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荷,别再跑了,你站住!”

    “你是谁啊?你追我干什么?我不认识你!”一个身穿蓝白校服的女生惊慌地往前跑着,脸上全是泪水,还试图向正在买菜的路人们求救,“叔叔阿姨,后面有人贩子想要抓我,求求你们救我!”

    “什么?人贩子?”一位热心的买菜大姐见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当场发了怒,拎起菜篮子就冲着庄荷身后一扔,刚好砸中了人贩子的肩膀,怒斥道:“现在的人难道都穷疯了?这光天化日的竟然敢当街抓孩子!”

    人贩子被砸中后,又一不小心踩中了从菜篮子里掉出来的西红柿,这次啪的一下摔在了地上,疼得他一脸苦涩,“我没有抓小孩,你误会了。”

    “你没有?我可没瞎!我看你长得就很奸猾!满嘴谎话!”这位身强力壮的大姐把庄荷护在身后,又轻言细语道:“小妹妹别怕,姐对付这种弱鸡,那不在话下。”

    弱鸡?

    噗——

    庄荷看着人贩子狼狈的样子,强忍着笑意,不自觉地抹了把眼泪:“谢谢姐姐,幸好有你帮我,我真是遇见好人了......”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大姐铁定是看不得女生哭,此时急得一头汗,“大家伙儿都来帮帮忙,把这个老不要脸的送派出所里去!”

    “我来!”有位卖煎饼果子的大叔把铲子一撂,撸起袖子秀出自己的肌肉,气势汹汹地走来,抓着人贩子的衣领痛骂:“你这个老不要脸的,真是给男人丢脸!起来!跟我去自首!”

    什么?

    又说他是老不要脸的?

    人贩子气得从地上捂着老腰站了起来,一把甩开了大叔的手,争辩道:“你们能不能文明一点?别一口一个老不要脸的,我今年才四十岁,正是一枝花的年纪!”

    “哎吆喂,还一枝花呢?”大姐也顾不上安慰庄荷了,一心想着怼人贩子,“也不看看你脸上的褶子,那都快堆成山了,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花?你以为自己是花泽类啊?我看你就是个败类!”

    “说的没错,人贩子都该抓进去!”

    “对!把这个败类绑起来!”

    人贩子见大伙儿越吼越凶,甚至已经妨碍到他抓庄荷,当场便生了气,“都别吵了!都散开!别挡着人行横道!也别拥挤,当心发生踩踏事故!还有,我是警察!不是人贩子!”

    “看你这嘴叭叭的,还警察?我呸!”大姐第一个不相信。

    “还和他啰嗦什么,走,去派出所。”得亏这位大叔当过兵,反手就把人贩子又给按住,准备把他送去派出所。

    庄荷见热心市民已经把人贩子给围住,心里瞬时松了口气,不禁感慨禄城的热心市民是真多,都快赶上朝阳区的热心程度了。

    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终于能清静会儿了。

    她心满意足地悄悄挤出了人群,低着头开心的不得了。

    结果还没走几步,就又被人给逮住了。

    “警察来了,是警察!”有热心市民对着拥挤人群喊了一句,众人瞬间散开。大叔也顺手把人贩子带到了一位身穿制服的警察面前,义愤填膺道:“孟警官,这人当街抓小孩,可恶至极,已经被我给按住了。”

    大叔又看向庄荷,安慰道:“别担心小姑娘,有叔叔阿姨和哥哥姐姐在,没人敢抓你。你把事实告诉警察,他们也会帮你的。”

    大姐也着急忙慌地递给庄荷一瓶矿泉水,可怜道:“这大热天的,先喝点水缓缓吧小妹妹。”

    庄荷有些尴尬地接过水瓶,不敢直视人贩子,又犹豫着要不要说谢谢两个字。

    突然,孟警官严肃的声音从她的头顶处传来:“庄荷,告诉他们,这个人贩子是谁。”

    庄荷支支吾吾道:“人贩子还能是谁......”

    “你说什么?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把队长说成是人贩子?”

    “我,我刚才没认出来......”庄荷越说越心虚。

    “你还狡辩!”孟警官指责了她。

    大伙儿这下懵圈了。

    但又有人突然反应了过来:“对了,我听说最近从市局调来了一位很厉害的刑警,直接空降当了分局刑警队队长,好像是叫赵华伟,不会就是......”

    “是,就是我这个老不要脸的。”人贩子此时终于清理干净了身上的菜叶,又拍了拍屁股后的土,整个人瞧着意气风发又邋遢,“元倾,你说的没错,你们禄城的市民是真的热情,刚才我也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

    “赵华伟?我记得这个名字,当年咱们这儿禄城中学的杀人案,不就是他给破的吗?”众人开始议论纷纷,“对对对,原来是赵警官啊!十五年一晃眼过去,真是认不出来了!不过当年死的那个美术老师,我听说她老公还带着她女儿烧炭自杀,如果当时不是被赵警官发现,那一家子可就全死了。”

    “是啊,真是可怜。”

    赵华伟也没和大伙儿计较刚才的事,突然乐呵地聊了起来:“没想到大家都还记得这件事啊,那就容我介绍一下,刚才这位惊慌失措、害怕被我抓走的小姑娘,就是当年那位美术老师的女儿。”

    “......”刚才买菜的大姐和卖煎饼的大叔两眼震惊,不敢置信。

    庄荷看着他们的表情,愧疚的感觉充斥着内心。

    她骗了这些好心人,本是想图个清静,等到赵华伟找不到她以后,她再来向他们道歉。毕竟这里是禄城最热络的菜市场,来摆摊和来买菜的人都很固定。自从她爸带着她烧炭自杀,而她又被赵华伟救了之后,她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不仅记忆力越来越好,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而且还有她的鬼主意,也随着她长大变得越来越多。

    她刚才已经记住了这些好心人的样貌,现在得快点道歉,才能把伤害降到最小:“对不起姐姐,我刚才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是不想再被赵警官唠叨了,所以才会谎称他是人贩子。还有这位叔叔,对不起,你好心帮我教训人贩子,我却骗了你。”

    大姐并未生气,反而更可怜庄荷:“没事的小妹妹,姐姐不怪你。你从小就经历了那么多,虽然姐姐之前不知道你的相貌,但是你家的事咱们禄城人几乎全都知道,你提高警惕对待旁人没有错。”

    庄荷捏着矿泉水瓶,眼眶渐渐泛红。

    大叔说话虽然没有那么温柔,但话里话外也是在安慰她:“知道错就好,不过下次不要再用这种方式摆脱警察了,也不要总是说谎。记住就好了,没多大事啊孩子,叔叔没生气。”

    “嗯,我知道了,谢谢姐姐和叔叔,我对大家道歉。”庄荷对着众人鞠了一躬,大多数看热闹的人也就散了。

    只剩大叔和大姐留在原地,挨着道歉:“赵警官,刚才真是对不起,大家也都是想保护孩子,不是故意要冒犯您的。”

    “警察同志,实在对不起啊。”大姐说着,忽然又笑着改了口风,“我才是老眼昏花,您是我们禄城人心中的英雄,也是我们禄城人心中的一枝花!以后请允许我叫您一枝花警官!”

    赵华伟无奈一笑:“不用不用,正常称呼就好。说起来我也要谢谢你们,要不是这孩子准备靠你们摆脱我,我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抓住她。”

    大叔和大姐见赵华伟没生气,随即和气一笑。

    三人轮番握手,大叔和大姐也把庄荷托付给了警察,众人再也没有任何芥蒂。各自大步一迈,一个继续回去摊煎饼,一个拎着菜篮子回家了。

    在这期间,孟元倾一手抓着庄荷的胳膊防止她逃跑,另一只手突然伸进了裤子口袋。

    庄荷心慌道:“警察叔叔,我刚才已经道过歉了,你至于还给我上手铐吗?”

    奇怪的是,虽然庄荷问的话里带着焦虑,但语气里却又满是期待。

    孟元倾并未注意到这种反常,忽然开始正儿八经地批评她,“你每天到底都在想些什么?手铐不是给你用的。我看你还是没有醒悟,刚才把警察叫成人贩子,把所有人当傻子,这是公然挑衅警方,间接造成民众袭警。如果赵队长和刚才那些市民追究,你是要付法律责任的。庄荷,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再耍小聪明,不要以为年纪小就可以随便乱来。”

    “知道了知道了,真啰嗦。”嘟囔完,庄荷又问了一次,“你为什么不拷了我?”

    “拷了你?庄荷,你究竟明不明白赵队长为什么追了你三条街?他不是要抓你,而是要提醒你......”

    他还没说完,庄荷便抢话道:“提醒我‘杀了我妈的人即将出狱,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你是想说这个对吧?”

    孟元倾听闻,叹了口气:“既然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躲警察?”

    “因为她不相信法律,自然也就不相信警察。”赵华伟突然走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煎饼果子,“元倾,她当然知道凶手霍海马上要刑满释放,但她认为这是法官的错,所以她要试探法律的底线,甚至不惜以身试法。”

    庄荷浑身没了刚才的慵懒感,反倒多了些紧张:“我没有......”

    赵华伟笑着把煎饼果子递给了庄荷,又问:“那你可不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刚才你给市民们道歉,却唯独不给我这个受害者道歉?”

    庄荷盯着赵华伟,忽然严肃地说:“我可以给你道歉,只要你重启我妈妈的案子。我说过,霍海的证词有问题,就算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也不代表他一定就是真凶。我不是不相信法律,我只是不相信霍海,也不相信你。”

    “......”赵华伟没有回应。

    “庄荷!注意你说话的态度!”孟元倾见庄荷还是死心不改,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他一把将庄荷推进了警车,又对着赵华伟道歉,“赵队长,最近因为霍海提前释放的事,庄荷一直很敏感。她其实不是在故意针对你,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孩子。现在您来了禄城,以后就会发现她其实很懂事,就是嘴硬心软,经历了太多,心事也就重了。”

    赵华伟透着车窗看向庄荷,这孩子又开始抹眼泪了。

    是太想妈妈了吧。

    不过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既然烧炭自杀没有夺走她的生命,那霍海出狱也定不会对她构成威胁。

    他这次来禄城,就是要确保这孩子顺利参加高考,安稳地从禄城考出去。

    这不仅是庄荷爸爸的委托,也是他赵华伟多年的夙愿。

    每逢深夜,他总能梦到自己抱着两岁的庄荷,从那栋满是煤气的房子里跑了出来。当时的庄荷虽然已经奄奄一息,但却仍然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像是终于等到了拯救。

    那是他刚当警察时经历过最悲伤的一个案件,却也是他职业生涯中最激动的时刻。

    他从庄荷的身上找到了做警察的意义,他拯救了一个生命。

    可是现在他却再也看不到庄荷当初的笑容,他似乎并没有把庄荷从痛苦中解救出来。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也无法重启案件。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赵华伟忽然拍了拍孟元倾的肩,云淡风轻地说:“没事,我们先带她离开这里。”

    孟元倾也猜到赵队长不会和小孩子计较,他们二人上了车,庄荷也已经整理好了情绪,毫不客气地啃着手里的煎饼果子。

    赵华伟见状,欣慰一笑:“我给的东西你也敢吃?不怕我下毒?”

    庄荷撇了撇嘴,随口回道:“这是刚才帮我的那位叔叔做的,他是个好人。”

    “可是经过我的手了,你又不相信我。”

    “我是不相信你,但是......你不坏。”

    孟元倾发动了车子,忽然而起的发动机声如同闷雷,却令人心生喜悦。

    赵华伟刚才眼中的落寞此刻一扫而散,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己今天一定又能梦到两岁的庄荷,这让他重拾了信心。

    他来了兴致,想要了解庄荷到底为什么坚持案子存在疑点,“庄荷,你说说看,你是发现了什么线索,能证明霍海不是真凶吗?”

    庄荷见赵华伟松了口,大喜直言:“是红婆婆告诉我的,她说霍海不是凶手!”

    “红婆婆?”赵华伟一脸不知所云。

    孟元倾反倒像是习以为常了一般,说:“队长,您刚来可能还不知道,禄城中学最近几年一直有个传说,说是当年的那间太阳屋附近住着一位老神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只要遇到符合眼缘的,那位老神仙就会现身,帮忙答疑解惑。”

    “老神仙?”赵华伟作为一个坚信唯物主义的刑警队长,听到此类传言,简直是要笑掉大牙,“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还有人信这个?所以你就是去找那个......什么红婆婆解惑,她说霍海不是凶手,然后你就信了?”

    “起初我也不信同学们说的,可是前阵子我真的看到了红婆婆。她的身体泛着金光,没有耳朵,只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和长长的嘴巴,怎么可能是人!”庄荷激动道。

    一个刑警的自觉,便是第一时间总结这个红婆婆的特点。

    赵华伟很快得出了一个结论:“明白了,身体上有金色光源,无耳,嘴长。”

    “对,你总结的很到位!”

    “哦,那就对了。”

    “什么对了?”

    “这还不简单?你刚才说的那位红婆婆,不就是一个人在模仿萤火虫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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