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武侯把明明逐出家门,怎么回事?”郑妤听到消息,赶来询问情况。

    此事在宣京传得沸沸扬扬,人人都在议论揣测,已背离和平脱离长公主府的的初衷。

    再过七日便是除夕,此时一家人闹分居,何络的婆媳关系想必十分紧张。

    “事出突然,把计划提前了。”李致将批完的公文推到一边,再从堆积如山的文书中抽出一份,边看边道,“等上元搬迁后再让卫武侯出任兖州都督,恐贻误要事,故而让他们演了一出戏。”

    “何事如此紧迫?”

    李致眨眨布满血丝的眼睛,打开暗格,取出木匣子推过来。

    打开匣子,内有两枚紫玉、两条黑绳、一颗银指环、数根银针……全是妇女失踪案相关物件。

    “先前你让我帮潘显兄弟寻母,派出去的玄衣卫回信说,六七年前,有人在庐江见过她。”

    “嗯?”郑妤茫然。

    李致起身走到宣朝版图前,指着一处道:“潘显生父潘二麻乃夜郎人士,娶同村屠户女朱氏为妻。夜郎郡在西,庐江郡在东,朱氏为何会出现在庐江?”

    郑妤不假思索答:“探亲?”

    这回答逗笑李致,紧张气氛骤然变得轻松。他弹一下郑妤脑门,好气又好笑。

    “燕燕,动脑子。”他提醒道,“夜郎郡地处益州,重峦叠嶂,道路闭塞,出入不便。”

    “潘二麻死后,孤儿寡母难以回到家乡,朱氏若在庐江有亲,大可携子投奔。然朱氏留在寸土寸金的宣京谋生计,说明她在庐江没有亲戚。”郑妤现猜现说,“那朱氏撇下两个孩子,莫名出现在庐江,只能是……被拐卖!”

    李致满意点头,移动食指点在庐江郡的位置,旋即张开五指道:“以庐江郡为中心,宣京,汝南,丹阳,南陵,广陵,此六郡是在录妇女失踪案最多的区域。”

    去年七月,他潜入庐江,九死一生。今年七月,恰逢政变,庐江动荡。庐江郡,定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阿娴和庐江也有关系。”郑妤拿起黑绳道,“被溪雯遗弃的黑绳是阿娴的,她曾是庐江郡守公子的外室。如果她还活着,指不定能想起什么。”

    郑妤举一反三:“阿娴出生在江南,水性极好,怎么可能溺亡……殿下,你说阿娴有没有可能像叶佳一样,是被灭口的?”

    “没有。”李致轻描淡写否认,对上郑妤澄澈的眼眸,略感心虚转移话题问,“去年送进大理寺那具女尸,你看过她的卷宗,可有端倪?”

    “没有。但我直觉这跟之前的失踪案脱不了干系。”郑妤分析道,“倘若她身上还有黑绳,那我可能怀疑有人浑水摸鱼,但偏偏福烁公主去后,和阿娴出现方式一模一样的人,少了黑绳。只可惜……我找不到有用证据。”

    李致自匣中取出紫玉,塞进郑妤手里:“既然一时半会找不出联系,便先不论她。这一枚是陆呈的紫玉,产自庐江,另一枚是宁斌的,产自丹阳。”

    从兰香口中得知庐江紫玉后,他想当然认为另一枚玉佩也和庐江有关联,未料猜错了方向,险些遗漏线索。

    所幸,郑妤找孟幺那日他跟着,撞见一位做玉石生意的商贩,斥重金想要买他这枚紫玉,这才让他机缘巧合得到重要线索。

    “风雅?”郑妤手捧紫玉,对着烛光观察。

    李致站到她身后,稍稍屈膝低至跟她齐平的高度问:“什么风雅?”

    “阿延你看这。”她抬起四指,让烛光穿透紫玉,两块玉上分别映出“风”和“雅”。

    “诗经,风雅颂,李蕙为风,还有两名同伙。”李致恍然大悟,她还一头雾水。

    “由诗经联想到风雅颂不难,但何以确定福烁公主为风?”

    “时来运转,福禄双全。浮尘原来的代号是风福,他效命于宁斌;绑架我们的猎户代号风禄,风福从他手里接货。而宁斌这枚紫玉上有风字,我正是通过宁斌查到李蕙身上,故而这一条线,串起来了。”

    李致掌握的线索远比她知晓的多,郑妤懵懵懂懂问:“那浮尘为何认得陆呈?他可认识叶佳?若他们之间相互认识,那这案子应当十分易查。可你查了七年,也只查出来福烁公主。”

    “风福不识叶佳,亦不知李蕙,他们层级间交接联络颇为复杂,我……暂时未能想明白。包括他们拐卖妇女的目的,我亦毫无头绪。”李致面露惭愧道。

    郑妤将线索收回匣子放好,宽慰道:“急于求成不可取,你这三日都没怎么合眼,先回房休息吧。”

    ——

    “哎啊啊啊痛你能不能轻点!”

    长公主府西苑,哀嚎持续了半个时辰。

    何络焦灼守在纱帘外,听着齐晟鬼哭狼嚎,无所适从。

    “好了没啊?”

    “郡主再等等,公子挨的是军棍,还是老爷亲兵行罚,落下来每一棍都不带敷衍的……”

    “嗷呜——”齐晟惨叫,“回话就回话,手用什么力,想害死你家公子啊?”

    “要不换我来?”齐晟为她挨了打,何络心里过意不去,帮忙上药是应该的。

    谁知齐晟听她说完,反而不嚎了……

    “你站住,我还受得住,你千万不能进来。”齐晟慌慌张张劝阻。

    五十军棍而已,他皮糙肉厚的过个三五天就能下地,大声嚎叫是为了引他祖母心疼。

    哪知何络这缺心眼的,还真以为他被打得快死了。

    听何络叹气,他出言打趣:“本公子的身材,怕你见了流口水。”

    “你放心,我把你当姐妹,绝对不会对你产生任何非分之想。”何络信誓旦旦。

    “最好是。”齐晟扒着枕头闭目养神,“男女授受不亲,郡主您可顾忌些,以后还嫁人呢。”

    迟迟没听何络搭腔,齐晟探头探脑打量纱帘。纱帘上已无朦胧人影映在其上,显然何络已经离开。

    他松一口气,心道可算把这祖宗送走了。庆幸过后,又莫名惆怅,她也挨了一杖,也不知上过药没有。

    这笨丫头仗势欺人蛮不讲理,看到他被打居然敢冲上来,委实有些不可思议。

    多一棍少一棍,对他而言无关痛痒,但何络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想必要肿上好长一段时间。

    齐晟从床底下找出自己私藏多年的伤药,交代侍从:“给郡主送去。”

    急景流年,转眼已至除夕,崔芷沅主张在寿宁宫摆家宴,一切从简。开宴前,崔芷沅拉着几人剪纸,李致颇为抗拒,经不住崔芷沅奚落,勉为其难拿起剪刀凑热闹。

    “我剪好啦!”李翊把他的作品拍在桌上,神气十足昂起下巴。

    郑妤笑着夸两句,随即把自己剪下最后一刀,把猫脸摆过去。

    “我也好了。”卢清漪碾平纸张,那是一只蝴蝶。

    暂落下风的母子俩不约而同看向对方,崔芷沅挑衅道:“输了你刷碗。”

    “让我刷碗,五个能碎六个。”李致漫不经心应和。

    “……”

    窗外似乎有一排寒鸦飞过,除他以外的所有人,皆微微张口,想说点什么缓解气氛,却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

    崔芷沅无奈扶额:“你还是别说话的好。”

    半个时辰后,四个人坐在餐桌旁,李致仍在远处,慢条斯理剪纸。

    李翊小手抓起银箸,睁大眼睛盯着红烧排骨,垂涎欲滴。他忍不住伸出筷子,卢清漪按回去,提点道:“翊儿,等人齐了才能动筷。”

    “哦……”李翊悻悻放下银箸,回头抱怨,“皇叔,你真慢!”

    “好了,燕燕。”李致举起他的成果炫耀。郑妤循声望去,瞅了好半天,才认出他剪的是双飞燕。

    郑妤羞涩嗔道:“快洗手吃饭,陛下都饿了。”

    宴席过半,郑妤几乎没动过筷子,李致放过去的菜仍在碗里堆着。

    “又没食欲?”李致关切问。

    她咂咂嘴,含糊应声。不知怎的,近一个月来总是食欲不振,看什么都觉得恶心,且时常头晕。她只当天冷导致身体不适,并未多加留心。

    “没事,天气一冷我就各种毛病。”为免他们担心,她拿起筷子扒两口饭。

    李致这次却不受她糊弄,坚持要传值守太医来把脉。

    “且先等等。”卢清漪起身绕到她身边来,附耳问道,“算算多久没来月事了?”

    郑妤呼吸一滞,连连摆手,否认卢清漪的猜想:“皇嫂想多了,我这身体……没这福气。”

    听她说完这句话,李致大抵已猜出一二,即刻命岁稔去传太医。

    瞟见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她的手不自觉抓紧衣摆。也许他一直存有期待,只是怕她多想,才对子嗣的事绝口不提。

    不多时,岁稔领着太医匆匆赶回来,崔芷沅直接免去繁文缛节,催促太医来给她把脉。

    太医取出绢布盖在她手腕上,郑妤瞧见他们引领翘首的样子,手止不住颤抖。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盼着听到好消息,如若空欢喜一场,想必他们会万分失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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