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空灵的声音席卷着她的□□,让她脚下忽轻忽重,有时清晰,有时又像个聋子般两耳嗡嗡,半晌后林雨熙终于听清了玄药嘴里念叨的那句话:“荧惑守心,荧惑守心,不吉……不吉啊。”

    他越说便越激烈,整个身体抖得跟筛米的簸箕一样,两手搭在膝盖上,佝偻着背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只是占卜了一下,就嘴唇发黑,一瞬间仿佛没了精气神似的,干扁的犹如一副尸体。

    林雨熙见状不妙,想要强行打断,却被一股未知的力量弹开,咚的一下撞到了门上,等她再次起身按住玄药的手臂时,竟有种灵魂出窍的错感。

    她恍惚间看到了一大片红梅,看着特别壮观,很鲜艳也很美,可她一伸手眨眼间就变成了虚无,渺茫的天路黑得没有尽头,在大团大团的雾气中,林雨熙好似捕捉到了一点光亮,但没等她看清就化作了深黑的洞口。

    “这是……”林雨熙回过神来,惊恐的盯着那堪比深渊的黑洞,一股吸引力好像让它有着吞噬一切的霸道蛮力。

    林雨熙上次看见它,还是在那个世界毁灭的时候,她在弥留之际望着漆黑的天空,自己也陷入了永久的沉睡。

    忽然嘴里一阵冰凉,冻得她全身发颤:“哎哟,我的牙。”

    玄药一脸愁容的蹲在床榻边说道:“小殿下你要是再不醒,小老头我都要收拾行囊跑路了。”

    “呸,你给我吃的什么?”林雨熙吐出个像玉一样的硬石头。

    玄药意味深长的道:“新研究的破玩意儿罢了,小殿下方才可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林雨熙本想与他说有关黑洞的事情,可是说了谁又会信呢?反正只有她一个人能看见,她要是再因为这个被人孤立,被人说是疯子,那她就真的要疯了。

    于是林雨熙装作不解摇了摇头,玄药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

    占卜这一类的法术,比起威力无穷的仙术还要更加邪门,它是对未知运势走向的窥探,也是对过去无解之事的亵渎,世人喜欢将浩渺的天比作掌管众生的神,那这样一来观测天象,推演历法的道士就成了逆天而为的煞星,而窥窃天机本身就是种自损寿命的行为。

    玄药一只手摸着他那撮寥寥无几的胡须,整个身体向内蜷缩着瘦如枯槁,脸色虽然恢复了几分红润,但眉宇重得好似铁石,脑袋摇摇晃晃的,嘴里也是疯言疯语,尽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他卖弄了好一会儿,终归是说了几句人话:“上苍捭阖瞬息万变,阴阳变化更是云谲波诡,正所谓大道无边,指的便是止境,但小殿下可知,这世上许多事物本没有源头可寻,而修行之人道行越高,对生死的领悟也有所不同,有时错亦对,对亦错,并不是绝对的,自然也不用去争辩。”

    林雨熙却道:“我不知什么大道三千,但分得清正与邪。”

    从国师阴沉的脸就能看出此次推算并不如意,或者可以说是糟心,从他的话里林雨熙听出了几分对世态的无奈,可她的理解却大不相同,与其说这些弯弯绕绕的大道理,她更乐于随心所欲。

    旋即玄药在空中抬手一指,他的动作在林雨熙眼里似乎放慢了百倍,他看上去并没有使多大的劲,可这一动却带着疾风,只是在屋里顶空这么一小块地方,就汇聚出了星河,一颗星宿在里面横冲直撞,尤为锃亮,晃得林雨熙几度半闭着眼。

    这样一幕异象,就像是深渊被困在了沟壑里,不经让人震撼,看得林雨熙也是一知半解,心里莫名慌乱了起来。

    玄药将手揣进了衣袖中,苍白的眉毛已经遮住了他的大半只眼睛,看上去略带滑稽,却故作悠闲。

    他道:“神,世人敬之亦避之,而邪门歪道,终南捷径,亦是飞蛾扑火,两者最本质的区别就在于是利人还是利己,小殿下可懂?”

    林雨熙一恍惚,好像回到了幼时听国师传道阐幽探赜的时候,那时国师总是说些艰深晦涩的话,她也只能听懂个十之七八,云里雾里的,可后来不知为何,国师突然就变得疯疯癫癫的了,从此便远离皇宫住到了这里。

    林雨熙思忖了片刻,道:“国师是想告诉我,要心存正道,但又不可对修习旁门左道的人,有太固执的偏见吗?”

    玄药缓缓说道:“错,老头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想让殿下灵活变通,对人也要冷暖无常。”

    这下林雨熙便愈加百思莫解了,她道:“这是何意?难道不祥之兆与我有关?”

    玄药蹙眉又道:“小殿下应该从未出门历练过吧?”

    林雨熙道:“出远门倒是有过,经历的事也不少了。”

    玄药笑了笑,道:“那些都不算,真正的历练可是要吃不少苦头的。”

    说完,玄药两手用力一挥,在坚硬如石板的木桌上刻下了一道法阵,纹路横七竖八的极为复杂,随后他居然从那个大鼎炉子里拿出了一颗快要发霉的“仙丹”。

    林雨熙有些嫌弃的问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玄药起身背手而立,道:“这可不是那些不值钱的破玩意儿,而是我呕心沥血炼制的仙丹,还有这法阵我敢说天底下除了我,没几人能解开。”

    林雨熙道:“哦,那有什么用?”

    玄药笑眯眯地道:“这阵法嘛,自然是封印修为用的,能让人的道行十不存一,至于丹药你到时候就知道了。方才为殿下卜卦时老朽算出,殿下此生应有三劫,仙气越纯粹之人便越是招邪祟,只有历经磨难,至死方能有一线生机。”

    “所以国师是要我自封修为,出国历练?”

    玄药颔首道:“没错,不过殿下的两位皇兄怕是不乐意了。”

    林雨熙一想起不久前自己看见的黑洞,那桩情非得已的婚事,还有这幅神乎其神的星图,就心里烦闷,这些无不意味着毁灭的降临,她是见证者,亦是承受者,此刻她只想着如何找到一切祸患的源头,然后拯救这个世界。

    多么伟大的抱负啊……

    “鬼丫头,你傻笑什么呢?”

    林雨熙有种被人撞破糗事的心虚,心里一阵上蹿下跳后,微笑道:“无事,就是要麻烦国师了。”

    玄药心中顿感不妙,林雨熙修为被封,闭着眼吃了丹药后,谁也没说,就这么水灵灵的出了林悠国。

    三日后,东域,芳云山下的棱家村。

    河岸两旁,多是茶馆酒楼,外表有些破破烂烂的,但胜在风景极好,人多,船也多,荷花包裹着船只,就像个娇羞的姑娘,荷叶浓密,倒是别有一番风光。几位道爷手里拿着旗子,摆了张破桌子在跟前,喝酒叙旧两不耽误,有时来了个客人,便乐呵呵,左右两句,谈人生谈大道,好不热闹,远处一名穿着白衣的姑娘,满身风尘,长了张精美绝伦的脸,白白净净的,又生了双惊艳的桃花眼。

    等走近了,她理了理衣摆,坐在石墩上歇了一脚,虽然略带倦意,但神色亲和,她抬眼一看,笑嘻嘻地向旁边的道爷要了一碗水喝。

    林雨熙十分客气的问道:“劳烦,请问先生可知荒山怎么走?”

    先生将手中的布旗子抖了一抖,面色从将才的和蔼刷的一下阴沉了下来,他吐了一口气,指了一个方向道:“姑娘我看你不是一般人啊,还是不要去趟这浑水了。”

    林雨熙一笑:“多谢先生提醒。”

    林雨熙出国之后,一直往东走,御剑飞了三日,便到了这棱家村,她并未想过在此处歇脚,可凑巧的是,她前脚一落地,后脚就被什么东西给绊了,差点摔了个脸朝地,回头一看,竟然是一具奇形怪状的尸体,看着没有任何的伤口,可精气血液都让人给吸了去。

    一阵打听下,方得知,近十日来,不断失踪的人可不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样的尸体他们已经见过七八具了,他们死前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去过荒山,于是林雨熙依照乡亲们的描述,一路走到了这儿。

    “喂,小姑娘,我见你印堂发黑,近日恐有灾难缠身啊,要不坐下,让老拙给你算上一卦。”

    自称老拙的人正端着个装着几枚铜钱的破碗,左摇右晃的,故弄玄虚,林雨熙仰头一瞧,只见一旁的黑布上写着“算卦,算卦,不灵不要钱”几个字。

    她饶有兴致的坐了下来问:“老道士,你可看出了什么?”

    老道士先是两横弯眉一皱,之啊,乎啊的说了一大堆,然后就让林雨熙伸出手把起了脉,这道士胡子发鬓皆是灰白,但那双手倒是白嫩的很,只见他坐定了位置,往天空一抛,再接住,黄黑的铜钱有正有反,他仔细看了一会儿,便道:“不妙,不妙啊。”

    林雨熙虽然不精通占卜之术,但也从国师那里学到了一星半点,看人基本都是看面相,出生时辰或是运势,把脉的她也是平生第一回遇见。

    出门在外,反倒是让她碰到了江湖骗子,这骗子没什么本事,但说起胡话来脸不红心不跳的,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林雨熙道:“那依你见,该如何化解呢?”

    道士提笔一画,两张符文就好了,他道:“姑娘不是老拙忽悠你,而是古人云,破财免灾,今日我便将这两道平安符赠于你,但我方才掐指一算,姑娘你必须得破破财。”

    “哦?那你觉得我应该破多少财才算合适?”

    老道士又道:“不多,十两银子即可。”

    真是狮子大开口,林雨熙灵光一现,正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人,却听不远处有人说道:“泊城师弟,你怎么又在这里乔装骗人了。”

    这条路从一开始就很热闹,可现在又冒出了好几波人,除了那些穿得飘逸出尘叫他师弟的人外,又不知从哪里来的三姑六婆,手里抄着家伙,嘴里喊着。

    “给我抓住他。”

    “小兔崽子,敢骗老娘的钱,给我站住。”

    前一刻还稳坐如山说得头头是道的老头,一见这架势,掀了桌板一下就飞到了屋顶上:“小姑娘,这符文先给你,咱们有缘再见,下次记得给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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