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一遍一遍地问女儿:“佑歌,你爱妈妈吗?”

    女儿很懂事,她总会说:“妈妈,我爱你。”

    她不相信,于是她狠命掐着女儿的胳膊问她:“这样你还爱妈妈吗?”

    女儿被掐得疼了,就会眼泪汪汪地说:“爱妈妈。”

    “为什么爱妈妈?”

    女儿回答不出来,只是重复道:“就是爱妈妈。”

    栗冬琴这时候往往会抱着女儿,一边流泪一边想:可惜是个女孩,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呢。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她就泪如雨下,她如此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像女儿这样爱自己,可惜儿子从来不正眼看她。

    “她让我做事最多,也对我最好,”赵今越陷入到回忆中,慢慢说道,“她会让我在冬天里洗全家人的衣服,也会在出门的时候给我带一些小零食。”

    “她总是给我说,这些事情你都要学会,好好照顾你爸和你哥,以后才不会被婆家嫌弃,才能过上好日子,”赵今越道,“她这番话我再大一点就不相信了,如果会做这些就能过上好日子的话,她为什么经常都在哭呢,她什么都会。”

    喜乐:假的。

    “对,就是假的,”对于喜乐的理解,赵今越感觉到了些许安慰,“后来,我爸在外面找了一个漂亮的女人,光明正大地带回了家。我妈阻止不了,和我爸大吵了一架,我爸说她又老又丑还作天作地,她骂不过,只能哭,一边抱着我一边诉说着她有多苦。”

    “从那之后,她开始打扮,连带着我一起——她开始信奉容貌至上,她相信男人会变心是因为她不够漂亮。”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证实她的想法是对的,我哥就出事了。”

    那年赵今越刚上初二,在一个平常的下午被她的亲哥哥叫了出去。

    快要成年的男孩个子很高,对于初中的小女孩来说就像一座大山,他像个地痞无赖,在光天化日之下揪着妹妹的头发要钱。

    或许是不想惹事,又或许因为他那句“我管我自己亲妹和你们有什么关系”,赵今越只记得当时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她。

    她把自己的生活费都给了他,否则他要在街上扒她的衣服。

    “我哥那天来找我要钱,我给了,然后他拿去赌博,和别人打起来,把脾脏打破了,送去医院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我爸借此机会逼我妈离婚,我妈请不起律师,净身出户,我跟了我妈,”赵今越自嘲道,“其实他们那天吵架我听见了,他们都不想要我,最后我妈不知道为什么又回心转意收留了我。”

    参与打架斗殴的人都进了局子,但是她——栗冬琴的儿子再也回不来了,她失去了家庭,失去了儿子,被人戳着脊梁骨议论:当妈的连孩子都管不好。

    栗冬琴不明白为什么生活越来越坏,为什么儿子和丈夫会弃她而去,于是,她只好把这一切归咎于还在读书的女儿——如果你不拿钱给他,他又怎么有钱去赌博,又怎么会出事,自己又怎么会因此离婚呢?

    可是,失去那一个月生活费的女儿只能给同学借钱,一日三餐吃馒头维持生计。

    办理离婚证的那天,栗冬琴本来打算让女儿自生自灭,但当她走出民政局,看到女儿一个人蹲在墙角无措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时,她就改变了主意。

    “后来我和我妈几乎每天都在吵架,”赵今越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没出息,我总是控制不住想哭,经常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栗冬琴不敢怪罪丈夫和儿子,但她总要找个理由给自己的悲惨生活背锅——

    如果赵佑歌是个男孩,丈夫就会看在还有个儿子的份上和她继续过日子;如果赵佑歌是个男孩,她的下半生就可以有一个盼头和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

    可是赵佑歌偏偏是个女孩,她就算帮着自己,又有什么用呢,她迟早是别人家的媳妇。

    喜乐写道:不是你的错。

    赵今越看着他的字,说道:“她觉得是我的错,她觉得我害了她儿子。”

    喜乐:她有病。

    “我不服气,我和她吵,”赵今越道,“当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冲着她吼,我说你那么喜欢你儿子,你怎么不陪着他去死。”

    “话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她撵我滚,我不愿意低头,所以我跑到学校宿舍里住,找我那时候的朋友帮忙——每天一下晚自习,我就悄悄混进学校宿舍,我朋友和她的舍友们就会把我藏在宿舍里,我就这么东躲西藏,在学校宿舍住了下来,我很感谢她们。”

    喜乐写道:你的朋友,是魏玉吗?

    赵今越奇道:“你认识她?”

    喜乐画了个丑花朵笑脸。

    魏玉是赵今越从小学就认识的好朋友,高中以后就失去联系了。

    “所以你很小就认识我了,你是谁?”赵今越问。

    喜乐:以后会告诉你,后来呢?

    赵今越对喜乐的身份很感兴趣,但是她很久都没有对一个人倾诉过什么了,她很珍惜这一次机会,于是她没有深究喜乐的身份,继续把故事说下去:“后来,我在学校里吃错东西食物中毒,老师联系了家长,我后来才听说,我爸一听到是我的事就挂了电话,是我妈来的学校。”

    “我在医院的时候看到她憔悴了很多,她拿了她的积蓄给我洗胃住院,还把我在学校里欠下的债都还了。”

    “我有时候分不清楚,她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爱我又伤害我。

    赵今越说不清楚,或许栗冬琴自己也不明白。

    “出院后我继续和她住在一起,她找了个酒店服务员的工作,攒了点积蓄就花在化妆品和穿着打扮上。”

    “我们的关系没有缓和多久,又持续爆发争吵,绕来绕去总是绕不过她的儿子,”赵今越道,“我一旦反驳她,她就会说我是拖油瓶,骂我是废物,让我把她的钱都还她——我拿不出来。”

    “我很久之前就在做兼职,但是时间有限,也很少有地方招收童工,所以我那时候能挣到的钱就是帮门口书店推销小说,按卖出去的书算,一般情况下一天下来只有20块钱。”

    有时候书被学校里的人抢了,她还要赔钱。

    “我经济不独立,不占理,遇到这种情况只能生闷气。勉强忍了我妈一年之后,我用挣来的钱交钱在学校住校,除了书本费之类的大钱,其他的我都不找她要,”赵今越说,“她一开始还会找老师问问我的情况,后来发现我能活得下去,便不怎么管我了。”

    喜乐:厉害!自己生活!

    后面画了一个大拇指。

    “我就这样熬到了初中毕业,我妈不想让我继续读高中,但是我在假期的时候挣了不少,她管不了我,”赵今越道,“我中考其实并没有考得很好,分数线只是勉强能够上一个还不错的高中,为了能把高中读完,我选了一个很一般但是经济压力比较小的学校。”

    她在那里遇到了于明泽。

    赵今越顿住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喜乐并不想听关于于明泽的故事,而她自己,也不想回忆高中时代青涩的恋爱过程,那会让她对如今和于明泽的现状感到悲观和痛苦。

    赵今越久久没有说话,喜乐在纸上画道:累了吗?

    “还好,”赵今越决定把故事讲完,“后来我上了高中,考了一个很普通的大学,毕业后到处打工,最后去卖保险,住进黑店里面,‘不小心’跳楼,然后遇到了你。”

    喜乐:那你高中过得好吗?

    赵今越没想到他会问高中的事,笼统地回答道:“还不错吧。”

    喜乐:魏玉呢?

    赵今越:“她考上了一个比我好的高中,她家里面管的比较严,上了高中后她没有手机,就很久没有联系了。”

    喜乐:有没有新朋友?

    赵今越:“基本都是泛泛之交,没什么特别要好的。”

    喜乐:那那个男的怎么回事?

    赵今越知道喜乐说的是谁,她小声道:“高中认识的。”

    赵今越以为他会追问下去,没想到喜乐说:那他一定对你很重要。

    赵今越没有回答。

    喜乐本来想写什么,刚刚起笔,他就停住了,赵今越只觉得身体一下子变重了,瞬间恢复了知觉——喜乐把身体还给她了!

    赵今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将就着手上的纸笔快速写道:发生了什么?

    喜乐没有声音。

    赵今越刚想站起来,喜乐的声音虚虚地从身后出现:“没事,刚才看到了一点东西。”

    “你怎么了?”赵今越忘记了此时她正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一下子把声音放出来了。

    大厅里的所有人都被她吓了一跳,纷纷看着她。

    赵今越尴尬地对着她们一笑,又乖乖坐回沙发上。

    喜乐这一次没有打趣她,他的声音忽然间弱了不少:“现在雨快停了,你出门往左走,我指你去个地方。”

    赵今越此时对喜乐十分信任,她把毯子还给前台后,按照喜乐的说法,拿着自己的拐杖走出了酒店。

    临走时,她拿出手机,在微信里面找到备注“栗”的聊天框,发了一条信息过去:“你到家了吗?”

    聊天气泡旁边显示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赵今越眼眶一热,又迅速压下了情绪——没事,她还能抽空拉黑,说明人是清醒的。

    她经常被栗冬琴拉黑又放出来,已经习惯了。

    而喜乐这次没有安慰她。

    此时已经是深夜,路上没什么人,知道喜乐在身边,赵今越反而不怎么害怕了。

    只是喜乐不知道遇到了什么问题,说了个大致方向后就不说话了,赵今越问,他就哼一声当做回应,要转弯的时候才出声。

    赵今越就这么听着喜乐的指挥来到了一家猫咖前面。

    这家猫咖的门从里面上了锁,里面黑乎乎的一片,似乎没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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