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问今天又出现了。头上依旧顶着感叹号,但这回感叹号变成金色的了,跟他有关的剧情,都是跟歌舞坊有关。我默默的查看了任务版,“危险又充满机遇的行酒令。”奖励:未知。

    什么都没说,我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接这个任务。何问又继续劝道:“阿水,这次宴会上,可是会有很多大人物出现的。要是能够被他们赏识。以后好处多了去呢。”

    他说的其实挺对的,我要是想走仕途,除了应付考试,还有名气。如今我在这里也不过是籍籍无名的小辈,来日要是真的考上了分配官职,我也并无优势。这样的宴席多少人削尖脑袋等着钻进来呢。

    “好。我去。”

    何问脸上闪过欣喜的神色,特别像完成了组织交代的任务指标的保险业务员。

    东市西侧的平康坊是长安城享誉盛名的红灯区。唐代官员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也并不出奇。反而是总是不去的读书人容易被认为是乡野村夫,虽然我确实就是。

    但是我担忧的主要还是,我还没有学过唐朝的酒桌礼仪,这样的宴席上总少不了行酒令,我没见过,但是读书也总读到过。《红楼梦》就常有行酒令。

    见招拆招!实在没有办法,大不了认输,不胜酒力,三大杯后灌醉自己。

    这次宴会是由御史许逸风组织的,宴请的主要是赴京考试的生徒和乡贡。

    御史许逸风何许人也?当朝第一大奸臣。年纪轻轻,便党朋无数,往往得罪过他的,都丢了乌纱帽。

    御史简单来说就是管理官员的官员,地位大致相当于现代的纪检委。

    这次他开设宴席,许多人纵观朝堂大势,私下猜测,他目的是拉拢人心,毕竟以后的同事就都在这批考生中产生。有人嗤之以鼻,有人趋之若鹜。

    我对此并不感冒。找了借口出来散心。

    长安城的月色如水,晚风吹过小楼的薄脂粉。我不仅感叹,无数王权霸业,勾心斗角最终千百年后散作粉,成为无数楼台无数草。

    茫茫一世,碌碌一世,又是为何。心中念头通达后,清亮了不少。

    正回过头,不仅是我在占有这个月色,还有另外一个人。他穿着一件薄杉,虽然素雅,却一望便知非寻常人家子弟。他捧着书,折叠起来一面一面地翻看着,眉目间都透着书卷气。

    他看得倒是聚精会神,全然没察觉我已凑上前去。

    我看他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只当是跟我同考的生徒。按在现代的年纪来说,他可得叫我一声姐姐才是。

    他抬头虽然有些吃惊,但是还是不动声色地合上了书。我却追问,”你方才看的那卷,是什么。”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这本书,语句倒是贴切。尤其是那一句‘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只可惜不是全本。”

    这语句一出,我就知道是“我”写的。长安城最近风靡。书坊里卖到脱销的,让抄书手抄到手麻的《桃花扇》,就是出自我之手,准确而言,我冒名孔尚任而写的,我大学毕业论文研究的就是中国古代十大悲剧,但是后来故事记不大清楚,就断更了。

    我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自我检讨道“其实也没有那么好,一些遣词造句,都是还比较刻意,有些更是牛头不对马嘴。当今的传奇写得好的大有人在,比如白行简的《李娃传》、元稹的《莺莺传》、陈鸿祖的《东城老父传》才是明珠。”

    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还欲辩驳道:“小人殉财,君子殉名。我倒觉得李香君是戏本里少有的,至纯至善之人。侯方域须眉男子却软弱无能的投降了,而她一个柔弱女子却能斩断情丝,哪怕鲜血飞溅,也愿修身平天下,这不比那些只晓得情情爱爱的男子要好多了。”

    难得在封建社会听到这样的话语,我忍不住跟他攀谈起来,说到兴起处,我唱了起来我在大学反复单曲循环听的那支曲子

    《姑苏城》:

    “便夜来湖上从相问,

    长洲苑绿到何门

    那家云楼皆王孙

    六朝碧台散作尘

    剩九重门里万古冷

    ......

    戏台犹卧美伶人,

    然偏已沦作那地坟。......

    再离别覆手二三言,

    不见王侯只见君,

    来年姑苏城。”

    他笑道:“如此妄语,你就不怕坐罪‘大不敬’?”

    我咧开嘴,阴险一笑:“你敢听,我自然敢唱。到时候我便说你是我同党。”

    我没有去问他的名字,他也没有问我的名字,我们只是共享了今晚的月色。天下熙熙攘攘,不过是一朝山水一朝臣,一片园林一片声。

    当我再回到酒桌上时,同伴窃窃私语聊新政策的,比如尚书省出台政策如何如何。不管哪个时期,酒桌上的话题总少不了朝廷。当然,民国时期的莫谈国事除外。

    洗净的鲜果一颗颗摞在琉璃盏里,我拨弄着选了最大最娇艳欲滴的一颗樱桃蘸着糖蒸酥酪吃。何问爱吃甜的,专门捡荔枝和葡萄吃。

    他卷袖,不动声色的,把他眼前没动过的樱桃给我换了过来。

    而我还在盘算着,要是我当上校书郎,要花上多久的时间,才能在长安最好的地段买一套房。占地近五万平方米的豪宅,官府标价仅50万文钱。换算人名币,大概仅仅是50万!

    可惜,美梦没住多久,就被何问掐断了:“你真傻,这是有附加条件。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购入,否则就逾矩了。”

    不过,不错!至少有奋斗目标了。

    就在我还在沉迷于对未来的幻想的时候。何问又扯了新的话题,跟我说起了闲话,把我拉回了现实:“结党徇私,吏政不廉。唉,年纪不过二三十岁,却在朝廷身兼大小四五个官职。他旁边那个御史年纪大到可以当他爹了,却只能惟他马首是瞻。”

    “你说的他可是住在北边崇仁坊那位?”

    “哟,阿水,看不出来,你还关注这些旁支末节,我还以为你只读孔孟书呢。”

    “恰巧知道一些杂事罢了。”

    其实不是恰巧,长安城“东贵”、“西富”、南“贫贱”。许逸风能到这样的地位,肯定不是我们这些闲杂人等。加上,之前npc三娘子提过崇仁坊的御史,现在桌子上又大量供应了鲜荔枝,我又不傻,这两者肯定是有联系的。

    我和何问又随意聊了几句,并无过多的剧情互动。

    堂上领舞的满头珠翠的美人实在赏心悦目,特别是一袭孔雀翠衣惹人注目。为了不暴露我的孤陋寡闻,我摘下玉佩,偷偷塞给我旁边的名伎如意问了接下来的节目单。交易完成,临了不忘夸赞她的沉鱼落雁之姿,很没素质的投其所好拉踩她的竞争对手胡姬“眼睛深却湘江水,鼻孔高于华岳山。”把她逗得吱吱笑了起来。

    可以说这是我的情报机关。唐朝许多官员私密之事,在这里都能打探得到,毕竟酒后吐真言嘛。而水果铺,点心铺也是如此,掌握了他们的恩格尔系数,便可推知朝廷的变动。

    “余若水!”

    突然,墨绿色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我正感到诧异,这位年轻公子是谁。他便充满怨毒的讥讽道:“余若水,你真还有脸出现在这里。说一心一意对她,结果花街柳巷没少去,还敢高攀我们家。”

    我还没搞清楚情况,只能假装愣在原地,实则观察形式。周围的人纷纷观望,堂上彻底静了。

    何问看看他,又看看我。

    “这位公子,我说句公道话,阿水当真是今日才来此地。”

    那位怒气冲冲的公子,厉声一笑:“装什么清高。找的就是你,往日你靠几个鸡蛋拐走了我妹妹。”

    此时系统提示,声望减少100,剧情推动5%,自动存档。声望直接变为负数。

    难道,阿水真的惹了什么情债。我噤声,难怪他死活要考功名,原来是看上贵族大小姐了。好一个冲破封建礼教的剧本。

    但是此时,我也难以自辩清白。京城许多考生都在场,难免日后会有同事,人还没到工位,脸先丢尽了。

    唉,罢了!不过是提起我时多了一段区区风流韵事罢了。

    一片寂寂之中,突然听到笑声,此时还敢笑的大概也只有主人许逸风了。

    “好一个风流才子。‘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娇羞花解语,温柔玉有香’。”

    我抬头看,是在楼阁看书的那位少年。

    “所以,李香君和侯方域的故事怎么样了?”许逸风跟我打招呼道。

    好啊。你,你居然暗中调查我。我感受到了被欺骗的愤怒,太阳穴突突的疼。

    他前面引用的《西厢记》的句子,当然,现在也是我冒充王实甫写的。我没想到他也会看过。不愧是御史大人,一杯酒的时间,老底就被揭了。马甲碎成一地地的。

    我没有想到,他就是御史许逸风。好在方才我言语没有冒犯他。要不然够他弹劾我的。但是唱的歌已经足够反动了。噢,不对,我还没有当官呢。先让他拿捏了我的把柄。

    头脑风暴的同时,我保持微笑回应了许逸风,许逸风他捧着杯子,目光颇为兴致勃勃看着这场闹剧。

    我冷静下来,许逸风是一回事,余若水跟那位小姐有没有那么一段过往又是另一回事,暂且按下不表,此时要暂且平息这位公子的怒火。

    “这位相公,我实在不认识你所说的,若有机会,我去当面对峙说清楚可好?如今这种场合。”

    这时,周围的群众也开始拉架。

    “易堂,你也是该将此事查明再想之后的事。万一真是冤枉了这位相公呢?”

    “不看僧面看佛面,今日可是许御史请客的日子,有什么我们择日再议。”

    “就是就是,咱切不可信口雌黄,辱没了彼此的名节。”

    主人许逸风倒是没说什么,转着杯盖,难掩盖他的笑意。也是,算是开了眼。“大文豪”调戏良家妇女之事,都闹到大庭广众之下了。

    天哪!什么世道!我揉着太阳穴。

    “缩头乌龟,敢做不敢当。你知道她等你等了多久吗?”易堂骂骂咧咧地留下了一句标准性狠话“她待你一片真心!而你!你给我等”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世人愚昧,我不跟他们一般见识。我跟余阿水确实是两个人,或许那位小姐知道真相之后,会谅解的。我努力在脑海里搜寻着传奇小说参考,在想下一步该说什么,做什么。

    这时奏乐又响了起来,高鼻梁,长睫毛,大眼睛的白人美女转着圈子表演胡旋舞,衣裙、纱巾、佩戴都跟随着飘动,飞扬的头发特别像我小时候电视上看到的那些新疆姑娘,也像《还珠格格》里面的含香。名伎都是人精,就是因为在这种场合反应快会调节气氛不让大家难堪。

    歌舞助兴,宾客谈笑,场面非常和谐。

    《秦王破阵乐》、《太平乐》、《公孙大娘剑器浑脱》......

    后来的表演因为提前问过节目单,我就负责围观、评论,时不时吟诗夸赞几句。

    在我和何问谈笑间,我明显感觉到时不时有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目光看着我。我不便发作,只得假装镇定自若,回报坦坦荡荡的眼神,继续点头礼貌微笑。

    歌舞毕,而许逸风拿着银杯起身,案边的婢女往杯中倒满酒,冲着那些宾客来,举杯就唱:“......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强健。三愿临老头,数与君相见。”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我只听出来是前者是白居易的《赠梦得》,后者是冯延己的《长命女》。混蛋!我惟一会的不多的,你们都唱完了,那我唱什么!

    我在心中暗骂。除此之外大脑当机,我总不能干巴巴的看着,不唱两句吧。眼看着许逸风就要过来了。绞尽脑汁,除了《两只老虎》和《小星星》,还真憋不出什么。痛恨偏科。

    对了!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我对上了笑面虎许逸风的目光,也举杯回敬,我死马当活马医,又唱到:“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许逸风盈盈一笑,拍手叫好。没有因为这个格律问题而揪着不放,反倒是说别具一格,逸怀浩气,超然尘垢之外。

    临了,嘴角还噙出了一抹意味深长:“你能为我再唱一遍《姑苏城》吗。”说着又到下一桌去了。

    我顿时炸毛了。

    呔!逆贼!逆贼!还不快来人把他抓起来。你们的御史要谋反了!

    只有易堂哼了一声:“不过是博人眼球罢了,田舍汉能有什么才学。”

    何问扯我袖子,低声:“你小子,没想到风流归风流,这写的倒是洗掉了绮罗香泽之态。”

    我没有因为夸赞而窃喜,擦了擦汗,只觉得总算是应付过去了。如果他们活在现代,就会发现这首词简直就是家喻户晓之作。

    “那不是我,你得夸苏轼。”

    “苏轼又是何许人也。”

    “苏轼就是名词解释、简答题、论述题占了整整三大页的词曲文样样精通的紫微星。”

    何问似懂非懂“那么厉害,为什么我没有听说过。”

    “会出现的。”

    还没有等我休息多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易堂又哼了一声,随机提议道要行律令。许逸风没有制止。

    好好好,冲我而来的。满头珠翠的美女“席纠”坐旁边,开始宣令。唐代的知识分子没有数理化,只学写诗写文,各种典故开口就来。真玩这类行酒令,我必然是要落下风。我现在连规则还不知道。要说名伎不愧是名伎,她是有她的道理的。

    如意察言观色。“都怪主人奉上的佳酿太醇厚了,郎君醉迷糊了。”说着娇俏一笑,偷偷给我科普起来了规则。

    我总结下来大概意思就是,行酒令由三个管理员组成,“明府”、“律录事”以及“觥录事”。“明府”负责监督整个活动,指挥另外两个。这里毋庸置疑是由主人许逸风担任了。律录事就是“酒纠”,负责宣令、行酒、判是非对错;“觥录事”则是执行者,负责跑去罚酒的。

    就在我还在琢磨规则能不能让我当觥录事的时候,易堂又在双目赤红地死死盯着我,我打了个冷颤。看来,他是真的不打算放过我了。

    我慌乱思考着在唐代学胡适提倡白话文运动的可行性有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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