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的丰城,改革春风吹满地,农村人口大量涌向城市,做生意的,修房子的,开馆子的,无论干什么,在灯红酒绿的城市生活,总比在农村种地活得更有滋有味些。

    付天豪的父亲,23岁风华正茂的付德利一心想出去闯荡,不想像他父亲付买羊一样,种地、生孩子、种地。没去城里之前的付德利在村子里游手好闲,在镇子上倒买倒卖,他虽然不爱种地,但家里种的菜和农作物、养的羊,他总能以更高的价格卖掉。见人三分笑,能伏微做小,会见风使舵,嘴皮子利索,脑子聪明,能现学现卖,付德利是块天生做销售的料。

    一次,同村万元户的儿子回乡探亲,开了一辆崭新的法国雪铁龙。看着浪漫优雅、线性流畅的豪车,付德利对城市萌发了无限的向往,离家的想法越演越烈。可他是老大,在农村里是需要在父母身边、让全家依靠的存在,付买羊说什么都不同意,为此父子二人没少吵架,有一两次甚至打起来。

    后来,付买羊为了打消付德利的离家念头,做主给付德利订了一门亲事,结婚对象就是王凤琴。婚事很是仓促,压根没有去挑女方的人品、长相。对农村人来说,能生孩子、热炕头就够了,漂亮的女人容易不安分守己,在门庭惹出许多风流韵事来。

    可付德利当时是村里镇上出了名的俊后生。他兄弟去帮他看了一眼新娘,说又黑又丑,根本配不上你。付德利本来就不满意他父亲擅自主张,听到女方不好看更是气极,为了报复他父亲,他佯装屈服了,背地里却和几个兄弟暗自规划好了离家路线,甚至还联系上了城里接应的人,只等婚礼那天所有人不设防时,偷偷跑掉。

    计划很是成功,顺利接亲回来后,吃席的人推杯换盏间,付德利带上行囊已扬长而去,自此与家里断了联系。他以为婚礼仪式没有办完,他又没有进洞房,这婚事就算作罢了。可没想到,他父亲认了这门亲事,女方父母和王凤琴也认下了,吃席的亲朋们见证了,一桩事实婚姻已经形成,不需要结婚证,也成立了婚姻关系。

    离家的付德利和兄弟们去了离丰城很远的雪城,经人介绍,去了矿井工作。虽然劳累,工作环境恶劣,但工资高,付德利有的是把子力气可卖。可惜好景不长,矿井因冒进蛮干,安全措施不到位,发生了坍塌。和付德利一起的工作的人都死在了那场坍塌里,付德利因离井口近,被掩埋的不深,侥幸在医院捡回一条命。可他肺部感染,治疗需要花费很多钱。好不容易花光积蓄、四处借钱把病勉强治好,他在诺大的城市里却没有了立锥之地。找体力活身体抗不住,找轻松一点儿的工作,因为老咳嗽被人以为有肺炎传染病。就这么游游走走了两个月后,付德利沦落到了沿街乞讨的流浪汉境地。

    转眼到了冬天。雪城的冬天,大雪纷飞时,晚上是能冻死人的。当付德利靠坐在大街的墙角,快要撑不下去,准备做抢劫出租车的勾当时,发廊的女人杜瑶出现了,见他可怜,给他递了一碗酸菜饭。雪中送炭之情,谁都能记一辈子。等付德利际遇逐渐好转,凭借着出色的煤炭销售能力在能源行业站稳脚跟后,他便去找了杜瑶,吃饭送礼物买项链,一来二去的,两人同居在了一起。对了,杜瑶脸上有一对梨窝,付德利每到大雪天做梦时,都会梦到的一对梨窝。

    离家十年杳无音信,等付德利终于在雪城混出了头,同乡传来了他父亲付买羊重病的消息。他急忙带着杜瑶赶回家中,看到的却是生龙活虎、喜气洋洋的父亲,以及王凤琴身边两个活蹦乱跳的孩子,那两孩子生的很可爱,一男一女,见到付德利就叫爸爸。

    任付德利再怎么恼怒,当着家族众长辈的面,十里八乡看热闹的乡亲的面,他都无法再否认与王凤琴的婚事。看啊,你是不孝远走他乡了,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可这个女人,替你留守家园,在你家十年,照顾公婆,关爱弟妹,你家的地都是这个女人一亩一亩耕出来的。为了你这一脉不能绝后,你父亲才做主从旁亲、远乡那里抱养了两个孩子,什么都为你考虑到了,孩子都长这么大了,你要离婚是逼着娘仨儿去死,你不接受就是个畜生,猪狗不如。至于杜瑶,婚礼没办过,祖宗都不认的女人,听说还做过不三不四的营生,这种女人,尽早离开的好。

    挣扎、反抗了一个月,付德利妥协了,满满的负罪感包围了他,在家族思想、传统思想根深蒂固的时代里,他只觉得他对不起王凤琴,这个女人等了他不是一年,不是三年,是十年,三十多岁的女人,怎么能嫁的出去,还带着两个孩子。

    他把决定告诉了杜瑶,杜瑶气急,还没骂上两句,便怒火攻心晕倒在地,送到医院一检查发现已经怀孕三个月了。杜瑶怀胎不易,此前已经掉了两个孩子,说什么这个孩子都要生下来。可对于付家来说,这个孩子既然生下来,那必须得姓付,不可能跟杜瑶走。

    僵持不下之际,王凤琴说话了,她说孩子生下来她来养,她会把孩子当成亲生的养大,让杜瑶不必担心。一个女人在外不容易,她作为付德利的妻子,愿意把家中财产的一大半拿出来给她。

    杜瑶初始不答应,可架不住在整个丰城,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这边替她说话。她年幼失怙,孤零零漂泊半生,以为终于遇到了不嫌弃她,值得自己托付一生的男人。没想到每个人都被这时代、道义、人心给捆绑住了,抽不得身。罢了,她既然无法保证自己能独立地养活孩子成人,那就留给王凤琴吧,她把那两个抱养的小孩都养的健康活泼的,加上有亲生父亲看着,她的豪豪健康长大应该不成问题。于是,她妥协了,她想在孩子身上留下些自己的印记,就自作主张地给孩子取了单字“豪”。付德利也应了,上户口时,他顺着前两个孩子的名字付天辰、付天娇,给孩子取了大名叫付天豪。

    杜瑶走了,付天豪渐渐长大了。起初王凤琴很疼爱他,还总惹的付天辰、付天娇说她偏心。可等付天豪五官渐渐长开,她就开始越来越厌恶这张脸。付天豪无论脸部轮廓、眼睛、嘴巴都肖似付德利,唯独在嘴角,一笑就会有两个梨窝露出来,是遗传了杜瑶。

    雪白可爱的小男孩笑起来灿烂的很,调皮也惹人疼,可王凤琴每次看到付天豪笑起来时露出的梨窝就会想起杜瑶,想起她蹉跎、任人指指点点的十年,还有被人非议的现在和以后。她之前想付德利死了就好了,她自己带着两个孩子也能活下去。可偏偏付德利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漂亮的女人。他回来也好啊,她就有男人了,不用再被人暗地里编排了,可为什么,偏偏要带杜瑶回来?还要跟一个千人枕、万人骑的女人结婚?他们一对男盗女娼,让她十年的等待变的可笑至极,愚蠢至极。

    随着付德利的生意越做越大,他开始频繁地出入商业会所。对家里朴实敦厚的糟糠之妻越来越厌倦,也越来越想念温柔似水、娇媚可人的杜瑶,他觉得那才是女人该有的样子。

    同床异梦的日子对王凤琴来说像个地狱,尽管生活条件、物质条件越来越好,可还不如付德利没回来在乡下种地的日子。她在城市里没有朋友,付德利也不会带她出去结交,上不得台面的人带出去是丢脸的。她感到孤独、狼狈,越来越自卑、敏感,她想有个依靠,就把她娘家兄弟王泽兵接了过来。

    可时间会摧残一切,包括理智、耐心、包容。当王凤琴看到付德利的手机里酷似杜瑶的女人照片和暧昧露骨的信息时,她的世界崩溃了,她觉得自己的人生都被他们毁了,凭什么他们还能肆意妄为地活着。她难受,那所有人的日子都不要好过,尤其是付德利和那贱人的儿子,这都是他们欠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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