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高挂,寿宁宫灯火通明。凄寒的光照进窗户,爬上女子飘动的裙裾。女子执帕拭泪,抽噎声此起彼伏。

    “母后,清漪自知此举有损情分,但我实不忍见殊延无后。”

    “人夫妻俩的事,你操心什么?”崔芷沅拍胸口顺气,“将心比心,瑞儿纳妃时,难道你心里好受?”

    给自己的意中人挑选妾室,她心里岂会好受?如果可以,她何尝不想成全燕燕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卢清漪叹气,答道:“母后,诚然如是,我不……”

    嗒——

    李致匆匆进殿,广袖掠过香炉,香炉倾倒,香料洒出,殿内二人齐刷刷望出去。

    “深夜叨扰母后,儿臣给您赔礼。”李致先朝崔芷沅俯拜,而后瞥向她来。

    离开寿宁宫,李致一言不发登上阁楼,卢清漪尾随。

    鹧鸪湖上星光点点,她们并肩而立,一如多年前在永宁寺一样。

    沉默持续良久,卢清漪率先开口道:“殊延,膈应你们非我本意。”

    “你明知燕燕的状况,还逼迫她深明大义,你安的什么心?”他紧抓护栏,俯视湖泊,并不看她,“我们视你为家人,你却一再令我们失望。”

    “杨幼宜攀咬你,本王深知你的秉性,相信你对燕燕的真心,故而不曾问过你一句。可你,辜负了本王的信任。”

    眼睫微微湿润,卢清漪闭目,一行清泪落下。她微微张口,想解释两句,却不知从何说起。

    为人妻,为夫婿分忧解难乃分内之事,这是班女官所教,燕燕学得最好,没理由不理解她的一番苦心。

    退一万步讲,若嫁给李致的是她,她纵有千般不愿,也会顾全大局张罗给夫婿纳妾。

    “我不曾逼迫燕燕接受,她既如此选择,便跟我是一样的想法。”卢清漪背过去拭泪。

    李致讥笑:“你深知她有多不情愿,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不算逼迫?那你当年嫁给皇兄,是和母后一样的想法?”

    “你不要跟我提他!”卢清漪嚷道,声音凄厉,回音悠长。

    她躬身扶着护栏,头颈悬空在外,俯瞰黑压压一片的草地,抽泣低喃:“谁都可以,唯独你不行。我们之间可以有燕燕,可以有别人,就是不能有他。”

    护栏上,两只手的距离不足一寸。李致不动声色收回手,轻蔑道:“笑话,嫁给他你还委屈了?卢清漪你能不能动动脑子?为免两国交战,卢公主动请旨送你去和亲,是皇兄要父皇赐婚,你才逃过一劫。”

    卢清漪止住哭声,难以置信望向李致。

    “不……不……不可能。”

    “他为你做的事还有很多,你自己去找去查。你们的事,本王不关心。我和燕燕的事,你别再掺和。”李致退后一步,漠然一拜,“皇嫂,这是最后一次。”

    ——

    郑妤睁开红肿酸涩的眼睛,稍稍转向,侧脸湿漉漉黏糊糊的,沾满泪渍。

    房里未点灯,伸手不见五指。她终日躺在床上,哭累了睡,睡醒了哭,早已分不清白天黑夜。

    她缓缓翻身,见李致坐在床沿。无数个夜里醒来,她看到的都是这番景象。她不愿与他同床共枕,李致便夜夜守在床边。

    三个月了,他既要给李翊授课,又要帮着打理朝政,回到家里还要照顾她,想必早已不堪重负。郑妤揪一下他的袖角,李致回头看她,血丝密布的凤眸,荡漾着温柔碧波。

    “你回去休息。”

    李致滤掉“回去”二字,弯腰趴在她身上,低声唤她,有气无力。郑妤慢吞吞抬起手,放在他头顶上轻抚。

    “燕燕,难道在你心里,我还不如素未谋面的孩子重要吗?”李致闷闷道。

    手掌一顿,郑妤茫然若失,反问自己。思来想去找不出答案,她有些恼火。

    “你非要这时候乱吃飞醋么?我们孩子没了,你一点都不难过……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

    “郑燕燕,孩子没了,你就一直半死不活躺在这?”李致揪住她的衣角,“太学不去了?朋友不见了?王府不管了?我并非不许你伤心,但你要适可而止。”

    “失去的已经失去了,你一蹶不振,会失去更多。燕燕,我没法把你强行带出来,你要尝试自己走出来。”

    薄唇贴近,郑妤侧脸避开。他苦涩一笑,在她侧脸上轻点一下。

    “我如今是碰你都碰不得了。”

    “殿下,我无法生育。”郑妤叹息。

    李致在她颈窝里蹭了蹭:“所以呢?你以为我同你夜夜缠绵,只是为了繁衍子息?所以你得知自己无法受孕,便厌了倦了不许我碰你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温家尚且如此,况皇室乎?他身边迟早会有别的女人出现,他会跟别的女人同房生子……

    而她不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她会哭会闹会搅得王府鸡犬不宁,刚开始他或许会耐心哄她,时间久了必定心生厌恶,那她的结局会如何?

    郑妤不敢往下细想,她道:“殿下,我们和离吧。”

    “我不信恩爱白头两不疑,也不信殿下能一生一世一心一意,更不信自己能让殿下喜欢一辈子。”她抹掉眼角的泪,啜泣道。

    帐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李致伏在她身上,一动不动。郑妤凝视着混在青丝中的一根白发,惴惴不安。

    约摸两刻后,李致长长呼一口气,郁闷道:“你对我们之间的感情如此缺乏信心,还是你对我缺少信心?郑燕燕,我在你心里,究竟是怎样的?”

    他的手抚摸着平坦的小腹:“我们之间只有我和你,不会有别的女人。我李致的孩子,只能出自你的腹中。”

    郑妤张口,他迅速抬头,堵住她的嘴。三个月了,他从未从这口井里汲取到甘霖,舌尖触及甜津那一瞬间,压在心底的贪念喷涌而出。

    舌尖探进深喉,身下之人呛出眼泪,瞪着一双媚眼,猛然推他。他心生退意,奈何舍不得来之不易的甜,遂用手掌遮住她的眼,贪婪地掠夺。

    “阿延……放……放开。”她手脚并用挣扎。他控住她的四肢,气喘吁吁道:“燕燕,你切莫妄自菲薄,在我们的感情中,你早已占据上风。当是我考虑如何让你一辈子喜欢我,而你只需要接受我一辈子的喜欢。”

    言罢,他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盒子,塞进她手里,道:“这是情蛊,你怕我变心,此刻就可以把它种在我身上,以后我就像藤蔓一样缠着你,你想甩都甩不掉。”

    最初,他备这下个,是为了万不得已时,将她永远留在身边。但如今看来,她更需要这份安全感。

    窒息感挥之不去,郑妤仍在发懵。从未见过李致像今夜这样口若悬河,她一时半会无法适应,绞尽脑汁琢磨他说的话。

    她还未琢磨透彻,李致又道:“关于子嗣,太医说的是难以生育,并非完全不能。你若想,我让人寻遍名医为你调理身体。你要清楚,这个过程会很痛苦。还有,我们家没有母凭子贵,只有爱屋及乌。”

    混沌的脑子飞速运转,她迷茫望着李致,李致一本正经看着她,说出并不正经的话。

    “王妃娘娘,可以让本王侍寝了吗?”

    这句话她倒是听懂了。冠冕堂皇说一堆,落到实处的就这一句。或许于他而言,交颈痴缠的确不是为了子嗣,只为图床笫之欢。

    “阿延……唔……”她根本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他的手探进里衣,轻车熟路扒掉亵衣,转而去扯系带。

    耳畔回响着粗重的喘声,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郑妤顺过气来推他:“还半个时辰你就该准备上朝了……”

    “意犹未尽中止,好过没有开始。”

    半个时辰后,门外传来一道轻轻叩门声。郑妤柔声提醒:“阿延,该沐浴更衣了。”

    他囫囵应了声,半点没放在心上,按照既定节奏研磨缓进。

    半刻后,又一记敲门声,比前一次稍重,许是穗丰或岁稔敲的。

    她提心吊胆瞥过窗框上模糊的人影,推了推李致:“殿下,岁稔……嗯……催你了。”

    黑暗中,纤细皓腕钻进汗涔涔的掌中,拇指沿着腕上青筋碾过,于掌心重重一点,最后十指相扣。

    手猛然上移,他眸中掠过一丝不满,带着交握在一块的手移至枕上。

    “不许在床上提别人的名字。”像是言语警告不够,又像是刻意惩罚,他上下同时发力,两人额角的汗一颤一颤,指节皆泛了白。

    足尖指向床尾,身体紧绷成一条直线,脸微微仰起,郑妤忍不住娇啼。

    可刚到嗓子眼的啼声,尽数被他的吻堵回去,只余含糊不清的水声,与泪水一并涌出。

    暗影起伏刹那,李用食指代替唇覆在她唇瓣上,他哑声道:“若让别人听到你的叫声,本王摘了他双耳。”

    “你……啊……”郑妤含泪瞪他,“你每一下都……嗯……都这么重,又不准我出声,仗势欺人。”

    “还敢提和离吗?”李致微微支起身,带有威慑意味紧俯视着她问。

    “我……几时说过和离?”她耍赖不认,学着酸梅的动作,舔舐他的下颌,“殿下风华绝代,嗯……举世无双,是天底下多少女子打着灯笼都……啊……都找不到的好夫婿,我哪敢得了便宜还卖乖。”

    身下动作稍微轻了点,见他神色缓和,郑妤趁热打铁:“夫君,真该去上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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