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冬琴猝不及防地被她叫住,下意识看了荣辉一眼,又看着赵今越说道:“我不会开车,还是问你荣叔叔吧。”

    赵今越看懂了她眼神中的话:“别带上我。”

    气氛一时间僵住了,赵今越不愿意开口请荣辉帮她送身份证,栗冬琴在和稀泥,荣辉又执着地要求她跟着回去。

    良久,荣辉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他开口打破了平静:“既然你如此不知好歹,把我的好心当做驴肝肺,那今晚你就自己想办法吧。”

    说完,荣辉转身就上了车,栗冬琴跟在后面帮他打伞,荣辉上车后关上车门,她还没来得及上车,荣辉就把车开走了。

    栗冬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忙往车离开的方向追上去。

    栗冬琴烫着一头波浪卷,穿着一条十分衬托身材的红色旗袍,脚下的高跟鞋跟又细又长,就像上世纪上海女郎一样风情万种。

    而此时,她狼狈地追着车,脚下踉跄,狂风把她手中的伞吹得东倒西歪,最终连伞也离她而去。

    此刻,她不再是女郎,她只是一个狼狈的女人。

    栗冬琴终于跑不动了,她在雨中停下来,靠着路边的栏杆慢慢蹲了下去,抱着腿,把头深深埋下,就像一只蜷缩起来的鸵鸟。

    赵今越只伤了一条腿,情急之下她来不及拿拐杖,举着伞一路小跳着追上来,给栗冬琴遮住了雨:“妈!”

    这一声呼唤把栗冬琴的魂儿叫了回来,她抬头看着已经长大了的女儿,眼里的绝望变成了愤怒。

    她像一只敏捷的豹子一样站起来一巴掌抽在赵今越的脸上。

    赵今越猝不及防,脚下没站稳,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栗冬琴疯狂地踹着地上的赵今越,哭嚎着:“你为什么要来破坏我的生活!你害我害得还不够惨吗!”

    赵今越说不出话,她双手抱头,眼泪混合着大雨流下来。

    妈妈说的对,如果不是她擅自来到荣辉家里,也就不会发生这些事,如果她能懂事一点,不要惹怒荣辉,妈妈是不是就不会被荣辉迁怒,不会被荣辉抛下?她破坏了妈妈的生活,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她呢?

    栗冬琴哭嚎着:“讨债鬼!丧门星!为什么当初死的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

    这时,赵今越觉得自己的身体一僵——喜乐再次附身了她。

    本来半跪在地上的赵今越突然抬头,精准抓住了栗冬琴的腿,一把将她掀倒在地上。

    赵今越此时说不出话,她在心里疯狂喊道:“求你了,别伤害她。”

    赵今越的身体一顿——喜乐似乎听到了。

    栗冬琴维持着倒下的姿势大哭着,她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面,没有力气再爬起来攻击赵今越。

    “赵今越”——喜乐站起来,把远处的伞捡了过来,撑开给栗冬琴挡雨,又从兜里拿出那已经湿了的300块钱塞在栗冬琴手里,打电话叫了个车。

    此处交通很便捷,不一会儿车就到了,“赵今越”给司机讲了荣辉的住址,不容分说地把栗冬琴拉起来往车里推,又把伞收起来扔了进去:“伞你拿着,哭够了自己回去吧。”

    出租车司机面露嫌弃,但没有说什么。

    “赵今越”交代完后转身准备关车门,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不是因为……我,是因为他不是好东西,你讲道理一点。”

    说完后,“赵今越”看也不看她,把车门关上后一路跑着回到了刚才的酒店。

    酒店前台看到她淋着雨回来,惊奇道:“你的腿好了?”

    “赵今越”这才反应过来,她嗷嗷叫唤了一下,被酒店工作人员扶着坐在了沙发上。

    工作人员对于社会上的事已经见怪不怪了,她给赵今越倒了一杯水,问道:“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赵今越”想了想,说道:“能给我一条毛毯吗,还有纸笔。”

    “当然可以。”工作人员从一楼的一个小包间里把东西拿出来递给了赵今越,“那您先坐,有什么困难可以向我们寻求帮助。”

    “谢谢。”“赵今越”对她微笑了一下。

    工作人员有些好奇,她总觉得眼前的这个女生从大雨里面回来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现在的她好像有种淡淡的随意感。

    不过她也只是好奇一下,并没有打算追根究底。

    工作人员走后,“赵今越”把毯子裹在身上,喝了杯热水,然后拿起笔,打开笔帽,用一个别扭的握笔姿势在纸上画了几个字:你现在可以说话,只有我听到——你想把身体换回来吗?

    喜乐写的句子中,“我”和“听到”中间空出了一个字的位置,喜乐画上了一个圈。

    赵今越注意到,喜乐写字并不是按照笔顺来写的,他更像是照着字形在画画,画的时候控笔不好,线条都是抖的,就像是不识字的人照字写字一样。

    喜乐接着又画道:有的字不会写。

    赵今越开口问他:“我妈一个人会有事吗?”

    赵今越一开口,就觉得自己的声音和平时听到的不同,此时她的声音就像是回荡在一个空旷的空间里一样,十分敞亮,还有回音。

    所以,被喜乐附身后的她只是动不了,但是可以说话吗?

    喜乐在纸上写道:不会,她是成年人。

    他真的能听到!

    赵今越松了口气,突然很想给于明泽发消息,但是据她对于明泽的了解,他只会回复:真的吗宝宝,心疼你。

    有时候甚至不回复。

    赵今越总是因为这个丧失和于明泽交流的热情。

    在赵今越犹豫的时候,喜乐慢慢在纸上画下了一句话:委屈,可以告诉我。

    赵今越眼眶一热,她在心里想道:我心里想什么你都知道吗?

    喜乐没有回复,他在纸上画了一朵花,花上画了一个笑脸。

    赵今越虽然感动,但她对自己的隐私还是比较看中的,如果喜乐会读心术,随时随地都知道她在想什么,那岂不是很可怕!

    她没有开口,继续在心里试探道:如果你能听到我心里想的什么,你就在纸的右上方画一个三角形。

    喜乐没有画三角,又添了一个小花朵。

    赵今越开口问道:“你能听到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喜乐在纸上画:不。

    赵今越还是不放心,她在心里想道:喜乐是笨蛋!

    喜乐没有反应,还是在画他的丑花。

    赵今越决定相信他。

    她说道:“那我们先不换回来吧,我想和你说说话。”

    喜乐:好。

    赵今越脑子里有一堆想说的东西,因为内容太多一下子堵住了,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

    喜乐又在纸上画了一只小兔子——不,丑兔子。

    赵今越笑了,她说道:“你画的什么?”

    喜乐:小兔子。

    赵今越:“丑丑的。”

    喜乐:像你一样。

    赵今越:“……”

    赵今越突然很想揍他,但是看着那只兔子,她又想到了栗冬琴。

    “我妈很会画画,”赵今越说,“我很小的时候,她经常会给我画一些小动物,小猫小狗小兔子都会画。”

    喜乐在纸上悠悠地写道:那肯定没我画的好看。

    这句话的后面还画了一个“耶”的手势。

    赵今越一笑,没理他,继续说道:“我妈十七岁的时候就怀上了我哥,未婚先孕,后来我爸我妈就结婚了。”

    “据说是因为爱情。”

    “我妈的日子很不好过,我奶奶对她不好,我爸对她也不好,听说她还没出月子就要下床给丈夫婆婆洗衣服,”赵今越说,“婚后,她成为了一名家庭主妇,每个月的工资只有一点,还要拿去买菜,除此之外,她还要就是没完没了地做家务,带孩子。”

    “后来我出生了,听邻居说,他们很高兴,家里有个女儿,长大后还可以收一笔彩礼钱给儿子娶媳妇,”赵今越平静地说着这些话,就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一样,“他们给我取名叫佑哥,为了掩盖真实目的,所以把‘哥’字改成了‘歌’,这些我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那时候邻居看到小小的女孩在门口读书,便笑她,反正以后要嫁人的,还费心读什么书,好好照顾好你哥,才对得起你的名字。

    喜乐在纸上写道:今越这个名字很好听。

    “我也觉得好听,”赵今越道,“听说过一首词吗,‘而今迈步从头越’,今越就是取自这里,我想像这个名字一样,重新开始我的人生,所以我长大后去改了名字——本来他们不会同意,但是他们都离婚了,管不着我。”

    喜乐:帅!

    “那是,”赵今越也模仿着喜乐的口气道,“也不看看我是谁。”

    喜乐:你是笨——

    他在后面画了一个蛋。

    “去你的,”赵今越笑完,又失落下来,“自我有印象起,我爸就没怎么管过我,我奶奶成天围着我哥转,我哥从来不正眼瞧我,只有我妈对我好,她会悄悄拿小饼干给我吃。”

    那时候的栗冬琴还年轻,她相信爱能抵万难,她相信只要她够贤惠,够持家,够善良,丈夫和婆婆一定会看到她的好,一定会对她好的。

    可是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去,生活并没有变好,反而有变本加厉的趋势,婆婆骂她扫把星,丈夫骂她黄脸婆,连儿子都学着叫她疯婆子。

    她不敢反抗,只有哭。

    或许只有看着同样委屈的女儿时,她才能短暂地得到一点同病相怜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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