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歌城南,凌烟湖处。

    湖岸,杨柳依依,翠柳低垂,群芳争艳。

    湖上,烟波浩渺,波光粼粼,水光潋滟,风过而无痕。

    艘艘精致的画舫凭栏相依,缓缓前行,不疾不徐,就像是婷婷袅袅相携而至的含春少女,正款款前行,盈盈而立。

    不远处的阁楼传来了阵阵悠扬的曲乐,被缱绻的风儿送到了四面八方,画舫之上,纱幔之后,欢声笑语不断,把酒言欢意正浓。

    而就在其中的一艘最为别致的画舫上,暗翼刚刚把被风掀起的浅色纱幔捋平放下,就听到了那个不请自来的讨厌鬼正在对他们绝世风华的小主子开着玩笑:“这羿星公子的表演当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

    “是的呢。”

    迟诺懒洋洋地把自己窝在了毛绒躺椅里,抬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主子,这羿星公子可是琴族唯一的后人。”暗寺一边说着,一边还斜视着西凉枫。

    他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羿星公子可比这讨人厌的家伙好太多了,主子你就算是要跟人“搞基”,也千万不要不长眼,选了这家伙娶回去!

    “诺诺,你这手下倒是让本皇子想起来了某种行业。”西凉枫“啪”地一声合上了扇子道。

    “哦?”迟诺勉强好奇地抬起了右边的眼皮子。

    这由暗杀阁转到她身边做护卫的兄弟四人,暗翼性子稳重平和,暗迩有些沉默寡言,暗山头脑灵活,暗寺脾气略有暴躁。

    但都是带了些侠肝义胆的少年郎,只要没人提,这性子着实不像曾经做过杀手。

    这三皇子难不成眼皮子比她这个做贼的都要利索,竟能看出他们之前是杀手?

    “喏。”

    却不料,西凉枫朝着舷窗外的某个方向努了努嘴。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打扮得花枝招展、妖艳无比的妩媚女子正在热情地招待着络绎不绝的客人们。

    ——那是落樱阁的鸨母,知绘。

    “你!”

    暗寺愠怒,正要上前杀他个八百回合,却被暗翼拉拽住,对他摇了摇头,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回去,余气未消地撇开了头去。

    “三皇子这是何意?”迟诺的指尖在椅子扶手上轻轻点了点,面上不喜不怒,只平淡问道。

    “魏郎!”西凉枫回眸看着她,目光含着水意,娇嗔道,“魏郎难道还不明白人家的心思吗?”

    迟诺只得感叹,皇家的基因当真是好,这人上辈子得是积了多大的德,才能得到这般的皮相。

    本是温声软语的表白句子、娇羞痴憨的姿态动作,这要是换成旁人来做的话,那就得是矫揉造作,可让这人来做,却是自然而然、毫不扭捏,就如流水一般顺畅,就跟真的似的,情到深处的自然流露。

    可是……

    迟诺在心里嗤笑一声。

    她又怎么可能会当成真的呢?

    “嘿,你们听说了吗?”

    隔壁画舫突然传来了一道被刻意压低了的鬼鬼祟祟的声音,“那风月堂的二堂主以前可是个乞丐!”

    “你这消息可早就过时了,”另一人得意洋洋道,“本少爷可是早在他还是个乞丐的时候就见过他了。”

    “真的吗?”

    那人话音一落,多道声音同时高高低低地响起。

    “我跟你们说啊,”那人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年前,我曾经亲眼看到过那个小乞丐在街上跟野狗争食!”

    其他的声音立马发出了惊呼声。

    吓得先前那人赶紧嘱咐道:“你们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啊,小心祸从口出!”

    “那你可曾见到过那位二堂主长何模样?”有人好奇打听道,“当真是那些人所说的天人之姿?”

    “这我哪知道?!”那人脱口而出。

    其他人“吁”道:“感情你之前说的都是假的?”

    “当然不是!”那人辩驳道,“那个乞丐脏成那样,臭得要命,老子才不想靠近呢!”

    又有人接话,他意味不明地感慨道:“原来那么风光的主,也有过那么狼狈的一天啊!”

    “可不。”其他人纷纷点头应和道。

    说完,所有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听到这里,暗翼四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迟诺。

    而自从进入了修仙之途后便日益耳清目明的迟诺,又怎能听不到这样一段谈话呢?

    不过嘛……

    迟诺看了眼西凉枫连贯如初的沏茶动作,垂下眸子的同时,微微眯起。

    西凉枫沏好了茶,在坐下之后,便偷偷地打量着对方的神色,只见那一双长长的睫羽在那人绝世面庞上所延伸开了两片形状煞是好看的阴影,心尖尖不由地颤了颤。

    暗寺提刀而起,不由分说道:“老子先去砍了那造谣生事的人!”

    “回来!”暗翼沉声道,“对方无中生有,你难道还非要去坐实这件事情吗?”

    “就是啊,”暗山道,“对方满嘴喷粪,你难道还要去分杯羹?小四,怎么我都懂的道理,你这次就冲动了呢?冲动是魔鬼啊!”

    暗迩:如果能忽略了你那双在第一时间就摸向了大砍刀的手的话,这话说得真心不错。

    “主子,那我们该怎么做呢?”暗寺忿忿不平地看着迟诺,“俗话说,主辱仆死,属下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

    “忍不下也得忍!”暗翼道,“没看见咱主子都没发话吗?”

    “可是……”

    暗寺反驳的话被暗翼瞪了回去。

    “呵呵。”

    迟诺轻轻地笑了起来,无所谓道,“反正,他也算是误打误撞了。”

    暗翼四人均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不可置信,又目露难过担忧。

    “人嘛,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能做出来的。”迟诺却浑不在意道。

    说着,她又嫌弃地挥了挥手,“行了,收起来那副可怜后悔的小眼神儿,恶心死了,老子才不需要!”

    “发生什么了?”西凉枫双手撑着下巴,不解地看着其他人,眨巴着眼睛问道。

    迟诺笑了笑,没有回答。

    暗翼四人在瞪了他一眼后,亦没有回答。

    “不过呢。”

    迟诺终于很是不舍地从那张舒服的大躺椅中站起了身,随着她起身的动作,那只状似无害的小狐狸也慢慢地亮出了锋锐的利爪。

    这才让人意识到——原来,狐狸跟狼,真的是不分家的。

    “既然这人胆敢妄议咱们风月堂的私事,那也不能轻易放过不是?”

    说罢,还自认为其他人听不到地小声嘟囔了一句:“真他妈麻烦。”

    其他人:“……”

    “那,主子,我们该……”暗翼犹豫道。

    “咱们的船坏了!”迟诺打断了他的话,说道。

    “什么?!”暗寺没听懂。

    “怎么可能?!”西凉枫立马否定道,“这可是工部的人特意为主子们所建造的画舫,怎么可能会坏?!”

    西凉枫看了周围一圈,复又可怜兮兮地看向迟诺,“你就算再不相信我喜欢你,也总不该怀疑我会拿那次等的破烂货给你用吧?我这么爱你,又怎么可能会舍得委屈你呢?”

    迟诺歪头看着他,一字一顿道:“船、坏、了。”

    西凉枫眨眨眼睛,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笑道:“那便坏了吧。”

    “乖。”迟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暗翼四人自是喜滋滋地领命了。

    片刻之后,凌烟湖上,一艘巧夺天工的画舫突然炸裂,粉碎的碎屑天女散花式地飞扬而起。

    当然,在这般船只密集的湖上,这种毁灭性的大爆炸又怎么可能不殃及池鱼?

    于是乎,在某些人的“并(特)非(殊)故(安)意(排)”下,那股爆炸气流旋转着带动了其四周的气流,它周围的几艘画舫便在那气流的带动下,突然快速抖动起来,瞬息之后,亦是炸裂开来。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了?!”

    还不待船上几人反应过来,他们脚下的船便在剧烈震颤之后,分裂开了,他们也随之直坠而下。

    在落入水中的刹那,他们也只来得及看到,在那半空之中,一道红色的身影挟了另一人,正从那满天飞烟之中疾驰而出。

    那两人身后还跟了四道黑得特别有特色的影子。

    “二堂主,您来了!”知绘一看到迟诺,立马兴奋地迎了上来,在看到迟诺手臂里揽着的人之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少了几分温度,后退一步,施了个礼,道,“小女子见过二堂主,见过三皇子。”

    “免礼免礼。”迟诺用左手扶起了知绘,揽着西凉枫的右手也没松开。

    西凉枫瞟了眼迟诺,眉角含笑,目光疑是情深似海,只那腰间的肌肉在稍稍僵硬了片刻之后,方才放松了下来。

    却见那知绘,此时则是对着前来之人娇娇柔柔地撅了撅嘴,露出了一副小女儿姿态,顺势挽住了迟诺的小臂,哀怨道:“二堂主,您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一看人家呢?要不是奴家用羿星公子的演出来吸引您的目光,怕是您都快要忘记奴家了。”

    西凉枫的眼镜深处,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这永歌城谁人不知,落樱阁的老板知绘,纵然有着倾国倾城的美貌,却在幼时被家人卖去了风尘之地。

    偏生人家还不以为耻,在那风尘不归处还闯出来了一番名堂。

    虽然这人是万年不变地挂着一抹写满了虚以委蛇的媚笑,只一眼,便足以让人道得出其中的虚情假意、不情不愿,还偏偏让人生不出厌恶来。

    恰恰相反,倒是一颦一笑间便把握住了无数佳人才子们的芳心。

    人家还明确规定了,非得其心者不得为其入幕之宾,更是让无数的追求者趋之若鹜。

    据小道消息来传,这知绘虽然已年过三十芳华,却仍是个雏儿,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真的。

    “哪能呢,”迟诺咧嘴一笑,眉眼透出一股子邪魅之气,“小生思慕知绘姐姐已久,只是近日来,哥哥着实缠人得紧,总是不肯放我出来,这不,一被放出来便来姐姐这里了。”

    知绘感觉自己就要融化在这笑容里了,心里暗骂:这大的、小的,竟然全是妖孽级别来的!

    这小的虽然还没有完全长开,却已然能够明显看得出来,其日后必然会比那大的更胜一筹!

    只是,这面上也不能外露啊。

    知绘内心里无语至极,第无数次吐槽。

    ——这大的,即便是生就了一副花容月貌,却最是讨厌别人称赞其貌美,这倒是还没什么。

    最让人啧啧称奇的是,这大的醋劲儿也忒大了,这也就导致了,谁人要是胆敢多看一眼小的,胆敢夸上一声俊朗惑人,啧,那下场可不是闹着玩的。

    “二堂主也就只能骗骗奴家了。”知绘掩唇笑道。

    “知绘姐姐生得这般天人之姿,小生恨不能每日都醉卧美人膝头,又怎会舍得欺骗呢?”迟诺收了几分笑意、添了少许认真道。

    嗯嗯,就是这样,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同盟,我们一起去偷喝哥哥亲手酿的三千醉,多快活啊!

    “呵呵,”知绘伏在迟诺肩上,娇声笑了起来,“公子可真会说话,说得奴家的心都快要醉了。”

    “醉了?”迟诺轻抬眉,微微勾了知绘的下巴处,“独醉醉不如众醉醉,知绘姐姐这便是醉了,也一样,不是花娇、更盛花娇。”

    “好啊,公子可是打算灌醉了人家后便不负责了吗?”知绘伸出一双柔荑轻轻捶打着迟诺的肩头,撅着性感丹唇,佯怒道,“奴家可是不依!”

    “既是如此,”迟诺一手攥住对方的两只粉拳,俯身贴在她耳畔,声音被刻意压得低沉,说不上来得好听,“公子陪知绘姐姐共醉,如何?”

    知绘只觉得那人吐出的气息拂过脸庞,直直地痒到了心沟沟里,下意识地便从那人的怀中挣脱开来,羞红了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蛋儿,跺脚道:“公子惯会打趣人家。”

    “爷说的可是真心的!”迟诺伸出三根指头指天发誓道。

    “好了嘛,”知绘从松散的纱衣之中伸出了一双细腻堪比凝脂的如玉手臂,柔柔地揽上了迟诺的脖颈,动作间,带起了一阵沁人花香,“奴家相信公子就是了。”

    知绘伸出一根纤细手指,轻轻地点了点迟诺的嘴唇,“公子可不许再随意起誓了哦。”

    在这种时代,人间界最是注重誓言,尤其是对于修仙之人而言,上应天道,魔由心生,随意的一个誓言,都有可能会作为渡劫之时的心魔存在。

    “好,”迟诺挑着眉眼笑了起来,无限宠溺,“都听你的。”

    活脱脱的一副邻家大哥哥在面对心爱的女子时,无论对方说什么都想要去满足的模样。

    西凉枫摸到了自己腰上的那一只手,狠狠地掐了一把。

    “哎呀。”迟诺吃疼,触电般地松开了那只揽着西凉枫腰在吃豆腐的手。

    “魏郎,你怎么了?”西凉枫“大惊失色”地捧住了对方的手,小心地吹着那一片他亲自制造出来的红痕,“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

    迟诺看着他,有点无语。

    西凉枫挑眉:谁让你惹得爷不高兴了?爷就是掐你了,怎么地了?

    迟诺在悄摸摸收回手的同时,也收回了目光:没怎么,你开心就好。

    反正想要知道的也都已经知道了。

    知绘狠狠地瞪了西凉枫一眼。

    西凉枫我自岿然不动也。

    知绘在心里暗骂了那人一声厚脸皮后,已经在盘算着要如何在自家主子那边给这人下眼药了。

    她靠近了迟诺的脖颈,轻轻地落下了一吻,然后撒娇道:“那,这位爷,奴家可是要先去忙了,您就自己招呼一下自己吧。”

    亲完了,还得意地冲西凉枫抬高了下巴,表示:争宠?老娘不屑!

    西凉枫直被气得牙缝痒痒。

    “好,你去吧。”

    迟诺这话就像是特赦令一般,声音一落,知绘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更像是落荒而逃。

    ——亲娘诶,您在天之灵可千万要保佑您的小女儿啊!

    可千万不要让大堂主那只老狐狸知道了她亲了他家的大宝贝二堂主啊!!

    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啊啊啊!!!

    不过,下次还敢,嘿嘿嘿~

    “走吧,我们进去!”迟诺率先往前方走去。

    “进去干什么?”西凉枫浑身都散发着不满。

    “睡觉!”迟诺的回答很是简洁明了。

    黑衣四人组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毕竟是要回自己的大本营了。

    “啊?可这会不会……太快了呀?”西凉枫的脸上染上了两抹可疑的红色,就连白皙的脖颈与耳垂都开始变得粉嫩娇艳起来。

    魏迟诺无语地白了他一眼,吐槽道:“你的想法就跟你那冬天也不离手的扇子一样离谱。”

    “带扇子当然是为了风雅,”西凉枫满不在意地摇了摇手中那看不出写了什么的扇子,解释道,“风雅,风雅,有风才有雅。”

    他凑近了笑着问道:“诺诺,你猜这扇子的作用是什么?”

    魏迟诺拎起衣摆过了门槛,径直上楼去。

    她随口回答道:“不外乎是为了无风时扇风。”

    “诺诺真聪明。”西凉枫笑眯眯地夸赞道。

    魏迟诺:并不是很懂你们这些风流才子俏佳人的想法……

    眼见着所有人都走了,纵使再不情愿,西凉枫也只得跟在迟诺的身后走着,毕竟凌烟湖一日游也是他提出来的。

    只不过……

    他紧紧地盯住了对方那白嫩纤长的脖颈,微眯着那一双细细长长的狐狸眼,看着那细腻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夺目的朱红唇印,目光渐渐黯沉……

章节目录

神尊她下凡相亲啦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紫辰月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紫辰月并收藏神尊她下凡相亲啦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