个留着小胡子，另外两个没有，但是五官模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三个人都不是四强，廉世杰怔愣间，就见王四强一阵风一般从屋里跑了出来：“世杰，你怎么来啦？”
“啊……这……”廉世杰一时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这是我仨哥，我们家盛产双胞胎，我大哥二哥是一对，我和三哥是一对。”
“哦，”廉世杰这才回过神来，“我有几道题不会，来问问你。”
“瞧你说的，好像我会似的。这样吧，咱们去找苇苇和国卿写作业，他们俩肯定会。”王四强回屋拿了本作业出来，跟大哥说了一声就出门了。
来到街上，王四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世杰，你可救了我呀，放假之后我就想跟他们一起编苇席，他们不让，非让我写作业，好像我少学习一会儿就耽误考状元似的。可是咱们自己知道呀，咱们班能考上大学的也就前十名。跟他们说了也不管用，非要让我坚持到高考。坚持也是白瞎，还不如早点退学挣钱。”
廉世杰笑道：“你家有仨哥，也不缺你挣钱了，你就接着上呗。后街三杰嘛，那两个是全年级前两名，你也差不了。”
“你少损我吧，我还没你学习好呢。”走了没多远，王四强抬手一指：“这就是苇苇家，咱们叫上她一起去国卿家吧，国卿他爸是我们小学校长，懂得挺多的。”
廉世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发现苇苇家的平房跟四强家差不多，正房三间，小院不大，进门之后却没有看到常见的满地芦苇，地上打扫得干干净净。
王四强带头往里走，推门就进：“苇苇。”
门框有点低，廉世杰低着头进去的。就见苇苇穿着自家做的小红袄，正在圆桌上写作业，旁边的火炉上烤着红薯，香气四溢。
“噗！你这小棉袄，跟刚结婚的小媳妇似的。”廉世杰打趣道。
苇苇低头瞧瞧自己身上的小袄，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快过年了，我奶奶做的。你要是稀罕，回家也让你奶奶给你做一个呗。”
王四强在一旁哈哈大笑：“自打我们苇苇跟你同桌，这嘴茬子是越来越厉害了。红薯烤的不错，我吃半个。”
王四强也不见外，径自走到火炉边，拿起烫手的红薯，掰成两半，吹吹蒸腾的热气，咬了一口左手的半个，右手拿着的半个递到廉世杰面前。
“你这……来了人家抢吃抢喝的，合适吗？”廉世杰伸手接过来。
“呦呵！这还不好意思了呢，咱俩上下铺、前后桌，我还不知道你，是那脸皮薄的人吗？你不吃拉倒，给我。”王四强伸手来抢，被廉世杰灵活躲过。
苇苇给他俩倒了两杯水，问他们怎么来了。廉世杰赶忙解释：“我有几道题不会，想叫上你一起去国卿家写作业呢。”
苇苇看一眼炕头上的大笸箩，为难道：“我不能出去，小鹅快要破壳了，得有人看着。我妈带着小菱角和满意赶集卖鹅蛋去了，得下午才回来呢。”
“鹅蛋又没长腿儿，还能跑了呀？”王四强走到炕头，掀开棉被瞧瞧里面整整齐齐的鹅蛋，并没有小鹅的脑袋冒出来。
“你没孵过鹅，你不知道，快要破壳的时候不能离人，好不容易孵出来了，不能给捂死了。”苇苇解释，“你们俩去国卿家吧，我就不去了。”
“别呀，”廉世杰把自己的书放在苇苇的桌子上：“这样吧，我们今天就在你家学习吧，四强去把国卿叫来不就行了么。”
“就是，我现在去叫。”王四强话音未落，就一阵风似的跑了。
屋里只剩了苇苇和廉世杰，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些许有点小尴尬。不过想想四强很快就回来了，苇苇就让廉世杰坐在自己旁边，一起写作业。
“苇苇，你妈呢？”屋门一开，领居秋棉婶走了进来。突然瞧见苇苇旁边坐着的小伙子，秋棉婶有点吃惊。
“我妈去赶集了，婶有事吗？”苇苇起身迎了过去。
“这是……你表哥？”秋棉婶上下打量廉世杰。
“不是，我同学，来写作业的。”
“哦，我家的鹅蛋还没动静，我就是来瞧瞧你家的破壳没？”秋棉婶走到炕头，掀起棉被瞧了瞧。
“没呢，不过我妈说应该就这一两天。”苇苇的妈王小藕是养鹅的一把好手，淀边人家地不多，养鹅是家里日常开支的来源。
秋棉婶拉着苇苇到了院子里，低声问：“你搞对象啦？小伙子瞧着还不错，可是你还在上学呀。”
“我没搞对象，婶儿，我还要考大学呢，就是一起写作业的同学……”
苇苇话没说完，王四强和蔺国卿一起进了院子，都叫婶。秋棉婶自然要问他俩来干嘛，听说是一起写作业，这才放心地走了。
说是一起写作业，其实就是蔺国卿和苇苇偶尔交流几句，其他二位写了没几道题，就去研究烤红薯长的好吃还是圆的好吃。
临近中午，苇苇放下笔：“我早晨发好了面，中午要蒸大馒头，你们都别走了，留下一起吃吧。”
廉世杰眼睛一亮，故作为难：“这……不太好吧，来你家串门也没带啥礼物，还得吃顿饭。”
苇苇洗了手，掀开高粱杆做成的盖帘，开始和面：“这有啥，我们家虽然不富裕，不过吃顿饭还是吃得起的，我妈他们中午回不来，家里就我自己。没啥好菜，就只能炖个大烩菜，白菜是自己家种的，后院菜窖里有很多呢。上了高中以后，来串门的同学不多了，以前初中的时候，经常有人来玩，他们可爱吃我做的烩菜了。”
王四强拍着胸脯保证：“这事我可以证明，初中的时候苇苇家可热闹了，尤其是隔壁班李广村那几个男生，无事献殷勤，经常跟我称兄道弟，给我买好吃的，就为了来苇苇家蹭饭。”
廉世杰挠挠头，好像有点小尴尬啊！
蔺国卿也没客气，想来在自己家都是受父母拘束的，成绩好的孩子也喜欢跟同学在一起，不想在家里圈着。“行，就在这吃吧，我来烧火。”他出了堂屋的门，从窄小的过道走到后院，抱来一捆棒子秸。
“我来添水。”王四强掀开锅盖，用大瓢把瓮里的清水舀进锅中。
廉世杰瞧着他俩目瞪口呆，这一个个的都门儿清啊。他走到苇苇身边蹲下：“那我干点啥？”
苇苇已经把碱面化开，揉好了面团：“你歇着吧，你是客人，远道来的。”
“哎！苇苇，你要这么说，我可不爱听啊。咱俩是同桌，我怎么就成外人了？远啥呀，就咱们俩村这距离，我连自行车都没骑，走着来的。”
王四强嘿嘿一笑：“世杰，你这觉悟可以呀，我就讨厌那种不爱干活，光等着吃的。走，你跟我去后院菜窖拿白菜。”
“好嘞！”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的小伙子非常高兴，跟在王四强身后穿过狭窄的过道，来到后院。
后院比前院宽敞，看样子应该是一处空着的宅基地，靠西面的半边用栅栏圈起来，养了一群大鹅。大鹅们瞧见来人，呲哇直叫，还有那胆子大的摇摇摆摆走到栅栏边，伸长脖子大叫。
“叫什么叫，再叫炖了你们。铁锅生了柴火，锅里只差大鹅。你们得做个明白鹅，没事不要瞎扑腾。”王四强叉着腰，一本正经地教训着一群大鹅。
廉世杰哈哈大笑：“四强，你瞧这只张着翅膀的大鹅，跟叉着腰的你简直一模一样，哈哈哈！”
“去你的。”王四强推他一把，转头来到菜窖跟前。这其实不是一个像样的菜窖，不像苇苇爸小时候，家里专门拿出一块地种白菜，挖一个半间屋子大的菜窖专门放白菜，是一家人一冬天的菜。现在大棚菜越来越多了，土豆、芹菜、豆腐、豆芽村里小卖部都有，大家也就不种那么多白菜了。苇苇家就只在后院东边这一片种了些菜，挖了一个不大的土坑，在里面放上白菜，上面盖上一块木板，铺上些玉米秸秆。
后街这一排房子，家家都有后院，结构都差不多，所以四强用眼一扫就知道哪里是白菜窖，掀开木板拿了两颗白菜出来。
“你们经常来苇苇家？这么熟啊。”廉世杰不禁感叹。
“我们后街三侠，响当当的铁三角，知道当初你头一天来的时候，我和国卿为什么都护着苇苇了吧。”王四强颇为得意。
廉世杰忍俊不禁地点点头：“是啊，吃了人家的嘴短，我在苇苇家吃了这顿饭，以后我也得护着苇苇呀！”
农家小院不大，院子里堆满了晒干的芦苇，这是白洋淀边最常见的景象。院子里正在编苇席的三个小伙子齐刷刷抬起头来，廉世杰不禁发声：“我靠！”
这怎么有三个一模一样的四强？
他擦擦眼睛仔细瞧，发现三个人还是有些不同的，有一个留着小胡子，另外两个没有，但是五官模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三个人都不是四强，廉世杰怔愣间，就见王四强一阵风一般从屋里跑了出来：“世杰，你怎么来啦？”
“啊……这……”廉世杰一时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这是我仨哥，我们家盛产双胞胎，我大哥二哥是一对，我和三哥是一对。”
“哦，”廉世杰这才回过神来，“我有几道题不会，来问问你。”
“瞧你说的，好像我会似的。这样吧，咱们去找苇苇和国卿写作业，他们俩肯定会。”王四强回屋拿了本作业出来，跟大哥说了一声就出门了。
来到街上，王四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世杰，你可救了我呀，放假之后我就想跟他们一起编苇席，他们不让，非让我写作业，好像我少学习一会儿就耽误考状元似的。可是咱们自己知道呀，咱们班能考上大学的也就前十名。跟他们说了也不管用，非要让我坚持到高考。坚持也是白瞎，还不如早点退学挣钱。”
廉世杰笑道：“你家有仨哥，也不缺你挣钱了，你就接着上呗。后街三杰嘛，那两个是全年级前两名，你也差不了。”
“你少损我吧，我还没你学习好呢。”走了没多远，王四强抬手一指：“这就是苇苇家，咱们叫上她一起去国卿家吧，国卿他爸是我们小学校长，懂得挺多的。”
廉世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发现苇苇家的平房跟四强家差不多，正房三间，小院不大，进门之后却没有看到常见的满地芦苇，地上打扫得干干净净。
王四强带头往里走，推门就进：“苇苇。”
门框有点低，廉世杰低着头进去的。就见苇苇穿着自家做的小红袄，正在圆桌上写作业，旁边的火炉上烤着红薯，香气四溢。
“噗！你这小棉袄，跟刚结婚的小媳妇似的。”廉世杰打趣道。
苇苇低头瞧瞧自己身上的小袄，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快过年了，我奶奶做的。你要是稀罕，回家也让你奶奶给你做一个呗。”
王四强在一旁哈哈大笑：“自打我们苇苇跟你同桌，这嘴茬子是越来越厉害了。红薯烤的不错，我吃半个。”
王四强也不见外，径自走到火炉边，拿起烫手的红薯，掰成两半，吹吹蒸腾的热气，咬了一口左手的半个，右手拿着的半个递到廉世杰面前。
“你这……来了人家抢吃抢喝的，合适吗？”廉世杰伸手接过来。
“呦呵！这还不好意思了呢，咱俩上下铺、前后桌，我还不知道你，是那脸皮薄的人吗？你不吃拉倒，给我。”王四强伸手来抢，被廉世杰灵活躲过。
苇苇给他俩倒了两杯水，问他们怎么来了。廉世杰赶忙解释：“我有几道题不会，想叫上你一起去国卿家写作业呢。”
苇苇看一眼炕头上的大笸箩，为难道：“我不能出去，小鹅快要破壳了，得有人看着。我妈带着小菱角和满意赶集卖鹅蛋去了，得下午才回来呢。”
“鹅蛋又没长腿儿，还能跑了呀？”王四强走到炕头，掀开棉被瞧瞧里面整整齐齐的鹅蛋，并没有小鹅的脑袋冒出来。
“你没孵过鹅，你不知道，快要破壳的时候不能离人，好不容易孵出来了，不能给捂死了。”苇苇解释，“你们俩去国卿家吧，我就不去了。”
“别呀，”廉世杰把自己的书放在苇苇的桌子上：“这样吧，我们今天就在你家学习吧，四强去把国卿叫来不就行了么。”
“就是，我现在去叫。”王四强话音未落，就一阵风似的跑了。
屋里只剩了苇苇和廉世杰，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些许有点小尴尬。不过想想四强很快就回来了，苇苇就让廉世杰坐在自己旁边，一起写作业。
“苇苇，你妈呢？”屋门一开，领居秋棉婶走了进来。突然瞧见苇苇旁边坐着的小伙子，秋棉婶有点吃惊。
“我妈去赶集了，婶有事吗？”苇苇起身迎了过去。
“这是……你表哥？”秋棉婶上下打量廉世杰。
“不是，我同学，来写作业的。”
“哦，我家的鹅蛋还没动静，我就是来瞧瞧你家的破壳没？”秋棉婶走到炕头，掀起棉被瞧了瞧。
“没呢，不过我妈说应该就这一两天。”苇苇的妈王小藕是养鹅的一把好手，淀边人家地不多，养鹅是家里日常开支的来源。
秋棉婶拉着苇苇到了院子里，低声问：“你搞对象啦？小伙子瞧着还不错，可是你还在上学呀。”
“我没搞对象，婶儿，我还要考大学呢，就是一起写作业的同学……”
苇苇话没说完，王四强和蔺国卿一起进了院子，都叫婶。秋棉婶自然要问他俩来干嘛，听说是一起写作业，这才放心地走了。
说是一起写作业，其实就是蔺国卿和苇苇偶尔交流几句，其他二位写了没几道题，就去研究烤红薯长的好吃还是圆的好吃。
临近中午，苇苇放下笔：“我早晨发好了面，中午要蒸大馒头，你们都别走了，留下一起吃吧。”
廉世杰眼睛一亮，故作为难：“这……不太好吧，来你家串门也没带啥礼物，还得吃顿饭。”
苇苇洗了手，掀开高粱杆做成的盖帘，开始和面：“这有啥，我们家虽然不富裕，不过吃顿饭还是吃得起的，我妈他们中午回不来，家里就我自己。没啥好菜，就只能炖个大烩菜，白菜是自己家种的，后院菜窖里有很多呢。上了高中以后，来串门的同学不多了，以前初中的时候，经常有人来玩，他们可爱吃我做的烩菜了。”
王四强拍着胸脯保证：“这事我可以证明，初中的时候苇苇家可热闹了，尤其是隔壁班李广村那几个男生，无事献殷勤，经常跟我称兄道弟，给我买好吃的，就为了来苇苇家蹭饭。”
廉世杰挠挠头，好像有点小尴尬啊！
蔺国卿也没客气，想来在自己家都是受父母拘束的，成绩好的孩子也喜欢跟同学在一起，不想在家里圈着。“行，就在这吃吧，我来烧火。”他出了堂屋的门，从窄小的过道走到后院，抱来一捆棒子秸。
“我来添水。”王四强掀开锅盖，用大瓢把瓮里的清水舀进锅中。
廉世杰瞧着他俩目瞪口呆，这一个个的都门儿清啊。他走到苇苇身边蹲下：“那我干点啥？”
苇苇已经把碱面化开，揉好了面团：“你歇着吧，你是客人，远道来的。”
“哎！苇苇，你要这么说，我可不爱听啊。咱俩是同桌，我怎么就成外人了？远啥呀，就咱们俩村这距离，我连自行车都没骑，走着来的。”
王四强嘿嘿一笑：“世杰，你这觉悟可以呀，我就讨厌那种不爱干活，光等着吃的。走，你跟我去后院菜窖拿白菜。”
“好嘞！”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的小伙子非常高兴，跟在王四强身后穿过狭窄的过道，来到后院。
后院比前院宽敞，看样子应该是一处空着的宅基地，靠西面的半边用栅栏圈起来，养了一群大鹅。大鹅们瞧见来人，呲哇直叫，还有那胆子大的摇摇摆摆走到栅栏边，伸长脖子大叫。
“叫什么叫，再叫炖了你们。铁锅生了柴火，锅里只差大鹅。你们得做个明白鹅，没事不要瞎扑腾。”王四强叉着腰，一本正经地教训着一群大鹅。
廉世杰哈哈大笑：“四强，你瞧这只张着翅膀的大鹅，跟叉着腰的你简直一模一样，哈哈哈！”
“去你的。”王四强推他一把，转头来到菜窖跟前。这其实不是一个像样的菜窖，不像苇苇爸小时候，家里专门拿出一块地种白菜，挖一个半间屋子大的菜窖专门放白菜，是一家人一冬天的菜。现在大棚菜越来越多了，土豆、芹菜、豆腐、豆芽村里小卖部都有，大家也就不种那么多白菜了。苇苇家就只在后院东边这一片种了些菜，挖了一个不大的土坑，在里面放上白菜，上面盖上一块木板，铺上些玉米秸秆。
后街这一排房子，家家都有后院，结构都差不多，所以四强用眼一扫就知道哪里是白菜窖，掀开木板拿了两颗白菜出来。
“你们经常来苇苇家？这么熟啊。”廉世杰不禁感叹。
“我们后街三侠，响当当的铁三角，知道当初你头一天来的时候，我和国卿为什么都护着苇苇了吧。”王四强颇为得意。
廉世杰忍俊不禁地点点头：“是啊，吃了人家的嘴短，我在苇苇家吃了这顿饭，以后我也得护着苇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