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修的法门五花八门,驱血除魔也是一门,之所以不兴,主要是因其技术难度着实骇人。

    以血除魔,要引血精准击溃小小一粒魔心,其操作精细入微,非常人可为。试问冗杂魔气中,精准击碎微乎其微的一枚小球儿,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赵负雪挑了挑眉,重新走回尸体旁,再一探查,竟发觉真如这女子所说,二魔体内没有魔心。

    门口有数人探头,听到屋中动静,前来看热闹,秦海抓了个人便问道:“这两个人,你可认得?”

    那人忙不迭点头:“当然认得,这是村长李文得,这是他的续弦妻子方如,二人成婚不到一年。”

    又有人大声道:“死相都成这样了,你还能认出是方如?我倒觉得不是方如。”

    “为什么?”

    “方如怀有身孕,前些日子还说要生了,这女人的肚子扁平,哪有临产之迹。”

    秦海的目光停在女人的肚皮上,沉吟片刻,抬手道:“请这位公子一脱外裳。”

    赵负雪愣在原地,半晌,双手环胸,抱住了自己。

    好像面前是什么了不得的采花大盗。

    秦海:“……”

    她极慢极慢地挑起了眉——然后抬起手,干脆利落地脱了自己的外裳,没等赵负雪反应过来,便把外裳丢过去道:“撑开些,挡住这个女人。”

    赵负雪微怔。

    少女的外袍脱下,内里只穿着中衣,赵负雪忽觉手上外裳有些烫手。

    视线一时有些尴尬,他错开视线,把外裳抖开,抿唇道:“速速解决。”

    秦海用外袍遮住了女人身形,俯身,拉开了她的衣服。

    一看,她便心下了然。

    “这二人的确是李文得与方如夫妇。”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嘈杂步音,门口看热闹的众人哄然散去,只听十几个穿着黑衣的人道:“陈云大人到,闲杂人等退后!”

    秦海冷着一张脸,将女人的衣服整理平整。站起身来。

    从黑衣人的目光中不难看出,闲杂人等自然也是包括她的,

    陈云一拍折扇,挺着胸脯,站了出来。

    他年纪不大,容貌俊极,穿着一身紫袍,垂感极佳,配以银丝暗纹描绣的飞鸟状纹路,愈发衬的其人面如白玉,贵气非凡。

    秦海的脑子足足有三个大,她与赵负雪处理此事已然够麻烦,此时偏偏又不知从哪里杀出来一个胡搅蛮缠的公子,如若被他拖了时间,焉知又有多少麻烦等着她?

    只见几个黑衣人极不见外地过来,抽出符纸,拍在二人周身大穴上,半晌抬起头道:“大人,符咒查验,也无魔气。”

    这符纸较为常见,遇魔气则燃,静止不动,自然是无魔气的。

    陈云这才露出了几分虚与委蛇的笑意,他拱了拱手道:“原来是同道中人,失敬,失敬。”

    未等秦海做出反应,陈云便探头道:“只是不知姑娘除魔,用的是什么灵器,能否让在下观摩一二呢?”

    秦海未生之前,散修与天机师之间不曾像后世那般融洽,各大散修割据地盘,从来都是一带的诡事归一派的散修所管,何门何派,露个灵器便知道了。

    秦海不知,赵负雪却眉头微皱,他手指停在腰间佩剑之上,“见素”宝剑,出鞘半寸。

    一黑衣人大声道:“想动手吗?问你话呢!”

    这人在吼谁?

    吼赵负雪??!

    好大胆子,竟敢吼她下单的金母鸡,秦海当即护犊子道:“你敢吼他?!”

    赵负雪表情一滞,随即,难以置信地看向秦海。

    他自问与此人无甚交情,可这毫不犹豫的保护姿态,又是怎么回事?

    只见话音未落,眼前一道寒光闪过,秦海飞身一退,只见铮铮一排飞刀刺在秦海面前。

    陈云冷笑一声:“吼?进了我西琼陈家的地盘,岂止是吼?来人,给我把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拿下!”

    打起来了!?

    反应过来的秦海将两个扑上来的黑衣人撂翻出去,她不解:“除魔卫道本是修士的本分,为何还划起地盘了?”

    赵负雪的灵器是一柄长剑,此时剑未出鞘,他用剑鞘格开一人,眼神微动,道:“你是哪个村里出来的野人,各大散修各自为政,何时不划地盘了?”

    秦海不语,重生回来的身体比她想的要孱弱,可揍几个不入流的打手还是不成问题的,她一边甩了个过肩摔,一边竟有闲心同赵负雪讨论起来:“不说这个,我觉得李文得和方如的死,八成是人魔干的。”

    世间之魔分大致分三种,分别为天魔、地魔、人魔。

    天魔多为兽形,凶狠好战;地魔应世事而诞,较为强悍;人魔生于人之因果,以人化魔,同鬼怪有相似之处,多为愁怨所结。

    听到这个推论,赵负雪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道:“要查方如和李文得生前有何仇家。”

    秦海一脚踹翻一个人,擦了擦面上的血泥道:“不用这么麻烦,直接追踪魔气便可以了,而且我忽然想起来,陈云进来后,干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

    “他的人拿了符咒。”

    陈云闻言,跳脚道:“我拿符咒怎么了?这有什么问题?”

    秦海一言难尽地瞥了他一眼:“打个比方,魔物本身就像是茅厕的坑,哪怕你将茅厕炸了,那气味也不会马上消失的。”

    这是什么比喻,陈云脸色一绿。

    “刚刚除了魔,四周定然是有魔气的,符咒若是不燃,那只能说明,魔气的主人知道我们杀了李文德与方如,所以收回了魔气。”

    陈云恍然大悟。

    秦海微笑着将最后一个黑衣人的手臂拧断,随后一脚揣在了恍然大悟的陈云的背上,居高临下道:“这个人魔,是一个生了灵智,且能将魔气自如收放的东西,只是过分年轻,没藏好自己的狐狸尾巴。”

    “你是说,这种魔物有可能还在附近!?”陈云不顾当下处境,大惊失色。

    脚下挣扎,她难以置信地踩了踩陈云,道:“区区人魔,也能将你吓成这个样子?只听说怕猫的鼠,今日竟让我见到个怕鼠的猫。”

    陈云似乎是不敢相信秦海不光践踏他的身体,还蔑视他的胆量,他涨的脸红,伸着脖子叫道:“你你你敢这么对我说话!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这种话秦海都听腻了,她对这熊孩子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秦海蹲下来拎过陈云的头,不闪不避地盯着他道:“你爹算什么,你知道我儿是谁吗?”

    在场各位面色一片愕然,盯着面前女子的神色都有些迟疑。

    难道说这是位习得了驻颜之术的前辈?她的儿子已经是能与西琼陈家叫板的修士?

    怪不得身手如此了得,为人如此不羁。

    着实老当益壮。

    唯有赵负雪的面上闪过一丝笑意。

    陈云有些冷静下来,话里带三番试探道:“敢问令郎是?”

    秦海:“你爹。”

    海洛斯哧一声笑了出来——若非这一笑,秦海险些忘了这个人。

    陈云一众:“……”

    陈云勃然大怒:“你竟敢侮辱我的父亲!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逗了人,秦海心情不错,于是懒得看这张牙舞爪的小东西一眼。

    于是她丢开陈云不管,站在村长二人身边道:“你爹未必有我本事大。”

    陈云怒瞪着她。

    面前的女子看着再也年轻不过,即便是能有几手除魔的本事,又怎能比得过他的父亲,西琼陈家的家主,举世闻名的陈氏第一人?

    女子将血涂到村长的双唇口鼻之上,轻念道:“逆。”

    陈云偷偷问赵负雪:“她这是在做什么?”

    赵负雪的目光停在秦海身上,她方才便说不必麻烦,竟然是真的不必麻烦:“追魔。”

    陈云脸色一变。

    陈云难以置信道:“在这里追魔?”

    顾名思义,追魔,便是循着魔物留下的魔气,寻找魔物的本身。

    追魔没错,可大多数的修士,却难以用追魔去寻找魔心。

    原因无他——隔得太远了。

    常人追十里,便是一地天才,追百里,凤毛麟角,追千里的,古今无一。

    凶手会把魔气留在修士能追踪到的范围内吗?那得是多笨的笨蛋!

    陈云面露讽刺——他能追将近百里,已然是年轻一辈中的独一份。

    这丫头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定然是要追魔失败,哇哇大哭。

    赵负雪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勾了勾嘴角道:“不若公子也试一试?”

    试试就试试,陈云冷哼一声,走上前去,在一众惊呼声众割开了手,将血液留在了方如的口鼻处,汲取其中魔气。

    陈家年轻一辈的第一人是他陈云,世人少有能企及陈家的,而陈家人中又少有能企及他的。

    他自负,在这方面,不会输。

    众人的目光停在陈云与坐在一旁的秦海身上,二人看起来都是狼狈且脏兮兮的,看起来灰扑扑。

    忽然间,躺在地上的村长猛然睁开了眼睛,众黑衣人惊吓无比,后脑勺的头发根根竖起。

    她拍了拍坐到的灰,站了起来。

    赵负雪心下好奇,不动声色道:“追到了?”

    秦海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那是自然,这人身体中第一次魔气入体在三日前。”

    她起身,伸了伸懒腰:“不是很远,最好还是叫个车子,启程吧。”

    话音刚落,陈云好似听到了什么荒谬之言,猝然睁开了眼睛,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秦海。

    “你……你追到了?”

    秦海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不过一百里多些,有何追不到的?”

    陈云脸色大变。

    一百多里!他这个陈家天才,也追不到一百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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