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子,小幺可曾来找过您?”

    散学后,孟尝神色慌张跑来寻她,郑妤闻言疑惑问:“小幺不见了?”

    “还不确定。”孟尝得知她不清楚孟幺去处,急着要走,“若您见到小幺,麻烦派人告知我,多谢。”

    望着孟尝慌乱的背影,郑妤摇了摇头。这兄妹俩,隔三岔五就闹矛盾,孟幺也是,一言不合便要离家出走,到处找不到人。

    妇女失踪案悬而未决,妙龄女子一闹脾气便赌气离家,若路遇歹人,后果不堪设想。郑妤暗下决心,待将孟幺寻回来,定要好好说教一番。

    潘简进来提起书箱,道:“今日殿下来接您,莫耽搁了。”

    郑妤把书卷胡乱塞进书箱,随潘简一起出门。潘简不比潘显活泼,他文静内敛,寡言少语,跟他并行,郑妤总觉得尴尬。

    她没话找话道:“你娘有消息了吗?”

    不知潘显对什么感兴趣,之前同他谈诗论道,潘简兴致寥寥。唯一能让他上心且愿意多说两句话的,唯有他的母亲和弟弟。

    “殿下在找了,多谢王妃进言。”走出太学大门,潘简毕恭毕敬退让。

    马车里伸出一只手,她抬手搭上,对方稍稍一提,眨眼之间,她便在车里坐定。

    郑妤蹬掉鞋子,跪坐在李致身旁,边揉肩边殷勤道:“殿下辛苦劳累,还绕路来接我,真令我受宠若惊。”

    李致捉住她的手,瞟她一眼,轻声嗤道:“你要问的人,在去兖州路上。”

    “兖州?”郑妤心下一惊,“这丫头越发不懂事了,兖州山高路远,危险重重,她只身一人如何去得。”

    她急着给孟尝通风报信,李致将她拖回去道:“别急,有人陪同。大理寺正收受贿赂致十人蒙冤,刑部员外郎核实有误,险酿成大祸,降为丹阳太守。你要找的人,正好跟他一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郑妤不知该继续问孟幺,还是改问温昀被贬的缘由。

    温寒花做事谨慎,此等冤假错案,断没有逃过他的火眼金睛之理。莫非有意包庇?那更不可能,温寒花何等光明磊落,岂会与贪官污吏同流合污?

    郑妤沉着脸,目不转睛盯着李致看,李致淡定自若与她对视,瞧不出半点心虚的模样。

    “你干的?”

    “是,他成日在你我跟前晃,我嫌他碍眼,于是仗势欺人,将他贬谪出京。”李致大方承认,反问,“你要为他打抱不平么?”

    “妾不敢。”郑妤白他一眼。

    李致存心捉弄:“我听说,柳家姑娘也跟去丹阳了。”

    “不关我事。”她趿着鞋移到侧座,抓住坐垫的穗子,愤懑撕开。

    酸不死他!她不过跟温寒花远远说两句话,又醋意大发拿人开刀。怙势凌弱,作威作福,她以前怎没发现,他心眼竟这般小。

    小心眼的人凑过来,捏着她后颈道:“卫武侯在兖州孤立无援,我才打发人过去支援。他也配让我吃醋?”

    “我几时说过你吃醋?此地无银三百两。”郑妤嗔怪回头瞧他,他直勾勾盯着她的脸,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脖颈凸起处上下游移,他的视线随之上下飘动,一会落在她唇上,一会落在她腿上。

    晚春微风燥热,吹得人也燥热。两人视线交汇,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水润珠光,醉眼迷离,那不安分的手隔着衣衫,捏一下,揉一下,掐一下,隔靴搔痒。

    纤纤小腿离地两寸,宛如柳枝婀娜摇曳。绣鞋松垮垮挂在足尖,瞧着要掉下去,却一直挂在远处晃荡。她偎在他臂弯里,咬紧下唇压抑声响。

    他正襟危坐,衣冠楚楚,凤眸目不斜视望向正前方,端的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

    马车蓦然颠簸,他闷哼一声,稍稍用力捉紧她的腰。食指挤进腰带下勾缠撩拨,郑妤搂住他微微坐正,扬起脸,含情脉脉望着他。七分爱慕三分仰慕的眼神,他向来招架不住。

    “燕燕,别这样看我。”他喑哑轻叹,覆住她的眼,“我……非君子。”

    郑妤拨开他的手,歪头眨眼,伸长脖子咬住他耳垂,哼道:“我知道,殿下是……欲求不满的……衣冠,禽兽。”

    舌尖舔舐耳后痣,李致连声闷哼,呼吸愈发粗重。

    “燕燕……别闹。”他嘴角笑意渐浓,轻掐臀上软肉警告。

    她虚坐在他掌中,愈发肆无忌惮。他耳根通红发烫,烈焰焚烧过后,留下一粒灰尘。郑妤好奇伸出手指,按住他耳后的小小黑点拨弄:“这是,痣?”

    “有点眼熟……”她自言自语。

    李致低声笑道:“你记性好,看什么都眼熟。”

    “是吗?我在哪见过……好像是红的。”

    “红的?”李致在她耳后轻点,“在这。”

    顺着他点的位置摸去,她的耳后确有沙粒大小的凸起。郑妤倒吸一口凉气,她耳后没有痣,那这颗自己都不知的红色小痣,从何而来?

    江水,帆船,湿衣,泡发的躯体,难以辨认的五官……记忆如潮水涌来。

    郑妤叩击车身,道:“潘简,去刑部。”

    翻开女尸的卷宗,郑妤准确找到那一页,指尖掠过“红色小痣”一词。李致立时猜出一二,遣人去把韦雪带来。

    “启禀殿下、王妃,臣瞧着此物像红砂。红砂研磨成粉后,辅以饭粒等物,具有黏性,风干后不易脱落。但此物贵重稀有,多用于点缀首饰,点在皮肤上,臣倒是第一次见。”

    “此物产自何处?”郑妤和李致异口同声问。

    太医答道:“兖州庐江亭县。”

    正在此时,岁稔匆匆来报:“殿下,探子回禀,在亭县发现朱氏踪迹。”

    亭县西郊山谷,刺耳的笑声惊醒鸟雀,乌鸦展翅划破夜空。

    腐臭弥漫山岗,两名士兵搬着奄奄一息的女子,用力一抛。且听哐当一声,只剩一口气的女子凄厉惨叫,没过多久便咽了气。

    士兵瞪着死不瞑目的尸体,吐一口唾沫骂道:“晦气。”

    “又死一个,这个月第六个了吧?”另一名士兵嘀咕道,“听将军说朝廷查得严,如今人不好捞,让我们收着些。先前送来那些娘们,一个赛一个弱,一天到晚寻死觅活的。当时我就想着,不如多找几个年纪大点的,风韵犹存,还省得收拾。可如今,老的也不中用了。”

    “你可少说两句,将军的事,岂容你我妄议。”士兵拍拍手上的灰,回头一看,身后空无一人,“张羊,死哪去了?”

    他骂骂咧咧转身,身后突然飞出一个黑影,士兵来不及呼救,便已身首异处。

    黑衣人从尸体上摸出腰牌,看向坑里。

    “将军,人还有救。”

    将军点头,将腰牌抛出去:“你们两个,穿上他们衣服,混进他们营地。其他人,撤。”

    消息传回宣京,李致阅后交给潘简,派给他一队人马去接。

    潘简接过字条,含泪跪道:“殿下大恩大德,潘简没齿难忘。”

    “你谢错人了,本王不喜欢多管闲事。”

    潘简会意,转向郑妤磕头:“当年我和弟弟走投无路,王妃为我们觅得安身之所,恩同再造。王妃菩萨心肠,今为我二人寻回生母,潘简愿为王妃,赴汤蹈火。”

    “我不需要你赴汤蹈火,你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郑妤伸手扶他,潘简巧妙避开,她察觉背后那人目光,讪讪收回手,“快去接人吧,别耽误了。”

    回房路上,郑妤忧心问:“我们贸然把朱氏带回来,不会打草惊蛇?”

    “会,狗急跳墙,正是我要的结果。”李致牵起她的手,莞尔笑道,“我尽早把潜在危险解决,往后翊儿便能少操心些。等再过几年,他能独当一面,我们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她抽出手捂住耳朵:“不听不听,又唬我呢?你爱权如命,哪能说放就放。我只怕等到死,都等不到你兑现诺言那一日。”

    “我怎不知自己爱权如命?”李致啼笑皆非,屈指刮她鼻梁,“你倒会给我乱定义。”

    他后背倚柱,环抱双手,居高临下睨着她。月光照在他脸上,一明一暗,一黑一白。背光那一面,冷得骇然,她看了不禁发怵。绕两步,她走到迎光那一侧,扒拉着他的衣袖,踩到座上。凤眸里月光荡漾,她的影子倒映其中,仿佛眼波都变得柔和了。

    郑妤低头,贴着他头顶道:“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有件事,我也一直瞒着你。”他单手抱起她,“我不想跟你说,你也别问。”

    关于那夜所见所闻,他会烂在心里,一辈子都不说给她听。

    “我不问你,我决定把自己瞒着的事告诉你。但你先回答我,若庐江生变,你打算派谁去平乱?”郑妤面色凝重。

    李致不加思索:“我亲自去。”

    她皱眉,欲言又止。他不吭声,静静等她开口。

    她层层铺垫:“幼时,某一日我去找母后,偶然听到她和陛下对话。陛下说……那场兵败,是他推波助澜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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