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21年，马德里，五月。
头顶的吊灯闪烁一下，三秒后，整间公寓包裹在黑暗之中。
时针停摆，动作停顿。混沌之中，我能看清的唯有眼前屏幕中映现出的毕业论文，那道细小的插入点在白底背景上闪个不停，大概世界末日来临，它也不会有所停顿。
我感到有些烦闷了，咽下杯中最后一口白兰地后，我起身，决定换种方式度过这个停电的倒霉夜晚。
开门，眼前仍旧黑暗，只有逃生指示牌散发幽幽绿光，让这条走廊堪堪显出形状。
就在我走神的一刹那，对面的门同样被开启。
我转过头来，眼前的糸师冴穿了一件黑色运动外套，拉链拉到了底。
“出门？”
他点头，面容含混在昏暗中，叫人看不清神情，“散步。”
而后无言，两人一前一后步入雨雾朦胧的春夜。
身前人来人往，我却感到迷茫，先前决定要出门消遣时的果决顿时灰飞烟灭，一旁的糸师冴倒是看上去目的明确。
我翻出手机，瞥一眼日期，想起如今西甲联赛的一切比赛都已落下帷幕，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将进入国家队比赛赛程。我心头一动，忽而说：“去喝一杯吗？”眼前的人回过头，“反正你最近也不用训练。”
他有过犹豫，但最终没有拒绝。
于是，夜晚九点，两个无所事事的人窝藏在不知名酒馆的角落中。
圆桌之上摊着一份报纸，大概是先前的顾客遗留下的，拿在手中时甚至还能隐隐闻到一阵酒味。
我一目十行看过去，目光最后停留至足球专栏的版面，对于齐达内手下的银河战舰在过去一赛季的表现，他们着重花了笔墨。
与此同时，酒馆的电视上正播放一个足球评论类节目，节目主持人同样着眼于皇马这支球队展开内容：“……球队在赛季筹备阶段一度面临财政困难，最终以0引援开启新赛季，并且在赛季中，球员伤病情况频发，一度连首发11人也无法凑齐……超级杯止步半决赛，国王杯无缘晋级16强，欧冠赛场止步半决赛，西甲联赛以2分之差落后马竞，最终屈居亚军。在过去的一整个赛季，球队最终颗粒无收。属于皇家马德里的时代，或已步入尾声……”
我不自觉抬头去看糸师冴的反应。而作为当事人之一，他此刻的表情过于平静，实在会令看客失望，他只是一手撑着脑袋，偶尔抬眼看屏幕，时不时又转过头，似乎他还是更乐意欣赏窗外的一场夜雨。
糸师冴回归皇马的第二个赛季，亦未能扮演救世主的角色拯救球队于水火，甚至在赛季后期，也不幸负伤，加入伤病的队列。
这对所有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失意的赛季。
电视中的喋喋不休还在继续，我掂了掂手中报纸，拿起又放下，反复两次，最终没有再拾起。
我想同他说些什么，可与此同时我也意识到，这不过是徒劳。
评论节目在这时进入尾声，主持人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异常清晰地钻进所有人的耳中：“至于下一个赛季，我看不到任何希望。”
直至这一刻，对面的人才稍稍有了动作，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玻璃杯底与木质桌面碰撞，发生沉闷的一记响声。
我尚且沉浸在那一句冷酷到近乎残忍的总结陈词中，思忖良久，我扶额，望向对面：“你觉得呢？”那人看过来，“下个赛季，球队还会这样低迷下去吗？”
他略略一顿，三秒过后，年轻的声音沉沉穿透浑浊空气，“一定不会。”
依旧的惜字如金，神情照样散漫，声调亦未有丝毫多余起伏，却又坚定地不容任何人质疑，好像史诗注定由他书写。
我怔怔看着他，看着这位伤病初愈的中场，我想，我没理由不相信他。
良久，我微抬酒杯，顿了顿，又轻笑道：“那就提前恭喜你，四冠王。”
糸师冴对于四冠王不予置评，只是提了提嘴角，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可当时的我们又怎能料到，在这个没有重量的夜晚，一句轻飘飘的“四冠王”，放在多年后回望，竟成了一段传奇故事的开始。
***
走出酒馆，雨已停了，空气中蔓延着湿润气息。
“什么时候回日本？”
“明天。”
我点点头，本想拿出手机回复几条先前在酒馆时忽略的短信，但蹦出来的一条推特消息让我指尖动作一顿。
【皇马官方宣布：齐达内辞去主教练一职。】
简略扫过一眼，我便将手机递给身边那人，“你之前知道吗？”
他显然还未反应过来，接过手机后，从头至尾仔细看完整篇报道，尔后方才不急不缓开口：“不知道。但多少猜到一点。”
“谁会接手？”我收回手机。
“不好说。”
“孔蒂？他不是刚从国际米兰下课，而且弗洛伦蒂好像对他挺感兴趣的。”
“你觉得是他？”
“那你觉得会是谁？”我不答反问。
他思忖一阵，最后淡淡吐出一个所有皇马球迷都万分熟悉的名字，“安切洛蒂。”
这是一个令所有人，乃至足坛最负盛名的几家媒体都意想不到的答案，我同样不解：“他不是还在埃弗顿？”
他悠悠转过头，并没有回应我的质疑，只说：“这样，我们打个赌。看看到底是你的孔蒂会接手，还是安切洛蒂。”
看着他那副一切风轻云淡的嘴脸，我一时起了兴致，于是一口答应：“没问题。如果我赢了，你年底得来帮我搬家。”
直至这一刻，他的神情方才有了些细微变化，“搬家？”
我依旧埋头，看着脚下的路：“这间房的合同年底到期。正好下半年我也要开始工作，我打算到时候找个离公司近一点的公寓。”
走出三步，糸师冴仍旧沉默，我这才感到有些不对，于是扭过头，拧着眉：“你别不是听到搬家这两个字，就要反悔。”
他立刻露出鄙夷的神情：“我会反悔？”
我冷哼一声，“我不管。反正说定了，我赢了帮我搬家。”
他走下两节台阶，终于不情不愿点了头。
“你还没说你赢了想要什么呢。”
他低头思索一阵，最终却也只是说：“等我赢了再说。”
我耸了耸肩，不再言语。
灯火迷离下，两个身影拖着背后长长的黑色倒影，在马德里湿滑的街道上，一步又一步，走进那苍茫夜色中去。
前方，是很远很远的未来。
2021年，马德里，五月。
头顶的吊灯闪烁一下，三秒后，整间公寓包裹在黑暗之中。
时针停摆，动作停顿。混沌之中，我能看清的唯有眼前屏幕中映现出的毕业论文，那道细小的插入点在白底背景上闪个不停，大概世界末日来临，它也不会有所停顿。
我感到有些烦闷了，咽下杯中最后一口白兰地后，我起身，决定换种方式度过这个停电的倒霉夜晚。
开门，眼前仍旧黑暗，只有逃生指示牌散发幽幽绿光，让这条走廊堪堪显出形状。
就在我走神的一刹那，对面的门同样被开启。
我转过头来，眼前的糸师冴穿了一件黑色运动外套，拉链拉到了底。
“出门？”
他点头，面容含混在昏暗中，叫人看不清神情，“散步。”
而后无言，两人一前一后步入雨雾朦胧的春夜。
身前人来人往，我却感到迷茫，先前决定要出门消遣时的果决顿时灰飞烟灭，一旁的糸师冴倒是看上去目的明确。
我翻出手机，瞥一眼日期，想起如今西甲联赛的一切比赛都已落下帷幕，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将进入国家队比赛赛程。我心头一动，忽而说：“去喝一杯吗？”眼前的人回过头，“反正你最近也不用训练。”
他有过犹豫，但最终没有拒绝。
于是，夜晚九点，两个无所事事的人窝藏在不知名酒馆的角落中。
圆桌之上摊着一份报纸，大概是先前的顾客遗留下的，拿在手中时甚至还能隐隐闻到一阵酒味。
我一目十行看过去，目光最后停留至足球专栏的版面，对于齐达内手下的银河战舰在过去一赛季的表现，他们着重花了笔墨。
与此同时，酒馆的电视上正播放一个足球评论类节目，节目主持人同样着眼于皇马这支球队展开内容：“……球队在赛季筹备阶段一度面临财政困难，最终以0引援开启新赛季，并且在赛季中，球员伤病情况频发，一度连首发11人也无法凑齐……超级杯止步半决赛，国王杯无缘晋级16强，欧冠赛场止步半决赛，西甲联赛以2分之差落后马竞，最终屈居亚军。在过去的一整个赛季，球队最终颗粒无收。属于皇家马德里的时代，或已步入尾声……”
我不自觉抬头去看糸师冴的反应。而作为当事人之一，他此刻的表情过于平静，实在会令看客失望，他只是一手撑着脑袋，偶尔抬眼看屏幕，时不时又转过头，似乎他还是更乐意欣赏窗外的一场夜雨。
糸师冴回归皇马的第二个赛季，亦未能扮演救世主的角色拯救球队于水火，甚至在赛季后期，也不幸负伤，加入伤病的队列。
这对所有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失意的赛季。
电视中的喋喋不休还在继续，我掂了掂手中报纸，拿起又放下，反复两次，最终没有再拾起。
我想同他说些什么，可与此同时我也意识到，这不过是徒劳。
评论节目在这时进入尾声，主持人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异常清晰地钻进所有人的耳中：“至于下一个赛季，我看不到任何希望。”
直至这一刻，对面的人才稍稍有了动作，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玻璃杯底与木质桌面碰撞，发生沉闷的一记响声。
我尚且沉浸在那一句冷酷到近乎残忍的总结陈词中，思忖良久，我扶额，望向对面：“你觉得呢？”那人看过来，“下个赛季，球队还会这样低迷下去吗？”
他略略一顿，三秒过后，年轻的声音沉沉穿透浑浊空气，“一定不会。”
依旧的惜字如金，神情照样散漫，声调亦未有丝毫多余起伏，却又坚定地不容任何人质疑，好像史诗注定由他书写。
我怔怔看着他，看着这位伤病初愈的中场，我想，我没理由不相信他。
良久，我微抬酒杯，顿了顿，又轻笑道：“那就提前恭喜你，四冠王。”
糸师冴对于四冠王不予置评，只是提了提嘴角，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可当时的我们又怎能料到，在这个没有重量的夜晚，一句轻飘飘的“四冠王”，放在多年后回望，竟成了一段传奇故事的开始。
***
走出酒馆，雨已停了，空气中蔓延着湿润气息。
“什么时候回日本？”
“明天。”
我点点头，本想拿出手机回复几条先前在酒馆时忽略的短信，但蹦出来的一条推特消息让我指尖动作一顿。
【皇马官方宣布：齐达内辞去主教练一职。】
简略扫过一眼，我便将手机递给身边那人，“你之前知道吗？”
他显然还未反应过来，接过手机后，从头至尾仔细看完整篇报道，尔后方才不急不缓开口：“不知道。但多少猜到一点。”
“谁会接手？”我收回手机。
“不好说。”
“孔蒂？他不是刚从国际米兰下课，而且弗洛伦蒂好像对他挺感兴趣的。”
“你觉得是他？”
“那你觉得会是谁？”我不答反问。
他思忖一阵，最后淡淡吐出一个所有皇马球迷都万分熟悉的名字，“安切洛蒂。”
这是一个令所有人，乃至足坛最负盛名的几家媒体都意想不到的答案，我同样不解：“他不是还在埃弗顿？”
他悠悠转过头，并没有回应我的质疑，只说：“这样，我们打个赌。看看到底是你的孔蒂会接手，还是安切洛蒂。”
看着他那副一切风轻云淡的嘴脸，我一时起了兴致，于是一口答应：“没问题。如果我赢了，你年底得来帮我搬家。”
直至这一刻，他的神情方才有了些细微变化，“搬家？”
我依旧埋头，看着脚下的路：“这间房的合同年底到期。正好下半年我也要开始工作，我打算到时候找个离公司近一点的公寓。”
走出三步，糸师冴仍旧沉默，我这才感到有些不对，于是扭过头，拧着眉：“你别不是听到搬家这两个字，就要反悔。”
他立刻露出鄙夷的神情：“我会反悔？”
我冷哼一声，“我不管。反正说定了，我赢了帮我搬家。”
他走下两节台阶，终于不情不愿点了头。
“你还没说你赢了想要什么呢。”
他低头思索一阵，最终却也只是说：“等我赢了再说。”
我耸了耸肩，不再言语。
灯火迷离下，两个身影拖着背后长长的黑色倒影，在马德里湿滑的街道上，一步又一步，走进那苍茫夜色中去。
前方，是很远很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