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声,紧闭的门瞬间被踹成两半,两双大脚相继走了进来。

    其中一人鼻翼微动,朝着床走去,他掀开被子,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然后弯腰准备搜床底。“那边有动静”,他忽然直起身,指向门外。

    一人率先追了出去,另一人紧跟其后,后者出门前扫了一眼床底,右眼上的刀疤,配上那双死鱼眼,格外瘆人。

    “呼——”,床底下,传来长长的吐气声。

    一颗小脑袋一点一点地从床底漏出来,又快速缩回去。在确定没有人会出现后,床底下装出一个小男孩,但他没有立刻跑出去,而是静静地等待。

    “呼——,终于,摆脱他们了”,小男孩再次吐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闭上双眼。

    他实在是太累了,这七日里,他尝试过两次逃跑,可是都失败了。今天是他第三次趁着两个大汉没注意时,偷跑了出来。

    这些时日里,他一直处于紧张、恐惧之中,不敢休息,此时,短暂的放松,困意席卷而来。

    “哐当”,小男孩猛地睁开眼睛,心噗噗跳,他急忙起身跑去开门。可是,门已被人从外面锁住。

    透过门缝,小男孩看到了一双凸出的死鱼眼,正冷冷地盯着房门,手上拎着一个大大的黑布袋,里面不知是何物,似乎有东西在不停地蠕动。

    “臭小子,你倒是跑呀!七日时间已到,终于可以动手了。咱兄弟两早就发现你了,不抓你只是想给你准备一份礼物,一会让你好好尝尝。”鱼眼旁边的大个子,身材魁梧,抱着双手,玩味地盯着房门。

    “大哥,和这臭小子废话什么,害老子追了这么久,待我把这袋东西扔进去,看他像老鼠一样四处乱串,惊慌尖叫,且不更有意思。”鱼眼说道。

    “速度点,春香楼的小翠还在等我呢。”大个子舔了舔下巴。

    鱼眼也不含糊,利索开锁,把黑袋子甩了进去,“哐当”落锁。

    那边的小男孩在看到门开的那一瞬,弓起身快速地冲了过去,就快到门口时,黑袋子撞了上来,小男孩一个踉跄,后退几步,倒在地上。

    那黑袋子对于大汉来说,就像拎一坛酒一样轻松,可压在小男孩身上,却让他喘不过气。他伸手去抓,试图把袋子从身上推开,却抓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吱吱吱”不停地扭来扭去。

    这堆会动的东西,在挣扎了一会后,似乎找到了出口,哗啦一下子,从布袋口涌了出来。

    “老鼠!”小男孩心里打鼓,吞了吞口水,几只老鼠踩着他的脸呼啸而过,一落地,便向着四周散开,寻找可以啃的东西。

    小男孩猛地翻身,从地上跳起,便要去找窗户。“完了,这屋子没有窗户。”心里一阵发凉。

    “房梁”,小男孩抬头,望向暂时还算安全的房梁,旋即呼出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绝望,房梁如此高,以他的个子,根本就爬不上去。

    “还有哪可以藏身”,小男孩满头大汗,焦急地看向空荡荡的房间,最后,他踩着吱吱声,转身躲进被窝里。

    “如果是一两只老鼠,倒也无惧,怎奈满屋子的老鼠,黑压压一片,四处乱啃,倘若长久和这群老鼠关在一起,待到老鼠饿极时,会不会啃食了我。”小男孩想到这里,身子一直,背后凉嗖嗖的。

    还未等到那时,小男孩已经感觉到有东西在啃他的鞋子,速度极快,很快就到了脚趾,甚至连手指、头发、鼻子,也感觉到了疼。黑黑的大老鼠,满嘴的血,撕咬着他的衣服,咀嚼着他的肉,“咔擦,咔擦”啃着他的骨头。

    “啊——”,好痛,全身都痛。

    “哈哈——,哈哈——”,肆无忌惮的笑声,夹着兴奋,响彻黑夜。

    顾言尘浑身一哆嗦,猛然睁开双眼,一口凉气吸进嘴里,心跳不止。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紧张地伸手在床上一阵乱摸,恐惧地看向四周。

    “还好,是梦,嘶——”顾言尘深吸一口气,也不顾衣服被汗浸湿,起身来到窗前。

    凝望远处,太阳初升,白雪铺径,满园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灯笼下人来人往,脚步轻快,腰间系红布条,双手端食盘。

    在看楼下那棵梨树,满树枯枝,雪压枝头。

    一股冷风裹着淡淡的酒味,朝着顾言尘吹来,他缩了缩脖子,从桌上拿了壶冷酒,转身跃出窗外,稳稳地落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身子向后一躺,喝了口酒。

    “二少爷,夫人派人送来了您喜欢吃的梨花糕、桂花糖,还有……”,护卫白及恭敬抱拳。

    “知道了”,还没等白及说完,顾言尘出声打断,又喝了口酒。

    “二少爷,大少爷今日成婚,您看……,要不……。”白及支支吾吾,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到说什么。

    “不去。”顾言尘起身,纵身一跃,来到屋顶,直接躺下,咕噜噜喝起了酒。

    白及虽然老实,但人不笨,乖乖闭嘴。他知道二少爷这是嫌他啰嗦,虽然自己并未说几句话,但也只能老老实实退下。

    “回来”,顾言尘一跃而下,叫住白及,“备热水,顺便把老夫人准备的衣裳拿来。”

    白及也不敢多问,只能照做。

    “大哥此次成婚,虽说父亲母亲,还有大哥体贴我,让我不必去应酬,但这是大哥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我岂能不去。”顾言尘望着天空,远处鞭炮声噼里啪啦,锣鼓喧天。

    随着锣鼓声的结束,天空也被染成了黑色,一串串红灯笼如红色宝石,在黑夜的点缀下,格外红。

    顾家前厅,一盏盏花灯早已点亮,也不知用的是何手艺,这灯中,竟没有一根骨架,似是一张张彩纸粘成,细看,纸上有着无数细微小孔。

    让人惊奇的是,这些小孔透出的光,更显通透和明亮,且从中照射出的龙凤、喜鹊、牡丹等图像,犹如真的一般。

    “小兄弟,别光顾着看灯,来,喝酒喝酒。”一名壮汉举着酒杯,满脸堆笑,热情地招呼着。

    “这少年身着蓝色素面锦缎长袍,眉清目秀,皮肤白嫩,坐在男客区,着实有点格格不入。”壮汉心想,他一眼便看到蓝衣少年,落座后不说话,不吃酒,只顾看灯,偶尔吃几口菜,也不知哪家的少爷。

    “多谢师兄,小弟不甚酒力,莫要扰了师兄酒兴。”蓝衣少年回神,长这么大,头一次见这种没有骨架的花灯,一时看得入迷。

    “酒桌上不喝酒,看灯多无趣。”壮汉热情不减,只当是这少年过于年轻,脸皮薄,起身给蓝衣少年斟满酒。

    蓝衣少年皱眉,身子后仰,左手放到背后,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些许白色粉末,梨花醉。

    这梨花醉虽不伤人性命,但只需少许,便能让眼前的壮汉如醉酒晕倒一般,睡个三天三夜。

    蓝衣少年正欲向壮汉弹出粉末时,同门的大师兄声音响起:“师弟,难得来趟云水城,据说这顾家园子风景甚好,你去逛逛,醒醒酒。”

    “这小兄弟又没喝酒,醒什么酒。”壮汉心中纳闷,但也也没多想,继续招呼其他人喝酒。

    蓝衣少年哪还管得了什么礼仪,连招呼都未打一声,便匆忙起身,朝着门外疾步而去。

    “这园子果真如大师兄所说,一步一景,步步惊喜,可惜了,园中办喜事,前院里但凡能摆桌待客的地方,都坐满了人,倘若无人时,信步而行,想必风景更甚。”蓝衣少年看着满园子的人,心中惋惜。

    “杀人了,杀人了”,蓝衣少年正欲离去,忽听前面不远处,传来惊叫声。出于本能,他寻着声音,找了过去。

    穿过假山,有一池塘,池塘边上一开阔处,摆着十几张桌子,但并无人吃酒,这些人反倒是围成一圈,而刚才那声音,正是从里面传出。

    “刘四,休要胡闹,我让人送你去看大夫,在拖下去,小心真没了命。”顾家管家耐心劝道。

    只见地上躺着一男子,正是顾管家口中的刘四,像只煮熟的大虾蜷缩成一团,脸色苍白,眼神痛苦,双手压着肚子。

    “哼,休想骗我,你们是想把我送走,好趁机找个没人的地方,然后杀人灭口,毁灭人证。”刘四忍着痛,嘴角下拉。

    “胡说,我顾家岂会使那些下三滥的手段。”顾管家怒道。

    “我好端端出门,听说你顾家办喜事,大摆三天酒席,便好心上门来道喜。在你顾家吃席,怎的吃一半就腹痛难忍,恶心作呕,定是有人在我身上下了毒。”刘四眉头抽动,捂着肚子狡辩。

    “哈哈哈……,刘四,你全身上下加起来也没毒药值钱吧。”人群里一阵哄笑,笑声中夹杂着些许嘲讽之意。

    “在下可以为你诊治。”声音清脆,蓝衣少年从人群中走出。

    “去去去,谁家的俊俏小哥,回家找娘玩去,别来这里捣乱。”刘四看着眼前的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穿着贵气,误以为是哪家爱捉弄人的公子哥。

    “在下百花谷弟子,忍冬,所谓医者父母心,见死不救,实乃犯了我百花谷谷规。”忍冬心里不悦,但仍耐心说道。

    “听说百花谷的人个个医术了得,谷主更是有着医仙之称,让这少年来治,肯定没问题。”人群中一阵骚动。

    “百花谷”,顾言尘苦笑,脑海中浮现出一抹身影。

    在看完大哥拜堂后,他便回了住处,正在喝酒时,有下人来告知,园中有人闹事,老爷和大少爷无法走开,只能请二少爷去处理一下。

    不曾想,顾言尘刚到,便听到百花谷三个字,这个曾让他牵挂的地方,突然出现在顾家,让他一时失神。

    不知那个扎着羊角的小女孩,是否还带着绣有梨花的荷包,是否还喜欢吃梨花糕,是否还喜欢在头上别一朵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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