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漪。”阿漪是温若钦为眉潋起的小字。

    温若钦手中托着一盏茶,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茶托,眉潋垂着眼,看不起神情。

    天知道她有多讨厌跟他有关的任何事情。

    床榻之人威严剧增,眉潋撇嘴,又来。

    乖乖巧巧坐在小厮为其准备的小凳子,老老实实准备挨训。

    温若钦招招手,“做过来。”

    眉潋脚尖碾地,晃晃悠悠走过去坐下。

    “阿漪,总归咱们是拜了天地的,虽礼未成,”但你依旧是我心中唯一的妻子。温若钦叹了口气,伸手将委屈的快要落泪的人儿揽进怀里,“又要哭,我看你分明是捏准了我七寸,聪明的很呢。你的事,我不会插手,我只是心疼我家阿漪。”

    你已经插手了。

    眉潋快速扯出一个冷漠的笑,快到连温若钦这样的个中高手都没有捕捉到。

    眉潋脸上露出“听到此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家夫君名利地位都不要了也要跟来跟自己剖解心事,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感动表情,伸手就着温若钦拿来的手帕胡乱抹了一把眼泪鼻涕,顺手扔到温若钦身上,便开始向他“解释”为何对淮信山庄下手。

    两年前眉潋收到一封来自淮信山庄六师姑的信,眉潋心底十分担心。六师姑是看着她长大的,与她的关系最为深厚,亲似母女。那天婚宴上她看着槐信山庄传信之人言辞恳切,神情凝重不似作假,于是她毅然决然的离开了。

    讲到这里,窗外忽的刮起一阵旋风,昏暗的烛光晕花影子来。她抬起头来看向温若钦,见温若钦神色自若,眨眨眼才继续讲了下去。

    她回到山庄后,庄内人的态度像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甚至还要重新追随她为庄主。只是事极反常必有妖,她摆脱尾巴去查看庄外机关,发现机关倒转,阵法恶毒异常。她被锁在棺材里出不去了。

    “你都不知道,那棺材里又冷又臭,我差点以为自己出不来了。”

    眉潋越说声音越小,抗拒着男人的怀抱。

    “啪啪啪”门口传来掌声,眉潋抬眼一看,立马翻了个白眼。来人正是云浮客栈当家的云泓,他在门外立了许久,一字不拉的听了个全。

    “真是怠慢了,我们云浮客栈里竟然来了两位风云人物,还请两位下楼一叙。”云泓摆出“请”的姿势,可那神情却并不见谦逊。

    眉潋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扶着温若钦走下楼去。楼下早已人满为患,为首的正是槐信山庄现任庄主以及早上她见到的那个小眼矮个子。

    “在下槐信山庄庄主淮山,不知阁下如何称呼?为何闯我山庄,盗我宝刀,毁我机关?”

    眉潋扶着温若钦坐下,听到这话,径自笑了起来,“我竟不知道槐信山庄什么时候改了姓了?本座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眉潋是也。”

    为首的人大骇:“女魔头?你不是死在火海里了吗,难道消息有误?”

    “糟糕,中计了!”

    眉潋自腰间掏出一把鞭子,径直略过淮山,将正打算逃跑的云泓卷进来扔到柱子上。云泓惯是个见风使舵的人,只摔了一下便晕了过去,眉潋懒得管他。

    又一鞭将淮山自座上摔下,她今日特地换了一套散花绯色百褶裙,头上只簪了一只步摇,走起路来叮当环脆,步步生花。素手芊芊,一招一式皆是杀招。

    她冷着那双泛毒的眸子,“谁给你的胆子啊?”

    淮山见状不妙,咬死不肯说。眉潋胸中怒气翻涌,又是带着十分力气的一鞭,眼见着淮山躺在地上断了气。

    温若钦一剑斩杀掉想要趁眉潋分身乏术要取她性命的暗箭,抱起眉潋往门外走去。

    客栈内打斗四起,乱成一团,温若钦趁机眉潋带出来,待声音间歇,随即关闭大门,吩咐手底下人放了一把火。

    温若钦见她逐渐冷静下来,遂开口道:“此时还需从长计议,不若先去跟梨暮他们汇合……”

    温若钦毫不掩饰的瞪了她一眼。

    眉潋才不惯着他,忍住笑意跟了上去,“哎,不管你信不信,我跟他还真没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

    温若钦仔细考虑她这句话的可信度——若真没什么关系,能里应外合默契十足的设计逃婚?

    “……其实我可以解释的。”

    温若钦深吸一口气,把人塞进车箱里,一副再也不想理人的样子。

    眉潋才不管这些,依旧死皮赖脸的往前凑,“汴京的事都解决了吗?你怎么才来找我呀?”说着又做出一副泫然若泣的样子来,奈何温若钦就吃这一套。正要解释,就听见一个十分嫌弃的声音传过来。

    “我说眉潋,两年不见你这演技依旧是拙劣不堪,也就温若钦惯着你。”来人正是颇受老皇帝看重的梁王周楚。

    “我刀呢,我刀呢?”

    温若钦不经意的递过去一把刀。

    眉潋:“……”

    搁以前她还真早就动手了。

    梁王拿着把扇子附庸风雅,路过温潋时提醒了句:“老皇帝派了秦王与太子来监视颂王,这里万木葱茏,千枝吐蕊,风景着实曼妙。可谁又知道,这里面藏的是怪石还是峭壁呢?”说罢抛了个媚眼,顶着温若钦杀人的目光钻进车箱里不肯出来了。末了还招呼着梨暮也上来坐。

    眉潋翻了个白眼,笑眯眯看向他:“……梁王真是风采依旧啊。”

    她笑着看向等候多时的梨暮,扬了扬头。

    身穿素衣软纱罗裙的梨暮依旧是端丽冠绝,向她行礼道:“两位王争得厉害,我俩便出来躲躲清静。本来是想赶上云泓客栈的热闹来着,哪知赶巧了遇见些事,这才耽搁了。”

    眉潋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打扮,衣袖沾了血,胸前还多了两指黑色墨迹。她抬手摸了摸鼻头,打着哈哈,“欢迎,欢迎。”

    天快擦黑时,一行人才找到一家农户歇脚。梁王那厮直接拿出一颗夜明珠来,农户喜笑颜开,立马准备酒水菜品。

    一行人吃饱喝足等到午夜才齐齐动身。淮山所属范围极广,乃是横亘在大地之上,峰壑争秀、奇峰叠起的巍峨山脉。赶往武林大会需翻越大山,眉潋一行四人趁着夜色赶路,天边泛起柔光时,才堪堪行至十分之一的路程。

    眉潋围着方圆几里打转,好不容易找了一棵尚在花期的槐树,甚至架了口锅做槐花饼。她记不大清具体步骤,尝试了许多遍,辛苦寻来的槐花又都被她糟蹋了个干净。

    她十分郁闷的坐在小凳子上,百无聊赖拿着一根枝条在地上画圈圈。最后一锅不负众望的糊了。

    她远远听见周楚奚落她:“祖宗,你这是在做什么珍馐呢?”

    她抬眼瞪了周楚一眼,看着周楚把剩下的槐花往怀里揽了揽,一步一步挪到正在收拾行李的梨暮身边,献宝似的奉给她,像那只养在山庄前看门的旺财——就差条尾巴了。

    眉潋不甘心的摇着温若钦的手臂,向他控诉周楚的见色忘义。

    温若钦正端坐在锅炉旁,一系列颠勺动作流畅又好看。眉潋乖乖坐在一旁,撑着腮看他。

    她用目光描摹着,温若钦这幅皮囊生的真真是极好,惑人心魄,可惜她们的相遇本身就是阴谋。

    金灿灿的槐花饼躺在盘子上,十分诱人,她却没了胃口。她记得离开时,温若钦是不会做饭的。

    如今回想从前种种,还好她跑得够快。

    点缀着金边的卧鲤拈花盘被她不经意间蹭到地上,槐花饼粘上泥土,她忽然生出珍珠蒙了尘的错觉。歉疚的看着温若钦,嘴上说着弥补,一副辜负了温若钦心意的样子。

    内心暗暗高兴,踏起轻功。

    月色如寒,露珠浸湿温若钦衣袍,他没追过去,只是缄默不言,枯坐在树下等她回来。

    五月初八,眉潋记得很清楚,一个很寻常的日子,她就在这天光微舒的清晨被她师父折腾起来,摘槐花,洗槐花,晾槐花,做槐花饼。院子里的古槐枝繁叶茂,将整座小院困在它的阴影之中。即使不学那飘飘洒洒的轻功,她依旧能够轻松的爬上树干,枕着一树繁花睡个满是香甜的回笼觉。

    如今她也不明白她小时候好奇问过,师父三缄其口,骗她说今天是她的生辰。

    可她有次淘气,翻墙闯进藏书阁,有一本册子上明明白白写着是六月初二。也是从那时起,庄子开始不平静起来,像是打开了什么机关,一切都堆叠在一起,被人为的一次性释放出来。

    她与温若钦的相遇是那么的顺理成章,那天她翻黄历,而时间依旧是这诡异的五月初八。

    如今阴谋败漏,她实在想不通温若钦为何要追来,看到他为她做的槐花饼,她心里像被冰窖冰块泡过一样。

    没法说得清,是自己技不如人。

    淮山山路虽崎岖,但以她对这淮山的了解,只需一日便可翻过山脉。她在马车山留了字迹,没打算回去。只是出来的匆忙,身上遗落许多东西,正踌躇不前时,梨暮带着包袱来寻了她。

    眉潋有些惊讶,仔细打量着如今的梨暮,若说从前的梨暮卑躬屈膝,像只营养不良的奶猫,如今的她便是一只在皇城养尊处优的长毛猫,怪不得能将周楚迷的神魂颠倒。

    梨暮伸手将夜风吹起的刘海别到耳后。

    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

    眉潋挑了挑眉,云起客栈夜晚西风骤起,窗外有耳,何止一人。她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你很喜欢听墙角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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