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晚自习的钟声即将敲响，一教此时除了三楼的一班不会有人在。
祝原跑到二楼，她靠着墙，慢慢蹲下来，顾不上蓝白校服是否会因蹭到墙皮上的灰尘而变脏。
此刻她不想管那么多。
她双手捂住脸，清脆的笑声从指缝间溢出来，被风吹散在云里。
她太高兴了。
若不是不合时宜，她真想张开双臂奔跑在小道上——
让风感受她脉搏里每一寸血液涌动的热烈，每一秒眨眼的欢愉，每一次呼吸的畅快。
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为什么高兴。
为了此刻她准备了多久，又独自等待了多久。
-
祝原回到五班的时候，晚自习的铃声刚刚响起，学生陆续回到座位，教室一瞬间变得安静。
学生时代就是有这样滑稽又可爱的场面。上课铃好像是回归高中一板一眼生活的开关。铃声一响，大家就像是故事里的NPC，不得不按照故事剧情里写的那样坐下来不停地学习。
似乎下课铃声响起后的时间，才算得上是学生时代真正的生活。哪怕只是课间短暂休息的十分钟，也足够生动可爱。
同桌辛酒指着她桌上的一堆答题卡说，“刚刚发下来的各科答题卡，我帮你收好了。”
“谢谢你呀！辛酒！”
“没……没关系。”
辛酒是一个文静的女生，名字和性格完全相反，她很腼腆，话不多。她们两高一都待在五班，但没有说过话，直到最近排座位分在一起，才稍微熟络。
“你今天心情很好吗？”辛酒试探地问她。
“是啊，我今天很高兴，辛酒。”
“你有喜欢的男生吗？”
辛酒张着嘴有些惊讶,“我……我……”
学生时代似乎喜欢一个人也不敢宣之于口，大多数人都是胆怯的。所以高中时期的暧昧期总是格外的长，做尽喜欢他或她的事却决口不提一句——
我喜欢你。
因为大家都有更重要的事——高考。
“上一个大学”几乎已经成为大家相互之间表达心意说的最露骨的一句话，这个暗号羞涩又引人沉醉。
有结果的等待才格外迷人。
当很多年后，辛酒的故事被大家从高中开始翻开。
她们在她的过往中找到每一丝她关注他的证据，挑出来打上觊觎的标签，一一加以嘲弄。看起来如此云泥之别的两个人竟这么早就被命运悄悄地连在一起。
她们不甘，于是用无数难听肮脏的声音嘶喊着，试图震聋她的耳朵。
那时候她脑海里却突然想起祝原对她说的这一句，
“没关系的，辛酒。谁都会有喜欢的人，或早或晚。”
“先动心的人并不低人一等。”
只是她花了很多年才做到了祝原说的后半句——
“爱人者无需自卑。”
-
班主任黄家玉拿着试卷慢悠悠地进了教室，扫视了一圈，拿起粉笔在讲台上轻点，“我说你们有些人讲话声音可以再大点，我在楼下就听见你们在吵。”
赵彦撇了撇嘴角，小声和蒋平讨论，“黄家玉每次进来都是这几句话，我都会背了。”
蒋平把桌上的课本立起来遮住脸，“谁说不是？下一句就是——”
他们俩异口同声地说：“整栋楼就你们班最吵。”
蒋平和赵彦的声音在黄家玉把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完美地对上，像是和音，他们在书后面悄悄地击了个掌，噗呲一声对视笑出来。
黄家玉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赵彦、蒋平，你们两个给我站起来！”
蒋平放下书，赵彦挠了挠耳朵，不情不愿地站起来。
“把书竖起来我就看不见你们讲话了是吧。我告诉你们，我站在讲台上看得清清楚楚。”黄家玉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们别以为在底下搞小动作我看不见。”
赵彦笑眯眯地说，“哪敢啊，老师。”
蒋平在旁边努力压嘴角，“哥们，有点过了。你笑得像个阿谀奉承的老太监。”
蒋平的声音不算太小，周围的人都听见了，大家没有憋住笑声，教室一时有些吵闹。
坐在他们后面的辛酒和祝原也相视一笑。
“别给我嬉皮笑脸。”
黄家玉话音一转，又看着全班说，“笑笑笑，都考得很好是吧？数理化都可以考满分了，是吧？”
这话一出，教室鸦雀无声。
五班是三中的普通班，三中是普高，市里最好的高中是一中。以三中每年的升学率来看，普通班能考上一本的都在少数。
偏偏黄家玉以前一直是重点班的班主任，二胎休完产假回学校，被安排带高二普通班。
她心里本就窝着一肚子火，对五班学生懒散的做派更加看不惯，天天以对重点班的态度要求他们，但无济于事。
“我手里是各科的答案。现在对答案，我倒要看看对完答案你们还能不能笑出来。”
黄家玉做事很讲效率，答案对得很快。她把选择题答案写在黑板上，念出各科的主观题答案。学生都还来不及抱怨错得多，她立马又进入下一科。
半小时之后，九科的答案就对完了。
祝原撑着脑袋翻答题卡， “黄老师真没说错，对完答案确实笑不出来了。”
辛酒双手抵住下巴，盯着桌上的试卷，目光呆滞，“我也是……”
赵彦趁着黄家玉擦黑板的空档，回头跟祝原说，“课代表总分多少？”
“主观题不太好估，选择题理科考得不行，文科还不错。”
黄家玉转过身来，赵彦立马站好，手冲背后给祝原比了个大拇指。
过了一会，给祝原递了张纸条，字写得歪歪扭扭，纸条外面写着几个大字——
课代表亲启！
祝原打开纸条，里面写着：“课代表，牛逼。”
祝原摇头轻笑。
赵彦之所以能在五班混得这么开，就是因为他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但他又不会让你觉得虚伪圆滑，反而有些可爱。
连黄家玉都对他态度不错。
要是换做别人在她说话的时候吵闹，黄家玉可能早就让滚外面背英语课文去了，不一字不差地默写出来可别想进教室，绝不只是站在教室里吹空调这么轻松过关。
祝原把纸条收起来，思绪飘远——
他一定又考得很好吧。
-
一班也在对答案，考完试如果老师不组织对答案，学生也会自己私下传阅试卷讨论正确答案。一整个晚自习都会是嘀嘀咕咕对答案的声音，人心浮躁，根本不可能静下心来学习。
老钱比较开明，每次考完公布答案之前都会作势先问，“同学们想不想对答案啊？我听你们的，不想对我就不对了，不影响你们心情。”
“老钱，你就别啰嗦了。快对吧，每次问都是一个答案。”孙宥坐在座位上大剌剌地敞开腿，拿出只红笔，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学生时代的胜负心大多数都花在了考试上，比考试交卷时间，比考试最终成绩，比联考排名。
考完大家一边惴惴不安，害怕接受这段时间学习成果的审判，一边又迫切想知道最终的答案，复杂的情绪交织。
但不出意外，几乎每次都是好奇心和好胜心占上风。头皮一硬，冲上去就是对答案，生怕自己多犹豫一秒就会反悔。
钱重皮笑肉不笑地说， “孙宥你给我出去，大家对，你不对。”
“别介啊！老钱，咱俩什么关系，见外了不是。”
“别造谣啊，我和你就是正当的师生关系。”
班里哄堂大笑。
“那是那是！老钱，你看你想哪去了？”孙宥冲钱重抛了个媚眼，“但你和江合那可都快是亲父子的关系了。四舍五入，咱俩也是一家人嘛。”
钱重对江合的偏爱，班里的人都知道。
江合从高一进校一直就是年级前三，要不是从高一到现在每次考试都要考文科，以江合数理化将近满分的成绩早就稳坐第一，不至于在前三里摇摆。
对三中这样重理轻文的普高来说，江合优秀的理科成绩，给了三中老师培养和一中那些理科尖子生对打的信心，是各科老师培养的重点，都巴不得捧在手心里。
江合当时拒了一中来三中，也是阴差阳错。
江父和何母是高中同学，只不过高中那会还不认识，毕业都考去了华大。在大学里听说是高中校友，一起聊高中的趣事，发现原来两个人高中就是隔壁班。
两人难得的缘分，觉得亲切，交往变多，开始熟络起来，这才有了后来的故事。
这一层关系让何照女士对三中颇有好感，且何女士人到中年开始信一些玄学的东西。
听大师说三中是个风水宝地，那的风水和江合八字很合，能保他爱情如意，事业顺遂，人生一路高歌猛进。
总之，大师的意思就是——
这三中哪，旺你儿子。
何女士当即拍板，“那就不去一中，去三中了！”
江合听完大师讲的话，颇为无语地站在何女士身边欲言又止。
何女士眼风一扫，“把你嘴闭上。”
江合手一插口袋，还是个酷哥；“OK！”
江父回家听到消息也只是摸摸他的头，“在三中要加油呀！阿彻！”
在阳台给花花草草浇水的外公，闻言直起腰推了推老花镜，笑得脸上褶子堆在一起，“小彻啊，如果不爱读书，回来外公还可以教你种辣椒！”
刚刚初中毕业的小酷哥无语地扯了扯嘴角，趿拉着拖鞋上楼去了。
来三中读书这件事就这么荒谬且抓马地定了。
-
“四舍五入谁教你这么用的？出去别说是我带的学生啊。”钱重走下来拿书打孙宥的头，“这次总分没有900分，自己给我打扫实验室去。”
“好嘞！”他麻溜地应下。
江合坐在走廊靠窗的位置。那一列一直都是一个人坐一个座位，单人单桌，没有同桌。
孙宥和老钱说看不清黑板上的字，就一溜烟坐到了江合旁边。
钱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拆穿他。
“比起对答案，我更感兴趣的是你和今天找你的那个女生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昨天第一次见面。”
“叫啥名字啊？”
孙宥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真是第一次见？看你那样子也不像啊！你别是背着我在哪勾搭的情妹妹吧？”
江合睇他一眼，“但凡你把八卦我的心思放在学习上……”
“停……别念，师傅我错了。”
江合胳膊肘推他，“德性。”
“不对啊，那姑娘看你眼神不像刚认识啊！而且你今天心虚什么？”
江合双手抱臂在胸前，往桌背一靠，眼神戏谑，勾了勾嘴角，笑得懒散，“你看谁都对我有意思，你看你家朵朵都对我有意思。”
朵朵是孙宥家养的一只拉布拉多犬。
孙宥母亲于女士年方四十，深觉养儿无用，养儿防老实属缪谈，不如养狗舒心。
买了一只拉布拉多犬悉心照料，比对孙宥还上心，朵朵掉了根毛都得心疼半天，“我的宝我的宝”喊个不停。
孙宥就坐在沙发上用牙签叉了果盘里的西瓜块往嘴里塞，口齿不清地说，“妈，这是季节性掉毛，这很正常。”
吃完一个又看一眼于女士，“你这再摸下去，掉更厉害你信不信。”
于女士一个拖鞋丢过去，世界终于安静。
每次江合来他们家，朵朵都会去门口接他。
孙宥刚打开门朵朵就围着江合转个不停，尾巴摇得飞快，头往他手心里顶，非得江合揉揉头才乖顺下来。
他起身走它也跟着走，他坐下来，它就趴在他脚边，温顺得不像话。
和对孙宥的态度完全不同，孙宥对此呲之以鼻，怨言很大。
用孙宥的话形容就是大老远就闻着味了，一大早扒门口当招呼客人的狗腿子。
-
“这不说明我眼神准吗？”孙宥嘟囔着，“那傻狗本来就喜欢你，白对它好了，小白眼狗。”
“之前真没见过？”
“真没意思？”孙宥不依不饶地问。
“有意思。”
孙宥眼睛一亮，“好好好，终于，这么多年你小子终于……”
“真有意思，你这个大题居然最后一步把根号漏掉了。”江合不紧不慢地点了一下桌上孙宥的试卷，“啧，白忙活了。”
“我靠……哪呢？我看看，我就说写完好像哪里不太对，没来得及检查。”
孙宥还在碎碎念，“完了完了，这分一扣分数更加雪上加霜了。回家又得被我妈指着脑袋骂，说这题朵朵都不会错。”
孙宥双手合十，语气幽怨，“阅卷老师给我点过程分吧！求求了！信徒愿意减少朵朵一月的狗粮，以证诚心！”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见孙宥不再执着于这个话题，江合脑子稍微放空，仔细在脑海里思索了一遍。
他和那个女生在此之前应该是没有见过的。
他记性不算太差，那样一双眼睛，见过他应该就会记得。
只是今天也没来得及问她的名字。
祝原跑到二楼，她靠着墙，慢慢蹲下来，顾不上蓝白校服是否会因蹭到墙皮上的灰尘而变脏。
此刻她不想管那么多。
她双手捂住脸，清脆的笑声从指缝间溢出来，被风吹散在云里。
她太高兴了。
若不是不合时宜，她真想张开双臂奔跑在小道上——
让风感受她脉搏里每一寸血液涌动的热烈，每一秒眨眼的欢愉，每一次呼吸的畅快。
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为什么高兴。
为了此刻她准备了多久，又独自等待了多久。
-
祝原回到五班的时候，晚自习的铃声刚刚响起，学生陆续回到座位，教室一瞬间变得安静。
学生时代就是有这样滑稽又可爱的场面。上课铃好像是回归高中一板一眼生活的开关。铃声一响，大家就像是故事里的NPC，不得不按照故事剧情里写的那样坐下来不停地学习。
似乎下课铃声响起后的时间，才算得上是学生时代真正的生活。哪怕只是课间短暂休息的十分钟，也足够生动可爱。
同桌辛酒指着她桌上的一堆答题卡说，“刚刚发下来的各科答题卡，我帮你收好了。”
“谢谢你呀！辛酒！”
“没……没关系。”
辛酒是一个文静的女生，名字和性格完全相反，她很腼腆，话不多。她们两高一都待在五班，但没有说过话，直到最近排座位分在一起，才稍微熟络。
“你今天心情很好吗？”辛酒试探地问她。
“是啊，我今天很高兴，辛酒。”
“你有喜欢的男生吗？”
辛酒张着嘴有些惊讶,“我……我……”
学生时代似乎喜欢一个人也不敢宣之于口，大多数人都是胆怯的。所以高中时期的暧昧期总是格外的长，做尽喜欢他或她的事却决口不提一句——
我喜欢你。
因为大家都有更重要的事——高考。
“上一个大学”几乎已经成为大家相互之间表达心意说的最露骨的一句话，这个暗号羞涩又引人沉醉。
有结果的等待才格外迷人。
当很多年后，辛酒的故事被大家从高中开始翻开。
她们在她的过往中找到每一丝她关注他的证据，挑出来打上觊觎的标签，一一加以嘲弄。看起来如此云泥之别的两个人竟这么早就被命运悄悄地连在一起。
她们不甘，于是用无数难听肮脏的声音嘶喊着，试图震聋她的耳朵。
那时候她脑海里却突然想起祝原对她说的这一句，
“没关系的，辛酒。谁都会有喜欢的人，或早或晚。”
“先动心的人并不低人一等。”
只是她花了很多年才做到了祝原说的后半句——
“爱人者无需自卑。”
-
班主任黄家玉拿着试卷慢悠悠地进了教室，扫视了一圈，拿起粉笔在讲台上轻点，“我说你们有些人讲话声音可以再大点，我在楼下就听见你们在吵。”
赵彦撇了撇嘴角，小声和蒋平讨论，“黄家玉每次进来都是这几句话，我都会背了。”
蒋平把桌上的课本立起来遮住脸，“谁说不是？下一句就是——”
他们俩异口同声地说：“整栋楼就你们班最吵。”
蒋平和赵彦的声音在黄家玉把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完美地对上，像是和音，他们在书后面悄悄地击了个掌，噗呲一声对视笑出来。
黄家玉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赵彦、蒋平，你们两个给我站起来！”
蒋平放下书，赵彦挠了挠耳朵，不情不愿地站起来。
“把书竖起来我就看不见你们讲话了是吧。我告诉你们，我站在讲台上看得清清楚楚。”黄家玉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们别以为在底下搞小动作我看不见。”
赵彦笑眯眯地说，“哪敢啊，老师。”
蒋平在旁边努力压嘴角，“哥们，有点过了。你笑得像个阿谀奉承的老太监。”
蒋平的声音不算太小，周围的人都听见了，大家没有憋住笑声，教室一时有些吵闹。
坐在他们后面的辛酒和祝原也相视一笑。
“别给我嬉皮笑脸。”
黄家玉话音一转，又看着全班说，“笑笑笑，都考得很好是吧？数理化都可以考满分了，是吧？”
这话一出，教室鸦雀无声。
五班是三中的普通班，三中是普高，市里最好的高中是一中。以三中每年的升学率来看，普通班能考上一本的都在少数。
偏偏黄家玉以前一直是重点班的班主任，二胎休完产假回学校，被安排带高二普通班。
她心里本就窝着一肚子火，对五班学生懒散的做派更加看不惯，天天以对重点班的态度要求他们，但无济于事。
“我手里是各科的答案。现在对答案，我倒要看看对完答案你们还能不能笑出来。”
黄家玉做事很讲效率，答案对得很快。她把选择题答案写在黑板上，念出各科的主观题答案。学生都还来不及抱怨错得多，她立马又进入下一科。
半小时之后，九科的答案就对完了。
祝原撑着脑袋翻答题卡， “黄老师真没说错，对完答案确实笑不出来了。”
辛酒双手抵住下巴，盯着桌上的试卷，目光呆滞，“我也是……”
赵彦趁着黄家玉擦黑板的空档，回头跟祝原说，“课代表总分多少？”
“主观题不太好估，选择题理科考得不行，文科还不错。”
黄家玉转过身来，赵彦立马站好，手冲背后给祝原比了个大拇指。
过了一会，给祝原递了张纸条，字写得歪歪扭扭，纸条外面写着几个大字——
课代表亲启！
祝原打开纸条，里面写着：“课代表，牛逼。”
祝原摇头轻笑。
赵彦之所以能在五班混得这么开，就是因为他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但他又不会让你觉得虚伪圆滑，反而有些可爱。
连黄家玉都对他态度不错。
要是换做别人在她说话的时候吵闹，黄家玉可能早就让滚外面背英语课文去了，不一字不差地默写出来可别想进教室，绝不只是站在教室里吹空调这么轻松过关。
祝原把纸条收起来，思绪飘远——
他一定又考得很好吧。
-
一班也在对答案，考完试如果老师不组织对答案，学生也会自己私下传阅试卷讨论正确答案。一整个晚自习都会是嘀嘀咕咕对答案的声音，人心浮躁，根本不可能静下心来学习。
老钱比较开明，每次考完公布答案之前都会作势先问，“同学们想不想对答案啊？我听你们的，不想对我就不对了，不影响你们心情。”
“老钱，你就别啰嗦了。快对吧，每次问都是一个答案。”孙宥坐在座位上大剌剌地敞开腿，拿出只红笔，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学生时代的胜负心大多数都花在了考试上，比考试交卷时间，比考试最终成绩，比联考排名。
考完大家一边惴惴不安，害怕接受这段时间学习成果的审判，一边又迫切想知道最终的答案，复杂的情绪交织。
但不出意外，几乎每次都是好奇心和好胜心占上风。头皮一硬，冲上去就是对答案，生怕自己多犹豫一秒就会反悔。
钱重皮笑肉不笑地说， “孙宥你给我出去，大家对，你不对。”
“别介啊！老钱，咱俩什么关系，见外了不是。”
“别造谣啊，我和你就是正当的师生关系。”
班里哄堂大笑。
“那是那是！老钱，你看你想哪去了？”孙宥冲钱重抛了个媚眼，“但你和江合那可都快是亲父子的关系了。四舍五入，咱俩也是一家人嘛。”
钱重对江合的偏爱，班里的人都知道。
江合从高一进校一直就是年级前三，要不是从高一到现在每次考试都要考文科，以江合数理化将近满分的成绩早就稳坐第一，不至于在前三里摇摆。
对三中这样重理轻文的普高来说，江合优秀的理科成绩，给了三中老师培养和一中那些理科尖子生对打的信心，是各科老师培养的重点，都巴不得捧在手心里。
江合当时拒了一中来三中，也是阴差阳错。
江父和何母是高中同学，只不过高中那会还不认识，毕业都考去了华大。在大学里听说是高中校友，一起聊高中的趣事，发现原来两个人高中就是隔壁班。
两人难得的缘分，觉得亲切，交往变多，开始熟络起来，这才有了后来的故事。
这一层关系让何照女士对三中颇有好感，且何女士人到中年开始信一些玄学的东西。
听大师说三中是个风水宝地，那的风水和江合八字很合，能保他爱情如意，事业顺遂，人生一路高歌猛进。
总之，大师的意思就是——
这三中哪，旺你儿子。
何女士当即拍板，“那就不去一中，去三中了！”
江合听完大师讲的话，颇为无语地站在何女士身边欲言又止。
何女士眼风一扫，“把你嘴闭上。”
江合手一插口袋，还是个酷哥；“OK！”
江父回家听到消息也只是摸摸他的头，“在三中要加油呀！阿彻！”
在阳台给花花草草浇水的外公，闻言直起腰推了推老花镜，笑得脸上褶子堆在一起，“小彻啊，如果不爱读书，回来外公还可以教你种辣椒！”
刚刚初中毕业的小酷哥无语地扯了扯嘴角，趿拉着拖鞋上楼去了。
来三中读书这件事就这么荒谬且抓马地定了。
-
“四舍五入谁教你这么用的？出去别说是我带的学生啊。”钱重走下来拿书打孙宥的头，“这次总分没有900分，自己给我打扫实验室去。”
“好嘞！”他麻溜地应下。
江合坐在走廊靠窗的位置。那一列一直都是一个人坐一个座位，单人单桌，没有同桌。
孙宥和老钱说看不清黑板上的字，就一溜烟坐到了江合旁边。
钱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拆穿他。
“比起对答案，我更感兴趣的是你和今天找你的那个女生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昨天第一次见面。”
“叫啥名字啊？”
孙宥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真是第一次见？看你那样子也不像啊！你别是背着我在哪勾搭的情妹妹吧？”
江合睇他一眼，“但凡你把八卦我的心思放在学习上……”
“停……别念，师傅我错了。”
江合胳膊肘推他，“德性。”
“不对啊，那姑娘看你眼神不像刚认识啊！而且你今天心虚什么？”
江合双手抱臂在胸前，往桌背一靠，眼神戏谑，勾了勾嘴角，笑得懒散，“你看谁都对我有意思，你看你家朵朵都对我有意思。”
朵朵是孙宥家养的一只拉布拉多犬。
孙宥母亲于女士年方四十，深觉养儿无用，养儿防老实属缪谈，不如养狗舒心。
买了一只拉布拉多犬悉心照料，比对孙宥还上心，朵朵掉了根毛都得心疼半天，“我的宝我的宝”喊个不停。
孙宥就坐在沙发上用牙签叉了果盘里的西瓜块往嘴里塞，口齿不清地说，“妈，这是季节性掉毛，这很正常。”
吃完一个又看一眼于女士，“你这再摸下去，掉更厉害你信不信。”
于女士一个拖鞋丢过去，世界终于安静。
每次江合来他们家，朵朵都会去门口接他。
孙宥刚打开门朵朵就围着江合转个不停，尾巴摇得飞快，头往他手心里顶，非得江合揉揉头才乖顺下来。
他起身走它也跟着走，他坐下来，它就趴在他脚边，温顺得不像话。
和对孙宥的态度完全不同，孙宥对此呲之以鼻，怨言很大。
用孙宥的话形容就是大老远就闻着味了，一大早扒门口当招呼客人的狗腿子。
-
“这不说明我眼神准吗？”孙宥嘟囔着，“那傻狗本来就喜欢你，白对它好了，小白眼狗。”
“之前真没见过？”
“真没意思？”孙宥不依不饶地问。
“有意思。”
孙宥眼睛一亮，“好好好，终于，这么多年你小子终于……”
“真有意思，你这个大题居然最后一步把根号漏掉了。”江合不紧不慢地点了一下桌上孙宥的试卷，“啧，白忙活了。”
“我靠……哪呢？我看看，我就说写完好像哪里不太对，没来得及检查。”
孙宥还在碎碎念，“完了完了，这分一扣分数更加雪上加霜了。回家又得被我妈指着脑袋骂，说这题朵朵都不会错。”
孙宥双手合十，语气幽怨，“阅卷老师给我点过程分吧！求求了！信徒愿意减少朵朵一月的狗粮，以证诚心！”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见孙宥不再执着于这个话题，江合脑子稍微放空，仔细在脑海里思索了一遍。
他和那个女生在此之前应该是没有见过的。
他记性不算太差，那样一双眼睛，见过他应该就会记得。
只是今天也没来得及问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