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事堂是裴蒂父亲的书房,一路走过来听魏征说了许多,搅的她心里战战兢兢的。按照魏征的意思便是那县丞李源死了长公主要追究,恰好在他死前裴蒂也在场。那苏问淮今日来做什么,拿她顶罪吗?若是真如此直接报与廷尉府便是又来府里做什么?

    老奴引至了事堂前,照顾着门口侍立的女使一并退下,另一女使打起竹帘,添了新茶后也随即退去。

    裴蒂眉头紧锁,先见了礼。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一直觉着苏问淮在看她,眼神有些玩味,又有些阴鸷。

    她二人落座后,裴父方切入正题,淡声道:“今日早朝,陛下提出要彻查清原县李县丞的死因。可李县丞死前并未见过旁人,唯你二人而已。若是此事揭过便罢了,若是过不去你可有应对之法?”裴父抿了口浓茶,目光又投向魏征。裴蒂知道这种时候他是定不会为自己说些什么的,如今有了魏家这层关系办起这种事自然也比往常得心应手。可她自是不愿累及他人的,更何况魏征也未曾同他定亲,就算定了亲这等祸事也不当牵连他。

    “女儿明白父亲的意思。若此事揭不过去,女儿便一力承担,定不会祸连家族。”

    裴父大概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吧,若是换了家中别人此刻当三拜九叩求着他想法子免牢狱之苦。她便不同,也或许是山野里待久了,将将养出了不服输的性子,面上瞧着温柔恭顺,一开口总是让人难为情。

    魏征不好开口,后有另一柔和的男声响起:

    “裴娘子别急,裴公并没有要拉你出去顶罪的意思,此番前来便是想告知娘子若是这几日有人问话如实说便好,无需惊慌更无需多问。”

    许是见了什么,苏问淮的目光忽的暴戾起来,顺着他的目光寻去便见魏征那正要扯她衣袖的手指估摸着是要劝解她。

    见她也瞧了过来,魏征收了手。在回神瞧苏问淮他便也云淡风轻的喝起茶来。

    “我知晓了,谢苏大人。”见父亲一直黑着脸,保不齐过会还要有什么惊为天人的话,此时还是走为上计。赶巧昨日回府,今日理应去拜见祖母,因而道:“若无事,女儿便先退下了昨日才回府还未去拜见祖母。苏大人,魏将军,裴蒂便不陪了。”

    行礼拜别,脱身后便往福安居去。

    在乡野见便听闻老太太信佛,前几年夏初都会往佛寺住上几日为家人祈福,近几年身子骨不大好便也不去了,只叫手底下的人往佛寺去添几个香火钱拜一拜尽尽心意。如今去拜见便也不能空手去,送些金银俗气不说,也是不得心老太太的。便送一本手抄的《金刚经》去说不定还能讨老人家关心。

    裴老太太知晓今日她会来,一早便让手下的婆子刘氏在门口候着,见人来了便引着她到屋里去。

    刘妈妈还未开门,裴蒂便先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迎她进去后便见一鬓色已白,脸上堆砌着皱纹,手持佛珠的老人坐于八足圆凳上,持蟹钳拨蟹。

    “嗯,来了。快坐。”连礼都未行,裴老太太便急着让她坐下,让女使添了碗筷让她用膳。

    “孙女昨儿回来本就是要来拜见祖母的……”未等她说完,裴老太太便把碗中的蟹肉给了她:“别说那些客套话,这儿也没别人。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从昨日进府起裴蒂便没好好吃上一顿饭,做东的人都是另有目的。独独到了福安居裴蒂的戒心才会卸下一半。

    “我让刘妈妈煮了你最爱喝的擂茶,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喝这个了。”

    裴老太太笑的艳,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大病初愈的样子,因而问:“孙女听说祖母近日病了,如今可是好了。”

    裴老太太同刘妈妈过了眼色,刘妈妈便遣屋子里的侍奉的女使婆子都往外边去。耐心叮嘱几句便才回了里屋,又带了七宝擂茶回来。正听裴老太太同裴蒂徐徐道:“难为你在乡下这么多年心里还记挂着我这个老婆子。我年纪大了,有个病痛也是常事。你那嫡母是个精明的,可精明过了头也不见得是好事。”言语间还将她的手挽过来,摩挲着。

    “你爹爹是个耳根子软的,在外雷厉风行,可在家里什么都听你嫡母的。我虽为这府里的老太太,可到底年老了,说不上话了。”说到这,老太太叹了口气,又提起她的婚事来“那魏家是个好的,魏郎君人品也算不错,可官场浮沉最终结果如何谁都说不好,你若嫁过去尽心辅佐他便是,夫妻同心遇事总会有应对之策的。”

    裴蒂点头应是,用过饭后吃了茶又陪着祖母聊了会儿天,直到老太太乏了,她才起身告辞。

    秋风凌冽,吹的她的衣摆荡漾不定。裴老太太从窗口处望着她那略感单薄的背影,眼中满是心疼。

    刘妈妈添了热茶给她,温言道:“老太太终究还是心疼她的。”

    裴老太太长长的吁了口气,低声说:“我原以为大娘子是个良善的,那年大姐儿离世我还真听了她的话以为是她母亲的错。当时主君怒气正盛,赐了杯毒酒便算了事。不出半月便抬了鲁氏为正妻,前些年还好也倒真担的起贤良淑德这几个字,近几年真是愈发不成样子。只盼那魏郎君真能对她好,那她这几年吃的苦也便都值了。”

    裴老太太也有些累了,躺在软榻上微阖着眼。刘妈妈扯下了支着窗子的棍子,点了安神香佐她小憩。

    弯弯绕绕走的回院中时经过正门,正见门房同外来的人争执。虽听不清说的什么,但见门房的动作便知晓他已怒火中烧。裴蒂心想,这权贵就是不同,连个门房都如此跋扈。按照往常她定是会问清楚的,可如今诸事缠身她也没心思去管别人的闲事。后见她五妹妹去了她便更是不想去了。她这五妹妹别的本事没有,嚣张跋扈那在满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鲁大娘子年轻虽也跋扈可却工于心计,生的这两个女娘楞是连一丁点精髓都没学到。

    回了屋子,她便瘫在榻上一动不动。后来宁夏回了屋将一匣子给了她方才略动动。雕花精美,似有一股香气。“谁没事送个匣子来?”只因这东西太过精美,让她以为是别人送的礼物。

    宁夏听了笑道:“我的三姑娘,你要不打开看看”

    推开匣子,见一枚玉佩后隐约想起了今晨魏征的话,她将玉佩放在手心仔细端玉质温润,玉色莹白。周边雕琢的精致云纹线条流畅自然,玉佩中间镂空雕刻着一朵兰花,花瓣舒展,姿态优美,极为精巧。

    宁夏的眼神瞥过来,看清玉佩纹饰后,打趣道:“姑娘,这魏将军要跟你白头偕老呢!”

    “别瞎说!”她用手指轻轻抵在宁夏的额头上,狠狠的拧了她的脸颊:“你在乱说我便撕了你的嘴。”

    “知道啦。”

    “三姑娘,廷尉府的人来了。”听声音是主君身边的阿竺。“就来。”

    “收好。”

    她开了门,廷尉府的右监带着一队人立于门口。

    右监向她拜礼,继而说道:“有些事还请裴姑娘同我们回去说清楚。”声音渐次低下去,需俯耳才可听清。“您别怕,苏大人都打点好了,您只需去走个过场便是。”

    “请!”右监右手一挥,给她让了条路出来。可她似出了神,心中想着他方才说的那句:苏大人都打点好了。

    按理说来了廷尉府应面见廷尉正,由他审理案件,可这右监直接把她带到了平诏狱,若非提前打好招呼,裴蒂怕是以为自己今日便要冤死在这了。

    牢房内阴暗潮湿,微弱的光线从狭小的高窗艰难地透进来,只能照亮一小片角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腐臭味道,那是混杂着发霉的稻草、未洗净的血迹以及囚犯们长期被困所散发的体臭的味道。地面上满是泥泞和污垢,一脚踩下去,会发出令人不适的黏腻声响。

    角落里堆放着破旧的稻草堆,那是囚犯们唯一的“床铺”,上面爬满了虱子和跳蚤。墙壁上偶尔有水滴落下,发出清脆的滴答声,在这寂静而压抑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死亡的倒计时。

    有些牢房的墙壁上还残留着前人用指甲刻下的绝望字迹,那一道道深深的痕迹,仿佛是他们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试图抓住的一丝希望。牢房之间的通道狭窄而幽暗,只有狱卒手中摇晃的火把能带来短暂的光明,而那火光却只能映照出囚犯们憔悴而绝望的面容。

    最里边的牢房同这些格格不入,谈不上有多华贵,可该有的东西都是一应俱全。就是多了个人……

    白衣醉卧,凌乱的发丝铺在脸上,遮住了部分容颜慵懒而又魅惑,更添了几分不羁与随性。狱卒开了门,右监摆手请她进去。

    裴蒂眼睛瞪的老大,往里指了指:“我去那儿?”

    右监还未张口,便听里边的人说:“不想来就算了,给她安排别的牢房。”

    牢房,一路走来已经够心惊胆战的了,可不能真睡那儿。裴蒂摆摆手示意不用多此一举,提着儒裙轻手轻脚的走进去。

    “苏大人怎么也在。”

    还未答,苏问淮便打了个喷嚏,因而借着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想念娘子了,特让人请了娘子来。”

    “少鬼扯胡说,指不定是哪个在背后嚼你舌根呢!”她做在杌子上,缓缓斟茶。见茶笼里有些见底便点了炉子继续煮茶,炊烟升起,另有两人坐于临江仙楼上正同她一道煮龙凤团茶,只不过周遭环境要比她好了许多。一卸了背剑的男子声音俏皮问他对面的人:“你说公子干嘛把自己也搭进去。诏狱那地方有什么好的。”他摇头不解,对面的云舟笑说:“诏狱是不好,可有美人作陪。再不好的地方也变会变得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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