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定王府,歌舞宴客,名士云集。李恒坐于上首,慷慨激昂,高谈阔论。

    一布衣男子鬼鬼祟祟溜进来,躲在石狮子后,慌乱打了个手势。李恒见状,顾不得讲经论道,匆匆结束筵席。

    他高举酒杯邀众宾畅饮,一杯酒下肚,他道:“呀!在下不慎弄脏衣袍,去去就来,诸位请自便。”

    离席后,布衣男子熟门熟路跟上,两人一起走进内室。李恒转动花瓶,书架一分为二向两边打开,他们一前一后进入密室。

    “何事慌张?”

    布衣男子拱手道:“殿下,亭县军营混入奸细,将军请您尽快决断。”

    消息来得过于突然,胃里一团火熊熊燃烧,李恒扶着墙站定,问:“怎么回事?”

    “抛尸那两名士兵遇袭被害,奸细冒充他们身份混进营中,将军发现端倪后,命属下快马加鞭来告知殿下。”

    李恒怔愣摆手,陷入沉思。

    亭县军营屯兵六万,这点人尚不足以支持他起兵。私自征兵之事已然暴露,他想撇清关系不无可能,可汲汲营营多年,他如何甘心……

    “殿下,事已至此,起兵吧。”布衣男子劝道,“不能让公主白白牺牲。”

    李恒犹豫道:“此时起兵并非良机。”

    不久之前,李致废帝另立,孙将军趁势散布庐江出帝王的传言,那本是起兵良机。然而李恒疑心有诈,百般顾虑,错过了机会。而今箭在弦上,他竟然还在犹豫!

    布衣男子怒道:“殿下一再退缩,莫非想要落井下石?我们将军为了您的宏图大业,藏在深山老林里十余年啊!”

    “起兵吧,我与孙将军,共进退。”李恒眼一闭心一横答应。

    ——

    门扇开启,密室里矮墙林立,千万幅画卷起,成排成排挂在墙上。

    郑妤心道:书房里还藏了这么个地方呢……

    她走近矮墙,举起右手解开绳结,檀木画卷哗一下展开,丹青美人图映入眼帘。

    粉面桃腮,黛眉朱唇,素裳白裙,姿态各异。

    手指拂过画中人的眉,郑妤疑惑自言自语:“这画的是……我?”

    无法确定,她往右迈一步,展开第二幅画。仍不确定,再展开第三幅,第四幅……

    画中人情态各异,或掩面羞笑,或翩然起舞,或蹙眉垂眸,但她们的眉眼如出一辙。

    再往后走,单人画像变成双人,呈现的内容也大不相同。画中的神仙眷侣,携手同游,共赏烟霞,琴瑟和鸣,羡煞旁人。

    跫音匆匆,她蓦然回首,只见画中人阔步走来。他走得急,广袖在微风里摇曳翻飞,起落刹那,他已来到她身边。

    “你怎么找到这来了?”李致面对她站着,目光却未落在她身上。他视线飘忽,东瞧瞧西看看,似乎想确认什么。

    “嗯?这么急,藏了什么我不能看的?”郑妤狡黠一笑,指向第一幅画道,“最早的一幅,昭武元年八月,既然你那会就对我起了心思,为何不去丹阳寻我?”

    他收回视线,高傲扬起下巴道:“你想多了,那时的你之于那时的我,不过是个可塑之才。”

    她半信半疑,戳戳他心口问:“那你几时发现,这里有我?”

    “不知。”李致按住她肩膀转了个向,“这里热,我们出去说。”

    他千方百计想带她离开,郑妤反而更加好奇,这密室里藏了什么秘密?

    “咦……我的帕子丢了,你帮我找找。”她找借口往回走,“是浅蓝色的,好像落在那个角落了。”

    她刻意指向东北角,未想李致眼尾一挑,正色问:“你去过那边?”

    东北角还没来得及看。郑妤虚张声势声称看过,同时气定神闲往那边去。李致跟在她身后,眼神晦暗不明。

    “你去那边找找。”

    李致杵着不动,她近前推他,他岿然不动,反而自己打了个趔趄。

    这一脚下去,不知踩到什么机关,密室里滋啦滋啦响。始料未及,墙上所有画卷刷一下展开——

    白玉人偶紧密交叠,仿若融为一体。纤细皓腕或弯曲或舒展,藕白长腿或高举或垂落,画像是静止的,落在她眼中却是动态的,甚至有声有色……

    红唇与白面,青衣与香肩,玄衣与胸膛,拨云撩雨,影影绰绰,这画面她昨夜刚见过。

    仅凭这一幕,足以让她联想到,挂有汗珠的眉梢,迷迷荡荡的眼,急促翕张的鼻,和紧密相贴的唇。

    耳畔忽地响起隐忍克制的哼声和酣畅淋漓的喘声,深情低喃伴随着起起伏伏的身影一声接一声。欢叫低吟、婉转娇啼、嗫嚅嗔笑,猝然被尖叫声截断。

    一双手环上来,掌心贴在腹上抚摸。他俯身蹭了蹭她的耳廓,低声道:“好奇心害死猫,瞧瞧,羞得脸都红了。”

    “你!”郑妤转身扑进他胸膛,挡住滚烫发热的脸,嗔道,“赵太傅教你一手好丹青,你就用来画这个!”

    他抬手捏她后颈道:“丹青为器,意蕴为神,笔在我手上,自然是我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双脚骤然离地,李致将她拦腰抱起来,掂了掂。郑妤依然羞涩挡着脸,不敢去看他。

    他停在一幅画前,道:“这个我们还未试过。”

    她错开指节偷偷看一眼,画中女子跪坐在腿上,双手攀着男子肩膀,小脸仰起,泪眼朦胧望着上方。像在笑,又像在哭,看不出她是痛苦多一些还是痛快多一些。

    “择日不如撞日,就当作践行如何?”李致在她脸上啄一下,眯起眼凝视她。

    她有拒绝的余地吗?没有。至少没有一次成功过,但凡她回绝,他总有千百种法子撩拨她,最后无不是她扭着腰肢主动送上钩。

    她面对面搂住他的脖子,两腿跪在床边,瘫坐在膝上。李致抽调发簪,如瀑青丝垂落,轻飘飘掠过肩颈。

    “为何每次都要散下我的头发?”

    画里是,垂下帐来也是,每次醒来都要支着酸软的手臂盘发,让她苦不堪言。

    李致摸摸她的脸笑,蜻蜓点水吻一下鬓边发丝:“美。”

    流星缓缓坠落,中途受到云层阻塞,她红着脸继续往下坐。摘星人正襟危坐,抬眸欣赏绝代芳华。

    疼痛难忍,郑妤仰起头,可怜巴巴望着李致,试图换取垂怜。结果适得其反,李致捏住她的下巴,态度强硬:“下来。”

    “再……下……?”

    她迟疑一会,扣住他的肩膀,咬紧牙关下降。

    “嘶……好疼。殿下您饶了我吧,我做不到。”见他并不动容,郑妤软声撒娇,“阿延,阿致,殊延哥哥,夫君——”

    “燕燕在寻求帮助?”他嘴角噙着笑,“好,夫君帮你。”

    李致伸出一只手握住纤纤细腰,碍于汗水浸染过的皮肤湿滑,根本捉不住。他只得用手臂环绕,手伸向另一侧紧扣住。

    许是指腹滚烫,烫得她震颤痉挛。她双目涔涔,吞声饮泣,他招架不住,连声闷哼。

    短促尖叫过后,青丝随上下颠簸的动作飘散,似乎每一根头发丝都飘在云端。郑妤忍痛绞紧,桃花眼中泪花荡漾。

    他吮走她脸上滚落的泪珠,不吝夸奖:“燕燕做得很好。”

    云雨初歇,这回比以往都要累。李致还在她耳边说话,她左耳进右耳出,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你一定可以等到我来。”

    依稀听见这一句,她便睡死过去。

    ——

    昭庆二年四月,定王李恒据南陵、庐江两郡兴兵,夺下九江郡,强攻豫章郡。兖州都督齐舟即时采取措施,暂控局势。

    同月,擢征东将军为左卫将军,领兵五万驰援兖州。另,拜燕王为监军,随军南下。

    李致走后没几日,何络拖着锅碗瓢盆搬来与她同住。

    “小舅舅不放心你,特意派我过来照顾。”

    郑妤笑道:“是明明无暇顾及你,特意把你送给我照顾吧?”

    何络挽着她进屋,干巴道:“咱们互相照顾。”

    论关系亲疏,李蕙跟李恒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即何络血缘最近的舅舅。而今李致和李恒刀兵相见,想必何络心里不好受。

    “络络,此战定王必败。”

    “我知道。”何络趴在桌上,“你们不用担心我,我……看得开。”

    送走生母至亲,嫁进齐家受磋磨,她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同这个舅舅并无多少往来,长到这般岁数,见面次数屈指可数。于她而言,亲舅舅远不如小舅舅重要。

    “小舅舅着我叮嘱你,这段时间切忌跟钟家姑娘走动。”

    “他多心了,上次宫里遇刺,是溪雯射杀刺客,我才得以活命。”郑妤不以为意,“你们不要对溪雯心存偏见。”

    何络摊手道:“我只是个传话的,你听不听在你。”

    左右不过一段时间,不见便不见吧,省得他在兖州分心担忧,郑妤如是想。反正有何络作陪,还要去寿宁宫和长乐宫请安,她也分不出时间找别人。

    正想着,齐晟急急忙忙闯进来:“有人潜入南郊行宫劫走废帝,京中恐有变故,你们即刻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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