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泽的车还没开上桥,车载蓝牙就冷不丁响起,一看来电,是贺凯。

    “怎么样,见到初恋情人了吗?”电话一接通,贺凯的笑声就大喇喇的响起。

    秦明泽朝右打了下方向盘,“恩,见到了。”

    “怎么样?看到曾经的傲娇公主变成落魄灰姑娘,是不是很解气?”

    秦明泽挑眉,“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小家子气?”

    春雨如毛,车停在十字路口。他摇下窗,一只手肘搭在窗缘上,微扬起头,就见细雨纷纷的飘落在昏黄的路灯上,宛如幻境。

    边上是黑沉沉的江岸,他想起刚才那个孤独的背影。

    “也是。不过,阿泽……”

    贺凯揶揄的声音响起,“你既不为看人女孩笑话,干嘛临时推了工作改签机票提前从里昂飞回来?啊?”

    “挂念老同学,不可以?”

    “哈哈……唬谁呢你,就你以前那闷骚性子,才呆个半年,跟我提什么深情厚谊?”

    秦明泽蹙眉,“滚一边去。”

    十字路口,红灯转绿,他踩了脚油门。

    眼前冷不丁浮现出赵琦真那张微微扬起的小脸。带了些娇俏,有着不输少女时的明艳。

    他想起在车里,她提起当年的事。

    老实说,当年的事,他已经忘了大半。

    年少时的情伤在当时的确带来了些蝴蝶效应。比如,认识到自我的局限,比如接受爷爷建议出国留学。可也仅此而已。

    他向来是个干脆的人。

    就如当初他母亲去世,拒绝外公外婆的抚养,毅然来到江城一样。他知道自己的聪慧,也知道自己的局限,从小县城来到江城,打开了他的世界。他热切却坚忍,相信自己能凭借一双能开创崭新的世界。

    而意料之外的情窦初开,带给他的冲击,其实就像被一块璞玉在第一次被雕琢感受到的不完美的痛苦一样,他接受了,也不再伤心难过。

    尝试过,失败过,便不再执念不放。

    这是他的处事原则。

    他的个性成就了他的事业,但也带来了与之匹配的遗憾。

    这些年,在塞纳河畔,他也见过不少身姿曼妙、风情万种的女子,可她们似乎都像一颗颗流星,只是短暂的划过他的天空,可真正照亮他的光源,似乎还隐藏在混沌里。

    直到半个月前,他从方心禾嘴里听说赵琦真家道中落,不得不在外自谋生路,他重新翻出了当年□□空间里转存的她15岁时在礼堂弹钢琴的照片。

    那晚,他失眠了。

    耳边贺凯讥笑的声音响起,“怎么着,还恼羞成怒了。阿泽,我看你就是……”

    “为了止痒。”

    他冷不丁答道。

    ***

    东豪公寓里,赵琦真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两眼放空。

    跟秦明泽的重逢,让她觉得像做梦似的。

    他不计前嫌的送她回家,相比之下,身为男友的唐宇对她的敷衍了事,让她难受。

    她眯了下眼睛,觉得有些累了,翻身起来,准备洗漱,手机冷不丁响了。

    瞄了一眼屏幕,来电人赫然写着,赵建新。

    她那个欠了一屁股债的爸。

    她把手机往床上一扔,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口,被那聒噪的铃声刺得眉心突突的跳了下,又退了回来。被那聒噪的铃声,给拉了回来。

    她接通了电话,不耐烦道,“什么事?”

    “宝贝女儿,这周末不用加班吧?”

    赵琦真汗毛一竖,从15岁她妈跟他离婚开始,赵建新就极少对她用这个称呼,基本是连名带姓的叫,最亲昵的时候也只叫过阿真。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狐疑的挑了下眉,“有事吗?”

    那边呵呵笑了下,“阿真,你忘了?这周末是你小叔生日,都是一家人,总要聚聚庆祝一下的。”

    赵琦真冷笑了下。提起这个小叔,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爸是家里老大,下面就这一个弟弟。他们家从爷爷那辈开始做房地产生意,全盛时一度成为江城最知名的本土房企。所以她爸尤其是她小叔,自小都是含着金汤匙长大,在那个普通家庭还骑自行车上下班的年代,他小叔就已经开起了虎头奔。老话说富不过三代,她家还没等到她长大挥霍,就开始走下坡路,转折是从爷爷去世开始。

    作为家族企业的集团,虽说一度如日中天,但自始至终都没有上市。当时,两兄弟并没有如所传言一般开启争夺家产的大戏,而是作为老大的她爸赵建新顺理成章的继承了公司。但当年形成这样和睦局面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兄友弟恭,而是小叔从小就惫懒惯了,自知不是做生意的料,出让继承权的同时,要求让他们俩在子公司挂管理职,年年拿分红。

    她爸虽然不是多么英明的男人,却难得的顾念兄弟情分,对这种花钱养闲人,又不用伤及兄弟情义的方法,自然是一口应下了。

    可这些年,小叔大手大脚,又爱花钱的个性并没有改变,不仅如此,因为没有了爷爷的约束,还染上了赌瘾,在澳门输的只剩下内裤不说,还瞒着老婆私自变卖了家里的房产。

    巨大的亏空,让婶婶跟他离婚,可他嗜赌成性的性子却丝毫没有改变,公司的分红早已满足不了他的胃口,因为欠下赌债,竟然私自挪用公司,当时被她爸发现,大吵了一驾,可终究觉得是自家兄弟,并未诉诸法律程序,可也就此埋下隐患。

    她爸虽说在生意场耳濡目染多年,但性格却并似爷爷般杀伐果断,做事黏糊缺乏开拓进取的野心。继承公司之后,只能说在原有的基调上,按部就班,没有新的突破。可市场瞬息万变,竞争激烈,随着国内经济一片大好,中小房地产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竞争日趋激烈不说,随着人工成本和建材的水涨船高,企业负债率也日趋高企,从当年的一家独大,到市场占有率萎缩百分之五十,公司早已被推到了悬崖边上,偏偏小叔赌博的事被竞争对手抓做把柄,再配上些出入酒吧风月场所的照片,捅到媒体那添油加醋的一报道,舆论发酵,整个公司形象瞬间一落千丈。加上政府对房地产市场缩紧,一时间整个企业成断崖式缩水,关闭绝大部分子公司不说,她爸还把房子车子都抵押出去,就差破产了。大型连锁变成街头小便利店,日日紧巴巴的维持生计,还要养小叔这头喂不饱的狼。

    赵琦真想想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妈素来是杀伐果断的性子,公私分明,早看穿小叔是公司的痈疽,多次提出要把他踢出公司,为了这个事,不知道跟她爸吵了多少次。当初他们结婚时原本就是闪婚,夫妻感情没有牢固基础,又被这么多年的平淡日子一消磨,当年的激情早已消失殆尽,再加上小叔这个不定时炸弹,后来发展到在公司吵架,在家视对方为空气,这种日子维持了几年,终于在她高中时结束。两人签了离婚协议,她妈留下她独自远赴美国,过起第二人生。

    自从她妈搬走后,家里像老太太过年一日不如一日,不仅卖了大别墅,连车也被变卖。她原本还指望去欧洲留学,也搁置了,原本想去美国投奔她妈,谁知她在那边重组了家庭,她不愿给她添堵,索性在国内读了设计,自力更生。

    好好的日子过成这样,如今还要营造出家族和睦,温馨愉快的气氛,她办不到。

    “你喜欢兄友弟恭,粉饰太平,就自己去吧。我反正是不想过去添堵。你替我祝小叔青春永驻、早日成为赌神。”

    “赵琦真!”

    赵琦真眉头一拧,“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扔下手机,只觉得心里闷闷的,像堵了一块湿棉花。

    ***

    回到酒店,秦明泽洗完澡,就在床上躺下了。

    房间是套房,跟普通的一居室差不多,有客厅、卧室还有阳台。

    通往阳台的落地窗微敞着,阳台上几盆君子兰冒出了花骨朵。

    他素来入睡较慢,是小时候留下的习惯。

    半躺在床上,拿起手机,微信里躺着赵琦真的头像。

    他点开朋友圈看了看。

    除了一些旅游的照片,大部分发的是一些室内设计效果图。

    金大成的微信还没动静。

    他皱眉,拨了个电话过去。

    金大成原本正在夜宵摊上喝啤酒,一见是大boss来的电话,忙嘴里的一大口羊肉生吞下去。

    “喂,秦总。”

    “是不是不想干了?”

    金大成“蹭”得从塑料椅子上站了起来,结结巴巴道,“秦、秦总,我是做错什么了吗?”

    “自己看微信,一分钟后回电话给我。”

    金大成连忙点开微信,见自己居然漏掉重要信息,“啪”得拍了下自己的大脑门。

    设计公司、设计师名字?

    他没想到老板忽然关心这茬,脑子短路了几秒,手忙脚乱的翻起手机里的资料。

    老板当时只强调了风格和时效性,他就想着找个物美价廉的,设计师也只是看长相选的,还真没注意设计师的名字。翻起微信,一找到那个名字,就忙回电话过去。

    他连珠炮似的回答,生怕说慢了就要丢饭碗似的,“秦总,设计公司是创安建筑设计公司,设计师姓赵,名字叫……”

    “赵琦真?”

    秦明泽手里捏着张名片,是走之前找其他人要的。

    他眼睛一亮,“对,对,就是这个名字。”他反应过来,又问,“秦总,您怎么知道?”

    他把名片拿在手里转了转,唇角微启,“小金啊,你可真是智商欠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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