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最近处的烟火,也是最遥远的星河。令人意外的是,这囗铁锅却适时的在她背后出现了,并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一切尽在不言中。

    早在桂林圆觉寺的时候,元惠宗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就深受佛经的影响。此时他怜惜地抚摸着弘吉剌·伯颜忽都皇后的秀发,轻轻的说了《金刚经》里最后四句偈: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

    那本玄女天书是经过特殊制作的,匠心独运,边缘坑坑窝窝非常有讲究。拇指处于这部书的边缘,上,中,下三个不同的部位,往外快速翻阅的时候,出现的图像就不一样。貌美如花还是翩若惊鸿全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当然了,每一帧精美的插图文字都是由奇洛用心编排。难怪如此胸有成竹。

    至于刀锯手臂,更是个搞笑的恶作剧,那只不过是拿特殊的骨刀道具,经过精心改装,配合红色染料,天衣无缝演的一场精彩魔术。所有的魔术,都是通过并利用我们感觉的缺陷或者盲区达到神奇效果的。

    铁锅轻描淡写,举重若轻娓娓道来。即使是自己亲眼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以他六根六识的修为看来,这些都是雕虫小技。不过是两个女人争风吃醋的小插曲,他着眼更广阔的世界。

    “这个可恶的高丽小妖婆。”弘吉剌·伯颜忽都皇后暗暗骂道。不过她很快明白了铁锅的心思。一囗铁锅,清炖牛骨头汤过于单调,放点香菜,盐,胡椒粉,加点蛇羹鸡精,才是无上的美味佳肴。

    雨停了,天晴了。一切又重归风和日丽。

    铁锅很奇怪,为什么眼前这个女人,刚才还是乌云阴雨。转瞬间就破涕而笑了。

    “还没想好怎么哄呢?咋突然就高兴上了,活蹦乱跳了呢。”

    “我的喜怒哀乐由她(奇洛)来决定吗,她(奇洛)不跟我道歉,我就不能高兴了吗。我一定要等她(奇洛)向我道歉,我才能恢复开心吗?我不应该吧。”弘吉刺伯颜忽都皇后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

    爱情和情歌一样,最高境界是余音袅袅。最凄美的不是报仇雪恨,而是遗憾。最好的爱情,必然有遗憾。那遗憾化作余音袅袅,长留心上。最凄美的爱,不必呼天抢地,只是相顾无言。失望,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因为有所期待,才会失望。遗憾,也是一种幸福。因为还有令你遗憾的事情。追寻爱情,然后发现,爱,从来就是一件千回百转的事。

    一番云雨,春雪偷偷的融化了,花儿也悄悄的探出小脑,花瓣伸了伸懒腰。枕边窃窃私语,铁锅为皇后揭示了魔术的秘密,又为她重新编织了一个新的梦境。谁说相愛(爱)无心,有雲(云)无雨?弘吉刺伯颜忽都皇后配合的非常默契。一夜未宿,就为了剪出小铁锅的影子,皇后一个嘴巴,一个鼻梁地忙活起来。一大早就给弘吉剌部落的娘家人分头修书,快马扬鞭,赶在落日之前送达。

    远处,蛰伏着的豹子似乎闻到了血腥,不安起来。

    在一个大铁笼里,一雄一雌,两只强壮的金钱豹张牙撩齿。

    雄的体形低矮强壮,头圆腿短,拖着长长的尾巴来回烦燥地走动着,眼睛闪着凶狠的磷光,咄咄逼人。嘴巴上的侧上方各有5排斜形的胡须,一抖一抖,敏锐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身上缀着线状的斑纹,黑里有白,黄中间灰。它瞪着灰色的眼睛向外望着,眼睛之间和下方以及颊部都布满了黑色的小斑点,不时张开大嘴吼叫两声,好像要出来咬人似的。这是一种类似锯木头的粗哑刺耳的反复嘶吼声,高亢的时候能传出两三公里远。仔细观察,雄豹嘴里的犬齿非常发达,舌头的表面长着许多角质化的倒生小刺。

    雌的耳朵有点短,肚子和大腿的毛都闪耀着白色的亮光。天鹅绒般的小斑点,散布在它的脚周围,就像套着漂亮的镯子一样。有力坚强的尾巴也是白色的,末端有些黑环。全身的毛皮黄得像没有光泽的金子,但十分平滑而柔软,散布着像玫瑰花一样的花纹。此时此刻正懒洋洋的卧睡着,期待雄壮的豹哥前来给她舔毛。

    豹笼外面,伯颜和卜答失里皇太后斜斜地躺卧在烟榻上,两杆烟枪此起彼伏,吞云吐雾。上好的烟叶在当时是非常宝贵的奢侈品,仅仅在皇室高层特供。早在汉代,《昭君出塞》壁画中的使臣随员,就有人背着装烟的袋子。上贡的烟草,就是三国时诸葛亮避瘴气的云香草,经过栽培驯化之后,从野生烟演变为今天的晾晒烟。

    “宫里最近咋样?”伯颜翘起二郎腿,腆看硕大的肚子,看似漫不经心地发问。

    “还好。”皇太弘吉剌卜塔失里岀身高贵,弘吉剌部落的正宗血统,打心眼儿里是瞧不上这位先祖当过奴隶的伯颜兄。低沉的烟嗓透出随囗应付的气息。

    “喔,说来听听?详细点!”伯颜显然听的出不耐烦了,继续不依不饶。居高临下的发问。

    “就是那个铁锅,最近迷上了一位新从高丽过来的茶待,夜不归宿,弄的是神魂颠倒。结果皇后醋意大发,闹的不可开交,差点把渎山大玉海给砸了。”

    伯颜虽然出身卑微,但现在掌控全国军政大权,皇太后弘吉剌卜答失里自然不敢怠慢,耐心解释起来。

    宫里都听说了近日皇后醋沷高丽小妖女的事情了。皇太后和皇后同出弘吉剌部落,当然是同理连枝,介绍起来也未免添油加醋。

    “喔,漂亮吗。”伯颜露出了色眯眯的目光。能让皇后到了吃醋的地步,这是明知故问。

    卜答失里皇太后白了伯颜一眼:“一个端茶做饭的下人,你说能有多漂亮。”

    这几年伯颜殚精竭虑,把燕贴木儿家族的势力彻底摧毁,皇后因为是燕贴木儿的女儿,也被牵连致死。局势一边倒向了伯颜。伯颜不光可以持剑上殿,登陛不拜,就连下面各个附属国进贡上来的奇珍异品,都得先经过伯颜的审查挑选,雁过拔毛。

    这二十八年间,蒙古前后七次发兵高丽,从高丽民间征讨了大量女子。当时高丽所献纳的女子出身大都十分卑贱,多是闾井、逆贼、僧人之女,为的是补充蒙古因连年的战争造成的人口匿乏,及安抚南宋归附的大批军人。

    这次从附属国高丽给朝廷上贡的一批宫女,照例要给伯颜先行挑选。但伯颜一听都是些司职茶艺的厨妇下人,面黄肌瘦,歪瓜裂枣。顿时也没了兴致。毕竟伯颜来自大草原上的蔑儿乞氏部落,是个粗人,只喜欢骑马打猎,大碗喝酒,不讲究品茗论茶。于是,想都不想,就直接把这批来自高丽的厨妇扔到了宫里。如果给伯颜得知有如此花容月貌的奇洛小姐姐,肯定垂涎三尺,辣手摧花。

    “也是,哪比得上咱们的卜答失里皇太后娇俏妩媚。”说罢伯颜嘿嘿一笑,言不由衷。不过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听人说,这位奇洛小姐姐一笑百媚生,再笑雨润红姿娇!想到这里,伯颜情不自禁摸了摸长满络腮胡子的下巴,哈拉子也悄悄流了出来。

    伯颜冷酷的持着尖刀,把牛脊椎骨内侧最鲜美的一块嫩肉一分为二。血淋淋的一块扔给笼中的豹子。说时迟那时快,雄豹咆哮一声,一跃而起,一口就把肉给吞没了。伯颜把另一块肉塞进自己嘴里,痛快生啖。唉,一念叨到这,肠子都后悔青了,当时为何不先下手为强,把这批来自高丽端茶倒水的小姐姐提前截留了呢。

    不过,伯颜咽完肉渣渣之后,眼骨碌随着话锋一转,皮笑肉不笑,神秘兮兮的对皇太后说:“我呀,这几天还在宫里打听到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喔,什么事。”卜答失里十分自信,宫里耳目众多,就那么大一丁点的地方,还能有她这个皇太后不知道的事情吗?

    “就是铁锅喜欢的那个高丽小妞妞,最近买了很多蜈蚣和白鸽蛋。”伯颜试探性的抛砖引玉。

    “这倒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汉地的医书上也有详细的记载,是一道壮阳雄起的秘方。”皇太后卜塔失里显然对此也作过专题研究。

    “哼,恐怕没有这么简单。蜈蚣炖白鸽蛋,那个小铁锅一天三餐,一餐一蛊。可到了月圆之夜,份量却加大了十倍。而且还专门从高丽大青岛调来了大量的海藻。”

    “我还听说了,这个铁锅辰时运进一车药材入宫里炼制,戌时运出半车的药渣倾倒。这是要炼丹修道,妄图长生不老吗?”

    伯颜不以为然瞟了一眼天上,眉毛扬了扬,胡子也跟着往上翘了翘。笼中的豹子像是明白了伯颜的心事,附和地咆哮了一声。

    伯颜满不在乎,逻辑其实很简单,你个傀儡皇帝,乳臭未干还想炼丹长命百岁?能活多久还不是我伯颜一句话的事儿了。

    皇太后卜塔失里倒吸一口冷气,这件事情她倒真还不太在意,但伯颜显然也在宫里安排了耳目,正监视着后宫的一言一行,连日常吃的什么菜谱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控制了厨房,如果想要悄悄下毒,那应该是轻而易举。难怪前面几任皇帝都莫名其妙的被毒杀死去。

    对于安身立命处世经营而言,皇太后卜塔失里可谓是狡兔三窟,左右逢源。先是把自己的侄儿铁锅推在前面的风口浪尖,当起傀儡。接着把自己娘家的亲戚,来自弘吉刺部落的伯颜忽都嫁入宫中当皇后,起到监视及政治联姻,亲上加亲的作用。另外一方面,把自己的亲生儿子燕贴古思作为皇位的继承人,放在二线悉心培养。最后还加上道保险,不惜以身屈膝谄媚,相献给权臣伯颜,作为政治力量的交换及相互支持。

    夜深沉,琼华岛上的广寒殿漆黑一片,伸手不见王指。渎山大玉海似乎也睡着了,天地一片静籁。时间也像停止一般,屏住了呼吸。

    琼华岛是远古河道残留下的水泊中的山,故有“渎山”之称,所以陈列在渎山之上的大玉瓮被称为“渎山大玉海”。之前,意大利旅行家鄂多立克路过都城北海。在他的《东游录》中记载了对此的见闻:“宫中央有一大瓮,两步多高,纯用一种称作密尔答哈的宝石制成,而且是那样精美,以至我听说它的价值超过四座大城。瓮的四周悉绕金,每角有一龙,作凶猛搏击状。此瓮尚有上垂的以大珠缀成的网缒,而这缒宽为一扎。瓮里的酒是从宫廷用管子输送进去,瓮旁有很多金酒杯,随意饮用。”还说:“魔术士把盛满美酒金杯飞过空中,送到豪饮的勇士的嘴里。”

    刚日读经,柔日读史。历史总不给生旦净末丑足够的思考时间和空间,这云里雾里的回忆,好象神话故事一般玄之又玄。而更为令世人勾魂咋舌的是,每到天灾人祸的时候,渎山大玉海的图象就会有明显的灵异变化。碰到水灾的年份,波浪就会情不自禁的汹涌澎湃,威猛异常。而碰到早灾的年份,不要说波浪,就连海里的虾兵蟹将,也会蛰伏起来,萎靡不振。更令人拍案叫绝的是,这渎山大玉海心有灵犀一点通,感知天下。想当年,元世祖忽必烈皇帝,一统中国,如日中天。海里的龙王自是昂首挺胸,张扬跋扈。展现出呼啸大海傲视四宇的霸王气概。如果碰上风调雨顺,南北两龙王自然是兴高彩烈,神气活现。当然碰到黄河以北发生灾害的时候,北面的龙王就会流下悲伤的眼泪。反之,如果是碰到了黄河以南发生灾害的时候,南面的龙王就会落下痛苦无奈的神态。瘟疫的时候,虾兵蟹将们就象发瘟一样,飘浮出波浪水面,无力挣扎,死气沉沉。或是碰到饥荒之年,海猪海狗们个个无精打采,有气无力。若是碰到刀兵战乱之年,那些海犀海马一个二个张牙舞爪,杀气腾腾。总而言之,渎山大玉海世界里的动物们,个个都是非常具有灵性,听天由命随波逐流。这百年之间发生的历史大事,都在渎山大玉海当中一一找到了例证。宫廷里的史宫,历代负责记录国家大事后宫生活的主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丝不苟无偏无倚的把这些奇异现象点滴记录了下来。

    月之晦,天地暗黑,这正是牛鬼蛇神升潜出没,春春欲动,窃窃私语的大好时机。

    突然之间,大玉海上的北面的龙王哼哼了:“老南,老南,醒醒,快醒醒,听,故乡——月球发来信号了。”

    南面的龙王泪盈满眶,兴奋激动笑起来:“咯咯,知道了,知道了,那是故乡的呼唤。离开月球快四十亿年,终于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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