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郁心锁松动，宁清瑶有所感，无形的命盘中星棋跳跃，呼唤自己。
星局于心，宁清瑶观见了猎场中所有有灵之物的命盘。
生机暗淡的她、生出灵智却无行动能力的百年树妖、她没能顾得上其他灵兽、黑狼及它体中潜藏的魇妖，还有……林中的十三名邪修猎道。
仿若一息永恒，宁清瑶轻易看清了这上百局命盘中的运道，随后以心念借来异世运道加注于己身，只不过是一呼一吸之间。
妖力恢复，宁清瑶随即化为人形，黑狼只觉背上一轻，茫然停下脚步回头张望。
唯见白衣飘摇凌于低空，袖口衣摆如一的饰样银边流转月亮光华。
如果她胸口的血洞可以不那么刺眼就好了。黑狼想。
混沌猎场中夜幕铺张开了猎道毫不掩饰的贪念，宁清瑶却携着一抹熹光贸然闯入。
“四、四哥。”提着弓箭那人顿步问另一人，忽至的变故让他不敢上前来，“她这是……恢复妖力了？”
若是妖力恢复全盛的五尾狐妖，他们二人联手怕是也未必能打得过。
“不可能。”被称作“四哥”的剑修死死盯着宁清瑶，看他亲手捅穿的血洞未愈，“许是狐族幻术罢了。再说了，她哪里像是会强攻的人？”
当真不是他看不起她，作为五尾，会为了解救其他灵兽几乎耗尽妖力，明知自己碰上猎道又失去反抗之力时，还与他们多费唇舌，看怕也不过是只小家子气的狐狸罢了。
四哥想着，举起了剑。
“小家子气的狐狸？”
命盘于心，便连心声都可以随意窃听。
“我只是重视同伴的性命。”宁清瑶眼神微凉，并不把二人手中的武器放在眼里，犹自抬起了手腕。
许是因为失血过多，月下白皙的手此刻苍白得几近透明。
“不知道你们的同伴，会不会也为失去你们十三人而心痛。”
语调中的冷意加深，抬起的那只手向天拢起四指，意似在召天。
“天雷、罪罚。”
她也确实在召天行雷。
随着四字落下，乌云骤布遮掩了明月光，云层中紫电闪烁，如网织成雷，猛然劈下。
雷霆电光落下如阵封绝夜林，四方劈降，如同长了眼睛一般避过了招雷的高树，准确无误地搜得猎道十三人所在，冲击而去。
成了精的树妖都惊得抖落了树叶纷扬，唯恐那粗壮惊雷擦着自己，碰得它们魂飞魄散。
不过天雷并没有伤及无辜。
避不开雷势迅猛的，只有十三人。
当罚雷坠落吞没四哥前，他所看见的最后一眼，是宁清瑶那张脸上被雷光映射割裂开来的五官。
覆影若入夜阴沉，光透却把她眉眼间的凌锐暴露无遗。
而后是电击入体，让他刚刚生起的悟念永远沉寂，无人得知。
如果被撕裂的意识能够重组拼合的话，大抵是在嘲笑他生前的天真傲嚣：
他怎么会看走了眼，把一个可引天雷的妖，看成了风吹都能折断的脆弱白花呢？
……
“法雷、裂破。”
天上随令降下能摧毁一切法器法阵的雷。
如此一来，林中的其余困兽，便也能恢复自由了。
宁清瑶没有再分一个眼神予二位猎道，素手依旧高抬，身后五尾随兴张扬伸展开来，足以支撑起她人形纤弱的身段。
柔美的微笑总给人一种好欺的错觉，可狐族少主生来便锋芒毕露。
天狐族。
黑狼幽绿的双眼望着她尾巴晃开的背影，总算猜出了宁清瑶的来处。
据说是可见天命、唤天罚，操控世运的一族狐妖。
但传言终究是传言，在亲眼见证之前，它也只以为这是狐族作势用的传闻。
也许是它的视线太过直白，宁清瑶似有所感，踏空回过身来。
绣着银线的衣裳洁白无瑕，看不出血污蔓延的痕迹。
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把身上的重伤也治住了。
黑狼眼睛一眨不眨，昂起的头不躲不避，安静地等她，或许会对它说些什么。
她的手仍旧高抬，掌心却稍稍下移，朝着它的方向。
四指再一次拢起，黑狼听见了她的声音：
“道雷、抹杀。”
黑狼想象过她可能会说的话，可能会说它多管闲事，或是笑着跟它说，林里已经没有威胁了，让他安心离开。
唯独没有想过，她会召来另一道雷劈它。
痹意漫过全身经脉，黑狼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宁清瑶。
后者只挥开袖，越过它，再次扬长而去。
……
“瑶姐姐回来了！”
云山，天狐族地界。
穿着彩花衣裳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来迎接宁清瑶，却被娘亲揪住了还没完全化形的狐耳，“胡闹，要喊少主！”
女孩拍开娘亲的手，边揉着耳朵边不服气地说：“可妹妹说，少主救了她之后听了她喊‘姐姐’，还摸了她的头呢！”
“那是少主大气不计较，但我们不能不知礼数。”女孩的娘亲张口就想说教，被宁清瑶轻声打断：“无碍。”
她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小香很喜欢姐姐吗？”
“当然啦！”小香趁势使劲用脑袋蹭宁清瑶的掌心：“今天讲课先生说姐姐虽然还是少主，但已经打遍了云山各部落的领头人，是当之无愧的‘云山之首’呢！”
“我以后也要像瑶姐姐一样强，可以保护狐族！”
小香握着拳头喊出了稚气的宣言，宁清瑶听毕仍旧笑意盈盈，“是吗？那姐姐以后老了，也等小香保护好不好呀。”
“还有小香的爹娘和妹妹，都等着你变强保护呢。”
“嗯！”小香点点头，忽而猛地一抬头，“那我要回去保护妹妹了，今天妹妹肯定被吓坏了。”
她等到妹妹回家的时候才知道妹妹险些遇害，但是听了宁清瑶的事迹后，小小的孩子便一时把妹妹的安危抛到了脑后——毕竟妹妹相安无事回来了嘛。
“好，那你们先回去吧。”
宁清瑶笑着告别了一对母女，走开的时候还能隐约听见那位娘亲训孩：“净会胡说话，少主三岁便能化全形，你这可比她当年大了几岁，耳朵跟尾巴都还没能藏好……”
孩童嘻哈活泼，并没有觉得娘亲是在打击她，走远了都还能听见她叽叽喳喳谈着未来。
宁清瑶回到族长府时，宁涛手里正捧着一碗见底的药茶坐在一方亭中观天星象，直到她踏入灵草园，才偏过头来，满眼慈爱，“回来了？”
宁清瑶加快了脚步，“爹。”
“为父见日夕时东方有一片落雷，可有伤着你？”
他记得宁清瑶说过，她在东方发现了一处邪修猎场。
“没有。”虽然她也伤重，但并没有被落雷所伤，“邪修造孽太多，被天雷罚了，孩儿并未受其波及。”
“如此甚好，为父听到回来的狐狸说，你强毁困阵法器救的它们，多担心你妖力耗尽又遇见那些不怀好意的邪修啊。”宁涛举碗喝下最后一口药，“你总是不考虑自己的安危，为父时日不多了，你日后继承了天狐族，也别忘了为自己多着想一些。”
“爹……”宁清瑶想说自己只是为了赶在日入前把族狐救走，才用了强攻，但望着老父亲满眼沧桑，终究是把为自擅辩驳的话咽回了肚里，“孩儿知道了。”
“好了，你也累了一整日，快快回房歇息吧。”宁涛也没有留她太久，便摆手逐了她。
宁清瑶也确实累得紧。
虽然动了命盘和世运浅浅治了致命伤，可她到底没有好全，回房一沾枕头便睡了下去。
意识浮沉间，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她为了省时，一遍遍强行破开囚兽的禁锢，导致自己力竭，面对邪修猎道时不得不动用命盘的画面。
仍旧是召了一片天雷灭邪修，一片法雷碎囚术，和一道道雷……抹杀了黑狼体内的魇精。
但动用了命盘的代价，不是折损寿命，而是她自此之后，力量逐步退减。
先是灵力不稳、灵根萎缩，待她完全丧失灵力后，便是妖力外泄留不住。
她本是意气风发的狐族少主，却在力衰而不得复返的折磨下，逐渐变得自卑、敏感、易怒，变得像可笑的戏子，族内族外屡次出丑。
宁涛还没等到病逝，便被邪修所害。
她担不起族长之位，被族中长老架空了领导权，但她并不在意，变得沉迷享乐，自愿不去过问族中事。
直到天狐族满族被灭，邪修的长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梦中的她方知惜命，哭着喊着求那位邪修放过自己，那邪修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人一脚踢开。
那人把自己抱入怀中，告诉她无需害怕，他会救她。
自此那颗脆弱的心脏跳得快了，她对那人一见倾心，愿以身相许，成了他的……妾。
梦中的宁清瑶嘴角勾出了如蜜一般甜的微笑，梦外观望的宁清瑶只觉得自己心中梗塞不畅。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怎么可以变成这样？
气归气，宁清瑶却始终没有梦醒，继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成了男人身侧的一朵娇花，为他高兴、替他骄傲。
哪怕那个满身骄荣的人，并不是自己。
不过他身上的宝物倒是不少，不仅予了她不少天材地宝重塑灵根经脉，还让她入了一座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的灵塔修炼。
历经百年，她有了九尾的修为，只差一步便可踏入仙门。
可适逢那人重伤，入塔避敌，梦里的宁清瑶心疼不已，竟然自断九尾，用了满身修为助他养伤。
而梦外的宁清瑶只想闭上眼睛，不再看这对痴缠的男女。
哪怕其中之一是她自己，如今的她也绝不承认这便会是自己的未来。
尽管修成九尾的大部分功劳属那人，宁清瑶也不觉得自己大度到能献出满身修为。
若是如今的她，受人恩惠，怕也还要多犹豫一阵子，才会分出一部分吧？
可梦中光阴继续前行，那位害得男人重伤的罪魁祸首站在了她面前。
梦外的宁清瑶瞧见了他颈间金绿色的猫眼石，不由得转移了注意力。
是……它？
那只她救下，然后回来想带她走的黑狼，脖间也挂着这么一枚猫眼石。
还有那面容五官，更是熟悉，她还能叫出他的姓名来。
为此宁清瑶多了几分兴致，去听二人理所当然的执吵。
或者说是“宁清瑶”单方面的崩溃嘶吼。
“楚景闲，你为何要伤我夫君！”
“为了报仇，也为了报恩。”黑狼妖楚景闲并不在意她的竭斯底里，淡声解释：“猎道联同叛军害我性命，此仇该报；天狐族于我有恩，你是唯一的天狐族后裔，我总该救你离开。”
“不需要！”
“你可听清楚了，你那夫君是你我的族仇，他是猎道的领头人。”
“如果你要报恩，那就不要碰我夫君！”那个“宁清瑶”简直固执得可怕，她红着眼死死瞪着他：“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只要守住如今还活着的人就好了。”
“你……不可理喻！”楚景闲的语气重了，垂在两侧的前臂微微抬起，捏紧了拳头，却始终没有对她动粗。
“你若执意要害我夫君，我倒情愿天狐族从未帮过你。”“宁清瑶”冷笑一声，转身离去，不再看楚景闲一眼。
梦外的宁清瑶和梦中的楚景闲一样恨铁不成钢，却无可奈何。
梦中的自己义无反顾地奔向害得她族破家亡的仇人，不带一丝一毫的介怀，也不去想他当日英雄救美不过是一番贼喊捉贼，仍旧是日夜与仇人妻妾争宠，不厌不倦。
直到宁清瑶看见那个自己为那人诞下了一个儿子，沾沾自喜的蠢样。
她终于气醒了。
星局于心，宁清瑶观见了猎场中所有有灵之物的命盘。
生机暗淡的她、生出灵智却无行动能力的百年树妖、她没能顾得上其他灵兽、黑狼及它体中潜藏的魇妖，还有……林中的十三名邪修猎道。
仿若一息永恒，宁清瑶轻易看清了这上百局命盘中的运道，随后以心念借来异世运道加注于己身，只不过是一呼一吸之间。
妖力恢复，宁清瑶随即化为人形，黑狼只觉背上一轻，茫然停下脚步回头张望。
唯见白衣飘摇凌于低空，袖口衣摆如一的饰样银边流转月亮光华。
如果她胸口的血洞可以不那么刺眼就好了。黑狼想。
混沌猎场中夜幕铺张开了猎道毫不掩饰的贪念，宁清瑶却携着一抹熹光贸然闯入。
“四、四哥。”提着弓箭那人顿步问另一人，忽至的变故让他不敢上前来，“她这是……恢复妖力了？”
若是妖力恢复全盛的五尾狐妖，他们二人联手怕是也未必能打得过。
“不可能。”被称作“四哥”的剑修死死盯着宁清瑶，看他亲手捅穿的血洞未愈，“许是狐族幻术罢了。再说了，她哪里像是会强攻的人？”
当真不是他看不起她，作为五尾，会为了解救其他灵兽几乎耗尽妖力，明知自己碰上猎道又失去反抗之力时，还与他们多费唇舌，看怕也不过是只小家子气的狐狸罢了。
四哥想着，举起了剑。
“小家子气的狐狸？”
命盘于心，便连心声都可以随意窃听。
“我只是重视同伴的性命。”宁清瑶眼神微凉，并不把二人手中的武器放在眼里，犹自抬起了手腕。
许是因为失血过多，月下白皙的手此刻苍白得几近透明。
“不知道你们的同伴，会不会也为失去你们十三人而心痛。”
语调中的冷意加深，抬起的那只手向天拢起四指，意似在召天。
“天雷、罪罚。”
她也确实在召天行雷。
随着四字落下，乌云骤布遮掩了明月光，云层中紫电闪烁，如网织成雷，猛然劈下。
雷霆电光落下如阵封绝夜林，四方劈降，如同长了眼睛一般避过了招雷的高树，准确无误地搜得猎道十三人所在，冲击而去。
成了精的树妖都惊得抖落了树叶纷扬，唯恐那粗壮惊雷擦着自己，碰得它们魂飞魄散。
不过天雷并没有伤及无辜。
避不开雷势迅猛的，只有十三人。
当罚雷坠落吞没四哥前，他所看见的最后一眼，是宁清瑶那张脸上被雷光映射割裂开来的五官。
覆影若入夜阴沉，光透却把她眉眼间的凌锐暴露无遗。
而后是电击入体，让他刚刚生起的悟念永远沉寂，无人得知。
如果被撕裂的意识能够重组拼合的话，大抵是在嘲笑他生前的天真傲嚣：
他怎么会看走了眼，把一个可引天雷的妖，看成了风吹都能折断的脆弱白花呢？
……
“法雷、裂破。”
天上随令降下能摧毁一切法器法阵的雷。
如此一来，林中的其余困兽，便也能恢复自由了。
宁清瑶没有再分一个眼神予二位猎道，素手依旧高抬，身后五尾随兴张扬伸展开来，足以支撑起她人形纤弱的身段。
柔美的微笑总给人一种好欺的错觉，可狐族少主生来便锋芒毕露。
天狐族。
黑狼幽绿的双眼望着她尾巴晃开的背影，总算猜出了宁清瑶的来处。
据说是可见天命、唤天罚，操控世运的一族狐妖。
但传言终究是传言，在亲眼见证之前，它也只以为这是狐族作势用的传闻。
也许是它的视线太过直白，宁清瑶似有所感，踏空回过身来。
绣着银线的衣裳洁白无瑕，看不出血污蔓延的痕迹。
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把身上的重伤也治住了。
黑狼眼睛一眨不眨，昂起的头不躲不避，安静地等她，或许会对它说些什么。
她的手仍旧高抬，掌心却稍稍下移，朝着它的方向。
四指再一次拢起，黑狼听见了她的声音：
“道雷、抹杀。”
黑狼想象过她可能会说的话，可能会说它多管闲事，或是笑着跟它说，林里已经没有威胁了，让他安心离开。
唯独没有想过，她会召来另一道雷劈它。
痹意漫过全身经脉，黑狼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宁清瑶。
后者只挥开袖，越过它，再次扬长而去。
……
“瑶姐姐回来了！”
云山，天狐族地界。
穿着彩花衣裳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来迎接宁清瑶，却被娘亲揪住了还没完全化形的狐耳，“胡闹，要喊少主！”
女孩拍开娘亲的手，边揉着耳朵边不服气地说：“可妹妹说，少主救了她之后听了她喊‘姐姐’，还摸了她的头呢！”
“那是少主大气不计较，但我们不能不知礼数。”女孩的娘亲张口就想说教，被宁清瑶轻声打断：“无碍。”
她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小香很喜欢姐姐吗？”
“当然啦！”小香趁势使劲用脑袋蹭宁清瑶的掌心：“今天讲课先生说姐姐虽然还是少主，但已经打遍了云山各部落的领头人，是当之无愧的‘云山之首’呢！”
“我以后也要像瑶姐姐一样强，可以保护狐族！”
小香握着拳头喊出了稚气的宣言，宁清瑶听毕仍旧笑意盈盈，“是吗？那姐姐以后老了，也等小香保护好不好呀。”
“还有小香的爹娘和妹妹，都等着你变强保护呢。”
“嗯！”小香点点头，忽而猛地一抬头，“那我要回去保护妹妹了，今天妹妹肯定被吓坏了。”
她等到妹妹回家的时候才知道妹妹险些遇害，但是听了宁清瑶的事迹后，小小的孩子便一时把妹妹的安危抛到了脑后——毕竟妹妹相安无事回来了嘛。
“好，那你们先回去吧。”
宁清瑶笑着告别了一对母女，走开的时候还能隐约听见那位娘亲训孩：“净会胡说话，少主三岁便能化全形，你这可比她当年大了几岁，耳朵跟尾巴都还没能藏好……”
孩童嘻哈活泼，并没有觉得娘亲是在打击她，走远了都还能听见她叽叽喳喳谈着未来。
宁清瑶回到族长府时，宁涛手里正捧着一碗见底的药茶坐在一方亭中观天星象，直到她踏入灵草园，才偏过头来，满眼慈爱，“回来了？”
宁清瑶加快了脚步，“爹。”
“为父见日夕时东方有一片落雷，可有伤着你？”
他记得宁清瑶说过，她在东方发现了一处邪修猎场。
“没有。”虽然她也伤重，但并没有被落雷所伤，“邪修造孽太多，被天雷罚了，孩儿并未受其波及。”
“如此甚好，为父听到回来的狐狸说，你强毁困阵法器救的它们，多担心你妖力耗尽又遇见那些不怀好意的邪修啊。”宁涛举碗喝下最后一口药，“你总是不考虑自己的安危，为父时日不多了，你日后继承了天狐族，也别忘了为自己多着想一些。”
“爹……”宁清瑶想说自己只是为了赶在日入前把族狐救走，才用了强攻，但望着老父亲满眼沧桑，终究是把为自擅辩驳的话咽回了肚里，“孩儿知道了。”
“好了，你也累了一整日，快快回房歇息吧。”宁涛也没有留她太久，便摆手逐了她。
宁清瑶也确实累得紧。
虽然动了命盘和世运浅浅治了致命伤，可她到底没有好全，回房一沾枕头便睡了下去。
意识浮沉间，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她为了省时，一遍遍强行破开囚兽的禁锢，导致自己力竭，面对邪修猎道时不得不动用命盘的画面。
仍旧是召了一片天雷灭邪修，一片法雷碎囚术，和一道道雷……抹杀了黑狼体内的魇精。
但动用了命盘的代价，不是折损寿命，而是她自此之后，力量逐步退减。
先是灵力不稳、灵根萎缩，待她完全丧失灵力后，便是妖力外泄留不住。
她本是意气风发的狐族少主，却在力衰而不得复返的折磨下，逐渐变得自卑、敏感、易怒，变得像可笑的戏子，族内族外屡次出丑。
宁涛还没等到病逝，便被邪修所害。
她担不起族长之位，被族中长老架空了领导权，但她并不在意，变得沉迷享乐，自愿不去过问族中事。
直到天狐族满族被灭，邪修的长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梦中的她方知惜命，哭着喊着求那位邪修放过自己，那邪修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人一脚踢开。
那人把自己抱入怀中，告诉她无需害怕，他会救她。
自此那颗脆弱的心脏跳得快了，她对那人一见倾心，愿以身相许，成了他的……妾。
梦中的宁清瑶嘴角勾出了如蜜一般甜的微笑，梦外观望的宁清瑶只觉得自己心中梗塞不畅。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怎么可以变成这样？
气归气，宁清瑶却始终没有梦醒，继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成了男人身侧的一朵娇花，为他高兴、替他骄傲。
哪怕那个满身骄荣的人，并不是自己。
不过他身上的宝物倒是不少，不仅予了她不少天材地宝重塑灵根经脉，还让她入了一座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的灵塔修炼。
历经百年，她有了九尾的修为，只差一步便可踏入仙门。
可适逢那人重伤，入塔避敌，梦里的宁清瑶心疼不已，竟然自断九尾，用了满身修为助他养伤。
而梦外的宁清瑶只想闭上眼睛，不再看这对痴缠的男女。
哪怕其中之一是她自己，如今的她也绝不承认这便会是自己的未来。
尽管修成九尾的大部分功劳属那人，宁清瑶也不觉得自己大度到能献出满身修为。
若是如今的她，受人恩惠，怕也还要多犹豫一阵子，才会分出一部分吧？
可梦中光阴继续前行，那位害得男人重伤的罪魁祸首站在了她面前。
梦外的宁清瑶瞧见了他颈间金绿色的猫眼石，不由得转移了注意力。
是……它？
那只她救下，然后回来想带她走的黑狼，脖间也挂着这么一枚猫眼石。
还有那面容五官，更是熟悉，她还能叫出他的姓名来。
为此宁清瑶多了几分兴致，去听二人理所当然的执吵。
或者说是“宁清瑶”单方面的崩溃嘶吼。
“楚景闲，你为何要伤我夫君！”
“为了报仇，也为了报恩。”黑狼妖楚景闲并不在意她的竭斯底里，淡声解释：“猎道联同叛军害我性命，此仇该报；天狐族于我有恩，你是唯一的天狐族后裔，我总该救你离开。”
“不需要！”
“你可听清楚了，你那夫君是你我的族仇，他是猎道的领头人。”
“如果你要报恩，那就不要碰我夫君！”那个“宁清瑶”简直固执得可怕，她红着眼死死瞪着他：“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只要守住如今还活着的人就好了。”
“你……不可理喻！”楚景闲的语气重了，垂在两侧的前臂微微抬起，捏紧了拳头，却始终没有对她动粗。
“你若执意要害我夫君，我倒情愿天狐族从未帮过你。”“宁清瑶”冷笑一声，转身离去，不再看楚景闲一眼。
梦外的宁清瑶和梦中的楚景闲一样恨铁不成钢，却无可奈何。
梦中的自己义无反顾地奔向害得她族破家亡的仇人，不带一丝一毫的介怀，也不去想他当日英雄救美不过是一番贼喊捉贼，仍旧是日夜与仇人妻妾争宠，不厌不倦。
直到宁清瑶看见那个自己为那人诞下了一个儿子，沾沾自喜的蠢样。
她终于气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