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谢淮安吐出一口浊气,声音也哑的就像沙砾般。他微微躬身,手握着长剑抵住地面来支撑身体。他喉头发痒止不住的咳嗽,“别被他们的武器伤到,有毒....”

    “玉檀!”宋鸣玉见谢淮安摇摇欲坠的样子大喊,“你扶着他,我来善后。”

    躺在拔步床上的万俟玉檀腾地立起身子,手指指着自己发问:“我扶他?”

    伴随着万俟玉檀问音落下的,是宋鸣玉的扇子。送人归西后,她回过身。

    宋鸣玉咂舌,偏偏有两个拖油瓶。但她的目的本就是找到万俟玉檀,然而现在,陆嘉羡派来的人誓死要在此处了结谢淮安。仙童楼本就和李家势力密不可分,李琰想要以此来掌控那些官员的命脉让他们听从自己。而这里的大多数童男童女,她初来时便发觉了一个错误的点。

    就是这里鲜少会有人心生逃离之念,初来时,她也见过一个拼尽全力想要逃跑的男孩,只是等到第二次再来时,那孩子便已经是花魁,她想要带他走,却被拒绝。

    如果摧毁了仙童楼,无疑是给李琰一记重击。

    只是单纯地去了仙童楼这一层皮,便还会出现下一个仙童楼。况且,在仙童楼的大多数人并不是自己的羽毛,而是陆嘉羡的。其余的清流派,更是与自己为敌。宋鸣玉虎口收紧,又仔细端详了那两个孩子。

    若是做了,只怕是要被天下人的唾沫淹死。不过没关系,她会用刀一一割下他们的舌头。

    宋鸣玉仄目指挥着万俟玉檀:“玉檀,你带他们下楼。谢淮安留给我。”

    才刚被宋鸣玉胁迫着带谢淮安离开的万俟玉檀一听她改变了注意顿时从面如死灰变得满面春风,那女孩虽然是强烈反抗,但也架不住万俟玉檀的一身莽劲。

    都走出了门万俟玉檀又折返回来:“那你怎么办?还得拖这个累赘。”

    谢淮安额角青筋微凸,为自己辩驳道:“我比你强得多....”

    万俟玉檀嘴角向下不屑学舌:“哟哟哟我比你强得多。”令人贻笑大方的声调并没有缓解此时宋鸣玉心里的焦灼,她也不敢保证这个计划一定行的通,甚至还有可能把自己也给折进去。

    谢淮安瘫坐在靠背椅上,见宋鸣玉拿起油灯的那一刻便知晓她要做什么。宋鸣玉刚将油灯打翻在地,原本坐着的谢淮安就拽住了她的手。尽管他中了毒,但力气依旧不减,宋鸣玉只感受到身后一股拉扯的力,后背撞在谢淮安的怀里,他闷哼一声,旋即将剑别回剑鞘,空出来的那只手也强硬地扼住她另一只手。

    “谢淮安你要是想死我绝不会管你,但不是现在!放开!你是希望我们一块死在这里吗?”

    “你可知你若是放火烧了这座楼,会死多少人!”

    宋鸣玉气极反笑:“哈....来之前我就瞧见了蜻蜓低飞,只要半个时辰,这里必是先下雨的地方。他们若是逃不出去,便是他们自己无能!”

    “那些孩子又该怎么办!宋鸣玉你在宫里待久了,连良心都没了吗?”

    宋鸣玉抬踝用力踩住谢淮安的脚,似是还不解气,便又狠击他的胸膛。

    这一击直接让他咳出了血,宋鸣玉早已是怒不可遏,连呼吸都有些急促,眼里犀利冷冽的光就像一把把匕首扎向谢淮安:“我是不是该夸你心善啊,谢淮安。我初来仙童楼便知晓这里的孩童早已被洗脑,争宠献媚,坑害他人。这不是他们的错,但我告诉你,一旦今天没有完全摧毁这里,将来我们就会死,而且是被这些孩子杀死。”

    “再者,仙童楼有千余孩童,你猜为什么不再有人似刚刚那个女孩这般,拼命反抗?”宋鸣玉咬牙切齿,恨不能将眼前的谢淮安再痛打一顿:“因为那些反抗的人已经死了,尸身被埋在后山的乱葬岗。只有变成了傀儡唯命是从的人活了下来。你带他们走,他们会痛恨你扼杀了他们舒适的生活。而你谢淮安,哪怕是加上宋鹤怜,都养不起他们。我都猜到了,你们一定会想着把他们送回原来的家庭里,那你何不猜一猜,他们为什么会来到这儿?”

    “而那个男孩,他还能意识到男鸨会责打他。其他的仙童只将责打视为一种赏赐!”宋鸣玉吼得脸颊涨红,谢淮安微张着发紫的唇,苍白的脸颊泛出细汗。他眼里受伤之色愈发的浓,最后只是偏过头,不再与她争论。

    宋鸣玉拿起桌上的茱萸酒,眼前的珠帘玉幕因风而摇晃,她伸出手,感受着风穿过指缝后捻了捻手指。宋鸣玉垂眸望着洒了一地的灯油,随后缓缓地向地下倾倒酒液。

    嗡——

    迅速窜起的火苗很快跃上被风吹往前的帷幕绉纱,火光勾勒着宋鸣玉瘦削的脸庞,而右脸的烧伤在感到热度时开始发痒发痛。宋鸣玉微微蹙眉,待到火苗蔓延时,她才将手中的酒壶扔进火堆,拽着谢淮安出去。

    步至三楼,能更好地望见抱头鼠窜的人群。宋鸣玉向下睥睨着,“这里的窗子翻出去后会有屋檐,况且以你的武艺,也不怕摔死。”

    谢淮安捂着胸口踱向墙边,他咽下口中的腥甜,问:“那你呢?”

    “两柱香的时间。”

    宋鸣玉翻过围栏攥住房梁上的彩绸顺势而下,厢房的火已经蔓延出来,但还未有人发现。身着黑衣蒙面,若是黑夜的确方便行事,但在白日,未免有些太蠢了。蒙面杀手正寻找着目标人的身影,顷刻脖颈一凉,他回首,又溅滚烫。像是断线纸鸢的声音,宋鸣玉将已经失去行动力的杀手踹至一旁。

    这些人现在她已经能确定是陆嘉羡的死士,但这些人不是她要找的。她要找到那个用双刀的人,看到这些死士,宋鸣玉又回想起在地宫暗无天日的生活。只能日复一日的训练,在最终的选拔中,杀死所有人成为魁首,进入死士部。只是后来,陆嘉羡觉得这样损耗的人力太大,便重新制定规则,一百人里活二十人。

    这就是成为死士的先提,而成为死士以后,顾名思义为主公前仆后继,死而后已。每个死士都会在刀上掺毒,但也会随身携带解药。有时候需要一击毙命,有时候则是为了套出情报。而解药往往只在死士头领身上。如今的条件不似从前苛刻,也注定了大部分死士都会死在宋鸣玉手里。

    然而那个双刀流的男子从交手开始便一直吸引宋鸣玉的注意,解药在他身上,而她也需要利用他。

    寻人时宋鸣玉顺手打翻了油灯与酒,衣摆上被溅到的男子不过须臾便被火舌吞噬,惨叫声撕心裂肺,又在本就被阴影笼罩的人群心里添了一把柴,让恐惧彻底烧尽一切理智。人群相互推挤,时不时会有挤到宋鸣玉的人被她一扇了结。

    时间差不多了.....宋鸣玉心想。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那人很聪明,知道自己发现端倪以后一定会分头行动来找他。而这同样也中了自己的圈套,声东击西。

    宋鸣玉腾跃至彩绸上,她的武功是陆嘉羡亲授,而陆嘉羡最为拿手的,也是轻功。

    她借助彩绸来到三楼,本以为谢淮安会如她所说的翻窗离开,也同样方便她在大火蔓延时及时逃出。

    然而谢淮安并没有走,而是继续守在这里。见到被彩绸遮住身形的宋鸣玉以后,谢淮安斜起唇角。

    若是他真走了,反而会引起宋鸣玉想要引出之人的怀疑。他太了解她的心性,故而做戏做全套,佯装自己不放心继续留在此处等待,才会让那人彻底相信。将要刺入心口的刀被谢淮安赤手握住,鲜血将白刀染红,他眼里泛过一丝得逞。而那人想要用另一把刀时,铁扇将刀挡住弹开。

    等到男子反应过来时,宋鸣玉已经来到他身后。

    她一记手刀将男人劈晕过去,将他翻过身手便要探入衣襟寻找解药,突然谢淮安伸手拦她。

    宋鸣玉:?

    谢淮安已经来到宋鸣玉面前屈腿蹲下,从男人衣襟里摸出解药:“不必,我自己来。”

    浓烟弥漫,惨叫连连。

    谢淮安不忍地闭上眼睛,仙童楼后的竹林隐蔽,以往与万俟玉檀交易,便是定在这里。所以不必宋鸣玉说,两人都会在此地聚集。

    冰凉的石凳已经见了红,宋鸣玉用小刀割下谢淮安的衣袖,金疮药粉倒在谢淮安掌心,他手微颤,倒吸一口凉气。

    宋鸣玉低声道:“忍一忍。”

    谢淮安垂首看着正用布料一圈一圈缠绕他掌心伤口的宋鸣玉,眼里复杂的情绪伴随着眸光波动。又瞧了一眼旁边被五花大绑浑身是伤的少年,他揶揄道:“金疮药何其珍贵,你一倒就是一大把。”

    宋鸣玉不以为然,“我有钱,金疮药都能堆满厢房。”

    谢淮安无奈叹笑,又一次将视线放回黑烟滚滚的仙童楼。潮湿的土腥味萦绕在鼻周,再过不久,就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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