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闲嘴角浅弯,"周周,我可是又救了你一回。"

    陈周故作微笑,"谢——谢。"

    阿苍看的莫名其妙,下午两人还你侬我侬,现在又快出火星子了。

    这时,一只信鸽落在了陈周的窗台上,

    陈周取下信件,打开看时,面露惊喜,挑了挑眉,

    "好了。"

    阿苍问道,"什么好了?"

    "柳州匠人王陲,最近乔迁,薛大人许我们进京,如果事成的话,我们便可以出现在皇帝面前。"

    傅闲道,"一个匠人为什么这么重要?"

    陈周道,"他是皇宫的设计师,皇帝特许他用朝廷俸禄养老。"

    "而且……"陈周说道,"林州少府似乎对这位匠人很感兴趣。"

    阿苍问道,"林州少府?那是谁?"

    "他叫金杳,是金灼的弟弟。"

    傅闲和阿苍的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他们还不知道金灼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只知道现在的金灼,是一个小人,只有陈周,想着从前梨花树下,三人围坐,无所不谈,到底是世事变幻,还是人性本恶?

    "明天启程。"

    陈周道。

    从裕州到柳州,路程遥远,几人乘船顺柳河而下,两排青山后移,圈圈涟漪横扫,船桨如同鱼鳍,挂起水游刃有余,陈周几人一早就上了船,阿苍说看见这景致,想起了她的月湖生活,在船头上怀念起来。

    船蓬里,只有陈周和傅闲两人。

    傅闲和陈周对视一眼,两人便如同电击一般,双双把眼睛移开,

    傅闲道:"那个……那个……你饿不饿?"

    陈周道,"不饿。"

    傅闲又说:"额,那个你渴不渴?"

    陈周笑了,"行了,我不饿也不渴。"

    傅闲看着陈周的脸,"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

    陈周的眼睛温柔起来,"是吗?"

    傅闲点点头,"和你念祭文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

    陈周来了兴致,"那我念祭文的时候什么样?"

    傅闲道,"当然是神仙样。"

    陈周被他逗的咯咯直笑,"怎么说我是神仙?"

    傅闲想了一会,"你比我见到的任何一个神仙都虔诚。"

    陈周道:"可我不是神仙。我是人,而且,神仙也不需要虔诚吧。"

    傅闲道:"神仙虽然像摆在龛里,受信徒供奉,但万物有灵,神仙需要对万物虔诚,才能各司其职,不逾天矩。"

    陈周道:"你说的对。对了,你的劫是怎么回事?"

    傅闲道:"我本来就是老丁头养在天庭众多的仙鹤之一,谁知道,有一天碰着一个小姑娘。"

    陈周顿感不妙,想起自己十多年前上天庭,发生的一些可怕的事情,脸红了一半。

    傅闲见状,先前的拘谨一下子都消失了,看着陈周无所适从的样子,眼里盛满了玩味的笑意,

    "敢做不敢当?"

    傅闲顺势靠近陈周,手抵在陈周身后的船篷上,手一挥,一阵风划过水面,水声阵阵。

    陈周明显感觉到心跳越来越快,几乎快要控制不住,傅闲压低声音,

    "想不想知道然后会发生什么?"

    陈周强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说了一句,

    "不想。"

    傅闲轻笑一声,呼吸落在陈周的耳边,惹得她不舒服,她刚要推开,却被傅闲狠狠地锢在原地,

    陈周一下子清醒了,她都快忘了这只花里胡哨的鹤力气是有多么地大,按住她的肩膀,是真疼。

    傅闲笑了笑,把手松开,

    陈周瞪着他,"你那些不着调的行径,都是装的?"

    傅闲道,"嗯~怎么说我呢?我可没装,本来我就这样。"

    陈周无语,"那你刚才是搞什么!"

    傅闲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哦,我也没想到我这么有天赋!"

    夸张又欠揍的语气惹得陈周心里不舒服,

    小声嘀咕,"果然是花孔雀。"

    傅闲听着,眼睛一亮,把脸凑近陈周,

    "对喽,我特别喜欢你起的这个外号。"

    陈周想打人,看着傅闲摇扇向船头走去,她想起之前在街上,应该是傅闲挡下了侍卫的刀吧。

    那他应该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想到这,心里不免蒙上一层羞,

    "天哪,我怎么了,我研究他干什么?!!"

    陈周强迫把他刚才发生的一切忘掉,这些儿女情长,从前她不曾涉及,也不想涉及,现在竟有一种愉悦,未免也太羞耻。

    船头,傅闲道,"再往前一百里左右,就是柳州。"

    阿苍问道,"你怎么知道?"

    傅闲嘻嘻一笑,"我有地图。"

    说着,拿出手中的一张陈周绘制的地图,

    阿苍道,"你居然会看?!"

    傅闲得意了起来,"陈周教的。"

    陈周摸了摸脑袋,天啊,她明知道傅闲是花孔雀,为什么要教他看地图啊?!

    他是真的会开屏啊啊啊!!!

    于是这艘船上,拌嘴声,调解声,笑声,如同回荡在山间的猿啼,断了又续,一瞬间,陈周甚至觉得,这样也挺好。

    她疯了吧,明明身负重担,背负罪名,却贪恋起片刻的轻松,忘了本来该干什么,太罪恶了。

    柳州,陈周来到王陲的府邸,这是一方很漂亮的宅邸,榫卯相接,层台累榭。

    阿苍也不禁感叹道,"好美的宅邸!天庭中的仙府也不过如此!"

    陈周一行人对着门口的小厮说明来意,小厮便放他们进去。

    几人进了大门,才发现这府内别有洞天,廊通四方,中留空地,他们面前的空地后,一块雕花影墙,影墙后,是正厅,里面传来的是阵阵翻书声。

    傅闲道,"这前面,就一块空地,四周全是廊道,长的不知通向哪里,好奇怪的建构。"

    陈周道,"我也没见过,而且,那廊道之下,似有水声。"

    "哈哈,当然,这廊道下面,是个湖。"

    陈周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是一个白胡子老头,看着像天上的太白金星。

    "这个府宅,是我亲自设计的,中间这些廊道,通往湖的另一边,如你所见,我的宅子,坐落在湖上。"

    阿苍有些惊讶,"你是说你的这栋房子,覆盖了一整个湖!"

    老头点点头,眼中含笑,"老朽,王陲。"

    陈周行礼,听影墙后面似有声音,王陲却笑,

    "我有一徒弟,心灵手巧的就留下了,人很懂事,也很聪明。"

    王陲提到他这个徒弟言语中充满了欣慰,一边示意陈周进如正厅,一边说道,

    "老朽听薛大人说几位能力超群,特情几位来帮助老朽乔迁的祭祀事宜。"

    陈周问道,"乔迁事宜一般不需要祭祀吧。"

    王陲眼睛微眯,道:"姑娘没听过王之立礼也,有本有文?"

    陈周点点头,"我明白了。"

    王陲道,"新君注重礼制,为了抚平战争给黎民百姓带来的伤痕,休养生息,趁此机会大肆宣扬礼制,以教化人民。"

    陈周低头听着,随后便商量祭祀事宜。

    等到二人商量完毕,陈周出了府门,看见门外一个侍卫等着,

    陈周心想可能是新君派来给王陲的,便也不再多问。

    第二天,陈周嘱咐王陲,让他派遣几个奴仆在院落内撒上五谷,一边撒一边默念,

    "此宅有主,当告四方,该需离去,当来则往,五谷杂粮,世代供养,宅神归位,闲杂避让!"

    一直撒到门口,陈周查看时,却发现漏了一间屋子,正想打开查看,却被王陲阻拦,

    "姑娘不爱去了,爱徒正在学习。"

    陈周点点头。

    第三天,宅邸火庵,陈周道,

    "既然家中用具皆已备好,只火庵即可,灯火通明三日,以后便正常了。"

    王陲点点头,陈周等人操办完事宜便出了府。

    依然是一个小侍卫,陈周愣了一会,回头看时,傅闲不见了。

    陈周问阿苍,"傅闲呢?"

    阿苍道,"放心吧,陈周,他会带回来你想要的东西。"

    陈周道:"他干什么去了?"

    阿苍冲她一笑。

    夜里,傅闲蹲在这宅邸的房上,轻轻一跃,跳到了长廊上,躲在柱子后面,月黑风高,屋里的人很难看清一身玄衣的傅闲。

    只见那院中一块空地,王陲在那里摆弄几根木头,一名女子跑了过来。

    那女子眉眼如画,步若东风,走过来头上两只铃铛叮铃叮铃作响。

    她来到王陲后面,

    "师父。"

    王陲微笑着应了一声,"哎,小鸢。"

    她索性坐在师父旁边,抬头看月亮。

    "师父,您为什么在府院中留了这么大一片空地?"

    王陲笑道,"当其无,有室之用。"

    小鸢笑着,"师父您在这里偷换概念!"

    王陲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说道,

    "外面那些女孩子,都戴一些钗环玉簪,你怎么就戴两只铃铛?成什么样子?"

    小鸢说,"之前我父亲母亲还说我一个女孩子学匠人的活不成体统。"

    王陲笑纹变得更深,"那可不?"

    小鸢说,"师父你也这么觉得吗?"

    王陲捋了捋胡子,"奥……当然不这么觉得。"

    小鸢放下心来,王陲问道,

    "金少府派人给你送东西,为什么不接着?"

    小鸢道,"非礼之内,我不接。"

    王陲道,"他也是你的哥哥。"

    傅闲听得快睡着了,背后一阵钝痛,刚要回头惊呼,陈周却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小鸢道:"自他和金灼针锋相对,全然不顾金家安危,他就不是我哥哥。"

    言语间尽是冷漠和,决绝。

    王陲眼中露出心痛,"小鸢,那是你的家人。"

    "我父亲,自我一出生就不喜欢我,是我祖母给我带大,她教我读书写字,教我知礼识事,我眼中的飞檐雕梁,是人在天下,石阶画柱,是人在地上,这些,他们都不曾懂,可是祖母懂,我看着他们在金家里斗来斗去,祖母死了,人去楼空,劫灰犹冷。"

    小鸢眼中的情绪,王陲已经看不清,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徒弟能有这样的想法,他一直把她当做小孩子来教,现在看来,是他低估她了。

    王陲笑着,"幼鸢,你真是……"

    金幼鸢转过身,"师父,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回到他们的身边。"

    说着就跪了下来,"今日是金杳,明日就可能是金灼,无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个,师父难道要抛弃我吗?"

    王陲心中不忍,把金幼鸢扶起来,

    "小鸢,你当真愿意随我学习这枯燥的建构之法?"

    "对。"

    王陲心里一阵触动,抬眼向远处望去,那是皇宫,他设计的皇宫,作为一名设计者,他对建筑背后的等级礼制再清楚不过,文官羽扇,武将红缨,有多少人是为了配享太庙,有多少人是为了四方宅邸,有多少人是为了黎民百姓。

    他一个匠人,能知道什么?

    看出来了也不能说。

    陈周把傅闲拽到一处狭窄之地,

    低声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傅闲道:"看看。"

    陈周道:"看什么?门外的侍卫万一是皇上派来的,你就是头一号的可疑人物!"

    傅闲笑了,"怎么,你担心我?"

    陈周道:"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凡人,我担心你什么?"

    傅闲一只手覆上陈周的肩膀,另一只手扶住陈周的腰,

    "不担心我,怎么跑这来?"

    陈周道,"你……"

    陈周没说完话,温柔的吻便落在了她的唇上,陈周想挣开,周围却散落星星光点,陈周凝神聚气想破了这只花孔雀的法术,傅闲却松开了,星星光点一瞬间变成一道屏障。

    "去哪?"

    傅闲压低声音说道,

    陈周满脸通红,道:"你疯了!这是……"

    傅闲道:"我知道这是哪,"然后看了看左右,四下无人,"所以,你最好别乱动。"

    陈周狠狠地瞪着他,此刻她如果不是因为功力没有完全恢复,她一定会把他踩在脚底下,再踹两脚。

    傅闲贴近她,"侍卫我扣下了,人家说确实是奉金杳的命令。"

    陈周道:"那又怎样?"

    傅闲轻笑,声音低沉:"你功力还没完全恢复吧,小心遭到反噬。"

    陈周极力挣脱,无济于事。

    傅闲欣赏着这一幕,"你说我要对你做点什么,你会不会反抗?"

    陈周道:"你喝多了吧?!"

    傅闲将食指抵在陈周嘴上:"自船蓬之后,我发现我对你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悸动。陈周,我想,我喜欢你。"

    陈周道:"一只仙鹤不过看了我几眼,就说喜欢我?"

    傅闲道:"你不信也罢,我也不知道。"

    突然一道白光闪过,傅闲眼里满含不耐,

    "真麻烦,等我一会。"

    陈周愣在原地,傅闲却不见了。

    陈周想离开,却发现傅闲的屏障没解,差点气昏过去,

    "你倒是把屏障解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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