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流水一般过,尽管封澄仍在赵负雪的鸣霄室里鸡飞狗跳,可赵负雪只管铁腕镇压,按头劝学,封澄说到底也是初出茅庐,终究没翻起浪来。

    这鸣霄室的生活平静无比,封澄竟住出了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的味道来。

    待她不知多少次攀上鸣霄院的院墙,封澄忽然发现,外面走过的学生已然换了秋衫。

    竟已是到秋时了。

    此日,赵负雪照例坐于花树下,看封澄风风火火地打拳。

    这棵桃树不知是什么仙种,寻常花树只开一季,开过即败,它却不一样,红云似锦,蜿蜒盘扭,好似年年岁岁都开不尽一样。一套拳毕,封澄大汗淋漓,于是走到花树边,抽了一早备好的毛巾擦脸,赵负雪静静看着她,忽然道:

    “你是不是长高了?”

    封澄擦脸的手一顿。

    她低下头看了看,下裤短了一截,不似从前一般束在脚腕,而是横在了小腿上。

    说来袖子也短了,这袖子还是赵负雪给她缝的,当时只是不遮手腕,现在几乎退到了小臂上,封澄大惊失色道:“长这么快,难怪我骨头缝都是酸的。”

    赵负雪点点头。

    修行之人引气入体后,身体大都会有一些变化,身形、容貌,多少会有些,再加上她近日的食谱也是他点头瞧过的,不长高才怪了。

    赵负雪沉吟片刻,道:“今日先到这里,你且去沐浴,我命人送新的弟子服送来。”

    顿了顿,他又道:“此后也不必打拳了,今日去挑个喜欢的兵器,入道。”

    一听能挑兵器,封澄的眼登时亮了,她高兴得把毛巾一丢:“真的?”

    赵负雪道:“此道轻易不可改,须谨慎行事,不得冲动。”

    封澄忙不迭点头:“我懂我懂,那些闯荡江湖的侠士就是这样子的,有侠士名号,就有兵器名号,我当时看的那个话本子,主角就拿了一把叫见素的……”

    赵负雪捏着茶杯的手轻微一滞,他抬眼看了看喋喋不休的封澄,随后垂眸慢慢地饮尽杯中茶水。

    “说这么多,”他道,“你想好要修何道了吗?”

    喋喋不休的封澄忽然沉默了一下。

    少女的身条是很适合习武的,骨肉均停,身量不高也不矮,力量奇大,身法奇快,只拿体术来说,不光能打个平辈无敌手,兴许几个出名的体修都不会是她的对手。

    如若按寻常观念来看,既然她体术出众,力量巨大,便该尽量地将这优势打出去,封澄也知晓这个道理,抡锤、用斧,都是摆在前面的最好选择。

    这本没什么好纠结的。

    封澄看了看赵负雪,忽然道:“你是修什么的?”

    赵负雪默了默,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敛眸:“只凭你本心去选。”

    每人都有自己的道,于修行一途中,领路人的作用远小于本心,道至最后,修的都是自己,这道理封澄也明白。

    少女的眼睛是很亮的一双桃花眼,这双眼底从来只跳动着一簇火花,封澄的人生中有不少头脑一热的选择,比如手无寸铁地追杀天魔夜袭八十里,比如说跟着素不相识的赵负雪来到洛京,再比如说那日仙人于树下安眠,她忽然就寻了条毯子来丢在他身上。

    她很平静地笑了:“你怎么知道这就不是我的本心?”

    既然如此,赵负雪便道:“修剑。”

    封澄歪了歪头,毫不避开地看着他的眼睛,声音清晰又坚定:“我也要修剑。”

    花树忽然便一颤,簌簌风响。

    站在轮椅对面,少女已如翠竹般挺拔,引气入体不过几日,她便如同璞玉一般光华难掩了起来,尤其是那双赤诚而含笑的双眼,道令人无法忽视。

    早练体热,她用一条发带将长发高高束在了脑后,是一副干脆利落的打扮,赵负雪静静地看着她,道:

    “我似乎觉得,这绝非你的道,”他道,“不过既然要修,也随你。”

    封澄点点头:“就是修剑,绝不改了。我先去沐浴,仙人。”

    说完,她便自顾自地去了浴房。

    赵负雪看着封澄的背影,半晌,忽然笑了笑。

    待封澄洗浴完出来,寝屋内已被摆上了饭食,另有几套簇新弟子服放在榻边,封澄一试,果然正好。

    她换好衣服,便去食案边坐下,这几十日来一贯如此,晨练完便是用饭,吃过后照例是两只晶莹小鸟儿抬出去。

    她这几日胃口格外好,今日也不例外,待晶莹小鸟扑棱棱地将木盘托出去后,封澄也顺着窗户一跃而出,赵负雪已然在花树下等着她了,见她翻窗出来,他唇角轻微地勾了勾:“来。”

    不用赵负雪说,封澄便非常自然地推上了他的轮椅。

    “这几日我总听见外面有些喧闹,”封澄一边推着他往外走,一边道:“似乎还有什么敲锣打鼓的,是有什么节日吗?”

    辘辘的轮椅声中,赵负雪摇了摇头:“不是节日。前日姜家少家主即位,声势颇大,大概是这件事吵到你了。”

    从鸣霄室出来,便是天机院,几个晨练的学生正结伴往膳堂去,见封澄推着赵负雪出来,忙恭敬施礼:“赵先生。”

    二人从学生中路过,封澄偏头道:“姜家?什么姜家,当今皇后那个姜家吗?”

    赵负雪点点头:“正是。”

    顿了顿,封澄道:“我在长煌大原便有听闻,姜家的女子个个都是天资卓绝的修士,比同家族的男子出息千百倍去。”

    赵负雪目中便有些笑意:“传到长煌大原去竟是这样了,倒也没错,姜家血脉强横,只应于姜家女子身上,男子于修行一道上多有阻碍,故多身入凡俗。”

    好新奇,封澄瞪大了眼睛:“原来如此。想必这少家主定是个极为不凡的女子了。”

    赵负雪道:“你早已见过此人。”

    见过?!

    封澄费力地于脑海中搜索,在洛京这段日子,说她是足不出户毫不过分,一日间只对着赵负雪那张脸,若是有什么金灿灿的姜家少主经过,她不该没印象的。

    赵负雪道:“你来洛京第一日,便将人擒了。”

    封澄:“……”

    她回想起那道凛冽刀光,大惊失色:“那就是姜家的少主?”

    正说话间,一伙人便勾肩搭背从二人身边飞过:“听说东市还有一场呢,我们快些去,说不准还能吃到姜家摆的席面!”

    “唉,前日我要去考第二门符道课,竟把这种大热闹耽误了。”

    “快莫说了,速速赶路,晚些连灵果都没得吃。”

    封澄一听有热闹凑,登时眼睛有些亮,可一想到那是姜家的热闹,心中又嘀咕:“可惜,我若去凑了这个热闹,保不齐要被当成搅局的打出来。”

    这么一想,还是老老实实莫要乱跑了。

    赵负雪所寻的铸剑之所也居于东市中,此市为洛京最为繁华的一处,长街上人流涌动,声闹喧嚷声不绝于耳,人流之中,封澄一边推着赵负雪,一边新奇道:“真不愧是洛京,到处都是新鲜风景。”

    “不过,”她忽然皱眉道,“话本子里的剑修求剑,不都是去那些荒僻小巷,或者是悬崖底下之类的洞府,怎么会有锻剑的地方开在闹市里?”

    赵负雪听着封澄在身后嘀嘀咕咕:“荒僻些的铺子也有,只是你不必去看。”

    封澄疑惑地歪了歪头:“为什么?”

    赵负雪静静道:“这家是相熟的产业。”

    封澄听明白了,言下之意,这家会打折。

    封澄:“……”

    她那点刀光剑影、快意江湖的想象啪一声碎了,封澄困惑道:“等等,这难道不该是一件很侠客很江湖的事情……”

    话音未落,锻剑的铺子到了,一壮硕大汉见轮椅进来,大喜道:“家主!许久未见,今日怎么来老头儿这里了?”

    家主?

    封澄见了鬼一样,她看了看赵负雪,又看了看壮硕汉子,难以置信地想:“家主,又一个家主,天机院的家主少家主难道是大街上的白菜吗?”

    赵负雪道:“我从前放在这里的剑,有把未刻剑铭的,取来。”

    大汉一怔,随即道:“那把火气极足的白剑?”

    赵负雪点点头。

    赵负雪自身灵力极寒,不会用这种与他灵力相克的剑,大汉一看,便看到了站在赵负雪身后的年轻小姑娘,这小姑娘一无所知,目光里满是初入江湖的好奇,他心中了然,道:“家主稍候。”

    待那大汉去取剑,封澄才凑过来道:“仙人,他为什么叫你家主?”

    赵负雪垂眸:“因为他应该这么叫。”

    封澄:“……”

    封澄还要再问,那大汉已小心翼翼捧了一把剑来,封澄一看,眼睛便亮了:“好俊的剑!”

    俊,的确是俊,赵负雪示意她接过剑来,这把剑长三尺,剑柄处雕以某种似狮似虎的神兽花纹,剑身轻灵俊秀,触之却有汹涌的炽热灵力,赵负雪看着封澄抱着剑的样子,道:“给它刻个剑铭,此后便用此剑。”

    封澄看着剑,思索片刻,道:“是我给它起名字吗?”

    大汉笑道:“此剑有灵,从前有人要往上刻剑铭,它都不愿,无论如何,都刻不上去的,姑娘只管取取试试,若刻不上,没剑铭也是能用的。”

    她轻轻地抚了抚剑身,沉吟片刻,道:“长生。”

    “这把剑的名字,叫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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