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
听起来似乎有些亲密，裴子钦接着补上一句：“至少等雨小了再回去。”
疾风骤雨，打伞是挡不住什么的。
“吱呀——”
风太大，把窗户吹开了。
画纸被风掀飞，挂画在不停拍打，声音有如鸟儿振翅。
“雨小些之后我就离开。”
宁玉走到引进风雨的源头，趁机扫了一眼楼下，及时将窗户闭紧，“放心，他们提前进了楼里躲雨，没有淋湿。”
窗户关上，书房里安静许多。
“谢谢。”飘飞的画纸悄然落到他的肩头，他又匆匆回头去捡画纸。
他一张一张好好收着，在将要碰到最后那张落在地上的画纸时，被凭空出现的一只素手先一步捡走了。
裴子钦抬起头。
书房内的烛火都罩上了灯罩，烛光柔和静谧，但这双素手的主人像一把镶嵌了宝石的剑，华美高贵，明艳锐利。
她好像一直如此，裴子钦脑海尽数浮现出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
平日里穿的衣服是上等丝绸做的，用的饰品材料珍稀昂贵，买东西时一掷千金，还有周身的气质姿态……都不像她说的普通富家千金那样简单。
在凤国的京都中，也只有王公贵族的身份才能和她相符。
烛火噼啪一声爆响，宁玉在愣神的裴子钦眼前晃手提醒：“裴子钦，你现在像个呆书生。”
“是、是吗？”原本行为怪异的人一下调转成了自己，裴子钦脸上燃起一股热意散至全身。
“谢谢。”
在他伸手去拿画纸时，宁玉的手又收了回去。
裴子钦在诧异中起身：“怎么了？”
“我们现在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宁玉把纸放到他手里，“你今天说了很多次谢谢，我听得烦，以后不许在我面前说这个词。”
“抱歉。”裴子钦知道他今晚说了太多谢谢，但他现在只能说这个，因为他无法回报宁玉，不管是对方的真心，还是对方的好意。
“这个词以后也不许说。”
裴子钦语塞，只能吐出一个“好”字。
长夜漫漫，这场雨暂时没有变小的迹象，孙叔送了姜汤和点心上来。
孙叔是裴子钦请的画馆管事，也是曾经看着裴子钦长大的邻家长辈。
裴子钦家原先不在京都，祖母做过些小生意，可惜家道中落，母亲在一次外出采买中意外离世。
在他母亲意外离世之后，他父亲本想轻生随之而去，但发现已怀上了裴子钦，便放弃了。
因着读过一些书，借着贵人相助，他父亲就怀着裴子钦到了京都的私塾中教书，在邻居孙叔的帮助下将裴子钦带大。
与画馆相关的人和事，宁玉前世都查过，“你父亲在私塾教书时，可得罪过什么人？”
裴子钦摇摇头，“私塾里发生的事我也不清楚。父亲病了之后，早早离开了私塾。他生前也秉承有教无类的理念教书，尽心负责，平日里没有听说过与谁有摩擦。之后我还得了一个自称是父亲学生的人的资助，但那些银票我都没有动。”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不知姓名，有过几封书信往来，最后一封信说的是那个人在不久之后病逝了。”
裴子钦将与之相关的书信都找了出来递给宁玉。
“这么巧？”宁玉反倒觉得奇怪，打开看了拿过来的前三封来信，都是秀丽整洁的楷书，有个别字勾折圆润，一些字的短笔也偏于簪花小楷的写法，像是男子所书。
第四封信传达死讯，字迹不同，与前面三封信的字相比显得平庸无奇。
宁玉将书信收好，还给裴子钦，“你查过字迹吗？”
“不仅查过，还查过不止一次。”
裴子钦接过信放回原位，“我收到第一封信，看到字就觉得有些奇怪。去私塾问过一些先生，也查过学生名册和作业，可能时间过于久远，我没有在那里查到和这个字迹相关的线索。”
“之后我有心留意过送信的人，是别人托城中乞丐所送，并不是本人所托，线索彻底断了。”
“父亲辛苦多年，家里有些积蓄，我就拿着剩下的所有钱开了画馆，没想到最近会发生这么多事。”
即便是父亲病逝，裴子钦也保持着头脑清醒，不盲目轻信他人，确实才智过人。
即便前世他没有二皇姐扶持助力，宁玉认为自己在裴子钦手段之下也很难安然无恙。
“你还想做官吗？”宁玉从盘中拿了块糕点，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可裴子钦不能随意回答，问她缘由：“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宁玉咬了一口糕点，吃完才慢悠悠地回他话：“这件事发生的背后还有一种可能，有人因你拒官之事想借画馆之事大做文章。”
至于具体针对对象，裴子钦一点就通：“有人想用我的遭遇污蔑皇室。”
“明日我会进宫。”
早上回府之后，宁玉还没有备马车入宫，宫里反而有人派人回来请她过去。
派的人还不是别人，是前几天入宫陪君后的茗香嬷嬷。
前世并没有这个变数，也有可能是她们瞒着没有说，宁玉不由担忧起来。
“茗香嬷嬷，你突然回来，是父后那边出事了？”
见了宁玉，茗香嬷嬷便跪下请罪，“老身无用，君后忧思成疾，卧床不起，请殿下进宫去见见君后吧。”
“父后病了？我今日本就打算进宫的。”宁玉连忙扶她起身急忙一起上了马车，进马车前她回头和裴子钦交代：“你回府等我。”
茗香嬷嬷看着宁玉和裴子钦离开前还依依不舍，眸底顿时充满忧虑。
一路上，宁玉只恨马车不够快，后悔自己来的太慢。
父后病重，她前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到了后宫君后寝宫内，茗香嬷嬷不疾不徐，一脸从容地走去寝殿门口通报：“君后，殿下已到。”
“让她进来。”
殿内声音有力，并不像茗香嬷嬷说的那般病重到了卧床不起的程度。
宁玉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小声问她：“怎么回事？茗香嬷嬷。”
“殿下，”茗香嬷嬷歉了歉身，“快进去吧，不要让君后久等。”
宁玉推开门，那个病重到卧床不起的人还有心打扮，穿着雍容华贵，整个人容光焕发，甚至还提笔在处理后宫事务，恐怕是用过早膳就在等她了。
父后根本没有生病，她被算计了。
“跪下。”
宁玉听话跪下却一言不发。
她知道父后生气的原因。
宁玉是君后生的第二胎，女皇的第五个孩子。她原本有个优秀的亲姐姐，还是嫡长女，但幼年因病夭折。君后又在生宁玉之后伤了身体，便把宁玉看作唯一的希望。
珠玉在前，父后疼爱她，但也对她要求甚高，大概是不同意她请旨赐婚和裴子钦在一起才使计让她入宫。
君后一眼也未看她，本想等宁玉自己说，但宁玉迟迟没有开口。
“你可有什么对我说的？”他确实没有生病，但昨晚听说了宁玉在公主府门外的话差点就气病了。
“我说的话会惹您生气，不如不说。”
君后顿了笔，从后宫事务上移开眼，终于正眼看他这个“好女儿”。
“既知道惹我生气，你也敢做。”
他举起茶盏砸在宁玉身边，“你不来看我也就罢了，连婚姻大事都敢拿来胡闹！”
“父后，我知你想我与世家子弟在一起，希望能有人帮我坐上太女之位，但母皇不会同意的。”
母皇本就不喜世家联姻的风气，若是同前世一样，她们父女迟早会引起母皇忌惮，失了母皇信任。
君后气得捂着心口：“所以你就油盐不进选了个赶着上门做男宠的寒门子弟？”
“你如今是翅膀硬了，连我也不能管你了，你拿你母皇来压我！”
他扶着宫侍站稳，走近宁玉打了她一巴掌。
宁玉被打得侧过脸去，一个手掌印很快在脸上泛红肿起，可她不想与之争辩，这样毫无意义。
知道父后使计拦她，宁玉来时的忧愁思虑已经变作心灰意冷，她早知道父后是什么样的人。
父后只是有时候很好，如他意时，他便会愉悦毫得不吝啬疼爱。
要是不如他意，便会强硬要求她顺他意去做事。
“既然喜欢跪，那就去外面跪着，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起来。”
宁玉不会妥协，起身跪在了庭院之中。
直至中午，太阳高照，宁玉脸色苍白，肿起来的半张脸泛起青色。
她直挺挺跪着，滴水未进但汗滴不止。
茗香嬷嬷作为君后以前的随侍，宁玉现在的婢女，最看不下去他们父女相伤。
进了殿内，君后便知她用意，“还在外面跪着？”
“殿下还跪着。”
茗香嬷嬷跪下为她求情，“请君后消消气，其实进宫前殿下只是对上那男子的眼睛，老奴就知道殿下动了真心。”
“真心喜欢，我又何尝不知道，”君后深叹了一口气，“她今日宁愿与我作对，我就知她认定一件事就如磐石一般不会转变心意。”
君后眸光闪过一道暗光，“可若是让那男子做了正室，到时候是我齐家的子弟颜面扫地。”
“小五快起来，今日怎么这般狼狈？快变成小丑猫了。”
“陛下来了，怎么没人通报？”君后大惊失色，赶紧出去迎接。
疾风骤雨，打伞是挡不住什么的。
“吱呀——”
风太大，把窗户吹开了。
画纸被风掀飞，挂画在不停拍打，声音有如鸟儿振翅。
“雨小些之后我就离开。”
宁玉走到引进风雨的源头，趁机扫了一眼楼下，及时将窗户闭紧，“放心，他们提前进了楼里躲雨，没有淋湿。”
窗户关上，书房里安静许多。
“谢谢。”飘飞的画纸悄然落到他的肩头，他又匆匆回头去捡画纸。
他一张一张好好收着，在将要碰到最后那张落在地上的画纸时，被凭空出现的一只素手先一步捡走了。
裴子钦抬起头。
书房内的烛火都罩上了灯罩，烛光柔和静谧，但这双素手的主人像一把镶嵌了宝石的剑，华美高贵，明艳锐利。
她好像一直如此，裴子钦脑海尽数浮现出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
平日里穿的衣服是上等丝绸做的，用的饰品材料珍稀昂贵，买东西时一掷千金，还有周身的气质姿态……都不像她说的普通富家千金那样简单。
在凤国的京都中，也只有王公贵族的身份才能和她相符。
烛火噼啪一声爆响，宁玉在愣神的裴子钦眼前晃手提醒：“裴子钦，你现在像个呆书生。”
“是、是吗？”原本行为怪异的人一下调转成了自己，裴子钦脸上燃起一股热意散至全身。
“谢谢。”
在他伸手去拿画纸时，宁玉的手又收了回去。
裴子钦在诧异中起身：“怎么了？”
“我们现在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宁玉把纸放到他手里，“你今天说了很多次谢谢，我听得烦，以后不许在我面前说这个词。”
“抱歉。”裴子钦知道他今晚说了太多谢谢，但他现在只能说这个，因为他无法回报宁玉，不管是对方的真心，还是对方的好意。
“这个词以后也不许说。”
裴子钦语塞，只能吐出一个“好”字。
长夜漫漫，这场雨暂时没有变小的迹象，孙叔送了姜汤和点心上来。
孙叔是裴子钦请的画馆管事，也是曾经看着裴子钦长大的邻家长辈。
裴子钦家原先不在京都，祖母做过些小生意，可惜家道中落，母亲在一次外出采买中意外离世。
在他母亲意外离世之后，他父亲本想轻生随之而去，但发现已怀上了裴子钦，便放弃了。
因着读过一些书，借着贵人相助，他父亲就怀着裴子钦到了京都的私塾中教书，在邻居孙叔的帮助下将裴子钦带大。
与画馆相关的人和事，宁玉前世都查过，“你父亲在私塾教书时，可得罪过什么人？”
裴子钦摇摇头，“私塾里发生的事我也不清楚。父亲病了之后，早早离开了私塾。他生前也秉承有教无类的理念教书，尽心负责，平日里没有听说过与谁有摩擦。之后我还得了一个自称是父亲学生的人的资助，但那些银票我都没有动。”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不知姓名，有过几封书信往来，最后一封信说的是那个人在不久之后病逝了。”
裴子钦将与之相关的书信都找了出来递给宁玉。
“这么巧？”宁玉反倒觉得奇怪，打开看了拿过来的前三封来信，都是秀丽整洁的楷书，有个别字勾折圆润，一些字的短笔也偏于簪花小楷的写法，像是男子所书。
第四封信传达死讯，字迹不同，与前面三封信的字相比显得平庸无奇。
宁玉将书信收好，还给裴子钦，“你查过字迹吗？”
“不仅查过，还查过不止一次。”
裴子钦接过信放回原位，“我收到第一封信，看到字就觉得有些奇怪。去私塾问过一些先生，也查过学生名册和作业，可能时间过于久远，我没有在那里查到和这个字迹相关的线索。”
“之后我有心留意过送信的人，是别人托城中乞丐所送，并不是本人所托，线索彻底断了。”
“父亲辛苦多年，家里有些积蓄，我就拿着剩下的所有钱开了画馆，没想到最近会发生这么多事。”
即便是父亲病逝，裴子钦也保持着头脑清醒，不盲目轻信他人，确实才智过人。
即便前世他没有二皇姐扶持助力，宁玉认为自己在裴子钦手段之下也很难安然无恙。
“你还想做官吗？”宁玉从盘中拿了块糕点，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可裴子钦不能随意回答，问她缘由：“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宁玉咬了一口糕点，吃完才慢悠悠地回他话：“这件事发生的背后还有一种可能，有人因你拒官之事想借画馆之事大做文章。”
至于具体针对对象，裴子钦一点就通：“有人想用我的遭遇污蔑皇室。”
“明日我会进宫。”
早上回府之后，宁玉还没有备马车入宫，宫里反而有人派人回来请她过去。
派的人还不是别人，是前几天入宫陪君后的茗香嬷嬷。
前世并没有这个变数，也有可能是她们瞒着没有说，宁玉不由担忧起来。
“茗香嬷嬷，你突然回来，是父后那边出事了？”
见了宁玉，茗香嬷嬷便跪下请罪，“老身无用，君后忧思成疾，卧床不起，请殿下进宫去见见君后吧。”
“父后病了？我今日本就打算进宫的。”宁玉连忙扶她起身急忙一起上了马车，进马车前她回头和裴子钦交代：“你回府等我。”
茗香嬷嬷看着宁玉和裴子钦离开前还依依不舍，眸底顿时充满忧虑。
一路上，宁玉只恨马车不够快，后悔自己来的太慢。
父后病重，她前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到了后宫君后寝宫内，茗香嬷嬷不疾不徐，一脸从容地走去寝殿门口通报：“君后，殿下已到。”
“让她进来。”
殿内声音有力，并不像茗香嬷嬷说的那般病重到了卧床不起的程度。
宁玉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小声问她：“怎么回事？茗香嬷嬷。”
“殿下，”茗香嬷嬷歉了歉身，“快进去吧，不要让君后久等。”
宁玉推开门，那个病重到卧床不起的人还有心打扮，穿着雍容华贵，整个人容光焕发，甚至还提笔在处理后宫事务，恐怕是用过早膳就在等她了。
父后根本没有生病，她被算计了。
“跪下。”
宁玉听话跪下却一言不发。
她知道父后生气的原因。
宁玉是君后生的第二胎，女皇的第五个孩子。她原本有个优秀的亲姐姐，还是嫡长女，但幼年因病夭折。君后又在生宁玉之后伤了身体，便把宁玉看作唯一的希望。
珠玉在前，父后疼爱她，但也对她要求甚高，大概是不同意她请旨赐婚和裴子钦在一起才使计让她入宫。
君后一眼也未看她，本想等宁玉自己说，但宁玉迟迟没有开口。
“你可有什么对我说的？”他确实没有生病，但昨晚听说了宁玉在公主府门外的话差点就气病了。
“我说的话会惹您生气，不如不说。”
君后顿了笔，从后宫事务上移开眼，终于正眼看他这个“好女儿”。
“既知道惹我生气，你也敢做。”
他举起茶盏砸在宁玉身边，“你不来看我也就罢了，连婚姻大事都敢拿来胡闹！”
“父后，我知你想我与世家子弟在一起，希望能有人帮我坐上太女之位，但母皇不会同意的。”
母皇本就不喜世家联姻的风气，若是同前世一样，她们父女迟早会引起母皇忌惮，失了母皇信任。
君后气得捂着心口：“所以你就油盐不进选了个赶着上门做男宠的寒门子弟？”
“你如今是翅膀硬了，连我也不能管你了，你拿你母皇来压我！”
他扶着宫侍站稳，走近宁玉打了她一巴掌。
宁玉被打得侧过脸去，一个手掌印很快在脸上泛红肿起，可她不想与之争辩，这样毫无意义。
知道父后使计拦她，宁玉来时的忧愁思虑已经变作心灰意冷，她早知道父后是什么样的人。
父后只是有时候很好，如他意时，他便会愉悦毫得不吝啬疼爱。
要是不如他意，便会强硬要求她顺他意去做事。
“既然喜欢跪，那就去外面跪着，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起来。”
宁玉不会妥协，起身跪在了庭院之中。
直至中午，太阳高照，宁玉脸色苍白，肿起来的半张脸泛起青色。
她直挺挺跪着，滴水未进但汗滴不止。
茗香嬷嬷作为君后以前的随侍，宁玉现在的婢女，最看不下去他们父女相伤。
进了殿内，君后便知她用意，“还在外面跪着？”
“殿下还跪着。”
茗香嬷嬷跪下为她求情，“请君后消消气，其实进宫前殿下只是对上那男子的眼睛，老奴就知道殿下动了真心。”
“真心喜欢，我又何尝不知道，”君后深叹了一口气，“她今日宁愿与我作对，我就知她认定一件事就如磐石一般不会转变心意。”
君后眸光闪过一道暗光，“可若是让那男子做了正室，到时候是我齐家的子弟颜面扫地。”
“小五快起来，今日怎么这般狼狈？快变成小丑猫了。”
“陛下来了，怎么没人通报？”君后大惊失色，赶紧出去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