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如叶垂下了视线，密密麻麻地盯住宁清瑶跪落林地的后背。
衣绸柔软垂落，沾上了不少泥色，宁清瑶却似恍然不觉，手里飞快掐出法诀，一掌把困兽的法咒撞得破烂稀碎。
“轰——”
法咒被破鸣耳，几只还未能化形的狐狸恍若不觉，相继跳出陷阱，“嗷嗷”、“嘤嘤”地撒娇叫唤，表达它们对面前女子的感谢。
——瑶姐姐，好温柔。
在打碎法咒之前，还为它们施了隔音咒，瑶姐姐真的很温柔。
“好啦，快走吧，猎道晚些时候就该来了。”宁清瑶听懂了它们的叫唤，用指背拂了拂几只狐狸崽子的前额，有形的温柔擦过它们的皮毛，携着宁清瑶无形的指引，叫它们往反方向离开。
“嘤嘤——”
虽然它们在族中还是小孩，但还算听话，一回身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宁清瑶见状，方才起身，满眼柔意收敛起来，拐弯又往林深处去。
寻常猎者捕兽从不滥杀，若有幸捕得生了灵智的灵兽，多是会求御兽宗弟子协助驯之，她也从不多管闲事。
唯有得时已死的灵兽残骸，才会成为炼器炼丹的材料。
可偏偏当今有一方邪修，专以猎杀野生灵兽为生，把完整的灵兽尸拆分成不同材料倒卖，从而赚得高额灵石。
她称他们作“邪修”，天下众士则把那批邪修道士称作“猎道”。
毕竟正道之人也未必没有光顾他们的摊子。
狐族前些日子报上不下百宗失踪案，宁清瑶特此离族查探，没想到竟是发现了这一片邪修猎场。
凭着同源的感应，宁清瑶敢肯定，林中尚有其他同族。
她作为狐族少主，总要趁早救下它们。
本是染上泥污的衫裙不知何时回洁如新，宁清瑶急促的足步踏在泥叶上却轻盈平稳，远看就仿佛是一道白影掠过林野，若幽魂无声。
直到鞋面抵上一团柔软温热的阻碍，裙摆荡开一圈如花的银边才骤然收垂。
咦？
宁清瑶收脚，下意识望向脚下。
她是不是踢到什么东西了？
脚尖前端可见一团黑色的皮毛，有节奏地起起伏伏，宁清瑶凝神盯了片刻，才从那蜷成一团的黑皮毛里辨出一颗狼头。
她只顾着追踪同族，完全没发现自己脚下的路上有一只黑狼。
它并没有被困在什么灵器中，也没有被任何绳索缚住，似乎仅仅是半晕半醒，神智不清而倒地不起。
天色尚早，多管一桩闲事也并无不可。
于是宁清瑶再次蹲下，伸手按在了狼头上，试探着渡入妖力。
“呜……”
黑狼口中溢出细碎的呜咽，而宁清瑶的妖力已经在狼体内游走了一圈。
虽然黑狼并没有因此受扰苏醒，但护主的体内灵力已经告诉了宁清瑶，这头狼也是一头灵兽。
而它昏睡不醒，则是因为体内还有另一阵不寻常的气息作崇……
既不详，又在黑狼体内格外活跃，导致它不适难醒……
宁清瑶拧起了眉头，灵动的狐狸眼迅速眨了几回，终于想起了个能造成此状的精怪。
魇精。
魇之不详，镇识海，惑心梦。被魇精附身，则陷入深眠，沦落梦魇之中，不得清醒。
按理来说，魇精并不强，只能趁人入睡时侵□□神，待人不得安眠而心境不定，才能拖人入久梦。
但她只是一只狐妖，学的可不是道家驱妖除魔赶鬼的本事，要是有人朝她下魇精，估计她也只会怀疑族中事物劳重不负，不觉异常而中招。
宁清瑶望着黑狼身躯庞大，却被囚于梦魇之中的倒霉模样，也是于心不忍，只能一个反手，把久未动用过的灵力拍入黑狼脑门。
这一巴掌把黑狼拍醒了，也把魇精暂时拍晕了去。
灵兽生来体内便带有灵力，可通人语，晓世事。修成人形后，便成了妖兽，体内妖力灵力并存，可修道亦可习妖术。
宁清瑶不问道，往素用的多是妖力，可此时此刻，唯有灵力方能暂时镇住魇妖。
魇妖受压，黑狼便毫无障碍地转醒，缓缓睁开了它如绿翠的双眼，支起身来望宁清瑶。
只是那眼神实在称不上友善，连口中的獠牙也是随着喉中嘶吼若隐若现。
它眼底沁出的冷意渐渐吞噬眼中这抹银白色的倩影，在眼眸把宁清瑶浑身的气度映成纯粹的墨绿色。
是了，被魇住的人不能直接叫醒。
噩梦被扰，大抵比美梦中断还要难回过神来。
“你能听懂我的话的吧？”面对黑狼表现出来的敌意，宁清瑶视若无睹，双手按在腿上站起了身，“你身体里藏着一只魇精，我除不掉，只能把你打醒了。”
“嗷嗷——”黑狼站稳了身子，继续朝她吼叫。
宁清瑶这才看见，黑狼脖间挂着一枚金绿透光的猫眼石。
一线幽光晃了眼，但宁清瑶还不至于这么容易分神，听着黑狼嚎叫得响亮，她干脆俯下身强硬捏住了它的嘴，在黑狼惊愣的眼光下悠悠开口：“好了，我们种族不同，我可听不懂你叫唤些什么。”
顿了顿，宁清瑶用另一只手为黑狼指了个方向：“猎道黄昏时就会来，你要是没有反抗之力的话就赶紧离开，然后想办法在睡着之前除掉魇精。”
“我要走了，祝你顺风。”
宁清瑶说完，也不去看黑狼的反应，松开手挥挥袖就抬脚走了。
她可还有她的族民要救呢。
直至高阳往西边坠落，落日余晖穿过树叶间的间隙，为宁清瑶因喘息起伏的衣裙缀上细碎的金彩。
妖力不足，连走动都有些艰难。
若只是为了救自己的族民，她断不会虚弱至此。
她只是终究不忍心看其他困兽赴死，一路上救下的异族兽类比灵狐都多，让她妖力消耗过大，不得不缓步而行。
虽然还有灵力可用，可一旦体力透支，她便有变回原型的可能。
时至日暮，她很可能会碰见入林的猎道，此时维持人身可比化回本体来得安全。
……
箭枝披着落日晖红的余烬瞄准了宁清瑶的后心，放箭之人望着那支自他手中射出的箭，破开劲风离宁清瑶越来越近，近得在他的视野里缩成了一个红点……
眼见利箭就要刺破那身白衣，那连步履都有些许虚浮的女子却扬袖一挥，那支离她半寸的箭便骤然在半空中断成了两截。
射箭人不满地眯起了眼，模糊昏光中，遥方宁清瑶回过身来，直视着他的那双眼眸却是异常明亮。
“哟，还是个泼辣的小娘子啊。”
既然被发现，放箭人便也大大方法朝宁清瑶走去，“就是你放走了我们的猎物？”
往日这片林子都能捕到不下十只灵狐，偏偏这几日的收获大减，占据着林子的猎道早就怀疑林子里有人与他们作对，这不就抓着了？
“明明看起来这么善良，姑娘你怎么净干些断人财路的缺德事呢？”他一边摇着头一边抬起弓，指间勾起数根箭，对准宁清瑶拉满了弦，眼里淬着要置人于死地的疯狂恶毒。
白衣，最衬染开的红梅。
“阻挠我们的人。”放箭人轻佻的语气变得认真低沉：“都不能留。”
紧绷的弦微微颤动，三支箭的尖端各有朝向。
只是无一例外都瞄准了宁清瑶一身白衣。
可就在松开手的一瞬间，箭枝凭地炸开，便连男人手上那把弓都断开了裂缝。
“缺德事？”宁清瑶暗自后退，面上却无表情，声音清澈，直直冲击男人双耳：“到底是谁干了缺德事，你不清楚？”
兽类相互厮杀，败者身亡是顺应自然法则。
哪怕是人族，若能堂堂正正与灵兽战一场，若是落败，任凭处置也无不可。
可这帮猎道欺人太甚，尽使阴招，最终把活生生、有灵智的灵兽拆成卖场上的份份材料。
是可忍，孰不可忍。
“胜者为王喽！”男人咧牙笑出声：“我这话，不止是在说那些灵兽。”
“你也是。”
闻言，宁清瑶心中一跳，立时凝神盯紧男人的一举一动。
但男人并没有使出别的招数，反是放下了裂开的弓，唯有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自信得莫名诡异。
“噗——”
还没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宁清瑶悄悄后退的脚步忽而踉跄，胸膛可察有异物穿透之感。
她低头去看，才看见一柄染血的利剑从她胸前破出小半截，温血洒了满地。
宁清瑶僵硬勉强地别过头去。
什么时候……有人站在了她的身后，而她竟毫无所觉？
没有人能回答她心中所惑，唯有利剑抽出，叫她伤口后知后觉地生出一阵剧痛。
“哟哟，还是美人衣裳上的红梅更好看呀！”
那边持弓的猎道嘴上依旧佻薄，宁清瑶死死咬着牙，运转体内仅余的妖气，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变回狐态，连周遭的声音都没有余力去思索，为之而愤。
但事与愿违，宁清瑶只觉喉中甜腥阵阵上涌，冲击舌尖抵紧的牙关。
而后牙关松动，宁清瑶猛地呕出一口血。
妖力随血液流失，宁清瑶蜷起的身子渐渐长出了银白色的毛发，又很快被鲜血染了色，腰后尾骨处冒出的五根尾巴无所遁形，无力地耷拉在地面。
“不是人，是只妖兽。”先前站在宁清瑶身后偷袭的另一猎道垂眸低望，用剑尖一根根挑开宁清瑶的尾巴，“五尾……白狐？”
夜幕降临，没有沾上污渍的狐狸毛映出了月的冷银色。
“我说为什么要跟我们作对呢，原来它们本来就是同类。”持弓猎道啐了一口，“你可别拿着那把剑瞎划了，这可是妖兽，皮毛该多值钱啊？早知道她不是人，我们就该温和一点的。”
望着宁清瑶染成暗红结块的毛发，持弓猎道就心痛得无以复加。这可是妖兽啊，用它制成的衣物法器指不定还能增体强魄呢。
被人视为猎物的宁清瑶倒在地上，近乎奄奄一息。
持剑的猎道把剑收了回去，俯下身要去捡起宁清瑶血染脏污的身躯。
偏偏此时变故又生。
一阵黑风低调旋过，黑狼头一低一拱，倒在地面的狐狸转眼间翻滚到了它的背上。
待两位本以为自己得手的猎道反应过来后，黑狼已经驮着白狐跑出了数丈远。
疾风吹开毛发的异感让宁清瑶清醒了几分，她动了动鼻子，嗅见了有些许熟悉的味道，勉强睁眼，看清了月色下黑亮的狼毛。
狼……
是它？是那只被魇精缠身的黑狼？
它怎么还在？
黑狼脚下土地暗色变换，后头更是传来猎道追奔的脚步声。
“这头狼保不准也是只妖兽，老子就不信逮不住这两只东西了！”
黑狼背上的白狐一阵抽搐，又是猛地吐出一口血。
是啊，这只狼体内还有魇精，精气大损，哪怕是妖兽也敌不过这两个邪修的。
但黑狼只是执拗地往前奔，似乎铁了心要把她带走。
“瑶儿，我天狐族族人，历来多擅五行星命之法，可感知命盘，甚至可触改命盘。”
其实早在中剑的时候，宁清瑶便想过，改动命盘才是她唯一能活命的选择。
只是父亲的话时常犹响在耳边，命急是还是能让她生出动摇之心。
“天命定而命数可违，只是改命的代价，你我皆付不起，你娘亲当年便是为此折损了寿数，为父不能再失去你了。”
“瑶儿，答应为父，不成九尾，都不要去碰那命盘。”
但若她注定要命丧于此，还有什么代价能比生命更沉重。
不碰，她必死。
改了命盘，她和这黑狼，都尚有一线生机。
衣绸柔软垂落，沾上了不少泥色，宁清瑶却似恍然不觉，手里飞快掐出法诀，一掌把困兽的法咒撞得破烂稀碎。
“轰——”
法咒被破鸣耳，几只还未能化形的狐狸恍若不觉，相继跳出陷阱，“嗷嗷”、“嘤嘤”地撒娇叫唤，表达它们对面前女子的感谢。
——瑶姐姐，好温柔。
在打碎法咒之前，还为它们施了隔音咒，瑶姐姐真的很温柔。
“好啦，快走吧，猎道晚些时候就该来了。”宁清瑶听懂了它们的叫唤，用指背拂了拂几只狐狸崽子的前额，有形的温柔擦过它们的皮毛，携着宁清瑶无形的指引，叫它们往反方向离开。
“嘤嘤——”
虽然它们在族中还是小孩，但还算听话，一回身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宁清瑶见状，方才起身，满眼柔意收敛起来，拐弯又往林深处去。
寻常猎者捕兽从不滥杀，若有幸捕得生了灵智的灵兽，多是会求御兽宗弟子协助驯之，她也从不多管闲事。
唯有得时已死的灵兽残骸，才会成为炼器炼丹的材料。
可偏偏当今有一方邪修，专以猎杀野生灵兽为生，把完整的灵兽尸拆分成不同材料倒卖，从而赚得高额灵石。
她称他们作“邪修”，天下众士则把那批邪修道士称作“猎道”。
毕竟正道之人也未必没有光顾他们的摊子。
狐族前些日子报上不下百宗失踪案，宁清瑶特此离族查探，没想到竟是发现了这一片邪修猎场。
凭着同源的感应，宁清瑶敢肯定，林中尚有其他同族。
她作为狐族少主，总要趁早救下它们。
本是染上泥污的衫裙不知何时回洁如新，宁清瑶急促的足步踏在泥叶上却轻盈平稳，远看就仿佛是一道白影掠过林野，若幽魂无声。
直到鞋面抵上一团柔软温热的阻碍，裙摆荡开一圈如花的银边才骤然收垂。
咦？
宁清瑶收脚，下意识望向脚下。
她是不是踢到什么东西了？
脚尖前端可见一团黑色的皮毛，有节奏地起起伏伏，宁清瑶凝神盯了片刻，才从那蜷成一团的黑皮毛里辨出一颗狼头。
她只顾着追踪同族，完全没发现自己脚下的路上有一只黑狼。
它并没有被困在什么灵器中，也没有被任何绳索缚住，似乎仅仅是半晕半醒，神智不清而倒地不起。
天色尚早，多管一桩闲事也并无不可。
于是宁清瑶再次蹲下，伸手按在了狼头上，试探着渡入妖力。
“呜……”
黑狼口中溢出细碎的呜咽，而宁清瑶的妖力已经在狼体内游走了一圈。
虽然黑狼并没有因此受扰苏醒，但护主的体内灵力已经告诉了宁清瑶，这头狼也是一头灵兽。
而它昏睡不醒，则是因为体内还有另一阵不寻常的气息作崇……
既不详，又在黑狼体内格外活跃，导致它不适难醒……
宁清瑶拧起了眉头，灵动的狐狸眼迅速眨了几回，终于想起了个能造成此状的精怪。
魇精。
魇之不详，镇识海，惑心梦。被魇精附身，则陷入深眠，沦落梦魇之中，不得清醒。
按理来说，魇精并不强，只能趁人入睡时侵□□神，待人不得安眠而心境不定，才能拖人入久梦。
但她只是一只狐妖，学的可不是道家驱妖除魔赶鬼的本事，要是有人朝她下魇精，估计她也只会怀疑族中事物劳重不负，不觉异常而中招。
宁清瑶望着黑狼身躯庞大，却被囚于梦魇之中的倒霉模样，也是于心不忍，只能一个反手，把久未动用过的灵力拍入黑狼脑门。
这一巴掌把黑狼拍醒了，也把魇精暂时拍晕了去。
灵兽生来体内便带有灵力，可通人语，晓世事。修成人形后，便成了妖兽，体内妖力灵力并存，可修道亦可习妖术。
宁清瑶不问道，往素用的多是妖力，可此时此刻，唯有灵力方能暂时镇住魇妖。
魇妖受压，黑狼便毫无障碍地转醒，缓缓睁开了它如绿翠的双眼，支起身来望宁清瑶。
只是那眼神实在称不上友善，连口中的獠牙也是随着喉中嘶吼若隐若现。
它眼底沁出的冷意渐渐吞噬眼中这抹银白色的倩影，在眼眸把宁清瑶浑身的气度映成纯粹的墨绿色。
是了，被魇住的人不能直接叫醒。
噩梦被扰，大抵比美梦中断还要难回过神来。
“你能听懂我的话的吧？”面对黑狼表现出来的敌意，宁清瑶视若无睹，双手按在腿上站起了身，“你身体里藏着一只魇精，我除不掉，只能把你打醒了。”
“嗷嗷——”黑狼站稳了身子，继续朝她吼叫。
宁清瑶这才看见，黑狼脖间挂着一枚金绿透光的猫眼石。
一线幽光晃了眼，但宁清瑶还不至于这么容易分神，听着黑狼嚎叫得响亮，她干脆俯下身强硬捏住了它的嘴，在黑狼惊愣的眼光下悠悠开口：“好了，我们种族不同，我可听不懂你叫唤些什么。”
顿了顿，宁清瑶用另一只手为黑狼指了个方向：“猎道黄昏时就会来，你要是没有反抗之力的话就赶紧离开，然后想办法在睡着之前除掉魇精。”
“我要走了，祝你顺风。”
宁清瑶说完，也不去看黑狼的反应，松开手挥挥袖就抬脚走了。
她可还有她的族民要救呢。
直至高阳往西边坠落，落日余晖穿过树叶间的间隙，为宁清瑶因喘息起伏的衣裙缀上细碎的金彩。
妖力不足，连走动都有些艰难。
若只是为了救自己的族民，她断不会虚弱至此。
她只是终究不忍心看其他困兽赴死，一路上救下的异族兽类比灵狐都多，让她妖力消耗过大，不得不缓步而行。
虽然还有灵力可用，可一旦体力透支，她便有变回原型的可能。
时至日暮，她很可能会碰见入林的猎道，此时维持人身可比化回本体来得安全。
……
箭枝披着落日晖红的余烬瞄准了宁清瑶的后心，放箭之人望着那支自他手中射出的箭，破开劲风离宁清瑶越来越近，近得在他的视野里缩成了一个红点……
眼见利箭就要刺破那身白衣，那连步履都有些许虚浮的女子却扬袖一挥，那支离她半寸的箭便骤然在半空中断成了两截。
射箭人不满地眯起了眼，模糊昏光中，遥方宁清瑶回过身来，直视着他的那双眼眸却是异常明亮。
“哟，还是个泼辣的小娘子啊。”
既然被发现，放箭人便也大大方法朝宁清瑶走去，“就是你放走了我们的猎物？”
往日这片林子都能捕到不下十只灵狐，偏偏这几日的收获大减，占据着林子的猎道早就怀疑林子里有人与他们作对，这不就抓着了？
“明明看起来这么善良，姑娘你怎么净干些断人财路的缺德事呢？”他一边摇着头一边抬起弓，指间勾起数根箭，对准宁清瑶拉满了弦，眼里淬着要置人于死地的疯狂恶毒。
白衣，最衬染开的红梅。
“阻挠我们的人。”放箭人轻佻的语气变得认真低沉：“都不能留。”
紧绷的弦微微颤动，三支箭的尖端各有朝向。
只是无一例外都瞄准了宁清瑶一身白衣。
可就在松开手的一瞬间，箭枝凭地炸开，便连男人手上那把弓都断开了裂缝。
“缺德事？”宁清瑶暗自后退，面上却无表情，声音清澈，直直冲击男人双耳：“到底是谁干了缺德事，你不清楚？”
兽类相互厮杀，败者身亡是顺应自然法则。
哪怕是人族，若能堂堂正正与灵兽战一场，若是落败，任凭处置也无不可。
可这帮猎道欺人太甚，尽使阴招，最终把活生生、有灵智的灵兽拆成卖场上的份份材料。
是可忍，孰不可忍。
“胜者为王喽！”男人咧牙笑出声：“我这话，不止是在说那些灵兽。”
“你也是。”
闻言，宁清瑶心中一跳，立时凝神盯紧男人的一举一动。
但男人并没有使出别的招数，反是放下了裂开的弓，唯有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自信得莫名诡异。
“噗——”
还没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宁清瑶悄悄后退的脚步忽而踉跄，胸膛可察有异物穿透之感。
她低头去看，才看见一柄染血的利剑从她胸前破出小半截，温血洒了满地。
宁清瑶僵硬勉强地别过头去。
什么时候……有人站在了她的身后，而她竟毫无所觉？
没有人能回答她心中所惑，唯有利剑抽出，叫她伤口后知后觉地生出一阵剧痛。
“哟哟，还是美人衣裳上的红梅更好看呀！”
那边持弓的猎道嘴上依旧佻薄，宁清瑶死死咬着牙，运转体内仅余的妖气，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变回狐态，连周遭的声音都没有余力去思索，为之而愤。
但事与愿违，宁清瑶只觉喉中甜腥阵阵上涌，冲击舌尖抵紧的牙关。
而后牙关松动，宁清瑶猛地呕出一口血。
妖力随血液流失，宁清瑶蜷起的身子渐渐长出了银白色的毛发，又很快被鲜血染了色，腰后尾骨处冒出的五根尾巴无所遁形，无力地耷拉在地面。
“不是人，是只妖兽。”先前站在宁清瑶身后偷袭的另一猎道垂眸低望，用剑尖一根根挑开宁清瑶的尾巴，“五尾……白狐？”
夜幕降临，没有沾上污渍的狐狸毛映出了月的冷银色。
“我说为什么要跟我们作对呢，原来它们本来就是同类。”持弓猎道啐了一口，“你可别拿着那把剑瞎划了，这可是妖兽，皮毛该多值钱啊？早知道她不是人，我们就该温和一点的。”
望着宁清瑶染成暗红结块的毛发，持弓猎道就心痛得无以复加。这可是妖兽啊，用它制成的衣物法器指不定还能增体强魄呢。
被人视为猎物的宁清瑶倒在地上，近乎奄奄一息。
持剑的猎道把剑收了回去，俯下身要去捡起宁清瑶血染脏污的身躯。
偏偏此时变故又生。
一阵黑风低调旋过，黑狼头一低一拱，倒在地面的狐狸转眼间翻滚到了它的背上。
待两位本以为自己得手的猎道反应过来后，黑狼已经驮着白狐跑出了数丈远。
疾风吹开毛发的异感让宁清瑶清醒了几分，她动了动鼻子，嗅见了有些许熟悉的味道，勉强睁眼，看清了月色下黑亮的狼毛。
狼……
是它？是那只被魇精缠身的黑狼？
它怎么还在？
黑狼脚下土地暗色变换，后头更是传来猎道追奔的脚步声。
“这头狼保不准也是只妖兽，老子就不信逮不住这两只东西了！”
黑狼背上的白狐一阵抽搐，又是猛地吐出一口血。
是啊，这只狼体内还有魇精，精气大损，哪怕是妖兽也敌不过这两个邪修的。
但黑狼只是执拗地往前奔，似乎铁了心要把她带走。
“瑶儿，我天狐族族人，历来多擅五行星命之法，可感知命盘，甚至可触改命盘。”
其实早在中剑的时候，宁清瑶便想过，改动命盘才是她唯一能活命的选择。
只是父亲的话时常犹响在耳边，命急是还是能让她生出动摇之心。
“天命定而命数可违，只是改命的代价，你我皆付不起，你娘亲当年便是为此折损了寿数，为父不能再失去你了。”
“瑶儿，答应为父，不成九尾，都不要去碰那命盘。”
但若她注定要命丧于此，还有什么代价能比生命更沉重。
不碰，她必死。
改了命盘，她和这黑狼，都尚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