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谢湛青意味不明地轻呵一声，伸手挣开了她的束缚。
羊脂暖玉无故脱身，燕千语分外不满，指尖登时一拽，谢湛青喉咙一下受到丝线压迫，眼尾因呼吸不畅而染上了红意。
燕千语寒声说：“你不要命了？”
谢湛青眉间覆着霜，拽上丝线，手中溢出鲜血，声音喑哑：“你不会杀我。”
他一贯清冷的声色掺了沙，眼边的绯意如同润了红衣，这不由让燕千语想起幼时最爱的荔枝酥山。
外观漂亮诱人，味道沁甜可口，一勺入喉浸润心扉，能舒去一夏的烦躁。
“是，我不会杀你。”燕千语松了丝线，摸着他的脸，明眸中饱含深情，“我怎会舍得杀你呢？湛青哥哥。”
望着这个喜怒无常的女子，谢湛青闭了闭眸，好像多看一眼就会止不住生厌？
简简单单一个动作，落在燕千语眼里就是这层意思。
她心底毫不在意，面上却眉头一蹙，演出了受伤的神情，出言引导：“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喜爱我？”
“你根本没死。”
这话来得突兀。
燕千语略带不解地看了过去，只见谢湛青眼眸压了压，目光定在她脸上：“当年跳炉自焚的人不是你，而是一个与你容颜极为相像的人偶。”
“你骗了我三年，燕千语。”
他声音紧得有些发颤，眼神也平添了几分仇怨。
燕千语却是不懂了。
她唇边弯起一抹笑，然后弧度越来越深：“你记恨我？不过，若要论骗，我可比不过少卿大人。多年前，你为搜证假意与我亲近，最后一口咬定是燕家的歌姬人偶上掺了东西，意图谋害皇帝，使得我全家被灭……呵呵，你凭什么在这儿指责我骗你！”
谢湛青稍阖双目，轻声吐字：“审判案子依靠证据，奖罚刑罪遵从律法，并非我主观臆断。当年证据确凿，无一不指向燕湫生，圣上也催得急，我……”
言下之意，此案换谁来，都是这个理。
“够了。”燕千语不想再听，讽刺道，“我知晓谢少卿向来秉公办案，恪守律条，不必再强调了。”
谢湛青正想据理力争，但当视线触及她悲伤的眼眸时，他顿了一下，终是没再说话。
争论停止，四溅的火花缓缓熄灭，气氛陷入沉默。
可总有人不甘沉默。
“说起来……”燕千语重新挂上笑容，“那丞相独女是个怎样的妙人？六礼尚未尽全，湛青哥哥就急着迎她进门了？”
此话一出，谢湛青轻微抬了下俊眉，似乎在诧异她会有此问。
燕千语的笑开始变得古怪起来：“如此大阵仗的迎亲，居然连士卒暗卫都不备，人偶引起骚动后，援军也迟迟不来。之后一路畅通无阻，我这劫亲劫得也太顺利了些。”
她一行话说完，谢湛青神情已然转为平淡，让人窥不出心思。
下一秒，燕千语擒住他的衣襟，恶狠狠道：“你本来就怀疑我没死，还算到了我对你的执念，深知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成婚，故而特设此局引我前来。谢湛青，你在装什么受害人？”
此外，她还在相府里用人偶安插了眼线，得知相府小姐王嫣早就跟穷秀才私奔了，私奔之事有失体统，因此相府选择瞒下。
凭谢湛青的洞察能力，他不可能不知情，所以，他这一趟是要装腔作势去迎娶谁呢？
答案昭然若揭。这一切都是引她出来的诱饵。
半晌，谢湛清不带情绪地注视着她，坦言道：“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找到你。”
“找我做什么？想替那皇帝彻底清除燕家余孽？”燕千语刻意引导接下来的话。
果不其然，谢湛青顺着她的话，道出了此行目的：“不，我想请你做一个人偶。”
虽然早已料到，但燕千语还是假装愣怔了一下。
这人偶嘛，定是用来宽慰丞相夫人的。
王嫣为与一秀才私奔，不惜弃父母于不顾，王夫人得知后精神受挫，生了心病，危在旦夕。
王丞相王翦甚爱发妻，为人着实重情重义。这王嫣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若她做出王嫣人偶，消了王夫人的心疾，长此以往，这王翦说不定能成为她洗冤的一大助力。
她的思虑确然俱全，却唯独缺个当中的引荐人。
恰好，谢湛青与王丞相向来交好，因而他这次的策划假成婚的目的，燕千语一早便猜到了，不过将计就计罢了。
但是，眼下装还是得适当装一下，免得惹谢湛青警惕怀疑。
这么想着，燕千语摆出气笑的模样：“当年因为一个歌姬人偶，你判死了燕家。现在提这请求，谢湛青你不觉得惹人发笑吗？”
接下来，谢湛青展开各种辩驳，明确解释了他这般做的缘由。
燕千语没有退让：“这样吧，一人换一偶，我帮了你怎么能没有好处呢？”
听完，谢湛青明了她的意思，觑向一旁站着的黑衣人偶，凉凉道：“它不就是我的模样，你为何要执着于我？”
闻言，燕千语转眸看向他，面容瞧不出悲欢：“谢湛青，你觉得人偶能全然替代真人吗？”
语毕，清风徐来，桃花簌簌，燕千语的神情变得朦胧。
谢湛青眉间微拢，清眸中难得漫上一缕惑然。
转瞬间，燕千语伸手揭下黑衣人偶蒙面的布条，相貌堪称芝兰玉树，温文尔雅。
那赫然是一张与谢湛青全然相同的脸。
随即，燕千语唰地一下抽出佩剑，猝然对着那人偶劈了下去。
但闻剑削木头之音，人偶右臂落地，断面露出皮革木料。
谢湛青淡淡看着，未置一词，不知在想什么。
相较之下，燕千语的神情更显狠戾。
下一招，她决绝地划破了人偶的仙容。
天色渐晚，燕千语乌眸里浓重的恨意晕了开来，如滚滚黑烟侵蚀皓白天地。
人偶毫不做声，即使承受了一切宣泄，也犹在温和莞尔。
紧接着，她又砍塌了它的肩膀。
人偶失去重心，歪着倒向了地面。
燕千语并没有就此停歇，铮铮剑鸣不绝于耳，直到人偶被劈得七零八碎，不成人样，她才丢剑罢休。
“看见了吗？人偶就是一堆杂物，替代不了真实的人。”燕千语敛眸缓了口气，正色道，“我即使砍掉千个万个与你相像的人偶，也消不了一丝心头之恨。因为那不是你，既然恨不能被替代，那么爱自然也一样。”
天边云彩早已消散，空中偶尔传来几声大鸟的鸣叫，彰显着空旷之地的寂寥。
其实燕千语明白的，摒弃前仇旧恨，心中没了包袱，人轻松许多后，便能行得更快。
因果遍于世间，若要计较链上的桩桩件件，那这仇便如蚊蝇蚁虫，是如何都除不完的。
谢湛青只是看证据办案，真正害死燕家的另有其人。
可错就错在，他骗了她的情。
她不是手持净瓶的菩萨，拎支杨柳蘸一蘸甘露，再往地上洒去，就能把所有爱恨情仇一掠而过。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燕千语扫过人偶残骸，眼神落在谢湛青脸上，愉悦地眯了下眸，“它已经没了，事情因你而起，你更该赔我一个。”
约是丞相夫人的病情实在耽误不得，谢湛青竟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燕千语笑不达眼底，强调说：“若有背叛，必杀之。”
谢湛青瞥了她一眼，懒得搭理。
她无所谓他的态度，心里急着正事，佯作轻描淡写地问了起来：“有王嫣的画像吗？”
制作一个人的人偶得有精确的摹本。
谢湛青摇了摇头：“没有，但我可以绘。”
燕千语看了他一眼，假装吃醋：“你倒是将她的容貌身姿记得清楚。”
“先找间屋子住下，画像明早交给我。”
最后，她不冷不热地丢出这么一句，就迈步离开了。
余下的小厮人偶领着谢湛青找了住处。
翌日，拂晓刚至，屋瓦泛光，晨花缀露，喜鹊啼啭。
在叽喳之中，谢湛青睁眼便见燕千语身穿浅瑕黄高腰襦裙，悠闲地倚在他床旁。
他身子下意识挪远，不成想脊背贴到了寒凉的墙壁，直冲上脑仁的凉意让他轻轻嘶了一声。
察觉到谢湛青醒了，燕千语按停木制喜鹊，摸了摸它的脑袋。
这是她前些年送给谢湛青的生辰礼。
燕家被抄之日，应是焚尽了一切燕家所制的木艺品。
她倒不曾料到，谢湛青会私自留着这只假喜鹊。
现在，谢湛青瞥见她手上的那只木质喜鹊，眼底明显腾起一抹慌乱。
然而燕千语完全沉浸于过往中，并未发觉他的异常，回过神后，她面上未做表态，随手搁下木制喜鹊，觑了他一眼：“我饿了。”
谢湛青不冷不热地眨了下眼，没有动身，似乎在问然后呢？
燕千语嘴角下压，有些不满：“愣着做什么？快去挑水做饭，做我驱使的人偶不听使唤？”
闻言，谢湛青不情愿地起了身。
燕千语走到案台旁，打量着说：“这是画好了？”
“是。”谢湛青颔首。
燕千语指节抵着下颌，沉吟问：“她身长几何？其重几何？”
谢湛青答了两个数。
随后，燕千语又问了一些样貌细节处，他一一作答。
她敛下眼睑，在脑中将王嫣的形态勾勒构建了一遭，确认没有疏忽后，才打发谢湛青离开。
他方跨出门槛，又被人叫住：“还有。做好早膳记着送到我房前，然后把柴劈了，把地锄了。”
“总之，别闲着。”
应是念着丞相夫人的事儿，谢湛青半点没表露恼意，全数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谢湛青几乎一人包揽了坞中全部累活。
而燕千语则是终日闭门不出，除了偶尔开门取下吃食。
五日后，潺水边花树下，桃红柳绿清幽景，燕千语倚树而憩，花瓣覆满肩，姿态随性。
侯在她身侧的另一名女子蛾眉淡扫，气质和教养都属上乘，一瞧便是生于钟鸣鼎食之家的闺秀。
谢湛青送膳食登门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见他来了，燕千语微敛明眸，掩唇打了个呵欠，指尖随意勾了下丝线。
那位端庄窈窕的女子便轻迈脚步，上前柔柔道：“拜见少卿大人。”
“下山吧，王嫣的人偶做好了。”燕千语起身道。
羊脂暖玉无故脱身，燕千语分外不满，指尖登时一拽，谢湛青喉咙一下受到丝线压迫，眼尾因呼吸不畅而染上了红意。
燕千语寒声说：“你不要命了？”
谢湛青眉间覆着霜，拽上丝线，手中溢出鲜血，声音喑哑：“你不会杀我。”
他一贯清冷的声色掺了沙，眼边的绯意如同润了红衣，这不由让燕千语想起幼时最爱的荔枝酥山。
外观漂亮诱人，味道沁甜可口，一勺入喉浸润心扉，能舒去一夏的烦躁。
“是，我不会杀你。”燕千语松了丝线，摸着他的脸，明眸中饱含深情，“我怎会舍得杀你呢？湛青哥哥。”
望着这个喜怒无常的女子，谢湛青闭了闭眸，好像多看一眼就会止不住生厌？
简简单单一个动作，落在燕千语眼里就是这层意思。
她心底毫不在意，面上却眉头一蹙，演出了受伤的神情，出言引导：“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喜爱我？”
“你根本没死。”
这话来得突兀。
燕千语略带不解地看了过去，只见谢湛青眼眸压了压，目光定在她脸上：“当年跳炉自焚的人不是你，而是一个与你容颜极为相像的人偶。”
“你骗了我三年，燕千语。”
他声音紧得有些发颤，眼神也平添了几分仇怨。
燕千语却是不懂了。
她唇边弯起一抹笑，然后弧度越来越深：“你记恨我？不过，若要论骗，我可比不过少卿大人。多年前，你为搜证假意与我亲近，最后一口咬定是燕家的歌姬人偶上掺了东西，意图谋害皇帝，使得我全家被灭……呵呵，你凭什么在这儿指责我骗你！”
谢湛青稍阖双目，轻声吐字：“审判案子依靠证据，奖罚刑罪遵从律法，并非我主观臆断。当年证据确凿，无一不指向燕湫生，圣上也催得急，我……”
言下之意，此案换谁来，都是这个理。
“够了。”燕千语不想再听，讽刺道，“我知晓谢少卿向来秉公办案，恪守律条，不必再强调了。”
谢湛青正想据理力争，但当视线触及她悲伤的眼眸时，他顿了一下，终是没再说话。
争论停止，四溅的火花缓缓熄灭，气氛陷入沉默。
可总有人不甘沉默。
“说起来……”燕千语重新挂上笑容，“那丞相独女是个怎样的妙人？六礼尚未尽全，湛青哥哥就急着迎她进门了？”
此话一出，谢湛青轻微抬了下俊眉，似乎在诧异她会有此问。
燕千语的笑开始变得古怪起来：“如此大阵仗的迎亲，居然连士卒暗卫都不备，人偶引起骚动后，援军也迟迟不来。之后一路畅通无阻，我这劫亲劫得也太顺利了些。”
她一行话说完，谢湛青神情已然转为平淡，让人窥不出心思。
下一秒，燕千语擒住他的衣襟，恶狠狠道：“你本来就怀疑我没死，还算到了我对你的执念，深知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成婚，故而特设此局引我前来。谢湛青，你在装什么受害人？”
此外，她还在相府里用人偶安插了眼线，得知相府小姐王嫣早就跟穷秀才私奔了，私奔之事有失体统，因此相府选择瞒下。
凭谢湛青的洞察能力，他不可能不知情，所以，他这一趟是要装腔作势去迎娶谁呢？
答案昭然若揭。这一切都是引她出来的诱饵。
半晌，谢湛清不带情绪地注视着她，坦言道：“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找到你。”
“找我做什么？想替那皇帝彻底清除燕家余孽？”燕千语刻意引导接下来的话。
果不其然，谢湛青顺着她的话，道出了此行目的：“不，我想请你做一个人偶。”
虽然早已料到，但燕千语还是假装愣怔了一下。
这人偶嘛，定是用来宽慰丞相夫人的。
王嫣为与一秀才私奔，不惜弃父母于不顾，王夫人得知后精神受挫，生了心病，危在旦夕。
王丞相王翦甚爱发妻，为人着实重情重义。这王嫣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若她做出王嫣人偶，消了王夫人的心疾，长此以往，这王翦说不定能成为她洗冤的一大助力。
她的思虑确然俱全，却唯独缺个当中的引荐人。
恰好，谢湛青与王丞相向来交好，因而他这次的策划假成婚的目的，燕千语一早便猜到了，不过将计就计罢了。
但是，眼下装还是得适当装一下，免得惹谢湛青警惕怀疑。
这么想着，燕千语摆出气笑的模样：“当年因为一个歌姬人偶，你判死了燕家。现在提这请求，谢湛青你不觉得惹人发笑吗？”
接下来，谢湛青展开各种辩驳，明确解释了他这般做的缘由。
燕千语没有退让：“这样吧，一人换一偶，我帮了你怎么能没有好处呢？”
听完，谢湛青明了她的意思，觑向一旁站着的黑衣人偶，凉凉道：“它不就是我的模样，你为何要执着于我？”
闻言，燕千语转眸看向他，面容瞧不出悲欢：“谢湛青，你觉得人偶能全然替代真人吗？”
语毕，清风徐来，桃花簌簌，燕千语的神情变得朦胧。
谢湛青眉间微拢，清眸中难得漫上一缕惑然。
转瞬间，燕千语伸手揭下黑衣人偶蒙面的布条，相貌堪称芝兰玉树，温文尔雅。
那赫然是一张与谢湛青全然相同的脸。
随即，燕千语唰地一下抽出佩剑，猝然对着那人偶劈了下去。
但闻剑削木头之音，人偶右臂落地，断面露出皮革木料。
谢湛青淡淡看着，未置一词，不知在想什么。
相较之下，燕千语的神情更显狠戾。
下一招，她决绝地划破了人偶的仙容。
天色渐晚，燕千语乌眸里浓重的恨意晕了开来，如滚滚黑烟侵蚀皓白天地。
人偶毫不做声，即使承受了一切宣泄，也犹在温和莞尔。
紧接着，她又砍塌了它的肩膀。
人偶失去重心，歪着倒向了地面。
燕千语并没有就此停歇，铮铮剑鸣不绝于耳，直到人偶被劈得七零八碎，不成人样，她才丢剑罢休。
“看见了吗？人偶就是一堆杂物，替代不了真实的人。”燕千语敛眸缓了口气，正色道，“我即使砍掉千个万个与你相像的人偶，也消不了一丝心头之恨。因为那不是你，既然恨不能被替代，那么爱自然也一样。”
天边云彩早已消散，空中偶尔传来几声大鸟的鸣叫，彰显着空旷之地的寂寥。
其实燕千语明白的，摒弃前仇旧恨，心中没了包袱，人轻松许多后，便能行得更快。
因果遍于世间，若要计较链上的桩桩件件，那这仇便如蚊蝇蚁虫，是如何都除不完的。
谢湛青只是看证据办案，真正害死燕家的另有其人。
可错就错在，他骗了她的情。
她不是手持净瓶的菩萨，拎支杨柳蘸一蘸甘露，再往地上洒去，就能把所有爱恨情仇一掠而过。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燕千语扫过人偶残骸，眼神落在谢湛青脸上，愉悦地眯了下眸，“它已经没了，事情因你而起，你更该赔我一个。”
约是丞相夫人的病情实在耽误不得，谢湛青竟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燕千语笑不达眼底，强调说：“若有背叛，必杀之。”
谢湛青瞥了她一眼，懒得搭理。
她无所谓他的态度，心里急着正事，佯作轻描淡写地问了起来：“有王嫣的画像吗？”
制作一个人的人偶得有精确的摹本。
谢湛青摇了摇头：“没有，但我可以绘。”
燕千语看了他一眼，假装吃醋：“你倒是将她的容貌身姿记得清楚。”
“先找间屋子住下，画像明早交给我。”
最后，她不冷不热地丢出这么一句，就迈步离开了。
余下的小厮人偶领着谢湛青找了住处。
翌日，拂晓刚至，屋瓦泛光，晨花缀露，喜鹊啼啭。
在叽喳之中，谢湛青睁眼便见燕千语身穿浅瑕黄高腰襦裙，悠闲地倚在他床旁。
他身子下意识挪远，不成想脊背贴到了寒凉的墙壁，直冲上脑仁的凉意让他轻轻嘶了一声。
察觉到谢湛青醒了，燕千语按停木制喜鹊，摸了摸它的脑袋。
这是她前些年送给谢湛青的生辰礼。
燕家被抄之日，应是焚尽了一切燕家所制的木艺品。
她倒不曾料到，谢湛青会私自留着这只假喜鹊。
现在，谢湛青瞥见她手上的那只木质喜鹊，眼底明显腾起一抹慌乱。
然而燕千语完全沉浸于过往中，并未发觉他的异常，回过神后，她面上未做表态，随手搁下木制喜鹊，觑了他一眼：“我饿了。”
谢湛青不冷不热地眨了下眼，没有动身，似乎在问然后呢？
燕千语嘴角下压，有些不满：“愣着做什么？快去挑水做饭，做我驱使的人偶不听使唤？”
闻言，谢湛青不情愿地起了身。
燕千语走到案台旁，打量着说：“这是画好了？”
“是。”谢湛青颔首。
燕千语指节抵着下颌，沉吟问：“她身长几何？其重几何？”
谢湛青答了两个数。
随后，燕千语又问了一些样貌细节处，他一一作答。
她敛下眼睑，在脑中将王嫣的形态勾勒构建了一遭，确认没有疏忽后，才打发谢湛青离开。
他方跨出门槛，又被人叫住：“还有。做好早膳记着送到我房前，然后把柴劈了，把地锄了。”
“总之，别闲着。”
应是念着丞相夫人的事儿，谢湛青半点没表露恼意，全数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谢湛青几乎一人包揽了坞中全部累活。
而燕千语则是终日闭门不出，除了偶尔开门取下吃食。
五日后，潺水边花树下，桃红柳绿清幽景，燕千语倚树而憩，花瓣覆满肩，姿态随性。
侯在她身侧的另一名女子蛾眉淡扫，气质和教养都属上乘，一瞧便是生于钟鸣鼎食之家的闺秀。
谢湛青送膳食登门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见他来了，燕千语微敛明眸，掩唇打了个呵欠，指尖随意勾了下丝线。
那位端庄窈窕的女子便轻迈脚步，上前柔柔道：“拜见少卿大人。”
“下山吧，王嫣的人偶做好了。”燕千语起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