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开窗户,卷走一室温存。郑妤幽幽醒来,身边空无一人。肩颈酸痛,腰腹酸胀,两腿酸软,她蒙住头往下看一眼,身上痕迹一点没消。

    “解霜,什么时辰了?”她一张嘴发声,嗓子像被砍了两刀一样,疼痛难忍。

    解霜推门进来:“小姐,已经未时了。”

    “未时?!为何不叫醒我?”郑妤噌一下爬起来穿鞋,还未站直便两腿一软栽下去。

    栽到一人身上……

    “是我吩咐她们不许打扰你休息。”李致摆摆手,解霜放下水盆,扬起嘴角退出去。

    “殿下……”郑妤讪讪松开握住他手臂的手,眼神躲闪。

    “你昨夜可不是这样唤我的,可需要我帮你回忆?”

    郑妤立即改口:“夫君!”

    “嗯,帮你换药。”李致将她打横抱起放回床上,郑妤慌慌张张把自己捆进被子里,坚持要自己换药。

    云雨之后,难免余意未消,若让他帮忙换药……郑妤都不敢想最后要怎么收场。何况青天白日,赤身裸|体被他盯着看,实在羞耻。

    李致无奈道:“我让解霜进来帮你。”

    “别!”郑妤扑过去抓住李致,支支吾吾,“我……我……总之不行……罢了,你换就是。”

    “晚了。”李致双手背后,趾高气扬觑着她道,“现在想让本王帮忙,你要拿出诚意来。”

    “李殊延!”她抡起枕头摔出去,“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怎样?”

    “你昨夜怎么说的?”

    “燕燕,男人在床上的话,不能当真。”

    “你——啊——啊——”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干巴巴瞪着吃干抹净不认人的禽兽。

    腊八,郑妤去寿宁宫拜见崔芷沅,行至朱雀门外,甫走出马车,远远见李致走来,立即噔噔噔跳下马车扑过去。

    “殿下!”

    李致顺势托住她后腰,余光瞟向身后。几位随行臣公相互对视,纷纷假装看向别处。

    “你怎么在这?”李致耳根微红,不动声色将她环在脖颈上的双臂拿开。

    郑妤浑然不觉李致局促,调笑答道:“我来接您下朝啊。”

    李致听完耳朵更红了,他干咳两下,低声道:“别闹。”

    “去给母后请安,可有时间陪我一起?”

    不等李致考虑,后方臣属不约而同借口溜走。他们一窝蜂散开,李致自然没理由拒绝。

    他悄悄牵起她的手,藏进貂裘下,转身往回走。

    “殿下若不想牵我可以不牵,这般偷偷摸摸的,让人瞧见还以为我们……以为我们偷情呢!”郑妤娇嗔道。

    “嗯?宫闱中禁卫森严,你想跟我偷情,那可不好办。”他讪笑打趣。

    新欢旧爱狭路相逢,郑妤和温昀遥遥对视,笑容一僵。她扭扭捏捏松开李致的手,低头盯着鞋面。

    “拜见燕王殿下。”温昀靠边跪让,停顿须臾,稍稍转向拜她,“拜见王妃娘娘。”

    李致这回光明正大牵起她的手,紧紧握在掌中。他无视温昀,边往前走便同她低继续先前话题:“是,潘显兄弟俩一直都有暗中打听他们母亲的消息,你想让本王帮忙?”

    想是这样想的,但郑妤被温昀余光落在卑躬屈膝的温昀身上,无心回答他。

    “燕燕。”他沉声提醒,“眼睛不要乱瞟。”

    郑妤收回目光,挽住李致胳膊,撇嘴怨道:“殿下,我只是看一眼而已,你这都要管我的眼睛?”

    “只看了一眼?”李致冷哼一声,满脸写着不信。

    “殿下赏罚分明海纳百川,不能总给人穿小鞋。我抱酸梅你吃醋,非要送酸梅去学抓老鼠。我跟岁稔碰下手指你吃醋,强迫岁稔去学刺绣。”郑妤忿忿不平,“罪魁祸首是我,你总惩罚别人,变相给我树敌,不担心酸梅和岁稔来抹我脖子啊……”

    “本王不是连你这罪魁祸首一并罚了?”李致若有所思,“看来罚得不够重,以至于燕燕未曾察觉那是惩罚。”

    “你你你你……无耻!”提及帐中那点荒唐事,郑妤羞愤不已,当即甩开李致的手大步前行。

    笑声渐远,温昀仍跪在墙下,呆呆望着羡煞旁人的眷侣。

    曾几何时,她在他身边也能笑得这般纯粹。温昀恍然,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好像是成婚前后,母亲还对郑妤礼遇有加那段时日。

    怎奈镜花水月,劳燕分飞,世事无常,温昀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单手撑着雪地起身。

    跪久了腿麻,膝盖离地不足三寸又弯下去。

    绯红裙摆拂过雪地,头顶传来女子清丽的嗓音:“温大人,可需要帮忙?”

    温昀头也不抬拒绝:“不劳烦,多谢柳姑娘。”

    他扒着红墙,再次尝试起身。柳如湘伸手扶他一把,温昀慌乱后退,后背撞上墙身。

    他拱手一拜道谢,自始至终未曾看柳如湘一眼。

    “温寒花!”柳如湘追上来挡住他去路。

    温昀一怔,道:“柳姑娘自重。”

    男女之间称对方表字属于亲昵行径,他跟柳如湘仅几面之缘而已。

    柳如湘张开双臂阻拦,嘴唇翕动,似有话想说,但耻于开口。温昀并不关心柳如湘想说什么,他一瘸一拐绕行。

    “我要嫁人了。”柳如湘道。

    温昀贺道:“恭喜柳姑娘觅得良缘。”

    柳如湘苦涩笑道:“你都不问问我要嫁给谁?”

    ——

    “可恶!小肚鸡肠,以公谋私,简直可恶!”郑妤怒拍桌案,“解霜,把酸梅抱来。”

    “小姐,酸梅还没抓到老鼠,远谟哪能让我抱回来!”解霜边回话边给钟璇斟茶。

    钟璇宽慰她道:“你消消气,李殊延说一不二的,气也没用。来喝口茶。”

    骂骂咧咧好半天,郑妤确实渴了,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溪雯,我真的……快被他气死了。”郑妤拍拍额头吐息,“果然,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不能当真,绝对不能当真……”

    钟璇撂下茶杯一蹬腿,大摇大摆往外走。郑妤问她去哪,钟璇挥挥手道:“他欺负你了,我帮你去打一顿。”

    “哎溪雯你等等。”郑妤拖住钟璇往回走,好说歹说可算把人劝住了。

    且不论钟璇能不能打得过,光想闯进须弥庭就得先过穗丰岁稔这一关。

    何况……李殊延也不算欺负她,他就仗势欺负被她连累的人和猫。

    “这还不算欺负你?”钟璇戳她颈上咬痕,咬牙切齿道,“我一连三日来都不曾见它消下去,你还不觉得他欺负你!你没救了!!”

    郑妤羞涩低下头:“这……不是正常的吗……”

    “正常?”钟璇对她翻个白眼,一掌拍在桌上,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完了完了,你被他控制了,连自己被虐待都浑然不知。”

    “我且问你,你前夫会这样折腾你么?”

    郑妤摇头否认。温昀在房事上素来节制,且鲜少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即便情难自抑重了些,痕迹消下去也只需半日。

    如此私密的事,郑妤不会跟钟璇直说,囫囵搪塞一番,结果反而引起钟璇误会。

    夜间,李致在书房里批公文,郑妤亲手熬了腊八粥送去。

    “殿下累了吧?歇会喝点粥。”

    “无事献殷勤,又有事?”他嘴上不饶人,身体倒实诚,公文批一半就推到边上,向她走来。

    后背倏然一沉,腰间忽然一紧,李致凑到她耳边蹭了蹭,低声问:“因何贿赂我?”

    他作势要亲她耳廓,郑妤偏头躲开,瓮声瓮气道:“一碗粥就称得上行贿,殿下您也太好贿赂了吧?”

    “王妃娘娘,你喜欢我这样称呼你?”李致侧目盯着她看,语气幽怨。

    “我这不是一时半会改不过来。”郑妤把碗捧到他眼前,“来,夫君请用。”

    一碗粥见底,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只字未提正事。

    李殊延清楚她想说什么,她亦明白李殊延不乐意听她嘴里说出温昀的名字。

    或许,钟璇所言不无道理。李殊延这种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怎么可能一点不介意……

    郑妤恹恹道:“殿下继续批公文吧,我回房休息了。”

    “我送你回房。”

    俶尔,须弥庭中一声闷响,檐上霜雪抖上两抖。

    李致埋在她颈窝深吻,郑妤不得不将下巴高高抬起。

    “殿下不是说……说送我回房,怎么才到您的卧房,就把我拽进来了?”她背靠门框,脚跟虚虚踩在门槛上,全靠李致捉住腰的手稳定身形。

    李致重重咬她锁骨:“你我夫妻本是一体,卧房还分什么你我?又想跟我划清界限?”

    他没直接提她甩开他手那件事,但郑妤知道,他就是为这事吃味。

    “瞧瞧,当时我问你是不是吃醋,你说没事。过个三五天,又喝上醋了。”郑妤嘟哝着踢他小腿。

    李致默不作声扯她腰带,郑妤半推半就,两人推推搡搡跌进帐中。

    他确实吃醋,却不是因宫道上她甩开他的手。

    而是方才把她按在门上亲热时,瞥见门扇上痴缠的影子,他蓦然想起去年在丹阳郡府所见。

    “阿延,你是不是介意我嫁过人?”郑妤按住他的手,莫名其妙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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